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登峨眉，金頂觀日出

那年初春，我和同伴，來到峨眉。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徐霞客的名句流傳甚廣。而說到中國的名山，還有四句話，分別是：泰山天下雄，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華山天下險。這天下之秀的峨眉山，地處四川盆地的西南，離成都隻有不到兩百公裏的距離。

峨眉山門旁邊，有一座報國寺，始建於明朝萬曆年間，依山而築，群峰環繞，古木參天。這座古刹掩映在綠意盎然的竹林與蒼鬆之間，環境幽靜，頗具禪意。我們剛邁進寺門，就見到眾多信徒們在上香拜佛。這不奇怪，峨眉山是普賢菩薩的道場，是中土佛教的四大道場之一。我注意到其中的一群老年香客，他們穿著齊整素淨的袍子，慈眉善目，小聲念誦著南無阿彌陀佛，聽口音是四川本地人。他們恭恭敬敬，排成隊，給寺裏每一尊佛像磕頭禮拜。輕煙嫋嫋，與廟宇上方山間的薄霧交織；佛號聲聲，回蕩在殿堂之間。

來到峨眉山，當然要去金頂看日出。從報國寺出來，我們攔了一輛麵包車，將我們一直送到半山腰的雷洞坪。同伴是個成都妹子，這次是故地重遊，她告訴我，從雷洞坪上金頂，隻需要兩三個小時，我們可以在這裏找個旅店休息一下，明天起個大早，一口氣就能爬上去了。

這時候下起了小雨，雨絲細如發線，綿綿不絕。我心裏想，這雨如果一直下，明早可就看不到日出了。同伴看出我的擔心，寬慰道：“這峨眉山的雨，其實就是雲，等過會兒它飄走了，也就停了。”  頓了一頓，她又說，“來峨眉看日出真要講緣分的。我都來兩回了，每次不是陰天就是下雨，到現在也沒看成。這一次可不能再錯過了。”

雨卻一直沒停，擔心衣裳被淋濕，我倆索性就坐在房間裏品茶，邊聊些風花雪月，邊賞看這山中的春雨。這間旅店修在一處懸崖邊，從窗口望出去，群峰如波濤起伏，若隱若現，儀態萬千。峨眉山勢陡峭巍峨，林木蒼翠欲滴，雲霧繚繞其間，宛如一幅水墨國畫，這天下之秀，真是名副其實。對麵山崖懸掛著一道白練似的飛瀑，清涼的水霧透過窗紗拂麵而來，讓人神清氣爽。

心裏存著事兒，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好不容易熬到淩晨三點鍾起了床，打開窗戶，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看來雨還沒有停。這石板路淋了雨，濕漉漉的，一步一滑，更何況現在三更半夜，山裏四下都是黑黢黢的，要是一個不小心，摔下了山崖，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到底還上不上金頂呢？

我們站在旅店的屋簷下，透過朦朦的燈光，看那細細的雨絲灑在山路上，心中好不糾結。正猶豫著，從山下的方向走過來一行人，他們身披雨衣，頭帶鬥笠，邊走邊念著佛號，正是我們在報國寺見到的那群老年香客。看起來他們已經冒著雨趕了一夜的山路，想必也是要登金頂觀日出。

我正感歎這夜雨登山的不易，他們已經一個跟著一個，沒入到前方的墨色夜幕中。我和同伴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邁步走入山雨之中。

快爬到金頂的時候，我小腿肚都軟了，雨卻終於停了，天際也開闊起來。金頂位於峨眉之巔，站在這裏的觀景台向東望去，但見半山間雲海翻騰，遠方的天際則現出了一片淡淡的橘紅。隨著時間的推移，天空與地平線交接之處，金色的光芒悄然顯露。當第一縷陽光衝破雲層時，整個世界仿佛被點亮了，觀景台上的人們也發出了陣陣驚呼。初升的紅日緩緩升起，將雲海染上了姹紫嫣紅，陽光灑滿了群山，為這天地鍍上一層金色。金頂上有一座四十八米高的四麵普賢菩薩銅像，全身閃耀著金光，顯得格外神聖肅穆。



麵對這難得一見的世間奇景，我和同伴揮舞著雙手，跳躍著，歡呼著，早已將疲憊與勞頓忘得一幹二淨。等太陽完全升了起來，我在金頂的四處轉悠，在普賢菩薩像的基座邊，又見到了那些年邁的香客，他們正排著隊，手掌合十，口中低念佛號，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依次向菩薩頂禮叩拜。朝陽灑下的金色光輝，將他們虔誠的麵龐映照得分外清晰，我看到每一張臉上都充滿了滿足和聖潔。



在那一霎那，我突然明白了許多以前一直想不通的道理，也讀懂了一些真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