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耳他中部小鎮摩斯塔(Mosta),矗立著一座讓人肅然起敬的建築——摩斯塔圓頂教堂(Mosta Rotunda)。今天我們驅車前來參觀這座教堂,心中充滿敬仰與好奇。它不僅是馬耳他最重要的教堂之一,也是一段戰爭奇跡與建築壯舉的象征。
初見教堂,便被它雄偉的圓頂所震撼——那直徑達37米、內高約55米的穹頂,沉靜而莊嚴,仿佛整個天空都被托舉在它的肩上。更令人驚歎的是,這座圓頂並無任何鋼梁或內部支柱,全靠厚重的石牆承托。這種完全靠結構本身支撐巨大穹頂的方式,難度極高,建造於19世紀(1833年動工,1871年完工)更顯得不可思議。它也因此被譽為世界第三大無支撐圓頂教堂,僅次於羅馬的萬神殿(Pantheon)和佛羅倫薩聖母百花大教堂(Duomo of Florence)。
然而,摩斯塔教堂不僅令人仰望於建築之偉,還因一段戰時“神跡”而名聲遠揚。1942年4月9日,納粹德國空軍轟炸馬耳他,一枚重達500公斤的炸彈從空中墜下,直接穿透了這座龐大圓頂,落入教堂中央主殿。當時教堂內正有超過 300名信徒做禮拜,但炸彈竟奇跡般地沒有爆炸!
這一事件被信徒視為聖母瑪利亞顯靈的奇跡,也讓摩斯塔教堂成了馬耳他人心中的精神聖地。如今,教堂內部陳列著一枚炸彈的複製品(真品已被英國軍方處理),靜靜地訴說著那個驚心動魄又神聖莊嚴的日子。
站在教堂內仰望穹頂,陽光從窗欞瀉下,投射在金色與乳白色交錯的牆麵上,一種寧靜與敬畏油然而生。我凝視著那顆複製炸彈,它似乎在提醒人們:信仰,有時真的能帶來奇跡。
這一站,不隻是一次建築巡禮,更是一次靈魂的震撼之旅。
馬耳他的地下聖殿——薩弗列尼地下墓穴(?al Saflieni Hypogeum)是這個國家三個世界文化遺產之一。為了保護這個遺址,每天開放時間隻限八小時,每小時隻允許十名遊客參觀。因人數受限,需提前幾周預購門票。我們本想碰碰運氣,在售票處被告知今天的參觀票已經售罄,但明天的票還剩下三張。為了能親眼看看這座古墓,先買下明天的三張票再說。
離開地下聖殿售票處,我們的行程仍未止步。一路往南,來到久聞其名的馬爾薩什洛克(Marsaxlokk),這個名字繞口的漁村,兩年前曾短暫停留,如今再訪,卻已截然不同。
還未走近港口,便聽見喧嘩的人聲與音樂交織,這哪是漁村,分明是走進了熱鬧的市集!岸邊的攤販比肩接踵,從紀念品、手工藝品到海鮮小吃,應有盡有。空氣中彌漫著炸魷魚的香味,與海風一起,迎麵撲來。傳統的魯祖(luzzu)漁船仍悠然地泊在港灣,船上那些埃及太陽神眼睛圖案仍舊炯炯,似乎在靜靜注視著這片海域的變遷。
若是兩年前,我或許會在港邊找一處安靜處所喝杯咖啡,而今天,隻能隨波逐流。午餐選在一家街邊餐館,簡單點了些煎魚與烤蝦,魚肉鮮嫩,蝦味甘甜。孩子們大快朵頤,邊吃邊笑,說這裏是海鮮自由。
午後略作休息,繼續驅車前往聖彼得池(St. Peter’s Pool)。它隱匿在德利馬拉半島的東北角,從停車場走過一段碎石小路,一片碧藍便豁然在前。我們早已耳聞它是馬耳他島上最受歡迎的天然泳池,但見到岩石平台與清澈水灣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時,還是不免一驚。
年輕人爭相從岩石上跳水,動作有的矯健,有的滑稽,但落水之後無不引發岸上一陣陣歡呼與掌聲。我們站在一側,凝視水下的藍,藍得通透,藍得深邃,不愧“天然泳池”之名。
孩子們換上泳衣便躍入水中,浮潛的麵罩在陽光下閃著光。我坐在岩石上,看著他們在水中自由穿梭,不禁感歎:若是年輕二十歲,我也會像他們一樣跳水。這裏的水域深度適中,既適合遊泳,也適合浮潛。孩子們暢遊之際,觀看了一下周邊地貌,風水極佳。對岸的一角的岩石上,有人堆出了一座座瑪尼堆,鵝卵石一層疊一層,靜靜立著。岩灣的熱鬧與瑪尼堆的寧靜形成鮮明對比,讓人生出幾分敬意。
聖彼得池,不隻是一個讓人暢泳的地方,更是將人拉回自然懷抱的所在。在這裏,人與水、岩與光,早已融為一體。海天之間,不需要濾鏡,便足夠震撼。
黃昏時分,我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孩子們還在提醒:“下次再來,一定帶潛水相機!”我笑而不語,心中卻已把這片藍,深深地記了下來。
今天終於走進薩弗列尼地下墓穴(?al Saflieni Hypogeum)。這個全球最神秘的地下史前遺址,被認為是人類史上最早的大型地下建築群,具有不可估量的考古和文化價值。
這個史前古墓位於馬耳他島上的一片平凡街區下方,外表極其低調。為了保護這個遺址,馬耳他政府不但對參觀人數做了嚴格限製,而且不允許拍照。
導遊帶著我們進入墓穴後,為我們詳細介紹了這座墓穴的現狀和曆史。墓穴深約十一米,分三層,全由手工鑿刻石灰岩而成,總麵積五百平方米左右。我們緩緩走下狹窄的通道,進入的是上層,即墓穴最古老的部分。據考證,這部分建於公元前4000年左右,表麵粗糙,空氣中混雜著一股土腥味。導遊解釋說,這裏曾用於屍體初步腐爛,之後再將骸骨移至更深的層級統一安葬。考古人員在這裏發現了大量人骨和陶器。在昏暗燈光下,氣氛有些瘮人。
墓穴的中層最為精彩。這個部分大約建於公元前3300年,岩石表麵已被打磨得相當平整,空間也更為開闊,神秘感隨之增強。導遊將我們帶引領到神諭室(Oracle Room)時,示意我們體驗所謂的回音效應。一位遊客輕咳一聲,那聲音竟被墓穴吞入又吐出,聲波又擴散至四壁,帶著詭異的餘音。這種精密的聲學設計,據說正是為了宗教儀式所設,能讓祭司的低語回響如神諭,令人肅然起敬。
轉角處,便是神聖聖所(Holy of Holies),這是整個墓穴的精華所在。其天花板不但打磨得線條分明,而且還保留著紅赭石繪製的螺旋圖案。隨著燈光移動,螺旋像某種視覺化的咒語,既莊嚴又詭譎。學界認為,這可能是歐洲史前最早的壁畫之一。在我等凡人眼中,這應該算得上是一道來自史前社會的視覺回聲。
最下層,我們未被允許進入,僅在鐵欄之外遠望。導遊說,下層最深處達10.6米,是儲水與埋葬貴族的區域,尚未完全開發。黑暗中,這裏就像一口吞噬一切的深井,令人不寒而栗。
整個墓穴曾被持續使用超過一千年,出土超過七千具人類遺骸。考古學家在此還發現了許多隨葬品,其中最著名的,是那尊小巧卻極具張力的“沉睡的女人”雕像。雕像的原作現保存在瓦萊塔的馬耳他考古博物館。可惜的是,我們前天在那裏參觀時,未能見到她的尊容,不能不說這是為此次行程的一個遺憾。
參觀完薩弗列尼地下墓穴,我們又參觀了附近的塔爾欣古廟群(Tarxien Temples),也是馬耳他最重要的史前神廟遺址。地下與地上,幽暗與光明,死亡與神祇,為我們今天的旅程製造出強烈的反差。
塔爾欣神廟距今已有五千年曆史,是歐洲最早的大型岩石結構建築,也是馬耳他巨石文化的代表作。它不像現代神廟那樣高聳入雲,而是以扁平的水平布局鋪展在大地之上,像是古人對天地的一種謙卑模仿。遺址由四座主要神廟組成,最早的一座建於公元前3100年,其他幾座則在不同時期逐步擴建。神廟外觀並不起眼,走進其中才感到層層錯落,深感史前人類建築智慧的深沉。
這處遺址被譽為史前石工藝術的傑作,體現了馬耳他公元前石器時代文明的宗教信仰、建築技巧和藝術創造力。最讓我感到震撼的是那半截保存下來的“胖女人”石像,她肥碩的腿部肌肉誇張地伸展開來,頭部已失,但身體的安然姿態一如往常。女兒對這尊石像頗為喜愛,說她像《魔戒》裏古代的地母神。看了兩處古跡,回旅館的路上又遊覽了馬耳他古都姆迪納(Mdina),總算滿足了女兒來馬耳他訪古的願望。
在馬耳他的最後一天,我們拋開陸地的喧囂,選擇將自己完全交付給馬耳他的海洋。租下一艘私人遊艇,從上午開始,我們就投入了一場在碧海藍天之間流動的旅程,環繞戈佐島與科米諾島,探訪傳說中的藍湖,體驗一整天的漂泊。
遊艇起航,海風拂麵,一種久違的輕鬆感湧上心頭。我們的第一站是水晶瀉湖和海蝕洞。烈日毫不客氣地照耀著甲板,但這反倒促成了第一場入海的誘惑。孩子們歡呼著躍入水中,片刻間水花四濺,我也緊隨其後。清涼的海水沁潤全身,整個人頓時都舒展開來。
遊艇繼續向前,每到一處海灣,我們都盡情跳水、遊泳、浮潛。有時停靠在一處僻靜的小灣,有時穿行在洞穴之間,陽光透過岩壁縫隙灑落水麵,波光粼粼,宛如進入了另一世界。許多洞穴都藏在海岸線的褶皺之中,是被千百年的風浪精雕細琢的傑作,洞裏陰涼濕潤,即使外頭熱浪翻湧,走進去卻是別樣風光。
烈日當空,跳進水中,頓感神清氣爽。每停一地,玩夠了,船把式再把船開向下一站,又是不一樣的風景。走走停停,馬耳他群島最美的幾個海灣和海灘,都轉了個遍。
這種走走停停的方式,比起以往在烈日下徒步或駕車觀景來得更加愜意。想玩水時便跳下海,玩累了就在船上小憩,喝著啤酒吹著風,看著海麵一層層鋪開,如同撒下的藍色絲絨。在搖曳的小艇上,看山看水看人,感覺與在陸地上大不一樣。
隨著時間流轉,我們又逐漸駛向今天出發的港灣。夕陽開始西沉,最後一個峽灣的輪廓在餘暉中漸漸顯現。那一刻,船上沒有人說話,隻剩下引擎低鳴與海水的呢喃。我靠在船邊,看著海麵泛起橘金的漣漪,心裏忽然湧起一種滿足。一整天的漂泊,並沒走多遠,也沒打卡多少名勝古跡,但卻感到整個人與大自然融合得這樣貼切。
今天,我們用一種最純粹的方式,把馬耳他的夏天裝進自己的記憶之中。沒有景點打卡,沒有緊湊行程,隻有人與海的對話,和船身在波浪中輕輕的晃動。也許,這才是度假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