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巴結任何人的父親,為了保住這門好親事,常常打發我去幫尤姑娘家幹農活。 父親還將菜園裏的菜苗兒,連從地裏摳出來的黑泥巴包在一起,讓我送到尤姑娘家。
哥哥的親事剛定下,媽媽便急著為我尋找合適的婆家。父親當著我的麵埋怨媽媽:“ 你真是吃飽了撐的。一家養女百家求,兒子還沒結婚你急什麽呀?”
“ 我不急的話,好女婿就會被人搶走了。”
媽媽說的是實話,農村的男女青年們剛出校門不久,轉身就訂親的遍地都是。我因為被明娃和莫少爺的薄情傷到了,對找男朋友的事不感興趣,媽媽她急她的,我自有書陪伴著。
哥哥訂婚後,每到四時八節,父母親就早早的吩咐哥哥,將大魚大肉等禮品用扁擔挑著送到尤姑娘家。尤姑娘的四季衣服也都是哥哥陪她去江州城裏買,平時更是接來送去的,好言好語加好飯好菜的侍候,生怕怠慢了她。尤姑娘有個頭痛腦熱,媽媽得知後馬上心急火燎地提著禮物上門問侯。尤姑娘也很乖巧懂事,來我家總是笑眯眯的輕言細語地打招呼,農忙時還到我家幫忙幹活。
先前哥哥對這門親事很抗拒,後來又默認了。每次從廠裏回家,轉身便去了尤姑娘家鬼混,還和尤姑娘未婚的哥哥成了好朋友。
在這期間,父母親在哥哥的催促下將老屋拆了,傾盡豆大的家業重新建了四間大瓦房。鄉下的農民想要建一幢平房,半生的積蓄是不夠的,餘下的要向親友們借。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父母親盼來了好消息:尤姑娘的哥哥在年底結婚。我們家自然是送上重禮,哥哥的婚事因此也擺到桌麵上來了。
父母親在農閑時忙著叫木匠來家裏打家俱,準備著哥哥來年中秋節前後結婚,他們甚至連黃道吉日都看好了。
誰知道在當年的臘月中旬,從小就不怎麽讓父母親省心的哥哥,又做了一件讓父親跳腳的事情:他竟然出乎意外地不給尤姑娘家送年節禮!理由是未婚妻的個子矮。哥哥還嫌不夠亂,說自己找了一個更好、更漂亮、更合適的女朋友。
眼看著獨生兒子將未婚妻連同訂婚時的彩禮,包括平時父母親花的費用,上下唇一碰就以駟馬難追的速度當土塊扔了,真正做到了將錢直接往清河裏扔。父親氣得兩眼圓睜,抄起大門背後的扁擔要打他,被媽媽劈手奪下。
唉一,窮人家辛辛苦苦地攢倆個錢實在是不容易,輸不起啊!
正在氣頭上的父親,脾氣就像夏天的暴風雨,電閃雷鳴般地在家裏咆哮著。父親手指著哥哥,口不擇言地罵道:“ 你個敗家子!你以為是在商店買衣服啊?說不要就不要了。老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幫你訂親,花了我多少錢財和心血。況且當初是你自己紅口白牙地答應了親事,如今怎麽又反悔啦?”
哥哥小時候調皮,父親每次打罵他的時候撥腿就跑。如今長大了的哥哥,父親脾氣再怎麽暴躁也嚇不跑他,也許是骨頭長硬了,不再怕父親敲打他了。哥哥眼皮一聾拉,言不聽,計不從,像根榆木疙瘩一樣坐在原地不吱聲,一副別給我壓力、也別讓我改變主意的欠揍的熊樣。
過了半天,哥哥還是一聲不吭地坐在大門檻上,連媽媽苦口婆心的話也都隻當耳邊風刮過,兩眼隻顧盯著門前的青蘋果樹發呆。趁父親抽煙的間隙,哥哥跳起來騎上他的破自行車,一溜煙兒跑回廠裏去了。
父親望著哥哥的背影歎著氣發牢騷,媽媽雖然也舍不得花出去的錢財,更舍不得未過門的好脾氣媳婦,但又不能拉郎配,隻得勸著父親說:“ 玉兒人高馬大,又不缺胳膊少腿,你說他哪樣兒不如人?不要長別人的誌氣滅自己的威風。婚姻是緣分,該你的推不掉,不該你的求不得。玉兒能勸得了更好,實在勸不了那也無法,你我盡到心了,倘若我們強迫玉兒娶尤姑娘,日後夫妻倆老吵架,他豈不怨你我一輩子?”
“ 還不是你從小就慣壞了玉兒?” 父親氣哼哼地摔門出去了。
媽媽被嗆得啞口無言。不久之後媽媽聽到村裏的一些風言風語,說哥哥是被鄰村姓嚴的姑娘迷住了。媽媽似信非信,等到下次哥哥回家了,便耐心地勸他說:“ 玉兒!尤姑娘脾氣好,幹農活又是把好手,對你是一心一意地愛惜,娶了她是你的福氣。別聽旁人嚼舌根,也不要被狐狸精迷了心竅,最後落得人財兩空。再說吧,漂亮又不能當飯吃。”
“ 當然能。你看爹現在不是比以前胖多了嗎?爹他自己都對我說過:你媽長得這麽好看,吃蘿卜和青菜都像是吃山珍海味一樣下飯。” 哥哥總算是開口說話了,卻是和媽媽唱著反調。
“ 你別聽你爹胡扯。玉兒!聽說嚴姑娘的脾氣不好,你的脾氣也爆,我擔心你們結婚後互不相讓,誰也不服誰。聽媽媽的話,你不但是找老婆,還是為你自己未來的孩子找個好媽媽呀。”
哥哥依舊是裝聾作啞,他忘了自己曾經嫌野玫瑰脾氣不好,怎麽現在輪到嚴姑娘他就不在乎人家的脾氣了呢?媽媽說破了嘴,哥哥卻是水過鴨背,根本就聽進不去,坐在門前的矮凳子上,背靠著山牆,兩眼發光的望著青天,那神情仿佛真有個下凡的仙女在癡心地等著他似的。
媽媽沒辦法,請來三姑六婆勸哥哥。大家費盡了口舌,好話說了幾籮筐,都說出花來了,哥哥硬是油鹽不進。
父親從外麵回來,見眾人勸不醒哥哥,氣得跳腳,說:“ 敗家子!你當初定親時並沒有嫌人家個子矮呀,真是得粥便嫌薄,被那些虛頭八腦的東西迷暈頭了。你要是非退不可,老子今天就打死你這個敗家子,算我白養了你這麽多年。”
父親越說越激動,新愁舊怨一齊湧上心頭,手指著院門外,對哥哥大吼道:“ 畜牲!給我滾!” 然後又轉身朝我瞪著眼睛說:“ 還有你!都給我滾得遠遠的。老子受夠了!”
唉一,鄉下人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在外麵不但不敢亂說亂動,還對外人賠著笑臉客客氣氣地問候。回到家裏後的態度卻截然相反,為了丁點兒的小事,心裏的火一點就著,對自家的親人黑著臉,毫不留情地惡語相向,根本就不考慮對方是否承受得了。
卻說哥哥見勢不妙,還是老辦法的腳底下抹油溜了,鬼都不知道他去哪裏逍遙快活去了。
媽媽坐在大門檻上,頭靠著門框,埋怨父親道:“ 你不要一棍子把孩子們都打死呀!”
奶奶當時住在叔叔家,她老人家早就傳話過來了:“ 眼不見,心不煩。”
家裏緊張的空氣讓我透不過氣來,父親生哥哥的氣,連帶著看誰都不順眼。我本來就是個不讓父母親省心的人,隻好在夾縫中求生,同時盼著哥哥找個賢惠的嫂子,家裏從此就太平無事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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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中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