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讀了七年中學 (6)一生最好的朋友李小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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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我讀了七年中學

(6)一生最好的朋友李小懷

1958年,我在首義路小學畢業,被保送到剛剛創辦的與華中師大一附中(以下簡稱華師一附中)一牆之隔的湖北大學附中。

一年後,僅有兩個班學生的湖大附中被合並到華師一附中,我被分到二班。後來,與班上的李小懷、楊利生和郭進軍成了好朋友。郭進軍家住學校附近的湖北省高級法院宿舍。我們三人住在初中男生宿舍樓。(下圖是我們當年讀書時,華師一附中的俯瞰圖。右邊中間兩棟的前麵一棟是女生宿舍,後麵一棟是初中男生宿舍。右下角那一大棟是學生食堂。它的前麵是教師宿舍。右上角是高中男生宿舍。操場左邊從下到上依次是學校行政樓和大禮堂、初中教學樓、高中教學樓。)



當時,我們隻知道班上有很多同學是“東湖八一子弟學校”保送來的軍隊幹部子弟,還有一些同學是從“水果湖小學” 保送來的地方幹部子弟,他們也從不在同學中說自己的父母是幹什麽的,我們也沒有誰問他們的父母是幹什麽的。那個年代中學同學之間,不是看誰的爸爸是“李剛”,能玩得一起,最後成為好朋友,也許隻有“緣分”一說了。

我的父親種了一輩子香花,我就是一個“花農”的兒子。後來好多年以後,我才知道,中學的三位好朋友都是“高幹子弟”,用當下的說法都是真正的“紅二代”。但是,當時年少懵懵懂懂,實在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多大的官。

讀初中三年級時,正趕上國家遭遇三年自然災害,大家都沒有飯吃,住校學生就更艱難了。我的父親在五六十年代,種花之餘,還養過豬,那時父親養豬就是為了存點錢好過年。每天起五更趕到武昌起義門附近的一家豆製品店,去買豆渣回來喂豬。常來常往,與那個店的老板就非常熟了。三年困難時期,那位老板隻要偶爾搞到黃豆做一次豆腐,一定要給我父親留一點豆渣。那就不是買來喂豬了,而是拿回家,在柴火灶上炒好後,就是全家的一餐佳肴啊!每次媽媽都要我帶一點給住校的李小懷他們吃。小懷在2014年寫的中學生活回憶文章中說:“李培永的媽媽把以前喂豬的豆渣用油、鹽、蔥花炒好帶給大家吃,確實非常好吃。雖是豬飼料,可我們沒有絲毫的不快和忌諱。”他在這篇文章中還寫道:“

 

一張老照片,楊利生和我站在後麵,還有李小懷和郭進軍坐在前麵。初中畢業後,我們四個好朋友都考取了母校高中,而且都分到了二班,班主任是唐啟金老師。

現在也記不清,為什麽我們四人於61年12月2日,一個周末的下午放學後,去照相館留下這張合影。是為了逝去的少年時代嗎?也許更可能是為了紀念我們同步跨入了青年時代吧!

從高一開始,我和小懷住在高中男生宿舍一樓;郭進軍家住在首義路與張之洞路交叉口的高級法院宿舍,走路十幾分鍾就到學校了;楊利生家住在水果湖張家灣,乘一路電車,從大東門站到水果湖終點站,下車就到家了。

讀高中時,我和小懷住在同一間寢室。有一次,他感冒了,沒有到教室去上晚自習。快下晚自習時,譚亦丹問我:“小懷怎麽沒有來上自習啊?”我告訴她,小懷感冒了,在宿舍休息。當天晚上熄燈鈴後不一會兒,就聽到走廊傳來女高音:“小懷!李小懷!”小懷急忙叫我趕快開門答應,他說:“譚亦丹媽媽來了!”

譚亦丹的媽媽帶著一位軍醫進寢室了,她走到小懷床前,摸摸小懷的頭,讓那位軍醫給小懷量一量體溫,問校醫來看過沒有,吃過感冒藥沒有。就像媽媽那樣心切細致、那般溫柔體貼。臨別時還再三囑咐小懷,“一定要按時服藥。周末到我們家來,好好給你補一補身體。”原來,譚亦丹的父親時任武漢軍區政委,與小懷的的父親是老戰友。戰友情深,蔭庇子孫,可見一斑!

還記得1964年,小懷考取了西安軍事電信工程學院(以下簡稱“西軍電”),離開武漢之前,曾悄悄地對我說:“李培,你還沒有坐過小汽車吧?哪天有機會,我要帶你坐著小車逛武漢三鎮!”

真沒有想到,1967年武漢“7·20”事件後,他的爸爸於1968年初,從廣州軍區調到武漢軍區任副司令。有一天,下午快放學時,一輛黑色高級轎車開進我們水廠路中學,當時正是課間休息時間,李小懷一下車,他那一米九多的高個子,就引來學生圍觀,還有調皮又膽大的站到他身邊,仰起頭來看他有多高。我們一見麵,他說:“李培,走!逛武漢三鎮去!”原來,他回武漢休假,特地來請我去見他的爸爸媽媽。當時,他的爸爸媽媽住在武昌小洪山,我們從礄口區經江漢橋、穿過漢陽、上長江大橋後,一條路直奔小洪山,不到半小時就逛了武漢三鎮。老朋友真是一諾千金啊!讓我第一次坐著小車逛武漢。

晚飯後在客廳聊天,李伯伯當時分工負責“支左”工作,特別關心我們學校的“文化大革命”和“軍宣隊”的情況。問得很詳細。臨別時,高阿姨一定要小懷去拿幾個芒果給我帶回去,給我爸爸媽媽嚐一嚐。再三囑咐:“以後不論小懷在不在家,你都要經常來啊!”

記得是那次與小懷見麵不久,他回西軍電後,有一天我去他家。高阿姨問我:“你最近收到小懷的信沒有?”那個年代遠程書信往來,是唯一通訊聯絡方式。

“沒有。”

“怎麽回事呢?我們給他寫信、匯款,都沒有回信。”高阿姨焦急地自言自語。

過後不久,小懷在李伯伯和高阿姨的關照下,回武漢了。

我們見麵才知道,他們宿舍有個同學到“軍宣隊”舉報了他,說他經常在熄燈鈴後,躺在床上散布“反動言論”。因此被關進“學習班”接受審查,與外界中斷了一切聯係。

他的“反動言論”,一條是在“楊(成武)餘(立金)傅(崇碧)”事件之後,黃永勝當了總參謀長。大家在七嘴八舌議論時,他隨口說了一句:“將來黃永勝倒了,下麵又是一大幫要倒。(不幸而言中)”;另一條是私下與同學抬杠時,也是話趕話隨口說的。他們兩個人的字都寫得不好,但都說自己的字寫得好。他隨手指著牆上的一幅字隨口一說:“我是沒有名,如果有了名,我的字也可以在全國滿牆掛。”那幅字就是林彪的“大海航行靠舵手”。

小懷在家休息了一段時間後,在西軍電“軍宣隊”三番五次電報催促之下,準備回西安了。李伯伯與他談話時,特別叮囑:“第一,要相信自己!相信黨!第二,要實事求是,自己錯了可以檢討!沒有錯不要給自己上綱上線!第三,不要為了減輕自己的問題,而亂說別人!”審查結束後,他被分配到蘭州軍區通訊團。因為檔案中有“反動言論”記錄,雖然各方麵都很積極努力,卻一直被組織考驗了三年才解決了入黨問題。

1980年,我調回母校後,住武昌千家街;楊利生也調回湖北省統計局,任辦公室主任,家住水果湖;郭進軍和李小懷都在北京工作,但他們的爸爸媽媽都還是住在武昌。

1986年2月6日,幾年不見的小懷,大清早到武昌站,一下火車,就到我家來告訴我:“這次出差廣州,返京途中回家過個年,請你明天中午去我家吃飯。我還邀了郭進軍、楊利生。”

這是我們幾個在華師一附中讀書時的好朋友,高中畢業二十二年後的第一次聚會。

第二天中午,李伯伯和高阿姨辦了一桌豐盛的宴席招待我們。李伯伯給我們每個人一杯茅台酒,我們趕緊起身共祝兩位老人家身體健康!春節快樂!隻見李伯伯非常高興地一口就幹了,我們幾個人都不會喝酒,隻能抿一口表示一下敬意。我們邊吃邊聊,一席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飯後,李伯伯和高阿姨請我們到客廳喝茶聊天。

李伯伯乘著酒興,談笑風生。他當時是中央後補委員,經常去北京參加會議。對一些不正之風深惡痛絕,他笑談《會議簡報》,說:“我如果在小組會上發言,講武漢革命形勢一派大好……,《會議簡報》馬上就刊登出來,‘武漢軍區副司令李化民說……’,如果要說現在武漢的問題,《會議簡報》上麵就看不見李化民了。哈哈!”

兩老與我們聊了一會兒就上樓休息去了。

我們幾個老朋友聊了兩三個小時,還不盡興,就去水果湖楊利生家繼續聊天。



(左起李小懷、郭進軍、李培永、楊利生。1989年2月7日下午在利生家客廳喝茶聊天。)

往事真的並不如煙。

李小懷從小就在學校獨立生活,小學在武漢東湖八一小學住校,中學六年在華師一附中住讀,不僅鍛煉了獨立生活能力,而且錘煉了獨立思考能力,但是,不論對人對事都是直言相告,不善世俗為人處世之道,既無害人之心,更無防人之心。有人說,人是有磁場的,心善品正的好人是相互吸引的。這也許就是我們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之緣吧!

小懷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道:“李培永與我的友誼,隻說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交情之深了。我家在外地,他的家在武昌火車站旁邊。他的父親是花農,母親是家庭婦女。我從初二到高三,幾乎每學期結束,上火車前,把被子、床單背到他家。他媽媽為我漿洗,為我做一頓餞行飯。回來時,下了火車,到他家吃一頓迎客飯,然後背上幹淨、用米湯漿洗過的被子回學校,他父母對我的恩情,我永世不忘。”

想起了我休學後重讀高二時,與一位女同學開始有初戀的苗頭時,也是在我們幾個好朋友課餘聊天時,小懷善意地、直言不諱地告誡我:“你要小心喲!不要跑在時間前麵去了!”

我們幾個老朋友,還有小懷正在武漢大學讀研究生的小弟,在客廳邊喝茶邊聊天,海闊天空,想到什麽就談什麽。我環顧一圈後發現在座的沒有一個當官的。我當百姓理所當然,他們幾個都是根正苗紅的“紅二代”呀!

李小懷後來在同學聚會時,戲說自己一生是“普通人一個:是黨員,沒有進入三梯隊;是軍人,沒有授銜,屬文職;是工程師,沒有高級二字;是領導,沒有大於小組長。”後來,大家歸納了一條。就是生性太直,做實在人,說實在話,動輒得罪領導的結果。

他們非常關心母校的教育教學情況。我告訴他們,許多我們當年讀書時的好傳統,比喻讓高中優秀學生團員對口(高一對初一)輔導初中學生,不僅得到傳承,而且與時俱進不斷創新。至於教學改革,不僅有領先全國的語文、數學實驗的輝煌成果,而且各科課堂教學生動活潑,學生思維積極,發言踴躍。我以為現在的學生比我們讀書時更聰明更能幹。我的語文課代表創作的中篇小說《正值青春年少時》,省作協《長江》的主編田野看後,認為是一部反映當代中學生生活的好作品,正在指導該生修改,準備公開發表(1988年第三期《長江》)。

小懷的弟弟聽說我在課堂上進行討論式教學,讓學生充分發表意見。問我:“你真是這樣上課的嗎?”“當然”。隨後我講了大型公開  課《孔乙己》學生討論“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時的情況。他由衷地說:“你可以當特級教師了!”借他的吉言,五年後真當特級教師了。

 1989年6月5日下午,武漢交通癱瘓了。我從武昌大東門走到小洪山小懷家,不一會,楊利生也來了。我們在小懷家吃完晚飯後,李伯伯在客廳給小懷打電話,怎麽都打不通。小懷當時住在北京軍博附近的總參通訊部宿舍,他是總參通訊部的文職工程師。李伯伯後來隻好用軍線接通了小懷家的電話。

李伯伯:“你們那裏現在情況怎麽樣啊?”

小懷:“北京全亂套了!情況非常複雜,說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伯伯:“你家冰箱裏有多少吃的東西呀?夠不夠你們一家三口吃一個禮拜?”

小懷:“夠吃一個禮拜。”

李伯伯:“那就好了!你們都不要下樓,一個禮拜就差不多了!”李伯伯放下電話,長歎一聲。

我不合時宜地問李伯伯:“你跟趙紫陽總書記在廣州共事那麽多年,他有問題嗎?”

“哎!你們不懂政治啊!”李伯伯說完,就與高阿姨出門散步去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李伯伯的老毛病——哮喘發了,在武漢軍區陸軍總醫院住了一段時間,不見好轉,隻好去廣州陸軍總醫院住院治療,還是治不好。

恰逢李伯伯創建的44軍132師的時任師長,去看望老首長,建議他去海南看看,也許可以治愈他的老毛病。

於是,李伯伯和高阿姨一行就到了海口,住在海南軍區招待所。住下不久,哮喘病竟然不治而愈。老人家聽說我所在的海南農墾中學,在海南軍區招待所旁邊,就讓秘書聯係我,一定要到我家裏來看看我們一家。我再三請老人家讓我們晚輩,去招待所看望兩老,他一定要來農墾中學,實在卻之不恭,就在家裏敬候兩位老人家。

我們當時住在農墾中學高級教師宿舍四樓,沒有電梯。我和秘書再三勸老人家不要上樓了,就在學校轉一轉,然後去學校一樓接待室坐一坐。老人家一定要上樓到家裏去看看。說完,他就先上樓去了。到家裏還沒有坐下來休息,就從客廳走到裏麵,看了主臥看次臥,走進書房看我的藏書,仔細看了掛在牆上的劉國正先生的題寫的條幅,最後還去看看餐廳和廚房。一間一間房仔細看了一遍,才回到客廳坐下來。



(李化民伯伯與高阿姨在海南農墾中學我家客廳)

李伯伯笑著說:“你們看看,我今天蠻好呀!一點都不喘!還是海南好啊!我看培永這一步走對了!”

接著問我:“小懷來過吧?”

“剛建省不久就來過,而且到我們農墾總局通訊站,聯係過有關通訊業務。郭進軍也來過海口,他們郵電部研究所,計劃來海南做相關的無線通訊業務。

1995年,農墾總局林詩鑾副局長,計劃做桂林洋農場“上市”。他說我的人脈資源比較豐富,請我找懂行的朋友來幫他一下。我馬上就想到樂於助人的楊利生,跟他一說,果然就找到了幾位“懂行”的朋友。應林副局長的邀請,利生帶著那幾個朋友,到桂林洋農場實地考察、了解有關情況。差不多花了兩周時間,為桂林洋農場,做好了上市資料的相關準備工作。利生得空到農墾中學來我家,像李伯伯一樣看了看我們家的三室兩廳,就在這個客廳與我們聊天,還彈了一首鋼琴名曲。

“好啊!你們幾個好朋友要經常聯係,互相學習,共同進步!”

“謝謝李伯伯,我們幾個好朋友這麽多年來,一直經常有聯係。我每次出差到北京,小懷、郭進軍,還有一個在中央做機要工作的老同學劉先旭,一定要聚會的。”

“好!你們現在交通發達,通訊先進,聯係起來也方便。要珍惜友情啊!”

李伯伯是創建132師的首任師長,這次到海南,還特地去五指山部隊駐地,看了看他創建的鋼鐵之師。

2002年8月,李伯伯去世之後,小懷特地來海南,讓我陪他一起上五指山,去132師駐地住了三天,受到非常熱情的接待。在該師曆史資料陳列館,我們瞻仰了李伯伯年輕時的戎裝英姿,認真閱讀了132師的戰史。李伯伯率部從東北一直打到海南的輝煌戰績,讓我們深受教育。

因了與李小懷中學同學六年,又因武漢“七二零”事件後,他的爸爸調任武漢軍區副司令,讓我得以走進共和國開國將軍之家,經常零距離接觸老紅軍,雖然,那個年代解放軍官兵著裝都是一樣的,兩麵紅領章掛兩邊,一顆紅星頭上戴,但是,老將軍那魁梧的身材,那慈祥的笑容,言談舉止無不展現出戎馬一生的老軍人的風采!

那個年代的黨的高級幹部,雖然身居高位,但是真的始終不忘初心,不僅自己與普通老百姓魚水情深,還要求自己的子女與百姓子女同甘共苦。正因為如此,我特別珍惜,更難忘這份學友情和朋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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