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殘夢(2) – 喝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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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口公社雖靠黃河,但村子多在塬上,缺水,種地靠天吃飯。我們村沒有一分水澆地,也沒聽說其它村有。別說沒澆地的水,就是人喝水,也極困難。各村飲用水源都是溝裏的山泉,要用毛驢往上馱。我們村馱一次水,來回5裏多路,坡極陡,用差不多兩小時。村裏從來沒人挑水,因為坡太陡了,水桶不能平放,根本沒法歇。再說那麽長的陡坡,誰也不可能一口氣挑上來。 水源是在山泉下鑿一個石坑,水蓄在裏麵。因為露天,所以水裏總有蟲子和其它小動物。按以往的衛生習慣,這水是不能喝的。但隻有這種水的時候,也就顧不得許多了,渴了大口大口往下灌。

馱水的桶是用半寸多厚的木頭箍的,外麵套了三個鐵環加固。一般用柏木,結實,耐水泡,用的年頭長;但極重,價錢也貴,那時一副(兩隻)價值好幾十塊。差一點的用槐木,一半價錢,可壽命短多了。木桶上麵用木料封死,留兩個小圓洞,進水用。水滿後用玉米芯塞子把圓洞堵上,再放到驢背上馱回村。一般的水缸可裝三馱水(六桶)。知青沒有買馱水木桶的,全是向老鄉借,老鄉家大都有一副木桶。因馱一回水不易,一般是一 次趕兩三頭驢去馱,所以老鄉也都互相借木桶。借木桶時,沒有人拒絕, 因為誰都互相借。現在想起來,知青沒有馱水木桶,長期隻向別人借,不合適。除了借馱水木桶,每次磨麵也要借老鄉的石磨。但我們在村裏時, 從來沒有為此感到為難。

灌滿水的木桶非常沉,每隻至少五六十斤。一個人把兩隻桶放到驢背的架子上,不但要有力氣,還要有技巧。 在水坑裏把桶灌滿後,用塞子堵上桶上的洞,提上來。先在驢兩邊 各放一個,再把其中一個桶提到驢背的木架子上,用鐵鏈固定住。這時手不能鬆勁,還要提著桶,否則水桶的重量就會使架子失去平衡,從驢身上翻下來。要一手提著桶,另一手繞過驢背,壓著另一邊的架子,盡量使其和有水桶的那邊壓力相等,保持架子平衡。然後鬆開提著桶的那隻手,另一隻手繼續壓著沒有水桶那邊的架子,同時把身體繞過驢屁股挪過去,再把放在驢另一邊的桶提到架子上固定好。驢兩邊都掛好木桶後,就趕著回村。上麵的馱水介紹,如果馱過水的人,一看就懂。如果沒見過馱水的, 大概還不明白。

我們村的馱水坡非常陡,人往上爬也很費勁。有的老漢為了省勁,趕驢上坡時,揪著驢尾巴,讓驢也拉著人往上走。我沒這麽幹過,驢馱兩桶水上陡坡已經非常辛苦,再讓它拉一個人,太殘酷了。這些平時吃不飽的驢,有時候光兩桶水也能把它壓趴下,還要人推著屁股往上爬呢。 剛到陝北的時候,有一次天上下細冰粉末,落在地上,結成一層薄殼,路滑得像塗了油,不能走路。那兩天沒法下溝馱水,要到有水的老鄉家去借水做飯。寫到這裏想起來,說是借,可過後從來沒還過。 因為缺水,那些年我很少洗臉,一年也未必洗一次澡。村頭有一個澇池,裏麵是積下的雨水,村裏用來飲牲口、洗衣服。天熱剛下完雨後,水多,老鄉有時也在裏麵洗澡。水很渾,是稠的,有味兒,我沒下去過。

夏天有時去黃河遊泳,上來後到山泉下衝一衝。平時必需洗手時,臉盆是歪著放在架子上,好讓那一點點水可以聚在一起。陝北插隊讓我養成不喝水的習慣,直到現在也很少喝茶,特別耐渴。衣服在冬天那幾個月絕對不洗,夏天偶爾背到溝裏胡亂洗洗。被子幾年拆洗一次,被頭黑乎乎的像一層硬殼殼。 那年頭,很多知青就是捏個(湊合)著活著,顧不上講衛生。最關鍵 的還不是衛生,而是餓肚子。陝北老鄉也常說,活人難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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