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處，往往十之八九。”細分起來，那些不如意，有的是時代和環境所限，比如上山下鄉；有的是自身能力所致，像是考不上大學；還有的則完全是無辜受累，因他人錯誤被無端地耗費時間精力，心情受擾，這種事情最為可氣。而我就遇到過此類的事。
（一）
前年暑期，聽從女兒兒科牙醫的建議，帶她去拔智齒。因為需要麻醉，所以決定四顆一次全拔。那天早上，提前去了診所， 醫生是位四十歲左右的白人男子，說話簡短幹練，讓人心生信任；又親切隨和，令孩子和我都放鬆不少。當問到需要多長時間，醫生回答“30分鍾”。谘詢完關心的問題，孩子堅持不需要我陪，就跟著護士進去了。我留在候診室為她填寫各種表格。
不得不說醫生真是個快手，我還沒填完所有的表，不到30分鍾，就拔完了，因不在場，也無法得知過程是多快好省，還是簡單粗暴。反正快得出乎意料。
去診室見到女兒，雖然用的淺麻醉，過程中她一直能聽到牙醫講話，且此時已清醒過來，但還是很暈。正安撫孩子，前台工作人員進來，給我一張賬單，讓我付費。總共$1850。
這家診所實行的是患者預付製，即患者先繳納所有的花費，待保險公司付了應保的份額後，再將這部分錢退還給病人。當時隻顧著照看孩子，直接把卡給了來人，心想人家就是幹這個的，還會錯嗎。
回到家讓孩子躺下休息，去藥店買了醫生開的抗生素和止疼藥，給她服下。無意中瞥一眼賬單，好像跟之前保險公司給的預估不一樣，找出來一看，預估額是$1805。打電話去診所詢問，跟我道歉說他們弄錯了，確實是$1805。給我退了之前交的$1850，重新收了$1805。
是人都會出錯，我也有責任，應該當時確認一下。一點小事，我沒放在心上。
（二）
過了兩天，孩子慢慢恢複了。和她聊起拔牙時的前後過程，無意中問到X光有沒有發現別的問題，女兒說，那天沒照相，因為她的兒科牙醫事先把最近的X光片轉給了診所--可賬單上明明收了$138元的拍片費。診所離家很近，上下班都會路過。有一天經過時順便進去反映了情況，事情很清楚，前台的人又道了歉，承認沒有認真核對，多收了X光的錢。但這間診所，隻能更改當天的賬目，至於之前的超額付款，則要等保險公司到賬後，由在另一診所辦公的賬務部門退還。
雖然我不清楚這跟保險公司有什麽關係----我已付了全部花費，既然收多了，退我就完了。但人家既然這樣說，就等等吧。
一個月之後，保險公司付了它應承擔的部分，診所給我退回了幾百塊錢。但是賬單並沒有改，仍多收了$138元。而牙科保險是有上限的，女兒的上限額全部用上，也不足保險應付那部分。
不太看牙的人可能不熟悉這點。例如每年保險最多為你付$1000，你看一次牙花了$3000，雖然按規定保險應該支付一半即$1500，但因為最大額度是$1000，所以超過上限那本來應由保險支付的$500也要自付，即你自己需要付$2000。
而保險既付了$138給我們根本沒做過的X光，就少了$138去支付本該承擔的其它費用，我們自己就要多分擔$138。
（三）
又過了一個月，診所沒退款，也沒聯係我。給收款部打過電話，隻有留言機，總是找不到人。賬務部門所在的那處診所，離公司不太遠，有天下班早，碰運氣過去看看，剛好經理在，跟她反映了情況，給她看了保險公司的支付明細，和我的付款收據。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白人婦女，聽過我的留言，情況都了解。
此時奇葩的事情發生了。雖然她承認收取了不該收的錢，但是根據診所相關規定，要把多收的錢退回保險公司，再由保險公司返我。給出的解釋是，在賬麵上這$138是由保險支付的。
盡管這說法令我很無語。但由於一慣注意形象，且涵養太好，屬於再著急走路也不會跑，再生氣說話也不高聲的人，所以隻是說了句“好奇怪的規定，你確定是這樣嗎？”
經理也覺得理虧，說是很快就會退款給保險，還給我一個叫Grace的下屬的名片，上麵有郵箱，告訴我電話找不到人時，可以發郵件。
事情一多，把這事就忘了。一晃又一兩個月過去了。
（四）
我有個本子，記著一些需要記得，又容易忘記的內容，比如醫生的預約，各種賬單的截止日期。還有些尚未完成，需要後續的事情，有空閑時，就會跟進一下。保險公司的支票一直沒來。有天得空，打電話去問，被告知，沒有收到診所返款。給Grace發郵件，回複說，馬上就辦。
女兒拔牙是在7月，一晃半年過去，已經過了新年。
情人節時我依然沒收到支票，再打電話，接聽的是個小夥子，說著一口比我第一天來美時還要爛得多的英語，以至於我擔心他聽不懂我的問題。可沒想到我一說完，小夥便很肯定地告訴我，已經接到診所退款了，支票很快就會寄出。雖然話說得磕磕絆絆，但自信實足，不容置疑。
可兩個月後，我還是沒接到支票，此時已經四月末，即使是慢性子，有涵養，情緒超級穩定的我，也覺得這件事應該有個了斷了。
（五）
那天下午，最後一次為此事給保險打電話，好容易遇到一位英語流利的美國姑娘，說得很幹脆，根本沒有接到診所退款----上次接電話那外國小夥，英語不好不是你的錯，但英語不好卻出來混工資，還不懂裝懂糊弄顧客就是你的不對了！姑娘很負責，讓我不要掛斷，她當即聯係診所，三方通話，搞清情況。
很湊巧，她竟找到了Grace。而最氣人的事情也在這裏發生了。
電話一接過來，我還沒說什麽，她在那邊先不高興了，極不友好，不耐煩地說“你的事不都早已經了結了嗎，怎麽又來找我？” 這個態度實在是挑戰容忍底線，我終於沒能保持住淑女形象，提高了音調：“我很後悔選擇了你們診所，貴所某些人員的業務水平和職業道德，真是一言難盡。首先，這完完全全是你們的錯誤，收取了未曾提供的服務費用，浪費我許多時間和精力去糾正；盡管我一直非常克製，理解並耐心地配合你們解決問題，但貴所不僅管理混亂，還一再敷衍拖延和推諉，甚是無禮。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你聽著，馬上把屬於我的錢還給我，否則我要告你和你們診所！”
太可氣了。我已經準備好和她吵幾個回合。不成想聽了我的話，Grace立時蔫了，沒有回嘴，也沒有分辨一句。隻說“請容我核查一下賬目，盡快處理並回複你”，我回答“你最好是這樣”。
那天周四，已經快到下班時間，周五診所不開，我想著下周一應該會有消息。誰知第二天一大早，便接到了Grace電話，她簡短地說“你的$138的支票昨天下午已寄出，請查收”, 我隻回了句“好”。
過了兩天，距孩子拔牙十個月之後，我終於收到了退款。
（六）
因為這138元，前前後後花的時間有一兩個小時，還費心勞神，從性價比來看是很低的。放在那些富人或是“不與爛人糾纏”的智者，肯定就自認倒黴，不計較，多交點錢完了。曾有人說，如果地下有張百元鈔票，比爾蓋茨都不會去撿。因為他一彎腰的時間所能創造的財富，遠不止一百元。
也聽說過陳景潤的故事，說他買東西時營業員少找了一毛錢，他發現後，倒兩趟車去店裏要了回來，而為搭車就花了四毛錢。有人問他，何必為一毛錢而花四倍的價錢？他卻說，我坐車買票那是應該的；而店員多收了錢是不對的。不對就要糾正，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每個人是非觀念和處事風格不同，比爾蓋茨和陳景潤都沒有錯。
過後反思，覺得是自己太高估了服務行業從業人員的素養；同時也認識到溫良恭儉讓那一套，有時是很坑人的。人性弱點所致，過於謙和體諒，往往容易被視作軟弱可欺，令人無端地心生怠慢。“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隻是一個善良的願望。
設若那次，當經理說不能退款給我，而是要返回保險公司時就翻臉，恐怕也沒有後麵那些爛事，當時便拿到錢了。
從小到大，遭遇不公，挨欺負的事其實很多，但一說起可氣，還是馬上就會想到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