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兒莊礦瑣記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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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頭一模下井

一 星空

傍晚,在吃晚飯的時候小索子給聖時幾張飯票,告訴他說:”我要去上夜班兒,明早來這兒照顧自己。明早下班後,我陪你去辦手續,領飯票。”

聖時笑了:“我還以為你是接待新工人的代表呢。”

小索子擺手:“兩個月前我來的時候,也想著會有個歡迎儀式,接待處什麽的,結果啥都沒有,煤礦生死都不在乎,哪裏會照顧你下車伊始的感受?還好我老爹在這兒上班,吃住不愁。我尋思要是你趕上禮拜五,咱們辦事處歇班的那天到,連飯票領也不上,那你還得餓肚子。所以就在路邊等你,還真讓我等著了。”

小索子真好。

晚飯後,聖時回到宿舍,新來的正圍著下象棋,有人招呼他上場,他贏了一盤,不服氣的上來對決。聖時下棋隻為消磨時間,並沒有切磋棋藝、拚個輸贏的意思,正好他輸了那盤棋,可以脫身。

他走出宿舍,踏上那條丁字街的“豎道”,兩側是密密麻麻的家屬平房、學校、醫院、影劇院、籃球場、大食堂。走到盡頭,是丁字街的那一“橫”,邯鄲-峰峰環形公路的西段,越過公路,就是太行山。

夜幕下,山風料峭,東方天際升起一輪滿月,頭頂的星星一顆顆亮起。聖時仰頭望著,心頭湧起敬畏。人啊,應該敬畏這浩瀚的星空,也該敬畏這個藍色星球上曾經出現過的偉人——捍衛個人尊嚴的普希金,探索世界的傑克·倫敦。他們沒有心機,不計安危,甚至不惜性命。




二 宿舍

回到宿舍,爐火正旺。燒的是牛兒莊礦最厚的那層大煤,油亮亮的,沒有煙,幾乎不留灰。火焰在汽油桶裏呼啦啦地響,像在吹噓自己的超高燃值。

新工人橫七豎八躺在地鋪上,操著各種方言聊天。聽起來,大多數人以後都會去做輔助工種:運輸、通風、排水、安檢;還有些有後門,三個月後奔著宣傳、政治、人事、黨務去的官二代…… 他們頭三個月也一律下井——下井就是二級工,三個月後轉三級工,月薪能漲到57塊,那時再正經當官做老爺,對他們來說,下井是掙大錢的捷徑。

這些有門路有後門,都是村裏的能人,彼此打量、掂量、評估對方,看誰是爺爺輩兒,誰是孫子輩兒;也想知道聖時幾斤幾兩——他們實在鬧不明白這家夥沒有門路、沒有算計,竟然真去做最辛苦最危險的采煤工,傻嗎?

聖時這才明白,在煤礦下井,比辛苦、危險的勞作更加不堪的是跟這些二流子、小混混在一起,任他們算計、被他們嘲弄,這些目不識丁“廝們,完全沒有識字之後的憂患煩惱,一個個活得挺有勁,而且還想著笑話別人。

1960-1980年代中國沒有短視頻、Youtube,沒有各種影劇、娛樂、書籍,也沒有寄托精神的宗教信仰,就靠消費別人的災難而滿足快樂。

聖時推開房門,皓月當空,清輝滿地,哪裏還想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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