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兩個初中同學， 跟我一樣，文化水平都不高，高中沒上完就文革了。後來又都下鄉插隊務農，同學1因手風琴拉得好，沒多久就到了縣文藝宣傳隊。同學2和我一樣後來上了個工農兵大學，整天批林批孔，又荒廢了三年。時過境遷，我們都回到了北京，成家立業，可是很少見麵，最後又在美國找到了彼此。

在美國，他們都混得比我好。同學1有自己的裝修公司，在東岸靠海買了一座古堡式豪宅，海灣停泊著自己的遊艇，可以住四個人。同學2讀了個曆史學位，找了個教書的工作，在西岸落腳，房子的車庫有三個車位，還買了個莊園，養了一匹馬。除了自己的努力外，他們能如此風光還要靠媳婦能幹。媳婦1讀了個金融學位，研究股市投資風險；媳婦2讀了個數理統計學位，搞市場投資評估。兩個人在行內都有些名氣，都在紐約交易所收盤時敲過定音錘。同學1和同學2對自己的媳婦都倍感自豪，跟我吹牛。同學1說紐約股市的大亨們有句口頭禪，“有股票問題去問Jenny（媳婦1）”；同學2也不弱，向我炫耀，媳婦年底獎金差多少到六位數字。

來美國這麽多年，三個人還從來沒一起聚過。幾天前他們二人恰巧都有事來華府，就約來家裏小聚。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我在衙門裏吃皇糧，媳婦又不搞金融，覺得家裏有點寒磣。大家見麵都很開心，特別是媳婦1和媳婦2，從未見過麵，聽說是同行，很快就進入業務狀態，聊起專業，交流經驗。

我和兩位同學坐在一起，自然是扯起學校往事，還有插隊那點事。我們插隊的地方不同，各自又開始倒苦水。憶完苦還要思甜，聊起現在的幸福生活。我時不時豎起耳朵聽聽旁邊兩位媳婦在聊什麽，可是聽不懂，全是專業術語，反正跟錢有關。我湊過去問了一個小兒科問題，應該怎麽買股票。這個問題顯然太低級，她們很客氣地說，一兩句話說不清，把我打發走了。我自討沒趣，又回頭跟兩位同學憶苦思甜。

聊著聊著，就聽兩個媳婦的聲音越來越高。我的耳朵又豎起來了，仔細一聽，川普進入了她們的話題。好像是說到川普這兩年給美聯儲施加壓力，幹涉利率的製定，好像在爭是不是給她們的工作帶來難度。

“別管她們”同學1說，“我老婆就那樣，忒較真。”

同學2點點頭說，“我老婆也是。”

可不是嗎，我心裏想，兩個女強人在一起，觀點不同，互不相讓，一準蹦出火花。果不出其然，沒過一會兒，兩個女強人擺出要真刀真槍地辯論一番的架勢，話題升級到了川普適合不適合當總統。媳婦1的麵部表情甚至有些激動，讓我想起國會彈劾聽證會上共和黨議員氣急敗壞的樣子。

“行了，在家吵還不夠嗎？”同學1站起來，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老婆的肩膀。

“沒事沒事，我們沒吵，”媳婦2替媳婦1開脫。

我覺得有點尷尬，到廚房幫我老婆準備晚飯。心裏慶幸，還是男人有自知之明，不談政治，不傷和氣。特別是這年頭，不知道對方的立場，最好莫談國事。也慶幸自己的老婆不看新聞，不關心政治，我們吵柴米油鹽，從來不吵川普。我同情同學1，裝修公司雇不到非法移民了，人手不夠，有活兒不能接，回家一罵川普就跟老婆吵。我也同情同學2，跟女強人一起過日子一定很累，還得管一匹馬呢。

飯桌上的氣氛很融洽，也很熱鬧，大家一起聊孩子，聊健康，聊退休。臨別，同學1請我們到他們家去出海釣魚。同學2也請我們到他們家去騎馬。“我們出機票，商務艙，”媳婦1誇下海口。我感謝他們的好意，承諾一定去。

把客人送走了，家裏恢複了平時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