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憐花惜落季,歲來自然生。每年的五六七月,是鴿溪各種花兒開放的時節。
花園裏的花卉大多是種植的。但在花壇和院落的邊邊角角,也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花朵。
與其稱之“野花”,不如說是“家花”的後代。這些花卉隨意生長,很多時候,與附近的“家花”竟有一份天然的諧和。


其實世界上並不存在所謂的“家花”。除了那些人為雜交或嫁接品種,幾乎所有的庭院花卉都源於自然。如是說,是因為無論科技怎樣進步,人類至今仍舊無法人工合成一個最簡單的活體細胞,更不用說整個生物體了。
那些所謂的“家花”, 隻不過是人們有所偏愛,引入人居,被人養護的野生植物罷了。野生植物既然可以成為“家花”,這“家花”,也自然可以變野的。“野”與“家”僅僅是人間的命名,與花卉的品性無關。其實無論是花卉還是其它,如果能為之提供一份相對穩定且舒適的環境,所有被管製的生命都喜歡逃出約束,去獲得一份逍遙與自由的。


鴿溪的前身曾是一片荒地,說得好聽一點,或許可稱為“百草園”。更直白簡單一些,便是樹草雜生的荒廢棄地了。
人間的詞語可褒可貶,會用來展現人們的喜惡,並不能代表真實的世界。隨意漫生的植物看似荒亂,其實都是自然的選擇。對於自然,這份選擇應該是最合理的。但合理的世界在人間展現,往往會與人們的審美衝突。於是人們便用收拾利落的院落花園,去展現對審美的向往。


花草得安而茂,人間以舒為美。而鴿溪建園隨意,又隻是符合自己的意念,說到底是自私的。
出於經濟原因,我從未,也無法選擇昂貴的花卉。也因為一份懶惰,我也沒有過分修整那些本該管理的花壇水岸。鴿溪的花草,很多都是一些喜歡園藝的友人贈送的。一些花卉會自然生長蔓延。另一些的種子自由散落,或隨風而來,或被鳥兒帶進院落。
在山上草甸散步時,我也曾采來一些野花的種子,然後撒在花園。如今,這些野花也零零散散四處出現。
說不出為何,很多時候,我倒希望花園有些野性。過於精致的花園乍看優雅,但仿佛失去自然之美,更似乎失去了可想象和探究的空間。

鴉片罌粟(Opium poppy)

虞美人(田野罌粟,Field poppy)
那些變野的花草,或許算是自由或回歸吧。其實無論 “家花”、“野花”怎樣轉變,需要的,僅僅是適宜的環境和物質條件。一分種子,三分土壤,餘下的便是溫度和雨水了。回歸自由,終是萬物所向。所有的花草本該是自由的,生長也歸屬自然。隻是很多“家花”被人間約束,無法獲得變野的地域和機會。

春黃菊(Chamomile)

山羊豆(Goat's rue)
人間的自由需要規則製約,花草的世界也如是。自然界存在一份生克,規則也很簡單。這個星球上,經過千百萬年地質活動建立的生態係統,早已在各地相對穩定了。隻是如今,人類活動打破了地理阻隔,也讓不同地域的花草有了旅行和落戶的條件。在世界很多地區,一些作為“家花”引進的花卉,因環境適宜又缺乏原有的製約,便自由解放而成災了。印度鳳仙花(Indian/Himalayan balsam)原產喜馬拉雅山地區,被喜愛植物的英國人整回家後,便無法控製了。
生長迅速,植株高大,果莢會爆裂,種子飛濺的印度鳳仙花,如今占據了英國大部分的低地河岸,已經把很多當地植物欺負得無法生存。

印度/喜馬拉雅鳳仙花(Indian/Himalayan balsam)

柳蘭(Rosebay willowherb)
鴿河河穀,特別是河道兩岸,都生有茂密的印度鳳仙花。鴿溪原本也有很多,因我控製數量,如今隻是散在分布,不足為災了。我想,這種花朵漂亮的鳳仙花,或許也有點好處吧。那就是大量的種子會為河穀的食穀鳥類提供越冬口糧。冬季在河岸附近獵取的雉雞,嗉囊裏多半是鳳仙花的種子。

翼薊(Spear thistle)

月見草(Eveving primrose)
鴿溪另一種“變野”的花卉便是巨豚草(Giant hogweed)了。這是種原產高加索和中亞地區引人注目的傘形科巨大野草,被歐洲和美洲引入後,竟成了著名的“毒草”,人們唯恐避之不及。命其為“毒草”,其實是錯誤。巨豚草本身並未證明有毒,但其植株汁液沁浸皮膚後,皮膚再暴露在陽光,往往會誘發光敏反應。汁液濺入眼睛,誘發的光敏反應尤為嚴重。因這種光敏反應會很強烈,巨豚草於是被鬼子“專家”認作“毒草”,並被政府嚴控斬殺。

巨豚草(Giant hogweed)

麝香錦葵(Musk mallow)
其實能引發光敏反應的植物有很多種,尤其是傘形科的植物。其中一些便是常見食物和一些中藥。傘形科的芹菜、胡蘿卜,以及中藥當歸、川穹、白芷等都能引起光敏反應。灰灰菜作為野菜,亦因可誘發光敏反應而出名。這種光敏反應雖有危害,但也有一定醫療價值。用中藥補骨脂做成的酊劑外用治療白癜風,就是利用皮膚光敏反應後遺留的色素沉著,來達到治療目的。


真正能稱為危險毒草的,往往是那些被人們喜愛的花卉。夾竹桃(Nerium oleander)、曼陀羅(Datura, Thorn apple)、洋地黃(Foxglove),水仙花(Daffodil)、鬱金香(Tulip)、風信子(Hyacinth)、鈴蘭(Lily of the valley)等,是真正的有毒植物。吃進幾片夾竹桃或洋地黃葉,往往就能要人性命。
與光敏植物一樣,一些有毒植物也被用來醫療。曼陀羅毒素(莨菪堿類),洋地黃毒甙(地高辛),至今是救命良藥。


似乎有點扯遠了。本是來打算說說那些不大老實的“家花”,竟然扯起了莨菪堿與洋地黃毒甙。
有緣天意風情月,不負花草自由生。世界總是這樣,插柳圍籬的田園,大概不會有人去思索什麽花開如妍伴荼蘼,卻在有意無意間,為未來種下了優雅與婀娜。而世界需要的,是有人會欣賞這些優雅與婀娜。
無論院落的花草如何生長,鴿溪的世界終屬自然。生於園歸於野,本就是花草最好的歸宿。
對於我,這樣的院落,便是最好的花園吧。


感謝!
音樂:Heaven on Earth, Bande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