9月11日那天，我去辦公室上班。整層樓靜悄悄的。路過隔壁部門珍妮的 cubicle，被她櫃子上五顏六色，橫七豎八的“Happy Birthday”的彩帶吸引。
我趕緊停下腳步，真心祝福她：“Happy Birthday！”
話一出口，心裏卻下意識地浮起另一句：“Today is Sept. 11th.”
聰慧的珍妮立刻心領神會地回以一笑：“I know, but it's not my fault!" 她說每年她過生日，她們全家都會圍坐在電視旁，一邊看關於 9/11 的報道，一邊切生日蛋糕。
我告訴她，2001年9/11那一天，我正帶著蹣跚學步的兒子在韓國機場轉機，看見候機廳的人群都盯著電視，像是某座大樓著火了。直到後來才知道發生了那樣的大事。
我們又聊到紐約的 9/11 紀念館，剛好我們去年都去過。珍妮說，“美國人建那座紀念館真是花了很多的心血。”
我情不自禁地提起前一天美國發生的槍擊案——右派活動分子 Charlie Kirk 遇害的消息。當時凶犯還沒有抓到，我們一起感歎世界的難以預測。其實那一天我堅持來辦公室上班，就是想逃避在家辦公時容易紛亂的心緒。
我的視線落在珍妮桌子上方隔板顯眼處擺著的一本有些發黃的小書，她笑著說是姥姥送的，記錄了姥姥和姥舅童年的生活片段。她母親這一邊的家庭是原住民，父親則是日本人。我好奇地借了這本小書翻閱，質樸的文字，帶著清新的生活氣息，讓我想起自己童年與爺爺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文化真是相通的。
那之後的兩周，我和許多人一樣心情沉重。網絡上關於 Kirk 事件的評論此起彼伏，左右陣營各執一詞。刷著那些彼此指責的言辭，我感到一種撕裂：並非因為確認了什麽真相，而是看見了情緒如何輕易地裹挾我們。
我仿佛生活在一片無形的霧霾中。想起幾年前回國探親，正值盛夏，無論是北京的長安街，還是上海的外灘，都被三十七度的高溫下灰黃色的天空包裹著，每天嗓子裏總帶著一股粉塵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真切體會到“霧霾”的厲害——英語裏叫 smog。
霧霾讓人焦慮：不想聽到噪音，又害怕孤獨。排解的方式，便是在灰暗中尋找微小的美好——街角小飯館一杯剛煮好的熱茶，路邊花壇裏正在怒放的鮮花，放學路上孩子們咯咯的笑聲... ...它們也許不能驅散霧霾，卻能點亮心裏一角清亮的光。
想到這些我索性關掉電腦，說服LG快速地吃了晚飯開車去郊野看夕陽。
這條穿過農田的步道是多倫多Rouge Urban National Park的一段，上次來還是兩年前的雪季。步道有10公裏，我們這次隻走了一半。
太陽慢慢落下，天邊被暈染成一片橙紅，風吹過莊稼，帶走心裏的紛亂。
收割過的玉米秸上，成群的加拿大鵝在盡情地享受著晚餐。
心平靜下來，奇跡竟然就發生了。接下來的幾天，我接連被感人的事件觸動。
先是 Kirk 的妻子 Erika 在 9 月 21 日周日為丈夫舉辦的近十萬人參加的大型追悼會上，選擇寬恕了那位殺死丈夫的22歲的年輕人, “查理想要拯救年輕人的生命，就像那個奪走他生命的年輕人……那個男人……那個年輕人……我原諒他。仇恨的答案不是仇恨。”(“Charlie wanted to save the lives of young men, just like the one who took his life… That man, that young man, I forgive him. The answer to hate is not hate.”)
雖然其他專程來致辭的當權者，總統，副總統，總統的兒子，都仍在把這起事件歸於對立黨的暴力，宣傳敵人不可饒恕，但 Erika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決定。她的那份溫柔與寬容令人動容。她讓我看到了基督教的精髓——寬恕的力量。
不過最後看到她和總統一起謝幕，她像一位悲傷的女兒把頭靠在“父親”的肩頭，我不免對她的將來有點擔憂。祈願年輕的她能夠如她的講話一樣堅強獨立，不要成為強權保護傘下的工具。
這周二9月23日，我又看到因對 Kirk 事件發表“不當”言論而被停播的脫口秀主持人 Jimmy Kimmel，在公眾支持下重返節目。以幽默著稱的他在屏幕前熱淚盈眶，說這個節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生活在一個允許我們做這個節目的國家 ("This show is not important. What is important is that we get to live in a country that allows us to have a show like this")。看到YouTube上有上百萬人為他的回歸點讚，我的眼眶也濕潤了。
節目的最後還請來了加拿大著名歌手 Sarah McLachlan 演唱她最新發行的歌曲《Better Broken》。
這首歌很好聽，也很感人。它來自Sarah9月19日時隔多年推出的最新專輯，是她第十張錄音室專輯，也是九年來首次發布的原創專輯。在這期間，她經曆了人生的轉變，比如孩子們的離巢、對世界狀況的思考，以及一些過去未完成的歌曲和情緒的積累。她說：“人生艱難，我們會受傷，被打擊，但從失敗中學到的，比成功中得到的東西多。而學會療愈、仍然敞開心胸、擁有好奇心，是很重要的。”
就借這首歌來結束這篇小文吧。這個世界其實沒有那麽糟糕。多數人的心靈依然溫暖而善良。我們時常碰撞，但總能找到共同的價值與希望——這正是人類文明延續至今的原因。願我們都能守住那塊清亮的心田，相信明天會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