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點回應,讓李唐身體騰地熱起來。他一把將孫鳳摟到懷裏,心跳得不成個樣子。
孫鳳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擁抱會如此美妙如此甜蜜,被絲絨包裹一般,細細的,密密的,柔柔的,令人迷醉,眩暈,甚至安安穩穩地睡過去,連夢都不會有。
此時,此刻,你和我。它時,它刻,他人,無所謂。
可孫鳳偏偏很快又清醒了。於是眼淚又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李唐提前感覺到了心悸和恐慌,他強裝鎮定,一邊擦她的眼淚,一邊問:“你是不是不想去我家?那你你想去哪裏?”
我哪裏也不想去,隻想被你抱著,隻想跟你在一起。一個聲音在孫鳳心裏喃喃而語。
車停在一個巨大的鐵門前,泥塑一樣呆板的哨兵看見探出車窗的李唐,擺手放行。鐵門帶著威嚴的喀拉聲,向兩側緩緩分開,一條筆直而寬大的林蔭大道,出現在了孫鳳模糊的視線裏。
這應該是江市最漂亮最幹淨的一條路,兩側的樹木高聳入雲,樹與樹之間有青石圍成的花圃,整齊劃一。花圃裏花團錦簇,姹紫嫣紅。人行道青磚鋪就,寬敞大氣,走在上麵的行人,高視闊步,氣宇軒昂。
放眼遠望,一座座小樓掩映在翠色之間,神秘古樸。
這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大多數人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見識的世界。孫鳳的眼淚被鎮住了,她腦海裏閃出四個字:廟堂之上。
當出租車停在一座鐵紅色小樓前時,孫鳳才重新回到她的悲傷中。
現實越近,分離也越近。
李唐撒了謊,他父母並沒有在家,他們去了省城開會,要一周後才會回來。諾大的家裏隻有一個上了些歲數的保姆。
李唐拉著孫鳳去了二樓自己的房間,一進門,還沒等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說出了早就想說的話,“孫鳳,我喜歡你,從高二我們一起補習物理的時候,我就開始喜歡你了。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嗎?”
孫鳳並沒有猶豫,低垂眼眸,點了點頭。
李唐心裏不踏實,繼續追著,“孫鳳,如果你也喜歡我,就說出來。”
孫鳳雖然已經有了決定,但卻不想撒謊。一生中可能隻有這麽一小段時間做自己,為什麽還要用謊言去埋沒呢?即使聲音輕的象一聲歎息,她也清晰地說了出來,“喜歡。”
李唐的心瞬間炸開,幻化成無數絢麗的花瓣,每一片花瓣都有自己的靈魂,他們一起舞動著,快樂著,叫囂著,他們是心門外一群被大赦後的囚徒。
他把孫鳳橫抱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知道該把她兒藏在哪裏好。
孫鳳乖巧地伏在李唐的懷裏,任他忽左忽右地在房間裏轉悠。這個懷抱很快就會冷掉,讓自己多一刻可以回味吧。
最後,李唐終於坐了下來,懷裏依然抱著孫鳳。孫鳳被箍得有些胸悶,但她不想管這麽多。
“孫鳳,我們在一起,好不好?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好!當然好!好極了!
可是,孫鳳卻不能說出來,因為她一個人說了不算,甚至她的意願從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分量。她的人生,她的未來,是由另外的一群人商量,討論,進而決定的。
什麽夢想,什麽憧憬,什麽愛情,什麽自由,統統被看不見,卻布滿荊棘的樊籠隔離在外,可以看,可以想,卻不可以碰。她的人生軌跡注定是不完整的,是扭曲的。李唐會有一個精裝修的人生,而她孫鳳,注定一輩子住在毛坯房裏。
她從來就不是自由的孫鳳,也從來不是快樂的孫鳳,是她自己一直在欺騙自己,麻痹自己。
“孫鳳,為什麽不說話?回答我,我們在一起,好不好?”李唐把雙唇貼在她臉上,控製著自己不去親她的嘴。此刻他的唇就是拍賣師的木槌,隻等孫鳳一給出答案,就會立刻敲上去,敲在那個魂牽夢繞的美妙紅唇,那是一個正式而規矩的儀式。
他清楚,孫鳳的答案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他隻是等那一個字。
但李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等來的是兩個字!
“不行。”孫鳳輕輕說道。
李唐一下子怔住,半天都無法消化這兩個字,又懷疑是自己聽錯了,於是再問一遍:“你說什麽?”
剛剛的那兩個字,是孫鳳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說出口的,現在,李唐讓她再說一次,她卻沒了剛才的膽魄。
但沉默的殺傷力常常勝過千言萬語。等待中的李唐,心漸漸冰涼,“你明明告訴我你喜歡我,我自己也能感覺的到。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孫鳳明白,她逃不過去,也不應該逃。她盡力將散失的勇氣再次拚湊起來,氣若遊絲地說道:“我已經訂婚了。”
眼淚比話音早一步落下,啪嗒,濺在她的手背上,四分五裂。
李唐竟被氣笑了,他輕輕拍了拍孫鳳的頭頂,“找個好點兒的借口吧,還訂婚了,你幹脆說你已經結婚了,不是更嚇人?”
見他不以為然,孫鳳疲憊而又無奈地歎口氣,“不是借口,是真的。”
李唐稍微嚴肅了一些,但還是不相信,“你才多大,還不到十八歲就訂婚?開什麽玩笑!”
如果真是玩笑就好了。“我父母在我十五歲那年就給我訂了婚。”孫鳳的聲音中充斥著不符合年齡的蒼涼和無奈。
李唐的臉色漸漸凝固起來,空氣也漸漸凝固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問,“那人是誰?哪裏的?你家人為什麽那麽早就給你訂婚?”
那人是誰呢?為什麽要和他訂婚?為什麽呢?
屈辱,憤怒,壓抑,絕望,這些都不應該屬於十七歲花季的情緒,孫鳳卻樣樣都有。在這樣的情緒中尋找勇氣,整理思路,孫鳳身心俱疲。
長時間的沉默把兩顆年輕的心幾乎熬熟了,煎糊了。孫鳳終於開了口,“他是我們離嶺鎮鎮長的兒子,我十五歲那年,去縣城參加咱們一中的入學體檢。因為地處偏僻誤了當天的火車,是他和他父親開車把我送到縣城,才及時參加了咱們學校的體檢。我體檢回家後沒多久,他就托人上門提親。我父母趨炎附勢,以給我家人換城鎮戶口為條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我跟他定了婚,然後又以不讓我上學來逼迫我接受訂婚。我為了逃離那個地方,為了能出來上學,也為了我哥哥那祈求的眼神,最後不得不跟他訂了婚。”話沒講完,孫鳳已經泣不成聲。兩年多來,從來都是走一步算一步,過一天算一天。第一次把自己內心深處最不願意碰觸的傷疤撕開給別人看,是多麽難堪,多麽痛!
李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孫鳳小小年紀竟被當作籌碼,做了如此醜陋的利益交換。他的世界從來都是春光明媚,繁花似錦。他不知道他的世界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更不知道每個世界之間布滿結界,老死不相往來。
他心裏一陣疼。“孫鳳,不要怕,你現在有我。結婚了還都能離婚呢,何況你們隻是個訂婚。這個寒假我陪你回去,跟他們把婚事解除掉,”
孫鳳苦笑,象牙塔裏的孩子,溫室裏的花朵,大概就是李唐這種吧。她意識到,自己和李唐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江市一中,他們永遠都不會走在一起。
“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這裏麵牽涉的人和事太多,而且越來越多,退不回去了。”
李唐便有些急了,“怎麽就退不回去?除非是你自己不想退。”
孫鳳心裏的苦,濃的化不開,卻還不得不勉勵解釋,“如果退婚,我和我家人就是過河拆橋,不但所有的人和事可能都要回到原點,甚至還不如以前,我們全家可能在當地再無立足之地。”她下意識地掩下了她是被齊嘯供養的事實,因為那太難堪,太恥辱,是一生都無法改變無法洗脫的汙濁。
“他是幹什麽的?”
“我從來沒問過,隻知道他在鎮政府工作,會開車。”
“他對你好嗎?”
“雖然我沒有細想過,也沒有比較過。但平心而論,他對我算是很好。”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如果隻做親人,那就再好不過了,可那是癡人說夢。
李唐更加激動起來,“你看,你們之間什麽也沒有,你連他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對你好不好你也不放在心上,你對他根本就不在意,難道你要跟一個你根本就不在乎的人過一輩子?你能熬得下去嗎?”
孫鳳閉著眼睛,眼淚從閉合的眼皮下沁了出來,她用力搖著頭,“李唐,對不起,我隻能說對不起,我根本退不了婚,父母和家人這一關我就過不了。而且,我雖然對我家人沒什麽感情,但也不想看到他們在當地被人指指點點,名聲盡毀,然後無立錐之地。我可以遠走高飛,但我家人還得在那裏繼續生活,而男方會怎麽樣對待我家人,我想都不敢想。”
“那你就一個人扛起這些?拿你的一生幸福去換別人的安逸?”
“求你別再說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孫鳳突然煩躁起來,自己已經在痛苦的漩渦中被折磨的肝腸寸斷,沉在幽深的淵底上不來,可他還不停地用棍子攪動。有那麽些憤怒,也有那麽些怨氣,來的很突兀。她狠起心腸推開李唐,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恨比愛更好,恨能讓自己清醒,也能給自己逃離的勇氣。想自救,就必須先學著恨。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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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不以為然,孫鳳疲憊而又無奈地歎口氣,“不是借口,是真的。”
李唐稍微嚴肅了一些,但還是不相信,“你才多大,還不到十八歲就訂婚?開什麽玩笑!”
如果真是玩笑就好了。“我父母在我十五歲那年就給我訂了婚。”孫鳳的聲音中充斥著不符合年齡的蒼涼和無奈。
李唐的臉色漸漸凝固起來,空氣也漸漸凝固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來問,“那人是誰?哪裏的?你家人為什麽那麽早就給你訂婚?”
那人是誰呢?為什麽要和他訂婚?為什麽呢?
屈辱,憤怒,壓抑,絕望,這些都不應該屬於十七歲花季的情緒,孫鳳卻樣樣都有。在這樣的情緒中尋找勇氣,整理思路,孫鳳身心俱疲。
長時間的沉默把兩顆年輕的心幾乎熬熟了,煎糊了。孫鳳終於開了口,“他是我們離嶺鎮鎮長的兒子,我十五歲那年,去縣城參加咱們一中的入學體檢。因為地處偏僻誤了當天的火車,是他和他父親開車把我送到縣城,才及時參加了咱們學校的體檢。我體檢回家後沒多久,他就托人上門提親。我父母趨炎附勢,以給我家人換城鎮戶口為條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替我跟他定了婚,然後又以不讓我上學來逼迫我接受訂婚。我為了逃離那個地方,為了能出來上學,也為了我哥哥那祈求的眼神,最後不得不跟他訂了婚。”話沒講完,孫鳳已經泣不成聲。兩年多來,從來都是走一步算一步,過一天算一天。第一次把自己內心深處最不願意碰觸的傷疤撕開給別人看,是多麽難堪,多麽痛!
李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孫鳳小小年紀竟被當作籌碼,做了如此醜陋的利益交換。他的世界從來都是春光明媚,繁花似錦。他不知道他的世界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更不知道每個世界之間布滿結界,老死不相往來。
他心裏一陣疼。“孫鳳,不要怕,你現在有我。結婚了還都能離婚呢,何況你們隻是個訂婚。這個寒假我陪你回去,跟他們把婚事解除掉,”
孫鳳苦笑,象牙塔裏的孩子,溫室裏的花朵,大概就是李唐這種吧。她意識到,自己和李唐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江市一中,他們永遠都不會走在一起。
“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得多。這裏麵牽涉的人和事太多,而且越來越多,退不回去了。”
李唐便有些急了,“怎麽就退不回去?除非是你自己不想退。”
孫鳳心裏的苦,濃的化不開,卻還不得不勉勵解釋,“如果退婚,我和我家人就是過河拆橋,不但所有的人和事可能都要回到原點,甚至還不如以前,我們全家可能在當地再無立足之地。”她下意識地掩下了她是被齊嘯供養的事實,因為那太難堪,太恥辱,是一生都無法改變無法洗脫的汙濁。
“他是幹什麽的?”
“我從來沒問過,隻知道他在鎮政府工作,會開車。”
“他對你好嗎?”
“雖然我沒有細想過,也沒有比較過。但平心而論,他對我算是很好。”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如果隻做親人,那就再好不過了,可那是癡人說夢。
李唐更加激動起來,“你看,你們之間什麽也沒有,你連他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對你好不好你也不放在心上,你對他根本就不在意,難道你要跟一個你根本就不在乎的人過一輩子?你能熬得下去嗎?”
孫鳳閉著眼睛,眼淚從閉合的眼皮下沁了出來,她用力搖著頭,“李唐,對不起,我隻能說對不起,我根本退不了婚,父母和家人這一關我就過不了。而且,我雖然對我家人沒什麽感情,但也不想看到他們在當地被人指指點點,名聲盡毀,然後無立錐之地。我可以遠走高飛,但我家人還得在那裏繼續生活,而男方會怎麽樣對待我家人,我想都不敢想。”
“那你就一個人扛起這些?拿你的一生幸福去換別人的安逸?”
“求你別再說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孫鳳突然煩躁起來,自己已經在痛苦的漩渦中被折磨的肝腸寸斷,沉在幽深的淵底上不來,可他還不停地用棍子攪動。有那麽些憤怒,也有那麽些怨氣,來的很突兀。她狠起心腸推開李唐,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恨比愛更好,恨能讓自己清醒,也能給自己逃離的勇氣。想自救,就必須先學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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