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診（4）

第四幕　醫院乙

手術前兩天， Bowel Preparation, 　手術前兩天流汁，手術前一天清水再加早晚兩劑泄藥。老車十分配合，這兩天不在家起火開灶做任何食物，怕勾起我的小饞蟲。晚上下班回到家，也是先洗去麥當勞的香味，再過來親我。

手術前一天，我眼看著好幾天就上不了跨壇了，又上去灌水。老車看了看，也知道我這個小螞蚱也蹦噠不了多久了，索性由我去了，自已默默幫我準備了去醫院的小包裹。

次日清晨 6 時，我們照要求來到醫院時，我已經泄得成了條影子。各路貴婦香眷，名包名款，寶馬奔弛，也都粉墨登場。大堂裏，更是各款 LV 箱包，比比皆是。（真是奇怪，好的 desinger 的箱包，你在驚歎它的美倫美奐的設計的時候，你會想這是哪家想出來的好主意呢；唯一這個 LV 相反，你永遠不會驚歎它的設計，但是，隔著 500M 你就知道它是 LV ，這可能就是 LV 所追求的效果吧。）接待員準備接我的行李，我很慚愧，自已沒有 LV 讓他也榮耀一下，也就不好意思讓行李員接我的小破包；這樣反而大家輕鬆，幾分鍾後，上了電梯，就到了我的病房。

行李員告退之後，我和老車兩個劉姥姥就開始打量病房。如果沒有手術床和醫療設備，就象普通的四星酒店。有自已的小冰箱，牆上掛著窄身寬屏電視。當然我訂的是最普通的病房，那些英籍的好萊塢明星和英國皇室，一定是我所看不見的繁華。特別審視了一番浴室廁所，比一般四星好象好的多，很符合我的清潔標準。

閑著無聊，打開電視一個一個頻道翻翻， Sky 　 TV ，隻有兩個外語台還全都是阿拉伯語。就在此時，老車在衣櫃裏麵居然發現了一個嵌在牆裏麵的保險櫃。真是想不出在金融如此發達的今天，難道還會有人帶成箱成捆的美鈔英鎊進醫院？這保險櫃是做什麽的呢？噢，想起來了，中東那些闊太太富小姐們一定有成堆的鑽石珠寶掛在身上，做手術的時候是不能帶進去的。可是轉念又一想，她們又為什麽手術當天一定非要帶到醫院裏頭來呢，越想就越為此保險櫃的存在意義提出了嚴重的質疑。於是當下覺得自已實在無聊，自已都窮得叮當響了，還在琢磨富人的事情。於是對老車就是一嗓子， ' 把我們帶的燒餅油條暫時存進去，等我手術醒過來，讓 room service 熱熱，再擺上來。 '

護士，麻醉師，沙大師都來過了。沙大師臨走時讓我不要緊張。偶坦然一笑，心想，今天我絕對是臨危不俱，視死如歸 . 不是你開刀把我開死，就是我自已餓死。（小姐偶已經超過 50 個小時木有吃東西了。）

可恨的是，護士又進來，說我從第一個進場，臨時改到第二個，要到接近中午的時候才入場，還得看第一場手術情況。

哪為什麽要大家早上六點就到醫院集合？我正要和老車抱怨幾句，一扭頭，看老車同誌，已經在沙發上眯過去了。可憐的老車，自從前兩個星期，我入院急症，沒日沒夜，公司，醫院兩點一線地跑，沒睡過幾個好覺，吃上幾頓好飯。

再把老車叫醒的時候，我就該上陣了。老車送我到手術室門口，吻吻我的額頭，大眼睛中就忽閃忽閃有了淚花。我知道他心疼我又吃苦，不忍看，一扭頭就進了手術預備室。

麻醉師輕拍我的小嫩手在找血管，還習慣地職業性地說： 'What do you do for living?’ 　我心頭還在想老車，就想他什麽費話也別說，一針打倒我就拉倒，我就不覺得餓了。還問個什麽。所以就沒好氣地說， 'What profession I should say to ease the pain?’ 　麻醉師一聽，行啊，這不象新手呀，是老同誌嘛，暗號都對上了。當然囉，今年一年，我好象把一生的手術都做掉了，也是可以算大師級的東方不敗型的病人了。

再醒來，牆上的鍾已經下午三點了。老車同誌正在叭達叭達用一支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吸管給我喂水。冰水弄得我滿臉都是，將我激醒了。他一看我醒了，就很開心，也顧不得我滿臉的水，說： ' 好好，醒了，餓不餓？ ' 我一看見他，就知道自已還沒有死，也很開心，就問他， ' 你還吃過了？ ' 嗨，貧賤夫妻，除了相互問問你還吃過了嗎之外，也想不起來有啥值得問的了。

老車說，他在等醫生來看手術結果，醫生不來，他不去吃。

我就這樣又昏昏地睡了兩個小時，沙大師來了，帶了一疊精美的彩色照片。口若懸河，逐條論證，又一番擺事實講道理， ' 所以病症 A+B+C+D ，都以最 effective 的措施 dealt with 　；原以為的病症 B 和 C ，經過細致調查，現場勘測，其實是由 A 引起的另外問題。所有有關生孩子的零件都撥亂反正，大修過了。最後結論是：從理論上，你已經恢複了自然生育的能力。 '

我的淚水就這樣掉下來。 18 個月的鬥爭， 18 個月呀，這是第一個好消息。手術之前，沒有一個醫生樂觀我的情況，我就指望自已就是那個破棉絮了，早就覺得是死馬當活馬醫了。想不到可愛的沙大師不肯放棄我。給了我這麽美麗的結論。沙大師呀，沙大師，此時此刻，你雖然不是帥哥，我也想親你一口。怎奈我在床上不能動彈，隻說了一句， ’You brilliant.' 沙大師燦然一笑，悄然隱退。

我和老車，抱做一團，真正的劫後餘生呀 , 傻傻地笑著，忘了一切。

後記

正在這時候，老車的媽媽打扮得漂漂亮亮來了。我在病床上就可以感到她的溫度，不用親眼看見，就可以想象她的英姿勃發。居然在寧靜的醫院裏，聽到門口悉悉簌簌的人聲小小鼎沸了一下，然後，護士打開房門讓著她趾高氣揚地進來。好傢夥，我居然看到一溜子護士站在門外向她致意。我婆婆別的本事沒有，就這個本事強。到哪兒都是一片的 madam 叫聲，大家就都知道她是有錢人，她的富有永遠是大家都看得到的。這樣也好，我們在這兒護士使喚，病人吆喝了一天了，總算也有人知道我們還是有一門子富親戚的。

婆婆聽說了好消息，立刻要打電話叫香檳。我說，老車一整天還沒有吃什麽，你帶他去吃點東西吧。婆婆說旁邊就有一個意大利小餐廳，看著不錯，隨便去吃點兒。老車不想把我一個人丟在病房，千叮嚀萬囑咐， 'YAYA ，我們二十分鍾就回來。 ' 地走了。

一個半小時後，兩個人回來，婆婆一看就精神極爽，高高興興地說， ' 今天餐費， 75 英鎊全免了。 ' 　原來，婆婆點的一個 crab soup 　，點的時候待者忘記今天店裏沒有進新鮮的 crab ，所以等弄清楚，已經是 45 分種以後了。於是婆婆就喊來經理輕言慢語了一番，經理居然嚇得所有的錢都不敢收了。這富人就是富人。我窮得叮當，這一年，照樣，每天有人從我身上剮肉磨錢，富人閑來吃吃小吃，還沒有人敢要帳。這是什麽世道。

從此，下定決心，重整山河，從今天開始，偶每天也要刷刷睫毛，塗塗胭脂，努力把自己培養成個 ' 上等人 ' ，關鍵時候不是還可以省幾個小錢嗎。

謹以此文獻給我親愛的丈夫

( 可惜他還看 8 懂，中文僅是掃盲班一年級）

---- 但願在我和老車退休之後，我的英文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出神入畫的水平。可以逐字逐句翻譯此文給老車聽。

前些日子有一天，我對他講， ' 老車，你也趕快生個病吧。也讓我照料你一回。 ' 老車同誌嫣然一笑說： '8 急 , 8 急 , 等我七老八十的時候 , 有的是機會。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