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001 - 007

內容介紹:


北京中醫藥大學本科生梅溪,自幼漂泊江湖,艱難的上了大學讀到二年級,卻在一場意外的奇遇中穿越了,
來到盛唐年間。

  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來到的是與曆史書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樣的世界,這裏神仙菩薩滿天飛,妖魔鬼怪到處走,
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景象,竟在身邊真實的呈現。

  是曆史記載錯了嗎?還是因為他的到來,創造了後代所見的曆史?

當今卷:人世間
卷首語

本卷共十六回,名為“人世間”,寫的是梅溪穿越到唐朝以前,在當今社會的來曆與經曆。

在我開書之前,曾與幾位經驗老道的作者和編輯談過新書的大綱構思,幾乎所有的“過來人”都告誡我在起點寫穿越題材的注意事項,那就是穿越要快,最好是開篇就穿,穿越前的交代要越少越好,可以留到以後的內容中倒敘穿插,否則書很容易撲。

我知道到這個建議是金玉良言,也不想撲街。但是我很難回避穿越前的這一段描寫,否則整體構思與許多重要的伏筆都要徹底推倒。隻能想個別的辦法,將這些內容盡量精簡,並且放在最前麵作為獨立的一卷,題名“當今卷”,以示區別。

最近和一些朋友交流,大家提到很多西方最新流行的小說技法,都頗為推崇。但是我個人骨子裏還是比較喜歡中國傳統的分卷與章回結構,那種精妙的起、承、轉、合大構架,所以這本《靈山》還是如此嚐試。無論本人水平如何,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

書寫的好不好,在於作者的筆法與筆力,但是評判標準,掌握在廣大讀者手中。明天就要衝新書榜了,衷心希望諸位書友的收藏與投票!您給予的大力支持,在此深表感謝!

001回、赤子漂身江湖客,太叟演說八大門
“意淫暗耗腎精!”梅溪躺在床上,想起了在課堂上老師說的一句話。

他剛才做了一個感覺很爽、很拉風的夢,不禁佩服自己的想像力可真夠豐富的,這種亂七八糟的夢都做出來了,夢境是這樣的——

梅溪身穿藏金色的道袍,周身紫氣青光流轉,高簪散開發髻披拂,腳踏五彩祥雲立於諸天之上。眼下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鴻蒙中金光萬道、渾沌開瑞霧千噴,梅溪眼中神光開闔一覽無極。

隻見列菩薩、羅漢、金剛、珈藍、明母、飛天,霄漢琉璃中隱現;諸帝君、天官、星宿、神將、仙童、玉女,丹犀寶台上安身;更有那各色通靈瑞獸、得道妖王、精奇異怪,琪樹瑤花間立足;還有不知名的各方圖騰神靈,或頭頂圓光、或披鱗耀日、或彩羽淩空,千奇萬態難以盡數。

然而這仙家景象、法華世界卻似硝煙甫散,有須彌峰抱殘,見蕊珠宮守缺,蒸騰殺氣猶未散盡。無數神佛仙聖,此時都麵帶著敬畏之色注視著一個方向——梅溪與他身後各持法器的眾位仙家與妖神。

耳聞一聲啼喝,一隻金毛巨猿翻著跟鬥騰雲而來落於不遠處,它身上的大紅袈裟已經破爛不堪還有煙熏痕跡,腦後的猴毛也燒焦了一塊,手提一根金箍鐵棒指著梅溪道:“梅真人,你挑動這場諸天浩劫,了斷天人因果,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已被打落凡塵,你還想怎樣?”

梅溪微微一笑:“我等證道之人已超脫生死,非為戰而戰,如今大局已定,正應諸天相商,梅某主盟定議而已。”

這時又有一聲長嘯,遠方一金甲天神化身萬丈而起,眉心神目圓睜威風凜凜,隻是身上金甲殘破、手中三尖兩刃兵也少了半截。他高聲問道:“梅真人,你叫諸天如何相商?如今之計,你如登淩霄寶殿亦無不可,請勿再起浩劫以傷天和。”

梅溪哈哈大笑:“打落一個玉皇上帝,我再做玉皇上帝?這不等於打我自己嗎,這簡直是毀我道行功果!要我說,諸位不論所修何道所依何教,也不論各家之言天有 幾重,這無邊玄妙方廣世界各人叫仙界也好、淨土也罷、天國也可,我隻定一名為‘天’。……拆了淩霄寶殿,立定天台,列天條於其上,我要封天!”

此時梵音鳴起蓮台顯現,一妙曼端莊的女子來到麵前。這女子容顏綽約,卻是個未梳妝的菩薩,漫腰束錦未戴瓔珞,衣裳淩亂赤足露臂,手捧的淨露瓶崩缺了口,瓶 中插的楊柳枝也焦枯了半邊。樣子有些狼狽可神情一點看不出異狀來,她款款問道:“請問梅真人,你要定什麽天條,何為封天?”

梅溪嗬嗬笑道:“不是我定天條,而是諸天仙佛神聖共定天條,所謂封天,就是劃界。……觀自在,你受人間香火最多,首先就要和你明言……青帝,你說呢?”

梅溪身後走出一名身穿銀絲羽衣的男子,上前與他並肩而立,朗聲道:“不可妄擬天心為己心;不可欺奪他人之信惑亂眾生;不可在世顯聖自稱神。——這三條,就是我等擬定的天條。”此言一出四方一片嘩然,梅溪舌綻驚雷聲揚萬裏,傳音道:“且肅靜!”

“肅靜什麽肅靜?一宿舍人都睡好好的,就你在笑著說夢話!我起來上廁所,讓你給嚇一跳!”梅溪腦門上挨了一記暴栗,耳邊傳來宿舍老四的聲音,他突然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時間是淩晨四點多鍾,天還沒亮,四周靜悄悄窗外黑沉沉,梅溪卻睡不著了。自己怎麽會做那樣一個夢?是不是昨天晚上用那台二手破電腦上起點中文網,玄幻小說看多了?或者又想起了太爺要教自己法術的事情?

梅溪的太爺梅太公是一位江湖異人,曾說過等梅溪年滿二十歲之後,如果能夠通過考察,會教他真正的法術。此時梅溪才想到,今天是2008年11月14號,自己的陽曆二十歲生日。

梅溪,男,生於1988年,身高一米七九,體重七十二公斤,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專業本科二年級學生。

他的眉毛稍濃,眼睛不大眼神有些許深邃,鼻梁挺直,抿嘴的時候唇角的線條微有些緊繃,英俊中帶著幾分硬朗還有與年紀不相稱的滄桑感。但當他微笑的時候,有 一種莫名的親和力,讓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信任感,這樣的笑容是他從小到大吃飯的招牌。解釋一句,他可不是吃軟飯的,而是走江湖的,說起梅溪這個人,其實他是 吃百家飯長大的。

……

梅溪長大的地方在黃河南岸一個叫梅家原的村莊,這裏三麵環繞著起伏的山丘,村前有一條梅公河向北蜿蜒流入黃河。梅公河的源頭有兩條,就發源於梅家原以南的山區,一東一西分別叫作初溪與祖溪。

這兩條溪水環繞梅家原流過,在村莊以北匯流成梅公河,而梅家原在連綿的山丘與梅公河環抱之中,中原大地千年戰亂卻神奇的沒有波及到這個地方,幾乎是個傳說 中的世外桃園。而梅家原的居民並不死守這一片窮山瘦水,從祖上流傳到如今這個莊子上的居民幾乎都是走江湖的藝人。

梅家原中年紀最大、輩份最長、威望最高的是梅太公,他住在村莊外側一個小高坡上的烏梅林中,獨門獨院十分清幽。有人說梅太公已經一百二十歲了,也有人說梅太公二百多歲了,而梅太公曾親口告訴梅溪自己生於民國四年,到2008年是九十三歲,沒有傳說中的那麽誇張。

太公為什麽要告訴梅溪這些?這位梅家原最神秘的老人幾乎所有的秘密梅溪都清楚,因為梅溪就是在梅太公身邊長大的。梅溪為什麽和太公住?他父母呢?唉,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1988年當地有一場大洪水,梅公河泛濫。有一天夜裏,梅太公在睡夢中聽見嬰兒的啼哭聲,從床上坐起來仔細聆聽,發現聲音來自於北麵的村口,不由得心中一驚。

太公為什麽會吃驚?其實老海(精通江湖術的人)都知道,夜聞嬰兒啼於戶外未必是什麽好事情,尤其是地處郊野時。這樣的情況往往有三種可能:第一是有人棄 嬰,但是一般父母棄嬰往往都選擇在人多的地方,好被人及時發現,將活嬰棄於荒郊的情況很罕見。第二是妖魅惑人,梅太公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信鬼神也正 常,按現在有些人附會“科學”的解釋,這是在特定環境中產生了幻覺,神誌不清醒的情況下走入荒郊是危險的。

第三種可能就是遇上江湖黑道了,比如現在也有一些歹徒在人家窗外放嬰兒哭的錄音,夜間騙人出屋查看,趁機打悶棍入室搶劫等等,獨居的人遇到這種情況要小心,這些黑道手段大抵也是從舊社會江湖術學來的。

嬰兒的哭聲總讓梅太公不放心,但他並沒有直接去河邊,而是來到村中敲門叫醒了幾戶人家,約幾個精壯漢子打著手電一起去了梅公河。泛濫的梅公河濁浪滾滾,眾人在河邊揀到一個男嬰。

這嬰兒長的白白胖胖,全身光溜溜的沒穿衣裳,看年齒也就是剛剛出生百日左右。看情形很可能是被山洪衝下來的,在淺灘處被衝上了岸,而奇怪的是孩子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身上唯一的物品是脖子上掛的一件飾物。

這飾物看上去就是一片翠綠的樹葉,表麵還有葉脈狀紋理,約一寸大小,卻比普通的樹葉厚的多,有一根黃色的細繩連著葉墜掛在嬰兒的脖子上,看上去就像現代人 常戴的翡翠小掛件。奇異的是,這東西拿在手中的感覺非金非玉,仔細看才能發現那根黃色的細繩與碧色的葉子之間沒有穿孔,而是連成一個整體,就像環形細藤上 長了一片葉子,就算梅太公見多識廣也認不出是什麽質地。這個嬰兒就是梅溪,而這個奇異的小掛件他從小一直貼身戴著,是不知名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梅太公把孩子抱在懷裏的時候,身邊就有人說了一句類似周星馳電影中的台詞:“這孩子骨骼清奇、眼神明澈、中氣完足,來的又是這麽奇異,一定是非常人。”

梅太公說了一句:“管他是什麽人,也是一條小命,我先收留著等他的家人來找,興許是洪水衝下來的,你們明天去派出所說一聲。”

洪水退後一直沒人來找,村裏人根據這孩子出現在河灘全身又沒有傷的情況推測,估計他是與長輩親人一起被衝下來的,他的親人在洪水中掙紮一直護著這孩子,最 後在梅公河匯流的地方拚盡全力將孩子推上淺灘,而自己力竭被洪水衝走。這真是一個淒婉讓人同情的故事,讓人聯想起傳說中嶽武穆公的身世。這種猜測不論是真 是假,還算是個合理的解釋,孩子也就在梅家原留了下來,由梅太公收養,還到當地鄉政府和派出所落了戶。

給孩子落戶的前一天,梅太公招集那天夜裏所有去河灘的人開了個家族會議,太公對大家說:“這孩子大難不死來到我們梅家原,是他的命,也是我們大家的緣,今後在座的各家一起把他養大成人,他和我住,按你們子女的輩份,也姓梅。”

然後大家就商量著給孩子起名,既然從溪水中來,大伯的意見就叫梅祖溪,二大爺的意見應該起名梅初溪,怎麽聽都像是“沒出息”。後來太公拍板,把中間那個字 去掉,反正大家誰也不清楚孩子是從哪一條溪流衝下來的,幹脆就取名梅溪。聽上去像某位阿根廷球星的昵稱,但是上學後同學們往往笑稱“沒戲”,這恐是梅太公 當年沒有想到的。

梅溪就這樣在梅家原長大了,吃千家飯穿百家衣,晚上住在梅太公的獨門獨院中,他也算是遇到了一夥好心人。梅太公還送他去上學,這孩子很聰明,一直讀完小學、中學,還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有史以來,這是梅家原出的第一個大學生。

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上大學也不是太難的事,為什麽梅家原直到二零零七年才出第一個大學生呢?並不是當地人不舍得花錢送孩子上學,也不是當地的孩子不夠聰 明,而是這裏的孩子們從小就在江湖中野慣了,既不願意老老實實的坐教室,更不願意參加那些頭痛的考試,而家長並不太在意這些,與現代城市中的風氣完全不 同。

梅溪被梅太公收養,梅家原中很多人都是他的“親戚”,那麽從小照顧過他的人都是什麽樣的呢?——

梅溪的大伯名叫梅正乾,是一位得道高人,就是當初在河邊說梅溪骨骼清奇的那位。大伯早年是走江湖擺攤算命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的名勝風景區,後來在梅家原 附近的一個旅遊區的道觀中當了職業道士,法號正乾道長。剛參加道觀工作的時候,正乾道長在大殿的一角有一張帶香案的辦公桌,他的口頭禪就是“施主請留 步!”

一旦有遊客留步,三分鍾之內就被一番天地玄機吉凶禍福給侃暈了,正乾道長會送這位有緣人一道黃綢朱砂符,告訴有緣人回家之後要在某某吉日、在樓外什麽樣的 地方焚燒,方有消災解禍之效。靈符是白送的不要錢,然後道長就會打開一個金黃色鑲紅邊的冊子,要有緣人隨一份香油錢,他承諾會親自替這位有緣人在三清祖師 麵前燃燈祈福,冊子上寫的是一排人名與數額,隨緣最少的一盞燈油錢也是人民幣二百八十八。

這種情況下你好意思少給嗎?旁邊還有那麽多人的眼睛看著呢!留步的施主想後悔恐怕也是簽完名回家之後的事情了。所以在此稍微的提醒一下諸位,你如果在風景 區中遊玩進了寺廟或者道觀,看見某位仙風道骨或寶相莊嚴的出家人,麵帶慈祥的微笑特意對你招手道:“施主請留步!”如果你兜裏不是很富裕的話,最好很恭敬 的別留步。

正乾道長骨骼清奇形像極佳,加上早年走南闖北業務能力高超,在道觀裏幹的十分滋潤,後來還當了那家道觀的觀主。大伯梅正乾是道士,但大伯的兒子可不是,他兒子是梅家原的現任村委會主任。

梅溪的二大爺名叫梅申守,擁有各種各樣的專家學者頭銜。他早年是個江湖郎中,主攻祝由科,治療跌打損傷很有一套,順便還銷售自製的大力丸與秘方藥酒。後來 年紀大了回鄉,與做藥材生意的兒子一起住在附近的縣城,經常在廣播節目中以某專家學者的身份做特邀嘉賓,偶爾也冒充各種慢性病的中老年患者,往電台、電視 台打電話,在節目中聲情並茂的誇獎某某產品療效神奇等等。

梅溪的三叔名叫梅正辛,是一位民間藝術家。三叔家人丁興旺,是民間曲藝團兼雜技團兼馬戲團。梅溪和三叔一家人最親了,他剛被抱回梅家原時,三嬸也剛剛生了 孩子奶水足,還喂了他幾個月的奶。梅溪小時候跟著三叔家的表演團趕過附近的不少場子,主要幫忙搞一些劇務工作,還學會了一門表演藝術——耍猴。

現代城市裏的孩子恐怕沒有見過傳統的耍猴了。耍猴人敲小鑼唱戲文,大猴小猴穿著花衣服,叼著各式各樣特製的小麵具,隨著耍猴人的戲詞和吆喝做動作、翻跟頭。進入新世紀之後,三叔家的班子已經不耍猴了,在全國各地民間舞台穿插趕場表演民間藝術。

舊社會耍把戲要有功底的,梅溪小時候和三叔練過武,盡管是莊稼把式,強身健體的效果也是不錯的,他還學會了一門絕技——打猴鞭。據說這套雜耍的鞭法想完全學會很難,三叔的親兒子都沒有學全。

四姑家的表兄名叫遊祖名,是一位考古學家。四姑嫁到了不遠的鄰村生了表兄,表兄辦了個小窯廠,生產的不是磚頭,而是技術含量很高的工藝陶瓷,用各種手段做舊還帶有各朝各代的簽記。他們家不負責銷售,總有各式各樣的古董販子上門來收購。

四姑家在當地算是比較富裕的,雖然嫁到外村但梅氏族人的良優傳統還在,子弟成年後要自食其力,表兄的兒子遊成基去年闖蕩到北京,曾經在中關村一帶做電子產 品生意。他經常用一雙純潔的眼睛掃視著街頭的行人,不失時機的上前問一句:“先生,要生活片嗎?”前一段時間因為迎接奧運會管理較嚴生意不好做,又流竄到 潘家園古玩市場替人看攤去了,也算是為繼承家族事業積累專業知識。

梅溪的五叔名叫梅正金,是一位地理學家。五叔是遠近聞名的風水大師,過去有一段日子曾經混的不太好,一度南下在幾家裝修公司打過工,但近幾年發達了。方圓 百裏之內不論是建陰宅擇地還是建陽宅奠基、公司開業、商廈裝修等等都會請他老人家看一看風水氣數以及物件安放,五叔漸漸名震一方。到梅溪上大學前,五叔曾 去香港進行“學術交流”活動,回來之後已經不親自出門看風水了,這些業務都交給他的兒子打理。

梅溪的六叔名叫梅正齊,是一位氣功大師。六叔八十年代曾經風光一時,在全國各地辦過不少場培訓班與學習班,屬於先富起來的那一批,後來這種買賣不好做了,改行與二大爺父子一同在城裏做保健生意了。

梅溪的七姑與七姑夫一對夫妻都是跨專業的博士後導師。他們向全國各地頒發各種證書,本科的、碩士的、博士的甚至博士後的,範圍涵蓋了全國各大知名院校。而 且證書的種類不僅僅包括文憑與職稱,隻要你通過渠道訂購,出生證到死亡證都能提供,價格公道、品種齊全、包您滿意。

這些人就是梅溪的親戚們,除了做“生意”之外,他們在梅家原也種田,但此處人稠地狹,雖然風景不錯卻是窮山瘦水,所以大部分時間還是走江湖。就是這些人互 相幫襯著把梅溪拉扯大,梅溪從小就勤快,一旦有空或放假,不是上補習班做習題而是跟著這幫親戚出門張羅買賣,打個下手或者偶爾做個托什麽的,一來二去也了 解了很多門手藝活。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會是個什麽樣的孩子?讓人聯想起古龍小說《絕代雙驕》中,那個惡人穀中培養出來的江小魚,別看梅溪年紀小也是老江湖了,他絕對有能耐不 動聲色的把人賣了,被賣者還能笑眯眯幫他數錢。不過梅溪可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有能耐的人未必要幹壞事,就像身懷絕技的高手大多不會是殺人狂,梅溪自問還是 想做個好人。

他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棄嬰”被養大成人,不僅溫飽無憂還能考上大學,在梅溪眼裏鄉親們都是好人。但梅溪也不是傻子,長大之後經曆的事情多了,也知道親戚們都在幹什麽——這一村的好人在外麵也是一窩典型的騙子!

這個想法在他的心裏藏了很久,卻又不好公然說出來,一度讓他感到十分困惑。梅太公人老成精,當然看出來了梅溪心裏在想什麽,主動對他把話說開了。梅溪因此 才知道原來鄉親們的買賣還各有講究,可以稱為江湖八大門。而這江湖八大門,在古時並非都是如今這種走江湖騙錢的手段,其中各有高深莫測的真本領。

那是在梅溪初中畢業後暑假的一天,剛剛學全了三叔所傳的打猴鞭,過兩天就要到城裏上高中了。這天下午幫太公砍完柴挑完水收拾好院子,太公招呼道:“梅溪,別忙了,去河邊給我舀一大碗河沙來。”

梅溪很奇怪的問:“太爺要沙子幹什麽?”

梅太公笑的有些神秘:“弄一盤下酒菜,讓你陪太爺喝頓酒,就別問了,快去河邊舀沙子吧。”

裝一碗河沙當下酒菜?梅太公這人做事經常很古怪但從不莫名其妙,他會怎麽弄?梅溪心裏也好奇的要命,捧著大海碗一路小跑去河邊了。

002回、世間有道人自重,逞術無行禍己身
梅溪取來沙子之後,太公站在堂前揮了揮手又道:“去廚房,把沙子倒在米缸裏。”

“什麽?往米缸裏倒沙子?”梅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太公說話時山羊胡子翹翹的:“讓你倒你就倒,別問那麽多。”

梅溪無奈隻有硬著頭皮走進廚房,將一碗濕濕的河沙全倒在米缸裏,剛剛蓋好米缸蓋,身後就伸出一隻手把蓋子又打開了。側身一看太公不知何時已站在身旁,另一 隻手還拿著個帶把的網兜——就是在淺灘裏捉蝦的那種。梅太公笑眯眯的也不說話,伸手把網兜插進了米缸,再往上一提,米粒和沙子都從網眼中漏了下去,卻提起 小半兜兩寸來長活蹦亂跳的大河蝦!

梅溪從小見過各式各樣的戲法,可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其實變戲法玩魔術的人表演這樣的技巧並不難,但要借助各種不同的道具,在內行人眼中隻有巧妙談不上神 奇。但自己家的米缸可不是變戲法的道具,梅溪心裏很清楚。他剛剛在米缸裏舀米做完飯,那個網兜就是他平時用來捉蝦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天很熱,太爺光著上身,精瘦的肌膚微顯黝黑很健康,連個老人斑都沒有,不可能在身上藏這麽多活蝦,而且他的動作很慢梅溪看的清清楚楚,一時之間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公提著一兜活蝦看著梅溪笑道:“你發什麽愣,快把蝦洗了,好做菜下酒。”

梅溪長出一口氣,瞪大眼睛問道:“太爺,這是什麽戲法?你是怎麽耍的?教我好嗎?”

梅太公嗬嗬一笑:“這可不是戲法,這是法術,真正的法術!”說話的語氣特意強調了“真正”這兩個字。

“法術?”梅溪有點蒙了,他從小見過的騙術多了,當然不相信會有什麽真正的法術。

梅太公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微微歎了一口氣道:“我今天當著你的麵演法,想問你一個問題,假如讓你三叔表演變這樣的戲法,能不能辦到?”

梅溪想了想答道:“三叔的戲法變的很好,在米缸裏抄出一兜蝦來,如果事前有設計的話,至少有五、六種法子,但是我想不明白太爺你是怎麽辦到的?”

梅太公:“你三叔他們是變戲法而已,而我此時是真正的施法,但在外行人眼裏看來都是一般,小子,你想通什麽事情了嗎?”

梅溪眨了眨眼睛沒答上來,太公看著他淡淡的笑了笑:“你的年紀還太小,世間事所知還少,問這個問題實在太為難你了。……快去做兩個菜吧,陪太爺喝酒,我有話對你說。”

就著自家土製的豆醬,放上辣子,炒了一大盤香氣四溢的河蝦,又在院子裏拔幾根蒜苗做了個素菜,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放好,給梅太公斟上一杯酒,梅溪坐在一旁恭恭敬敬的陪太爺吃飯。

梅太公讓他添個杯子,給自己也斟上一杯酒,梅溪搖頭道:“太爺,我不喝酒。”

梅太公提著筷子道:“孩子,過幾天你就要到城裏上高中了,也算大人了,就喝一杯吧。……剛才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在你眼中梅家原的這些親戚們,都是些什麽人?”

梅溪低下頭:“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世,當然明白大家都是好人。”

梅太公很有深意的看著他:“好人的確是好人,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他們都是江湖騙子,對不對?……不要不說話,其實我明白你心裏在想什麽,今天特意要和你說一說關於江湖八大門的典故。”

梅溪抬頭:“江湖八大門?什麽東西?”

梅太公:“過去的江湖術,分為驚、疲、飄、冊、風、火、爵、要八門,而梅家原的鄉民,也算是八大門中走江湖混飯吃的。但是真正的江湖八大門可不止這些,而是這人世間一切所為之道。你坐好,聽我仔細講來……”

三山五嶽、五湖四海,上至廟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間,皆稱江湖。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世間一切行事之術,皆可稱江湖術,古有八大門之說。然而自清末 民國以來,所謂江湖術已經淪為流浪藝人騙口飯吃的小手段,這是狹義的江湖,至今世人所談的江湖八大門已經完全是狹義了。

驚門,是江湖八大門之首,主要是研究吉凶禍福,為人指點迷津。那麽如今看相算命的都算驚門中的江湖人。驚門始祖是伏羲與周文王,傳說伏羲畫八卦而文王演周 易,而江湖術士們常拜的還有另外一位祖師爺是漢代的東方朔,據說東方朔曾經就在長安城中擺攤占卜。如果說驚門也有經典的話,那就是《易經》。

江湖八大門以驚門為首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它研究的是天道變化。驚門一旦精通,則其餘七門江湖術都可觸類旁通,推演吉凶禍福世事變化本就是世間道的核心。現代的算命先生恐怕沒這個本領,但是看人的眼力活還是基本功,而世間江湖術總而言之就是看人下菜碟。

疲門,講究的是行醫濟世之道。這裏的行醫不僅包括江湖遊醫,也包括坐堂醫生,甚至包括古代的巫祝等等,隻要是用各種辦法給人看病,皆歸疲門。疲門中人拜的祖師爺有兩位,醫聖張仲景與藥王孫思邈。但是如今說江湖疲門,大家指的大多都是遊方郎中。

疲門僅次於驚門位於江湖八大門之二,地位也很重要,因為它研究的是人自身的學問。嚴格說起來疲門的始祖是黃帝軒轅與炎帝神農,他們也是傳說中中華民族的始祖,疲門的經典當然是《黃帝內經》與《神農本草經》。

飄門,講究的是雲遊求學之道。飄門的祖師爺是孔子孔聖人,這恐怕是很多人想不到的。而時至今日,江湖雜耍賣藝、登台現演的,甚至煙花妓女,都自稱飄門中人。

冊門,講究的是考證今古之學。冊門的祖師爺是司馬遷。時至今日江湖術,搗騰真假古董的,賣春宮的,經營字畫的,都自稱冊門中人,甚至還包括盜墓的。

風門,研究的是天下地理山川。風門的祖師爺據說是郭璞,那麽如今的風水先生、陰陽宅地師都是風門中人了。

火門,講究的是各種養生之術。火門的祖師爺是葛洪葛天師,經典包括《抱樸子》、《參同契》等。那麽煉丹術、煉金術、房中術都是火門江湖人的把戲了。

爵門,講究的是為官之道。傳說爵門的祖師爺是鬼穀先生,經典是《鬼穀子》與《戰國策》,鬼穀先生有兩個很有名的弟子蘇秦和張儀,傳統爵門講的其實是縱橫術。自近代以來,買官賣官的把戲,包括以官方機構的名義詐騙等等,也算是爵門的江湖術。

要門,講究的是落魄之道。這一門的學問深奧,時運不濟時該當如何自處又如何渡厄?要門的祖師爺據說是朱元璋,還有一說是柳下拓,其究竟已不可考。近代以來,打蓮花落要飯的,吃大戶打秋風的,裝作僧尼化緣騙人的,甚至下蒙汗藥的,都可算要門中人。

由此看來,江湖八大門包羅萬象,講的就是人世間做事的手段與道理。江湖術本身沒有什麽善惡好壞,就是各種手段,但是江湖中人良莠不齊。而近代的江湖八大門講的幾乎都是江湖把戲了,歸於“走江湖”的狹義之中。

古時江湖中人有兩種講究:“裏”與“尖”,也稱為“術”與“道”。裏指的是手段,類似生意經,揣摩人的心理運用何種方法才能達到目的;尖指的是真本領、真正的功夫與追求的大道。比如疲門講行醫,“裏”指的就是怎麽故弄玄虛能忽悠人,而“尖”指的是真正的醫道修為。

在世間行事,這“裏”與“尖”二字不可偏廢,否則就算你有真本事也未必有人肯買帳,古往今來天底下懷才不遇人多的是。俗話說“尖中裏,了不起,裏中尖,賽 神仙”,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但是近代以來走江湖的術士藝人,更多的是研究坑蒙拐騙的手段,大多淪為下九流了。其實江湖術本身是一門大學問,如果善用此中之 道,足以行走天下。

講到這裏,梅太公喝了一口酒,放下筷子問道:“那個米缸裏抄蝦的問題,你現在能回答了嗎?”

梅溪眨著眼睛想了半天:“明白一點了。”

梅太公點點頭:“明白一點就行,剩下的道理慢慢想清楚吧。其實江湖術並非無用,要看你怎麽用,為善為惡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間,也自招其報。江湖之大並非僅指走街賣藝,人世間就是江湖,不必細分什麽八大門。”

梅溪皺了皺眉頭又問道:“太爺既然明白這麽多道理,那為什麽大伯他們……?”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就住嘴,梅太公看了他一眼,苦笑著說道:“他們隻是窮鄉的村民,不過學些手段混口飯吃而已,還指望他們治國安邦嗎?你理解就行。……江湖 術不可濫用,梅家原子弟自有規矩,比如你四姑家搗騰古董,就絕不允許盜墓驚擾陰宅,所作贗品器物也一定要給真正的行家留下破綻作為獨門標記。……可世上其 它人有沒有這些規矩,就是我管不著的了。”

梅溪又問:“那他們有沒有真功夫?”

太公開口笑了:“當然有了,一點真玩意都沒有還怎麽混江湖?但是大多還是*江湖術掩人耳目。別的不說,你和三叔學的那一套打猴鞭就是絕活,其中的奧妙恐怕連你三叔自己都不完全清楚。”

梅溪來了興致:“打猴鞭的絕活我學會了,可是三叔的兒子到現在也學不會呢?”

梅太公:“有些東西要*性情、資質、悟性,學不會的人一輩子都學不會,他沒那個根器,我們有時候隻能記住法子與講究,指望再教給後輩不要斷了傳承而已。其實你那套打猴鞭法遠遠不全,祖上傳下來的訣竅就那麽多,也是沒辦法的事。”

梅溪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了正經事:“太爺,你今天抓蝦用的是什麽法術?能不能教我?”

梅太公用手撚了撚山羊胡,微有得色的說道:“這門法術名字很響亮,叫作——神宵天雷!是梅家原族長曆代單傳的秘技。”

一聽是梅家原族長曆代單傳的秘技,梅溪的眼神有些暗淡,低下頭夾菜沒有接話。他本來想學,可自己隻是村子裏揀來的一個棄嬰,恐怕沒有資格學族長曆代單傳的 絕技。他的表情梅太公當然看在眼裏,帶著考問之色說道:“梅溪,你好像很失望嗎?其實我今天當你的麵施法,就是打算教給你。”

梅溪眼神一亮,旋即又弱弱的說道:“可是我……”

梅太公打斷了他的話:“我雖然不知道你出生何處,但你是在梅家原長大的,也姓梅,和我們就是一家人。我觀察你很久了,你性情純正,資質又好,梅氏子弟中隻 有你最合適學梅家原傳世的法術。我倒不指望你做什麽,隻是希望你把它繼續傳承下去,我年紀大了,也該物色合適的傳人了。”

梅溪心中有一絲喜悅,也有幾分緊張,過了片刻才問道:“為什麽是我?”

梅太公反問道:“為什麽不能是你?你已經把打猴鞭學全了,這套鞭法就連你三叔也沒有練成那最後一手絕活,若論資質悟性,你是最好的。可惜除你之外,梅家原年輕一代人中並沒有大器之才,我觀察很多年了。”

梅溪沒敢接話,像這種話梅太公私下誇他可以,但他如果自己也插嘴,傳到外麵的話會得罪一村子的年輕人。梅溪想不想學太爺的法術?當然想,此時的他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換作誰都會想的。梅溪換了個話頭問道:“太爺,你打算什麽時候教我?”

梅太公嘿嘿笑了兩聲:“雖然你的資質和悟性不錯,但一個人的本性如何,還需要考察曆練,梅家原是個小染缸,人世間才是真正的大染缸,等你到外麵的天地見識一番,年滿二十之後我才會教你,很多事情你必須都要經曆過才能讓人放心。”

梅溪:“放心?怎麽樣才能讓太爺放心?”

梅太公:“學法,是有很多講究的,僅僅有資質和悟性還不夠,如果性情不端正,反而會自招其禍,我和你講個故事吧……”

民國時代,梅太公有個堂弟叫梅太能,資質不錯很得長輩喜歡,被梅氏上代族長挑選為傳人,但是教了一段時間之後發現梅太能的品行不純,就沒有繼續教下去,而是選擇了資質稍差的梅太公。但梅太能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長輩沒有忍心廢了他的修為。

梅太能學法半途而廢,但也會點真東西,他有一門“絕技”,就是如果看上了十裏八鄉誰家的小寡婦,就有辦法讓人晚上主動到山上他的住所投懷送抱。這種日子過的很滋潤,周圍的人對他是又恨又畏,知道他有法術又不敢招惹。後來解放了,梅太能被人民解放軍拉去打靶了。

“打靶?打什麽靶?參軍練槍法嗎?”梅溪聽到這裏一時沒反應過來。

梅太公歎息一聲:“練什麽槍法,是被人當靶子,被人民政府槍斃了。”說話時神情有些苦澀,眼睛眯的細細的有一絲蒼涼之意。

“那位叫梅太能的太爺會的那門法術,太爺你會不會?”梅溪終究忍不住,小聲的問了出來。

003回、尊卑百行皆機妙,取舍一念善與人
梅太公讓他給逗笑了,眯著眼睛的樣子有一點像狡猾的老狐狸,看著梅溪道:“太爺我當然會,具體是什麽門道,到我願意教你的時候再說,你好自為之吧。”

接下來梅太公又聊了很多舊社會江湖術的軼聞傳說,沒有再提傳法的事情,梅溪聽的也是津津有味。他當時隻是好奇兩件事,一是太爺在將來會教他什麽真本事?二是在米缸裏抄蝦的法術為什麽要叫神宵天雷,這和天上打雷一點都不沾邊啊?這兩個問題梅太公隻是笑而不答。

吃完飯的時候梅溪又問了一句:“這江湖八大門最早是怎麽流傳下來的?”

梅太公抬頭望著門外的烏梅林,若有所思的答道:“故老相傳,江湖八大門的始祖是青帝伏羲,洪荒之時伏羲氏畫八卦,八卦方位分為驚、傷、開、景、死、生、杜、休八門,總述人間萬象,後世演化為江湖八大門。”

梅溪一張嘴:“這麽誇張啊?這不是奇門遁甲中的八門局嗎?有些附會不上啊?”梅溪從小和大伯正乾道長廝混過,這些東西也了解一些。

梅太公點點頭:“的確可能是後世人的牽強附會,我剛才和你講古時八大門,包括世間各種道理,但是缺少了最核心的一門學問,你猜是什麽?”

梅溪搖頭:“我猜不出來。”

梅太公:“是神君帝王之道,這在江湖上沒人傳授,古時也不可能有私學的。我不過是個鄉下老漢,太高深的學問也說不清。”

梅溪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又問:“太爺,您會的法術是怎麽流傳下來的?為什麽我從來就沒見過真正會法術的人?”

梅太公:“你就算見到了也不知道,因為學法的人都有自古的規矩,這規矩是一個人定下來的,而且我們梅家的法術流傳也和這個人有關。”

梅溪:“誰呀?這麽了不起!”

梅太公:“這個人叫正一祖師,傳說我們梅家祖上就是他的弟子,是他將這一支傳人留在了梅家原這個地方,已經有一千二百年了。梅氏族規,子弟可以行走江湖, 但不能放棄這片家園,也不能斷了傳承,據說就是正一祖師的遺訓。……其實你的來曆奇特,可能也和這位祖師的遺訓有關呢!”

梅溪吃了一驚:“我的來曆?和正一祖師有什麽關係?”

梅太公:“還沒有到告訴你的時候,我今天說的關於正一祖師的話,以及我會法術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要外傳,也不要再問。不要著急,你該知道的事情遲早都會知道的。”

梅溪的身世他自己清楚,難道還有什麽別的來曆嗎?他當然想追問,可惜梅太公怎麽也不肯再多說了。梅溪隻有起身收拾碗筷道:“太爺還有什麽吩咐?”

“沒別的事了,那缸米不能糟蹋了,你找張竹扁把米倒出來在院子裏晾上,把沙子全挑走。”

“太爺,你明明會法術,為什麽讓我挑沙子呀?”

梅太公一擺手:“沙子是你倒的,蝦你也吃了,你不挑還要我老人家來挑嗎?”

蝦雖然好吃,可是再把沙子挑出來也太費勁了,早知道這麽麻煩,梅溪寧願不吃這盤蝦。從那以後,梅太公再也沒有提過傳法的事情,梅溪也不好催問。在縣城上高 中這三年時間,梅溪沒怎麽走江湖,一放假就被太爺叫回家,教他八大門中各種江湖術的講究,介紹民國時期江湖中人坑蒙拐騙的種種軼事。梅溪有點不明白太爺想 幹什麽,難道想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江湖大騙子嗎?後來又想通了,估計太爺是害怕自己以後出門闖蕩的時候會吃虧。

就這樣又過了三年,高中念完了,現在的孩子上大學之前除了要參加高考,還有一件事就是填報誌願,這決定你考了什麽分數之後能上什麽樣的學校。城裏的孩子填 報誌願十分慎重,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會收集各種資料討論很長時間,而梅溪的親戚們雖然精通坑蒙拐騙,但是對正兒八經填報高考誌願一點都不 在行,梅溪當然去請教村子裏最有學問也最有權威的梅太公。

梅太公對梅溪的高考誌願十分重視,是老人家親自挑的學校,他挑學校的方法十分講究——按江湖八大門的順序排下來。梅太公首先挑驚門,可梅溪告訴他現在的大學本科專業不教這些,那麽退而求其次,就去學疲門吧——學醫。

學什麽醫呢?讓梅太公做主那當然是學中醫!去哪裏學中醫?當然是去京城,天子腳下名醫多嘛,要考就考北京的醫學院。如果有別人知道梅太公這麽給梅溪報誌 願,一點都不考慮學校的名氣、梅溪的高考成績、專業是否熱門、將來就業情況等等,估計會目瞪口呆。梅太公雖然是老江湖,但畢竟是個出身舊社會的鄉下老頭, 他也不懂那麽多。

梅溪的高考成績不錯,一本第一誌願錄取,就這樣,他稀裏糊塗的考上了北京中醫藥大學。

梅溪上大學在梅家原可是件大事,鄉親們都很偏愛這個無父無母又乖巧聽話的孤兒,這家給準備衣物,那家給準備鋪蓋,雖然梅氏子弟有傳統成年之後闖江湖都要自食其力,但上大學的意義畢竟不一樣,伯叔姑姨們也都湊份子拿錢了,否則梅溪還真沒法去北京報道。

臨行之前梅太公特意囑咐道:“孩子呀,你是梅家原的人,鄉親們給你湊的錢和從小待你的情,千萬不能忘了,無論你能有多大的出息。……這幾年我對你講了不少江湖事,真正的江湖是整個天下,你就要去闖蕩了,一定要善自珍重。”

……

二零零七年九月初的一天,梅溪孤身一人走出了北京西客站,比錄取通知書上說的學校接站時間早了兩天。各大院校的新生開學報道時間有早有晚,在站前廣場轉一圈,就能看見不少高校的新生接站處,還沒有打北京中醫藥大學牌子的。

現在正是大學新生報道的高峰,一眼掃過去,就能發現來來往往的人當中有很多家長帶著孩子,提著大包小包一臉興衝衝的樣子,顯然是大人送孩子來北京上大學 的。梅溪並沒有著急離開火車站去學校報道,而是站在那裏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這個時間、這種場合是個做“生意”的絕好機會。

剛到北京的第一時間,梅溪想的是怎麽利用眼下的機會賺點錢。鄉親們湊的錢雖然夠他第一學年的學費,但是大學還要讀好幾年呢,還有其它很多費用,梅溪總不好意思繼續麻煩鄉親,梅氏子弟走江湖都講究自己混飯吃的,北京是江湖,大學也是一種江湖。

按照江湖術語,先是“看棚”,看準了之後就要“開棚”了——挑好地方擺場子。他選了個地方,不在火車站廣場中,而是離開廣場向左走距過街地道不遠的一處街邊,這裏的人行道比較寬,也沒擋住路旁的店麵,更重要的此處來來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來報道的大學生與家長。

梅溪的大件行李都走火車托運了,大學新生報道的行李將會統一被送到學校,不用學生本人到火車站提,他隨身隻背了一個不大的旅行包。他從旅行包裏取出了一根 一尺多長的小竹竿,竹竿的一頭用綿布包著一塊海綿。又取出一個罐頭盒打開,裏麵裝的是和了水的白灰漿——這就是他寫字用的筆和墨。

忘了介紹了,梅溪雖然剛剛高中畢業,但已經是位小有成就的“書法家”,他的書法可是得自“名家”真傳——梅太公從小手把手教的,梅家原的孩子中隻有他有這個待遇。用竹竿筆沾白灰漿開始在人行道上書寫作品,頗有宋代歐陽公太夫人以荻畫字的風采。

“爸,你看那邊,那人在幹什麽?”

“咦?這是行為藝術嗎?首都就是不一樣,一出火車站就碰到了傳說中的行為藝術家。……乖女兒,你看,這麽漂亮的書法可不多見。”

梅溪正在專心寫字,突然聽見背後傳來說話聲。回頭一看,一個四十多歲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提著旅行包,包上還貼著北京大學新生行李標記,右手挽著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女,一看就是家長送孩子來報道的。少女戴著秀氣的眼鏡模樣倒也可人,正眨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他。

“二位,我不是搞藝術的,我是要飯的。”梅溪露出歉意的、很有禮貌的微笑,向他們解釋道。這時他的書法作品已經完成了,是一篇聲情並茂的小短文,簡要講述 了一個來自貧困鄉村的孤兒自強不息考上大學的故事,介紹了自己囊中羞澀的處境,希望過路的行人奉獻一點愛心,與人為善也是與善結緣。

梅溪寫完了字在附近找了兩塊小石頭,把背包放在路邊的牆根處坐了下來。他取出了大學錄取通知書展開放在麵前,用一塊小石頭壓住防止被風吹走,又取出一張硬 銅板紙的三好學生獎狀,疊成了一個盒子放在通知書旁邊,盒子正中央也用一塊小石頭壓住,然後在盒子裏精心放了幾張麵值不等的鈔票。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身份 證拿了出來,放在錄取通知書另一邊。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倒把那一對父女給看傻了。女孩呐呐的問道:“同學,你這是……?”

梅溪做出一副很慚愧的表情,低頭道:“我這是在行乞,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那中年人拉了女兒一把,示意她別問了,用疑問的眼光看了半天,終於露出了同情之色,打開錢包什麽話也沒說,抽了一張五十的鈔票放在了紙盒裏,歎息一聲拉著 女兒走了。梅溪立刻站起身來,衝著他們的背影鞠了一躬說道:“謝謝你們,好心人,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幫助!能不能留個聯係方式,我將來好還錢?”

那中年人回頭擺手道:“不用了,小夥子,好自為之吧。”

“爸爸,他會不會是騙子?報紙上經常有這樣的報道。”女孩在小聲的問父親。

她父親也小聲的答道:“不像,我沒見過這種騙子,通知書、獎狀、身份證都不像是假的。……這小夥子,了不起呀。”

“要飯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父親笑了:“寶貝,爸爸問你,假如你以後出門遇到什麽難事,能像他這樣拉下臉來嗎?”

女孩一撅嘴:“我幹嘛要討飯啊,給家裏打個電話就是了,現在銀行匯款快的很!”

“唉,我指的可不是要飯。”

父女倆邊說邊走遠去了,梅溪趁著沒人拿起那張鈔票對著陽光快速看了一眼,然後收在錢包裏,紙盒裏還是剛才那幾張。街頭行乞要有家夥事,一般叫花子手裏拿個碗,碗裏總放點零錢,這放錢也是有講究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放少了會給路過的人一種暗示——“原來大家都隻給這麽點,我丟個鋼鏰就算大方了!”這樣當然不行。放多了也會給人另一種印象——“這要飯的比我身上錢都 多,我還裝什麽大頭啊?”這樣更不行。要根據你的心理預期與“市場判斷”,適當放幾張麵額不等的鈔票在最醒目的位置,做為心理暗示,比如梅溪就放了兩張二 十的與兩張十塊的。

還有一點很重要,再放一些麵值很小的硬幣激發人的同情心。讓人一眼看去就想到:“這麽可憐的孩子,怎麽有人才給這麽點?”於是給個十塊、二十塊,雖然錢不 多,也有一種行“大善”的滿足感,把那些給硬幣的比下去了。總之世事洞明皆學問,江湖八大門中的要門行乞也有不少講究。

梅溪雖然知道行乞的講究,但他畢竟是第一次來北京這種大地方,不太清楚狀況。北京西客站附近哪有像他這樣公然擺攤要飯的,這不是影響市容市貌嗎?火車站廣 場以及候車大廳裏要錢的有的是,都是在流動中逢人行乞,直接擺開場子乞討估計要被直接送救助站了。梅溪的運氣還不錯,在這裏坐了半天才被人察覺。

終於,有一名穿著警服的男子邁著威嚴的腳步,從火車站方向走了過來。梅溪眼角的餘光早就發現他了,估計是火車站附近維持秩序的值班民警,但他仍然做出慚愧 狀低頭假裝沒看見,直到一雙黑皮鞋出現在他眼前,一個粗重的嗓門喝道:“你,幹什麽的?怎麽在西客站旁邊要飯?”

梅溪做出吃驚的樣子站了起來,但神情並不慌亂,沒有跑也沒有後退。走江湖碰見六扇門的,千萬不能慌,你要是露出慌亂閃爍的表情,就是沒犯法都得有麻煩,梅溪用求助的眼神看著這名警官,小聲答道:“警察叔叔,我沒幹什麽,就想求好心人幫幫忙。”

“沒幹什麽?你這種騙子我見得多了,給我老實點,信不信我能把你送到昌河篩沙子去!”警察用嘲笑的語氣說道,一彎腰把他的錄取通知書和身份證都拿了過去, 撚在手裏看了半天,緊接著神色微顯意外。這兩樣東西怎麽看怎麽不是假的——本來就是真的,雖然現在市麵上假證多,但是在一個火車站執勤的警察眼裏,新版身 份證的真假還是能分出來的,再看錄取通知書就是今年的,名字和身份證也能對得上。

警察小小的表情變化被梅溪看出來了,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他趕緊解釋道:“警察叔叔,我不是騙子,我就是今年剛考上的大學生,你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到學校去問,我的證件也都是真的。”

警察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把證件扔回給梅溪,瞪著眼睛看著梅溪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你還真是個來報道的學生?你這種學生我還是頭一次遇到,一到北京就討飯?你爹媽呢?”

梅溪耷拉下眼皮,一指地上:“我沒爹沒媽,都寫在這裏了。”

警察這才往後挪了挪腳,仔細看地上剛才被自己踩住的那幾行字,露出幾分不忍之色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倒也蠻可憐的,但是這個地方不允許要飯,有困難應該找學校解決。……唉,真是好字,比我兒子那狗刨的字強多了。”

梅溪弱弱的說道:“警察叔叔,我錯了,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提醒我。……您兒子也在上學嗎?”

警察下意識的答道:“讀高二,馬上就要考大學了,可惜成績不怎麽樣人又調皮,我說什麽話都不肯聽。……孩子,我不想為難你,收拾東西快走吧。”語氣竟然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來。

梅溪當然查覺到了,立刻試探著問道:“叔叔,我有些累了,在路邊坐著歇會可以嗎?”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警察愣了愣:“當然可以。”

梅溪又一指麵前那幾行字:“需要我擦掉嗎?”

警察也反應過來了,瞪了梅溪一眼,梅溪低著頭一副乖巧的樣子,警察無可奈何的笑了:“這麽好的字不用著急擦,你就坐著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走,明天可不能再來了,其實你可以申請助學貸款,我聽說現在的大學都有這些政策。”

警察走了,梅溪鬆了口氣,也出了一身細汗。自古六扇門中惡人多,向來不好說話,如果這位警察就是要為難,梅溪也絕不會糾纏頂嘴,趕緊認錯收拾東西走人,遠遠的換個地方再開張。今天這是碰到好心人了!

警察剛剛走,又有一位穿著老式綢衫、頭發花白的老者在梅溪眼前駐足,看了半天抽出了一張百元麵額的鈔票。他沒有把錢扔向紙盒裏,而是彎腰放了進去,梅溪趕 緊站起身來鞠躬答謝。老者笑道:“年輕人,不必謝我,錢是給地上這幅字的,唐代諸遂良的字體,不簡單啊不簡單!”

北京真是大啊,什麽樣的人都有,這是梅溪今天收到的最大麵額的一張鈔票了,也趕緊拿起來收進兜裏。一天下來,梅溪收獲頗豐,到天擦黑的時候,共收入一千三百二十八元零四毛,這要讓其它的職業乞丐知道了,一定會羨慕的不得了。

不是每一個乞丐一天都能要這麽多錢的,梅溪仗的是天時地利與人和,看準了才開棚的。首先他選擇了大學生報道的高峰期,又在火車站附近,來來往往的都是前來 報道的大學新生與家長們。那樣一幅字寫在路邊,又放著今年的錄取通知書,來來往往的人們沒法不同情——這也是個來上大學的孩子,將心比心,就算分不清真 假,也願意在此時施舍一點善心。

不論誰給了錢,梅溪都會站起身來很有禮貌的鞠躬致謝,一次次坐下去再一次次站起來。他為什麽不嫌麻煩,一直站著不就得了?從地上特意站起來鞠躬顯得正式誠 懇。不論行人施舍的是多少,哪怕隻是一毛錢鋼鏰,梅溪也會站起來鞠躬致謝,沒有絲毫不滿。就有那麽幾位女士,一開始給的錢不多,讓梅溪彬彬有禮的鞠躬搞的 很不好意思,紅著臉又多扔下一張紙幣走了。

江湖八大門中的要門術,分為“善要”與“惡要”兩種,梅溪今天是典型的善要,善要的訣竅就是與人為善。這裏麵有什麽講究呢?那就是一定要讓施舍的人有所 得,要讓他們得到行善的滿足感,而不是被良心強迫的受騙感,這一點十分重要!不僅關乎到天下要門中人的飯碗與生存空間,也算是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貢獻 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能在有些人眼中,梅溪這麽做很丟人。可是梅溪不會這麽認為,並不是因為他這個人臉皮特別厚,他就是走江湖長大的,把這些事早就看透了。既然接受了鄉親們 湊的錢,也應該能接受陌生人的善意,這與接受慈善機關的捐助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況且他並沒有騙人,行善的人也有自己的收獲。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兜裏的錢 確實不夠上大學的花銷,初到北京也沒有別的謀生手段。

如果不是碰見撬棚(俗稱砸場子)的,梅溪這一天的乞討收入可能會創個更高的記錄,連警察都不管誰會來撬棚呢?梅溪很幸運的遇到了自己大學的輔導員——曲大小姐。這個意外,也在梅溪算計的各種可能性之中。

“你怎麽能這樣?不要往兩邊看,說的就是你!你騙人還不夠,竟然給我們學校抹黑!”太陽剛剛落山天微微擦黑的時候,麵前傳來一聲嬌斥。梅溪抬頭,看見了一個很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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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開新書了,前來留言祝賀的朋友很多,感慨並感謝!可惜《靈山》這本書是本周新開的,沒有上周數據。按照起點規定,作者每周手中的精華數是根據上周的 推薦與點擊數據折算的,所以手裏隻有不幾個精華,本周幹脆就不加精了,等下周一再補,來的都是客,不能有厚此薄彼之嫌。

本應一一致謝,可實在照顧不過來,在此一並感謝,如有招呼不周失禮之處,請海涵!

另:本書上架前公眾版每日一更新,時間我無法說的很準確,因為小說章節也要寫完才知道,但我會保證更新連續穩定。

004回、偏崇奇巧輕真詣,可歎沐猴賞神針
她 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材高挑穿著一條緊身牛仔褲,勾勒出小圓臀緊俏一雙修腿婷婷玉立,腰肢纖細,但胸前的峰巒不小,在絲麻T恤下傲立煞是誘人。彎彎細 眉,一雙妙目眼窩稍深顧盼之間很有神采,粉嫩的薄嘴唇兩端微微上翹十分俏麗,五官與影視明星楊恭如有幾分相像,而在梅溪眼中她比楊恭如漂亮多了。

梅溪站起身來,彬彬有禮的說道:“這位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有點困難求好心人幫一把而已,沒有給誰抹黑啊?”路人碰見行乞的,不給錢走過去也就算 了,很少見莫名其妙跟叫花子發火的,況且此人既不是城管也不是警察,梅溪看見她的反應心中就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麽。

這女子很生氣,一張俏臉麵帶慍色指著地上那張錄取通知書,脆聲喝道:“北京中醫藥大學!你用什麽假東西騙錢不好,非要用我們學校的?警察哪去了,也不管管!”

梅溪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趕緊將通知書和身份證揀起來遞了過去,露出驚慌的神色就像做錯了什麽事一樣解釋道:“老師,我不是騙子,這些都是真的。”

女子接過證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破綻來,仍然板著臉冷笑一聲掏出了手機,撥了個號碼喊道:“王老師啊,你還在辦公室沒走嗎?幫我查一下,中醫專業07 級的新生,有一個叫梅溪的嗎?梅花的梅,溪水的溪!”說話時瞪著梅溪,那表情仿佛在說——小子,看我怎麽揭穿你!

過了一會,電話那一邊有查詢結果了,女子聽了之後瞪著眼嘴張的老大:“什麽?真有這個人,不會搞錯吧?身份證號碼多少?……好了,我知道了,沒,沒出什麽事,就是問一聲,我先掛了。”

打完電話之後女子的神色萬分詫異,把證件還給了梅溪,表情有些尷尬。梅溪仍然像很害怕似的問道:“老師,現在相信我不是騙子了吧?我犯什麽錯誤了嗎?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我一定改!”

聽他這麽說,女子把眼睛又一瞪:“你覺得你做的很對嗎?到了北京不去大學報道,反而在火車站擺攤要飯?這影響有多壞!有什麽困難不能找學校解決嗎?”

梅溪趕緊點頭:“老師,我錯了,您就別生氣了!我是從鄉下來的,第一次上大學,不了解情況,下了火車也實在是囊中羞澀,所以才出此下策,以後我一定改。”他一邊說一邊用鞋底把路上的字跡擦掉,一邊還在心中偷笑。

見這大男孩認錯的態度如此的誠懇,表情就像受了驚嚇的孩子,女子的氣也消了不少。她對梅溪招手道:“在偏遠地方助學工作的宣傳確實不到位,算了,不批評你了,收拾好東西,跟我走!”

梅溪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道:“老師,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女子的神色緩和下來:“我叫曲怡敏,就是你們級隊的輔導員,往後打交道的日子還多著呢,我上任碰到的第一個學生就是你,真是給我一個驚喜啊!”

梅溪背上背包跟著她走了,一邊走一邊問:“姐姐,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要飯的?”

女子頭也不回道:“你還好意思說,外校負責新生接站的師兄看見你了,打電話告訴我的。……你怎麽叫我姐姐?”

原來如此,出現這種狀況也不算很意外。梅溪露出一臉賊純潔的傻笑:“你這麽年輕也比我大不了幾歲,人還這麽漂亮,叫老師太顯老了,應該叫姐姐。”

曲怡敏被他說的有點不自在:“嘴還挺甜,你在鄉下也這麽叫老師嗎?”

梅溪:“我們鄉下哪見過您這麽好的老師!”

曲怡敏笑了:“你的字寫的很漂亮,可以參加學校的書法俱樂部。”

梅溪:“我在街上寫字是混口飯吃,哪能去表演,再說我這種情況,也玩不起文房四寶。……姐姐,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說話間兩人已經穿過地道,來到一處公交車站旁。

曲怡敏:“當然是帶你回學校,學校本部在北三環東路,離這裏還挺遠呢,現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得走一陣子。”

“姐姐,我在路邊坐了大半天了,又渴又餓,能不能吃點東西再走?要不我買點東西路上吃也行。”梅溪用央求的語氣說道,可憐兮兮求助的眼神看著誰都心軟。

曲怡敏停下腳步看著他:“我倒忘了你還沒吃飯,正好我也沒吃晚飯,我就請你吃一頓吧。”

梅溪也不推辭,很客氣的答道:“謝謝姐姐,您真是太好了!”

曲怡敏:“你也不用謝我,我正想找你談談呢。”

找了一家道邊幹淨的小飯店,點了兩個菜要了兩碗白米飯,梅溪特意顯出很餓的樣子,菜吃的少飯吃的多,一碗吃完又多要了兩碗米飯——他也確實是餓了。曲怡敏開始還板著臉,後來看著他的樣子也漸漸心軟了,歎了口氣小聲勸道:“慢點吃,多吃點菜。”

“我吃飽了,你不是有話要找我談嗎?”梅溪放下筷子問道。

曲怡敏想了想用斟酌的語氣說:“能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那麽做嗎?你家裏究竟是什麽情況?父母都是做什麽的?一下火車就要飯的大學新生,我真是第一次見到。”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做什麽的……”梅溪微微低著頭,簡單講述了自己的情況。他並沒有用誇張且惹人憐憫的方式,但也沒有刻意隱瞞什麽,表情和語氣都很平常,其實那些情況他剛才已經簡略的寫在人行道上。

聽著聽著,曲怡敏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她並沒有追問詳細情況,而是輕輕歎了一口氣問道:“那你是怎麽來到北京的?學費湊齊了嗎?”

“鄉親們給我湊錢了,我包裏有六千多呢,應該夠交學費了。”梅溪說著話從旁邊的座位上拿起背包,打開了就要掏錢,一副全無心機的樣子,活脫脫就像電影《天下無賊》中的傻根。

曲怡敏隔著桌子伸手,在梅溪的手背上“啪”的拍了一下,小聲喝道:“快放下,這裏是大街旁邊,哪能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點,你也太沒有社會經驗了!”

梅溪心中暗道:“要不這樣怎麽能顯得出你有經驗?”臉上卻是一副受教育的表情道:“謝謝提醒!……姐姐,你剛才在路邊為什麽生那麽大的氣?我犯的錯很嚴重嗎?違反學校的紀律了嗎?”

曲怡敏苦笑:“不,我們學校沒這樣的紀律。……唉!看來你真是不懂,把大一報道的新生逼到大街上要飯,這要是傳出去是多麽壞的影響?現在的社會輿論對高等 教育的意見就很大,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我校的學生工作有多糟糕呢!勤工儉學部門還有我這個輔導員都要跟著挨批。”

梅溪:“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差點把你給連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曲怡敏搖頭:“現實情況比較複雜,這不是你的錯。你們專業今年的學費是五千八,上大學還有其他很多開銷,你兜裏那點錢真不夠花。不過不要擔心,你的情況可 以申請減免學雜費,還可以申請特困生補助與助學貸款,如果學習好表現又不錯,每年還能有獎學金,學校也可以優先安排勤工儉學機會,總之一定有辦法能渡過眼 前的難關。”

梅溪眼神一亮:“是嗎?手續複不複雜?”

曲怡敏:“我幫你辦就是了,也不算太複雜,就是要填寫一些申請材料和證明材料,有些材料需要你家鄉那邊提供。……有的學生思想壓力大,害怕同學看不起,不願意主動申請這些手續。”

梅溪笑了,英俊的少年笑容十分率真:“我不怕,是怎麽樣就怎樣,連飯都要過了。”

曲怡敏也忍不住笑了:“就別再提討飯的事了,到了學校千萬別提!那些手續,我會幫你辦的,不用你自己太操心,你這種性格,很好!”

梅溪:“姐姐幫我這麽多忙,我都不知道怎麽感謝才好?”

曲怡敏:“別說這些沒用的,以後好好表現就是了,我是你的輔導員,我不幫你誰幫你?……吃完飯快走吧,到了學校不要帶那麽多現金在身上,記得去辦張銀行卡。……唉,我真是有些怕你了!”

梅溪背包站了起來:“姐姐怕我什麽?”

曲怡敏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我怕你再上街要飯!……還有,以後在同學麵前不要叫我姐姐,要叫曲老師,記住了嗎?”

梅溪點頭:“記住了,曲老師!……謝謝姐姐今天請我的晚飯,等我以後掙了錢,一定回請。”

曲怡敏大大方方一揮手:“你小子真會說話,那就等你掙了錢再說吧!”說到這裏她突然想起什麽,麵容一肅又問道:“你今天在街邊的時候,沒碰到記者采訪吧?”

梅溪趕緊鄭重的答道:“沒有,絕對沒有!”

……

新生開學這個敏感的時間,在火車站附近行乞驚動了學校的人,梅溪並不意外,但是碰見的恰好是他的輔導員曲怡敏,這就看出梅溪的演技和運氣了。而事情又正如曲怡敏所說——梅溪並沒有犯什麽錯誤。

減免學雜費、特困生補助、助學貸款等等,這些政策學校都有,但是全部一一申請下來比較麻煩,而且往往受人白眼和刁難。不是每一個辦事的人都是修養很好的人,這世上有很多人在履行職責時,把自己應做的工作當作一種施舍,讓人很不舒服。

梅溪很走運,曲怡敏真的很幫忙省了他很多麻煩,所以一切都很順利,轉過年來到第二學期,曲怡敏又幫他聯係了一份不錯的勤工儉學工作。他順利的讀完了大學第一年,還拿到了獎學金。

曲怡敏性格開朗大方,人長的也美,是北中醫大很多男性師生心目中的全校第一美女,走到哪裏回頭率經常是百分之二百——回頭看一眼還不夠,往往還要再看第二 眼。這位“老師”身上也不全是優點,比如她很多時候脾氣大大咧咧還愛闖禍,梅溪也吃過她不少苦頭,有苦難言啊!——後文自有交代暫且不提。

曲怡敏是北京中醫藥大學的助教兼中醫學專業本科07級隊輔導員,當時剛考上了在職博士研究生,導師就是她爺爺——大名鼎鼎的一級教授曲正波。曲老爺子今年 七十有二,可是身體硬朗的很,連上樓梯都是兩階一步虎虎生風,一點都不輸給年輕人。象他這個年紀原本已經可以退休享清福了,可老人家仍然活躍在教學第一 線,算是校園裏的一道風景線。

曲正波在官方的“學術地位”不算頂尖,至少與中科院的院士還差了一個級別,原因也很簡單,國內學術界評定科研成果時有個最重要的標準——在國際“公認”的 核心學術期刊上發表的論文篇數,這幾家期刊都是國外的。象曲正波這種標準的傳統中醫大家,自然是一篇都沒發表過——甚至他寫的醫案翻譯成外文都困難。有些 “精英人士”,就經常拿這個來攻擊中醫與傳統中醫人士。

但是曲正波的“江湖地位”非常高,他的學生弟子遍布世界各地,許多人很有建樹,不僅在中醫領域。曲教授還是北京中醫藥大學中的一位傳奇人物,梅溪剛上大學不久,就聽說了老頭的一個故事——

有一年,有一個國際學術訪問團來校做學術交流,這樣的場合少不了某些部門的領導陪同,校方也免不了設宴款待,曲教授也出現在一次酒席上。席間眾人談到了針 灸治療,曲教授一時興起聊起了“人針合一”的講究,告訴那些對針灸很好奇的國際友人——真正高明的針灸術不僅是學會認穴下針,古代有些高明的醫生還鍛煉一 種特殊的“功力”,這樣能起到最佳的治療效果。

在場有一位來自英國的醫學家對此根本不信,借著酒勁評價有些輕浮,言語之中說的曲老有點象江湖騙子。曲教授還沒發火,在座的一位衛生部官員就帶著歉意解釋 了:“這位老先生觀念很傳統,布萊爾教授請不要介意,我對中醫的看法與您很接近,比如針灸之類的療效其實並不存在,如果有那也就是西方研究的心理暗示現 象……”。

這位官員以為曲老聽不懂外語,不料老人家英語水平好得很,他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震耳的響動。原來曲正波重重的拍了一下麵前的酒桌,眾人麵前的酒杯幾乎都跳了起來,把大家也嚇了一跳。

見眾人都吃驚的看著自己,曲正波取出了隨身帶的一根針,就是現在醫院裏做針灸常用的不鏽鋼細針。他也不說話,右手的拇指與中指捏針、食指虛扶,在麵前的桌 上輕輕一撚。大家都知道酒店裏的那種圓桌吧?中間放菜的地方是一塊帶轉盤的鋼化玻璃板,大約有半公分厚,曲正波手中的針無聲無息的刺透了玻璃板,玻璃上連 一絲裂紋都沒有。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曲正波站了起來,首先對那位布萊爾教授說道:“我承認從醫學角度,你也許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學習,可你不懂中醫就是不懂,言語不謹還情有可原,但是你來做客我們好心招待,你應該懂禮貌,這不僅是說話客不客氣的問題!”

接著曲教授又對那位官員說道:“王司長,隻要你用三根手指把這根針拔出來,我老頭子怎麽賠禮道歉都可以,否則,我建議你自己到藥王廟磕頭謝罪去!”言畢拂袖而去。

這下曲老的脾氣和絕技可都出名了,聞者無不敬佩。後來有人邀請曲老出國巡講,主要是表演神針絕技,曲老又一次拍了桌子喝道:“我是治病的,不是耍猴的!” 當場謝絕了邀請。這一句曾傳為佳話,但是梅溪聽說之後有另外的看法——不是梅溪不敬佩曲教授,而是因為梅溪不歧視耍猴的。

在梅溪眼裏,曲教授在酒桌上的那一手,也可以說是一種江湖術,行話稱之為“捶崗安門坎”,也就是露一手活鎮場子。比如耍猴的,一開鑼首先牽著猴翻一連串最 漂亮的空心跟頭,引人注意順便在觀眾中畫出表演的場地。而他們梅家耍猴,開鑼先是演一趟打猴鞭法,既用鞭梢在地上畫出場子,啪、啪的鞭聲也命令猴子們站的 筆直,排隊敬禮惹人發笑。

但是耍猴“捶崗”是固定的套路,而曲教授在酒桌上“捶崗”是不得已而為之,想想也是,一位行醫一輩子的中醫名家,用得著以針插玻璃來證明醫術嗎?可是有的外行就服這個,隻有用這種手段才鎮得住。從某種意義上講,曲老也是在耍猴——當時他麵前坐的是一桌猴。

梅溪當時是這麽想的,隻是他沒想到,不久之後自己與曲正波教授會成為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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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書評區很多朋友猜測與詢問人物與情節,很熱鬧,嗬嗬,看來都是老書友了。

從我這個作者的角度,開這一本新書,就像打開一幅全新的空白畫卷,下筆麵對的是又一次新考驗。不論我曾經寫過什麽書,也不論寫的是好是壞,都忘了它吧,忘 了神鬼人三部曲、忘了有個人名叫風君子……。此時就像第一次寫小說一樣,隻想著如何展開構思,怎樣從頭開始講一個精彩的新故事。這就是我的態度:)

另外有讀者提到更新次數,我保證每日一更新,堅持寫作不間斷,重點是每章更新的內容與篇幅。假如覺得將每章都分成二次上傳更好,倒也可以考慮,但從閱讀角度似乎沒什麽必要吧?

我老老實實、認認真真的寫,多謝諸位的繼續支持!

005回、名士風流五石散,魏晉衣冠捫蚤談
說你身上有虱子,是誇你,不是罵你,你信嗎?

還真有人信,信的人當然不是阿Q,而是魏晉名流。魏晉時期是中國曆史上強漢與盛唐之間一個奇妙的過渡,魏晉士子好清談玄道,風流自賞恣誕狂放,史稱魏晉風度。

比如竹林七賢之一,中國曆史上最著名的酒徒劉伶,抬棺縱酒醉生夢死,號稱在哪裏醉死了就地埋。他喝醉了經常一絲不掛據坐屋中,有人實在看不過去責問兩句,劉伶反唇相譏道:“天地為我廬,房屋為我褲,爾何入我褲中?”

天地是我居的穹廬,房屋是我穿的衣褲,你怎麽跑到我的褲子裏來了?有這麽說話的嗎,如果別人這麽說一定是個老流氓,可是劉伶不同,他是個有清名的文化人,可見文化流氓自古有之。

與劉伶縱酒裸形相映成趣的是王羲之東床袒腹。晉太尉郗鑒要在丞相王導的兒子中挑一名女婿,這也是古代貴族之間的政治婚姻。太尉的女兒是個有名的大美人,王 家諸子聽說太尉來到家中的消息個個矜持,隻有王羲之毫不在意,撩開衣服露出肚皮,坐於東床吃零食。結果郗太尉偏偏挑中了王羲之,以為佳婿,就不知道郗小姐 樂不樂意了?

王羲之的灑脫比劉伶的狂放尚知收斂,畢竟劉伶露了全身而王羲之隻露了肚皮。那麽前麵所說的虱子又是怎麽回事?

魏晉時期的虱子很有名,最有名的就是前秦文武雙全的大臣王猛身上的虱子。據說王猛早年未發跡時,麵見入關的大將軍桓溫,一邊從身上捉虱子一邊侃侃而談,旁 若無人。這便是“捫虱而談”的典故,但當時曾捫虱而談的名士可不止王猛一個,考察史料,在魏晉名流中可以捉出來一大串。

除了魏晉名流,現代還有一位偉人也留下了類似的典故,那就是毛澤東先生。據美國記者斯諾回憶,他和毛澤東在延安窯洞中談話的時候,經常看見毛主席解開褲腰帶捉虱子,神情不變旁若無人。

後來有人附會這段傳說,說毛主席也有魏晉風度,而事實未必。抗戰時期延安的條件艱苦眾所周知,毛主席衣服上有虱子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等到開國之後偉大領袖 身上就不可能再有虱子了,否則全國人民也不能答應。但是魏晉名流不一樣,上文所述捫虱而談的都是高官貴族,生活條件和艱苦二字根本扯不上邊,而且魏晉時期 貴族的生活奢華是有名的。

有人又說了,這是當時士大夫之間的一種自然率真的風氣,魏晉風度嘛。這種說法聽上去貌似有點道理,但仔細考證起來很有問題。中國的傳統貴族和法國中世紀的 貴族不一樣,沒有不洗澡用香水掩蓋體臭的習慣,是非常注重養生的。著名的養生著作《黃庭經》就成書於魏晉時期,說當時的名流不崇尚養生不重視衛生是說不過 去的。話又說回來,有沒有風度與有沒有虱子有個毛關係?想要風度,有的是辦法。

那麽又是怎麽回事呢?誤會,全是誤會!虱子與風度無關,而與另一種東西息息相關,這種東西叫作五石散。

五石散是一種以五色石脂為藥餌,研磨成末製成的方劑,據說服用之後能長生不老,在魏晉時期十分流行。貴族名流中,你要是沒服用五石散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究竟有沒有人服用五石散成就仙道?史書上無一例記載,但是當時的人們為什麽還要服用呢?因為五石散確實有效。

服用五石散之後全身發熱,卻不出大汗,因此冷天也穿單薄的衣服,大袖飄飄顯得十分瀟灑。另外還有一種藥效,就是長期服用後全身的皮膚會變的非常細膩,細皮嫩肉的很好看也很敏感。這下問題就來了,那就是衣服不能常洗,也要盡量不穿新衣。

越舊的綢緞越輕柔舒適,最適合長期服用五石散的人穿著。古代洗衣服用皂角漿洗,洗完之後的衣料很硬,感覺和硬紙板差不多,要穿一段時間才能重新變得柔軟, 這樣穿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所以長期服用五石散的名流們隻能盡量不洗衣服了,時間一長,衣服裏就有虱子。在魏晉時期,清談時著輕便的舊衣也成了一種時尚。

於是說名流身上有虱子,就是說他穿著柔軟的、不常洗的衣服,那是因為服用了五石散,而長期服用五石散,不僅時髦而且舉世推崇,所以說人身上有虱子是誇人而不是罵人。問題到這裏就搞明白了。

魏晉名流服用五石散,其實還有一種秘而不宣的功效,這正是當時名流對這種十分貴重的方劑趨之若鶩的最主要原因,至於五石散這種功效——曲教授在課堂上沒說。

上述的內容是北京中醫藥大學著名教授曲正波先生在課堂上講述的,聽到這段虱子的典故時,同學們都笑了,梅溪也忍不住笑了。這不是一堂古代文史課,而是一堂 中醫課,但是曲教授講課很有意思,枯燥的中醫經典理論課被他講的妙趣橫生,經常穿插各類文史典故。曲教授有個著名的觀點:中醫不能僅僅當醫術來學,不懂中 國每個時代傳統的文化內涵,也無法真正學好中醫。梅溪最愛聽曲老講課,一節都沒落下過。

……

時間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剛剛召開過不久,聽完曲教授講授五石散的典故後第二天,北京中醫藥大學二年級學生梅溪,知道了五石散最重要的功效,地點是在曲教授的方劑實驗室裏。

曲老正在大發雷霆,衝著他的孫女曲怡敏吼道:“誰叫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給了張小寧?這種藥方落在他手裏禍害就大了,要不是我知道他配不齊藥材沒法大規模生產,真想狠狠揍你一頓,你也太能闖禍了!……學醫術學的是濟世之心,而不是逞強賣弄!”

現在的曲怡敏美目中有波光含羞帶怯,一旁的梅溪我見尤憐,可是曲老爺子不吃這套,仍然罵的她抬不起頭來,她隻能撅著嘴弱弱的說道:“不是爺爺自己說的嗎,有條件的話想盡量複原傳說中的千年古方進行研究,搞清楚藥效,推斷當時的醫療情況以及社會生活風貌。”

曲正波怒氣未消:“這話是我說的,但是與五石散有關係嗎?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給了張小寧,居然沒告訴我,要不是這小子今天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哪裏能采到赤石 脂?我還不知道他得到了藥方,還拿走了我實驗室裏不少赤石脂。……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有能耐發財,有能耐包那些個二奶,就有能耐別吃藥啊!”

曲教授的話有些夾雜,曲怡敏眨了眨大眼睛一時沒聽太明白,很奇怪的問:“爺爺你是什麽意思?他要走了五石散的藥方,你怎麽罵他包二奶,還不止一個,這是真的嗎?”

曲正波:“真的假的我怎麽知道?他那種人,好好的配什麽五石散?要麽就是拿出去禍害,要麽就是自己用。你知道藥效嗎?……”說到這裏老頭就住了口,轉而氣哼哼的說:“這裏不需要你幫忙,有梅溪就夠了,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現在看見你就生氣。”

曲怡敏卻不怎麽怕她爺爺,仍然順著話茬問:“五石散在傳說中那麽有名,究竟藥效怎樣,爺爺你一定配過,告訴我好不好?”

老爺子把眼一瞪:“姑娘家的問這些幹什麽?那玩意是春藥!拿著藥方子顯擺,也不嫌害臊?……快去,你下午不是還有課嗎?”曲怡敏一聽俏臉也止不住臊紅了,吐了吐舌頭轉身走了。

曲怡敏臨走的時候還悄悄給梅溪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梅溪看懂了,就是關於五石散究竟是什麽藥性?她讓梅溪向老爺子打聽明白。她不相信這千古奇方的效用就是“ 春藥”兩個字這麽簡單,否則爺爺也不至於花大氣力搜集到赤石脂等珍稀罕見的藥材,肯定還有名堂。她一時炫耀將藥方給了學長,那位學長還拿走了爺爺收藏的赤 石脂,她一定要搞明白是怎麽回事。

那位張小寧是曲正波老爺子早年帶過的本碩連讀生,今年三十出頭,但是事業經營的十分成功。張小寧學的是中醫,最擅長的卻是營銷,他名下公司銷售的都是各種 各樣的營養保健品,主要分兩類:一類是給女士用的美容、減肥、豐胸產品,另一類是給男士用的補腎、壯陽、強精產品。

張小寧是個總生產商,他提供這些產品銷往全國各地,各類廣告也是鋪天蓋地,相信電腦前的諸位也是經常能看見。那些產品的廣告詞非常有震撼力,不是千古宮廷 秘方重現就是最新生物科技成果,這個產品有最新美容活性因子,那個產品是古代密傳開發,等等等等,其實都是張小寧開張滋養的方子再加點激素類西藥,換上不 同的包裝配以誘人的廣告就往外賣。

張小寧雖然畢業已經七、八年了,但對曲正波老爺子一直非常尊敬,逢年過節都提著貴重的禮物往老爺子家裏跑。可是曲教授看張小寧一直不怎麽順眼,他送的禮也 從來都沒收過,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的學生態度又十分恭謹,總不好意思斷了來往,學校裏麵好幾個項目還都是張小寧提供資金讚助的,隻是對他的態度 一直不鹹不淡。

最近聽說張小寧在追求自己的寶貝孫女曲怡敏,曲正波就愈加看張小寧不順眼了,所以聽說張小寧從曲怡敏手中要走了五石散的方子,還發現自己實驗室收藏的赤石脂少了不少,這才大發雷霆。

張小寧這個人梅溪見過,個子不高,總是十分精明幹練的樣子,為人是八麵玲瓏,在曲教授的實驗室裏見到誰都微笑著打招呼,哪怕是他這個打零工的二年級本科生。可是梅溪不喜歡這個人,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是因為這個人太精明了還是太有錢了,或者是聽說他正在追求曲怡敏?

梅溪能夠在曲教授的實驗室裏打零工賺點生活費,是輔導員曲怡敏介紹的,曲怡敏性格開朗人又漂亮,像梅溪這個年紀的男生很容易對她產生朦朧的好感,因此對張小寧沒有好印象也正常。

正在梅溪胡思亂想間,就聽曲教授道:“小子,你個子高腿腳利索,搬張凳子把最上麵那個抽屜換到下麵去,赤石脂的標簽撕下來,換一張寒鳥糞晶的標簽貼上。” 這個主意不錯,實驗室整整兩麵牆都是櫃子,櫃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抽屜,恐怕有上千個,換個地方換張標簽別人還真不容易再找了。

在倒騰抽屜的時候,梅溪還沒忘了曲怡敏用眼神的吩咐,心裏琢磨著怎麽把老爺子的話套出來。直接問恐怕不行,得對症下藥,先緊老爺子愛聽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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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回、五氣朝元真境界,出神入化隻聞說
梅溪能在這個實驗室裏打短工,還成了幫助曲教授配方劑的助手,不僅因為有曲怡敏的介紹,還因為老爺子喜歡他,怎麽看他怎麽順眼。其實以曲老爺子的地位,有的是人願意給他當助手,可是曲教授就喜歡讓梅溪幫忙,也知道他家庭條件不好,特意讓他多賺一份生活費。

梅溪年紀不大,可是為人十分機靈乖巧,非常會討人開心。不僅如此,他還有一種曲教授最看中的品質——細致認真。老爺子給本科生上階梯教室的大課,講的是 中醫經典理論,是最枯燥也是最深奧的關於“醫道”的內容。雖然老爺子講課的方式很生動,但大多數學生也就當評書來聽,並沒有下功夫鑽研經典以求甚解。

這是當代學生通病,像《黃帝內經》、《傷寒論》等古代經典著作,現代人閱讀起來已經十分頭大,簡直可以當催眠讀物,誰還能去逐字研究精義呢,大概學一遍 圖個考試及格也就完了。況且當代中國有一種風潮,就是有一撮“精英分子”叫囂廢除中醫,包括學術界本身也有“廢醫存藥”的討論。

曲教授對此十分反感,他曾經公開說過:“承認中藥有用,卻要廢中醫,這安的是什麽心?沒了醫理醫道,你知道那些方子是怎麽開出來的嗎?吃飽了大米說水稻沒用,一幫不孝的敗家子!”老爺子這話說的夠重的,而且他罵的是“不孝”。

不管曲老爺子怎麽不滿,中醫學式微是事實,很多人都不願意學中醫,往往實在是同檔的其它學校錄取不了,這才會學中醫的,混一張文憑而已,真正因為誌向而報 考的人不多。現在就業競爭很激烈,大學生畢業後找工作很難,中醫學院的學生找工作就更難了,往往都不從事醫療,混的好的就是像張小寧這樣了,混的不好的就 更別提了。在這種情況下,誰又肯真正用功鑽研那些晦澀難懂的,將來可能沒有用處的上古經典呢?

學生是這種情況,曲教授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暗自歎氣了,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對醫道傳承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據說曲正波的祖上曾是隋唐年間藥王孫思邈身 邊的藥童,家中還有不少世代相傳的醫藥經典,曲老爺子一直引以為傲。隻可惜他的兒子不願意學中醫,老爺子也沒有辦法,偏巧碰著了一個對傳統醫學感興趣的孫 女,老爺子自然十分喜愛。但這個孫女雖然對中醫的神秘之處好奇,學醫卻不是很紮實,這也讓曲教授很頭痛。

過去傳統的中醫對傳承十分重視,想當年孫思邈曾遍求張仲景的《傷寒論》原本而不得,得到之後欣喜若狂手不釋卷,當時他已經是德高望重一代名醫。師傳醫 典,比如像《黃帝內經》,可不是像現在課堂上這樣用白話文解釋一遍學生聽懂意思就完了,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解其精義。對弟子最簡單的要求,那也要全部背下 來,一個字都不能差!

這種治學精神在現代的大學生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但在曲正波這種老傳統心中,已經是最簡單的要求了,可惜這麽多屆學生中也沒什麽人能做到。老爺子第一學 期帶課的時候,考試中很變態的出了一道分值最高的大題,就是默寫“四季調神大論”原文,結果掃倒了一大片學生,除了梅溪一人。梅溪的試卷是一字未誤,這引 起了曲教授的注意,記住了這個學生的名字也對他很有好感。

後來曲怡敏介紹梅溪到曲教授的實驗室打零工,曲教授一聽他的名字就點頭了,和這個小夥子相處的過程中,發現他不僅聰明機靈,而且難得學什麽東西都很紮實,真的把學醫當成一種問道的機會,這讓老爺子十分舒服,梅溪也算投其所好。

“唉——!”在將裝有赤石脂的抽屜換上寒鳥糞晶的標簽時,梅溪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向曲教授問道:“為什麽有那麽多學醫的人,不了解醫道不僅僅是下藥治病,更重要的是一種人生態度呢?”

這句話很對曲教授的胃口,老頭坐在寬大的桌子前,捧著茶杯悠然道:“這是醫道和醫術的區別,有病要治就是為了過正常的生活,那麽一個人的生活態度本身也在醫理之中,想明白這個道理就行了。流行什麽病,有病吃什麽藥,沒病又吃什麽藥,都能反映一個時代的社會風貌。”

梅溪皺著眉頭很認真的說:“沒病吃藥可不是什麽好事,我想那五石散絕對不是有病才吃的吧?我在圖書館讀《世說新語》,總覺得那個亂世的士子性情有些肝氣不 舒啊,舉止看上去輕狂放縱,但感覺心境很是深沉。曲教授說五石散是春藥,我想您說出來的春藥一定和通常人們理解的含義不同,那麽藥性大概是疏肝解鬱了。”

曲教授聞言笑了:“五石散你連見都沒見過,居然這麽推測藥性,很有意思,也有那麽一丁點道理。現在社會上流行的亂七八糟壯陽的藥物,都號稱補腎,你卻從春藥兩個字首先想到了疏肝,倒有點內行的見解了,再仔細說說。”

見曲教授接茬,梅溪就開始借題發揮了:“壯陽首在強筋,強筋首在疏肝,扶生發之氣;當人的腎精不足時,生發之氣弱,此時才要辨陰虛陽虛補腎固氣。——這 是兩種道理,要對症下藥才行。……但我在課堂上聽您說五石散的效用,服用之後全身發熱卻不出大汗,久服皮膚細膩,說明藥力已經由心入肺、由裏及表,卻又能 當春藥用,就有些特別了。”

曲教授不置可否,反問道:“像我這樣的醫生,是不大可能單獨開出一劑壯陽藥的,你說是為什麽呢?”

梅溪:“中醫治症主旨在於調和,讓人恢複到身體機能均衡的自然狀態,而不是孤立刺激某一器官的功能強亢。”

曲教授點點頭,又歎息一聲道:“你說的不錯,可現在有人誤解太多,比如補腎氣陰虛的六味地黃丸,竟然會被認為是一種壯陽藥。”

梅溪:“不僅是誤解這麽簡單,有吃這碗飯的人有意誤導,也有吃另一碗飯的人故意歪曲,這不僅是醫學的問題,恐怕是江湖手段了。”

曲教授沒說話,帶著怒意哼了一聲。聽見這聲冷哼,梅溪已然明白——曲教授為什麽會看張小寧那種人不順眼。他笑了笑又小聲問:“曲老,您剛才說自己不大可能單獨開出一劑壯陽藥來,是不願意還是開不出來?”

曲教授眉毛一豎:“我怎麽會開不出來?古時帝王讓禦醫開的最多的就是這種方子,不論體質如何總能想辦法開出壯陽藥來,可不是簡單的刺激血管肌體,而是真正顛倒神魂的媚藥。不過隻有真正的高手才有這個能耐,但世間明醫又怎能如此?於醫道有悖啊。”

梅溪:“哦?那豈不是辨症壯陽?”

曲教授:“哼,應該說是辨症投毒!……不說這些了,剛才不是在談五石散嗎?你接著分析五石散。”

這就是梅溪的心眼,他不主動開口問,而是根據自己所學的一點皮毛和曲教授愛聽的話,在那裏信口發揮。如果他說的不對,曲教授總不能不糾正,一旦開口糾正 總不能不解釋,這樣五石散的藥性不用問也就清楚了。曲老要他接著說他就接著說:“據我推測,五石散的藥性是加快耗散,有刺激興奮的作用,有點像運動員服的 興奮劑,久服內虛易受邪,不是什麽好東西。……曲教授,您為什麽搖頭?”

曲教授搖頭道:“你這麽說是想當然了,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隨便回答,五石散為什麽要叫五石散?”

梅溪一聽就覺得有門,眼珠子一轉開始瞎掰了:“中醫辨症調理,有五行、五氣、五色、五味的講究,五石散既然叫五石散,想來是五髒五氣皆能調動,五氣皆動——所以它有春藥的功效,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曲老頭眼神一亮站了起來:“小子,你竟然蒙對了兩三分!”

梅溪也很意外,摸了摸腦門道:“我還真是蒙的,既然我猜對了一點,您為什麽又說我想當然?五氣皆動,當然是加速耗散,有什麽不對嗎?”

曲教授晃了晃腦袋,神情有點得意:“對倒是對,但是你忘了,五石散既然號稱神仙方,不是普通醫家方,不能這麽簡單的理解。”

看他的樣子梅溪心裏就笑了,人們往往有才學要賣弄的時候都是這種表情,他趕緊追問:“神仙方?這世上還真有神仙方一說?”

曲教授:“什麽一說不一說,有神仙就有神仙方。五石散不是一般人用的,它最早是修煉之人服食的餌藥,有調元五氣的衝和之效,隻有將要到達五氣朝元境界 時,才以之輔助,後來藥方流入民間,已經失去本意,成了魏晉名流的一種時尚,比現在的夜總會吃搖頭丸還厲害,你剛才所說也不能算錯。”

梅溪眼睛瞪的溜圓:“還有這種講究?五氣朝元境界是怎麽回事?難道您老人家就是傳說中的修煉之人?”

曲教授又笑了:“本來不想和人說這些,今天話頭讓你小子給引出來了,就跟你講一講吧。我聽說你從小在鄉下練過武,過來,和我搭搭手。”說著話走到實驗室中央。

梅溪腆著臉走過去陪笑道:“我練的那都是莊稼把式,哪能跟您老人家這種內家高手過招。”

曲教授:“你怎麽知道我是內家高手?”

梅溪:“我聽說你老人家曾經露了一手撚針入玻璃的絕技,當然是內家功夫了,我就不敢獻醜了。”

曲教授把眼一瞪:“你把我的癮給勾起來了,就不陪我伸伸手了嗎?是不是看不起我老頭子年紀大了,你放心,我是不會傷著你的。”

“那好吧,既然您老這麽說,我就得罪了。”說著話梅溪上步拿了個不丁不八的架子,曲一膝護陰,側身結腕平推單掌向外一封,攻向曲正波胸前。他的身形剛剛 一動,就覺得麵前的曲老頭身形好像縮了一圈,如猴子團身,緊接著往外一展又如白鶴展翅,動作快的就像錯覺,然後曲老一手揮出架在他的前臂上。

就這麽一下,梅溪耳邊聽見似是空氣壓縮產生的“波”的一聲輕響,一股柔勁傳來帶動全身,雙腳不由自主的離地向後飛去。在兩米開外才穩住身形拿樁落地,為 了給老人家麵子,又蹬蹬蹬連退幾步,貼到*牆的地方這才穩住身形,抱拳道:“老前輩,真是受教了,慚愧呀,別看我年輕力壯,卻連你一個照麵都接不下來。這 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老頭樂嗬嗬的說道:“你小子不賴啊,可不是普通的莊稼把式,也練成內勁功夫了,否則我剛才能把你打到牆上去。……我這功夫無門無派,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話,算是形意拳吧。”

梅溪:“形意拳?戴龍邦、馬學禮、李存義的大名我可聽說過,您的功夫是哪一支傳下來的?”

曲教授:“我練的形意拳不是你說的形意拳,武術拳法中的大小架我沒學過,隻是醫家的內養功夫,最早是神醫華佗所創,是藥王爺孫思邈傳給我們曲家祖上 的。……今天和你搭手,就是想和你解釋五氣朝元的境界。我問你,《黃帝內經》中所說‘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你相信嗎?”

梅溪:“聽說民國的時候,就有學者拿這一句話批判中醫,但我相信這種人生狀態是存在的,很多人不相信是因為他們在生活中做不到而已。我太爺梅太公,今年九十三了,身子骨好的很,所以對這句話描述的境界,我一點都沒有懷疑。”

曲教授連連點頭:“你小子說話深合我心啊!你的功夫是和太爺學的吧?既然你相信,那我就能和你解釋什麽是五氣朝元的境界。下麵的話有些是真的,我自己可以印證推斷,有些隻是傳說……”

《內經》有言“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將人身看作一個與天道運行相感應的係統,提倡將人的五髒五氣經絡巡行調攝到一個最佳的狀態,那麽這個最佳狀態稱之為“五氣朝元”。雖托名上古之人,實際上真有所指。

達到五氣朝元的境界,意味著一個普通人身體狀態的巔峰,五髒的功能、五官的感覺都處於最佳的狀態,其人也能享盡天年安然而去,自己過的舒服也不拖累其它 人。這種人當然不能長生不老,但是能“形與神具,而盡終其天年。”天年,就是指一個人在保持身體各器官都在健康狀態下自然的壽命。

五氣朝元的境界,是一個普通人調養身體的極致,所有的潛能都被激發,天賦的生機一點也不浪費。這是自古以來修行之人的根基,從這個境界再往上,那就不是普通人的修行了。

五氣朝元再往上的境界,稱之為“易筋洗髓”。五氣朝元隻是將天生的身體狀態調養到極致,而易筋洗髓指的是通過修煉的方式,使自己的身體發生變化,使之具 備平常人所沒有的能力。壽命也極大延長,達到易筋洗髓的最高境界,理論上有三元之壽,一元就是一甲子。各派修行人都有秘傳功法,效果和途徑也各不相同。

易筋洗髓再往上的境界,稱之為“脫胎換骨”。當身體的變化達到極致,整個人內外都會重現全新的生機,那已經不是一般凡人了,據說算得上是傳說中的飛仙了。

脫胎換骨再往上的境界,稱之為“出神入化”。到了這個境界,那世間所稱的仙人了,上古傳說中的仙人無不如此。至於出神入化再往上的境界,曲正波教授也沒聽說過。

梅溪本來隻想問五石散的藥性,沒想到卻問到這麽一大串玄之又玄的東西來,他眨了半天眼睛才問道:“曲教授,你說的也太玄了,這些都是真的嗎?”

曲教授眯著眼睛答道:“真的假的我也說不清,我曲家祖上是這麽傳說的,五氣朝元的境界是我自己也能印證,但我也就到達這個境界而已,畢竟就是個凡人。”

梅溪:“您剛才提到有神仙就有神仙方,難道您認為世上真有神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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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回、夜遇浮聲抽魅影,仙蹤飄渺自正一
曲教授一晃腦袋:“這種話我也就跟你說,我當然認為有神仙,我家祖上還留下過記載,我相信他們是不會騙自家後人的。”

梅溪:“那我怎麽沒見過神仙?也沒聽說有別人見過真的神仙。”

曲教授:“如果你去讀各家史書,我說的包括史誌資料,不僅是野史小說,會發現中唐以前的記載中,神仙和凡人是雜處的,出門碰到個神仙也不意外。……但很 少有人知道,唐代時出了一個人叫正一祖師,據說是他定下了規矩,劃出了神仙與凡人的界線,所以後來很少有人見過神仙,就算見到了也不知道,知道了也很少會 說。”

正一祖師?梅溪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這個名字,他太爺演示法術的時候也提到過這個人,說此人定過什麽規矩,怎麽曲教授也會提到此人?真是太奇妙了!他上前一步問道:“真有正一祖師這個人嗎?他定了什麽規矩?”

曲教授:“正一祖師定了什麽規矩我也不清楚,事情可能是傳說,但這個人絕對是真的存在過。二十年前,我根據祖上的記載,到江南蕪城去尋訪正一祖師的傳人,還真的見到了。”

“什麽?你還找到了正一祖師的傳人?是什麽人,你是怎麽找到的?”

曲教授踱著步子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這才答道:“是他主動找到我的,好像知道我要來找他,至於這個人嘛,嘿嘿,是個同行。據說一百多歲了,是鄉下 的一名老中醫,和我切磋醫道,一點都沒有保留,我是獲益良多啊,我看這個人真有點出神入化的感覺,對祖上的傳說也有些不得不信了。”

梅溪:“怎麽出神入化了?”

曲教授嘿嘿笑:“你小子就別問了,問我也不會說。不過我告訴你,正一祖師與我還有些淵源呢,他是藥王孫思邈的弟子,和我們曲家兩位祖上是師兄弟,那這個人不會有假了!”

看老頭的表情,感覺有點像當初演完法術之後便不再多言的梅太公,梅溪知道再追問下去他恐怕也不會說,也就換了個話題:“您老不想說我就不問了,不過您老 說的那些修行境界,五氣朝元、易筋洗髓、脫胎換骨、出神入化等等,都能是真的嗎?我也看過一些修行書,好像和你的說法不太一樣。”

曲正波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如果你去當和尚道士,估計說法又不一樣,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套名詞。但我們是醫家出身,所談的概念是從身體本身的變化出發,所以才會這麽說,估計過程大概都是類似的吧?反正都是傳說,你問我也沒用。”

曲正波提到了正一祖師,這勾起了梅溪極大的興趣,可惜梅太公有囑咐,不能把他當初講的那番話告訴別人。梅溪在心中暗自思量,等過年回家好好問一問太爺, 到時候自己也年滿二十歲了。還有,找個時間再想辦法好好套一套曲老頭的話,看還能問出點什麽來?有機會的話,他也想去尋訪那傳說中正一祖師的後世傳人。

……

“五石散的藥性真的就這些?你沒有漏下什麽吧?”這是第二天中午在食堂的小餐廳,曲怡敏又請梅溪吃飯,特意問了五石散的藥性。

“你爺爺就是這麽說的,我全都告訴你了。……對了,曲老爺子功夫很好,你們家傳的形意拳你會不會?”梅溪趁機又問道。

“切,什麽形意拳,就是華佗五禽戲,兩千年前的體操而已,爺爺教過我,我看一眼沒什麽特別的。”曲怡敏撅著嘴答道。

梅溪也不反駁,而是笑著解釋:“有可能是你練的不得法,還沒有入門而已,老爺子是有真功夫的。”

曲怡敏神色有一絲懊惱:“我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在爺爺身邊沒幾年,可能是真沒學會吧。……不談這些了,今天我又給你帶來一套功法和一方湯劑,你拿去試 試?”她遞過來幾張紙,上麵畫著人形動作圖案還有講解,紙旁邊放著一個真空湯劑袋——現在醫院裏的中藥湯劑很先進了,可以熬好了這麽帶出來,直接口服就可 以。

梅溪的臉色苦了下來:“姐姐,你不要總這樣好不好,我相信這功法是真的,但古書裏的方子不經檢驗是不能拿來直接就用的,就算是《本草綱目》上的記載也不能。”

曲怡敏一瞪眼:“我是中醫研究生,又不是不懂藥性,方藥有問題我能給你嗎?我聽說你是練武的,這才在古籍中找到各種修練功法與配合的湯劑,這不是在幫你嗎?”

梅溪:“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覺得自己都快成小白鼠了,我現在根本沒到達那種五氣朝元的境界,你把易筋經和洗髓經都找出來給我也沒有用。……你那些功法和湯劑,一共有七十二篇,這苦藥我得喝到什麽時候?”

“你怎麽知道有七十二篇?我可沒有對你說過,你告訴我爺爺了?怎麽說話不算數呢!”曲怡敏吃了一驚,很不滿的責問道。

梅溪一不小心說走了嘴,隻有解釋道:“這是《增演萬育仙書》中的方子,對不對?不是曲教授告訴我的,我二大爺就是個江湖郎中,家裏的書不多但偏偏就有這一本,我看過。”

曲怡敏很不滿的一撅嘴:“原來你小子早就知道,為什麽一直裝傻充楞,逗我哄我是不是?”

梅溪擺手:“不是不是,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你功法給得多了,我這才覺得熟悉,前兩天剛回想起來的。……姐姐,你既然讓我叫你一聲姐姐,你就聽我一聲勸好不好?”

曲怡敏:“你想說什麽就說唄,姐姐不跟你生氣。”

梅溪:“我知道你對中醫的神秘好奇,又想在曲教授麵前證明自己的水準,但是學中醫光看古書沒有用,古方也不能這麽拿來用,比如那五石散的藥性就很有講究。……經典中講的是醫理醫道,一個好醫生,是無數臨床經驗堆出來的。”

曲怡敏的俏臉微微一沉:“梅溪,你小小年紀和我說話,怎麽與我爺爺一個口吻?”

梅溪笑了:“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還真是你爺爺親口講的,我隻不過是轉述給你。”

曲怡敏低頭有點不高興:“為什麽不當著我的麵說?其實我明白,現在已經去京華醫院做實習醫生,就是想積累臨床經驗。……梅溪,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這幾天我在急診值夜班,一個人害怕,又不好意思對別人說,你去陪我。”

“害怕?有人欺負你嗎?”

“不是人,醫院裏——鬧鬼。”曲怡敏低著頭,終於很不情願的說出那最後兩個字。

……

北京中醫藥大學有附屬醫院,而且還不隻一家,其中京華醫院是規模最大的,離學校隻隔兩條街,因為附近有一座京華寺而得名。

不要以為中醫大學的附屬醫院就是中醫院,京華醫院是一家中西醫結合的大型綜合醫院,各種科室都有,與常見的大醫院沒什麽兩樣。京華醫院尤其以腫瘤科著 名,該科以中醫湯劑配合術後化療,在延長患者生命、降低化療毒副作用、提高術後生活質量方麵成果顯著。目前社會醫療資源緊缺,尤其在北京這個地方,各大醫 院每天掛號都要排長隊,住院與手術安排往往也要排隊等待很長時間,京華醫院每天也是門庭若市。

醫學院與附屬醫院的關係很特殊,很多人都有雙重身份,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兼職。附屬醫院的不少醫生就是醫學院中的老師,很多實習醫師就是醫學院中的學 生,以各知名教授帶的研究生為最多。現在中醫大學分配不景氣,能留在附屬醫院任職是最理想的結果,往往也需要有關係有門路才行。但是因為曲教授的關係,曲 怡敏不需要操心這些,曲教授把她安排進來,讓她從實習醫師做起。

現在大學裏學中醫,是中醫西醫都得學,尤其是研究生,相關的西醫臨床科目也都需要涉獵。所以中醫學的好有可能改西醫,但西醫改中醫卻很困難。實習醫師往往需要在每個科室都待一段時間,曲怡敏一開始就去了急診科。

曲怡敏值夜班,讓梅溪去陪她,梅溪乍一聽見心裏還砰砰跳了好幾下,美女讓你半夜去陪往往意味著什麽呢?結果是因為害怕醫院鬧鬼,這讓梅溪有些哭笑不得。梅溪當然不會對曲怡敏有什麽歪心思,畢竟現實情況差異太大了,但二十歲的小夥,偶爾有點胡思遐想也正常。

一個女人夜裏怕鬼,讓一個男人去陪,要麽是不知不覺中已經親密無間,要麽就根本沒把他當作威脅,究竟是哪一種情況?也許曲怡敏最直接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梅溪這個人老實聽話,還會武功,更有安全感。不過她也沒深想會不會武功跟鬼有什麽關係?

天黑之後,從外麵看去,急診科是整個門診大樓唯一亮燈的地方。坐在裏麵感覺也有點滲人,主要是太安靜了,十月末北京的天氣還很熱,可在急診值班室裏穿長 袖T恤還有些涼颼颼的。曲怡敏屬於天生事就多的那種人,當十點來鍾急診值班室裏隻剩她和梅溪兩個人時,她突然想起自己把手機忘在外科手術室那邊了。

沒辦法,梅溪隻能自告奮勇幫她去拿,急診科和外科手術室不在一棟樓,這兩棟樓的三樓之間有一道空中走廊,不用出門可以直接穿過去。梅溪取回曲怡敏的手 機,轉身向門診大樓走,空中走廊微弱的燈光慘白而昏暗,梅溪隻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似乎在很遠的地方也傳來回聲,讓人汗毛直豎頭皮發麻。

就在此時,梅溪聽見了推小車的聲音。在醫院裏,有時候護士送藥用小車推,送病人去手術室也用車推,但是現在聽到的那種丁零咣琅的響聲,是送餐車的聲音。夜餐的時間早就過了,怎麽還有送餐車?況且這裏也不是病房,送餐車是不會推到這裏的。

梅溪側臉看去,空中走廊兩側鑲著透明的大玻璃,借著玻璃的反光可以看見他身後聲音傳來的方向——沒有任何人,可那聲音卻無比的清晰,一直就跟在他後麵三米左右的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現的。

*,還真鬧鬼了!梅溪身上的毛孔幾乎都豎成了細疙瘩,全身血流都為之一滯。但他卻沒有尖叫,也沒有回頭,而是行走中把手往後用力一揮,隻聽見身後三米多 遠的地方“啪”的一聲空氣爆裂的脆響,推餐車的聲音消失了。然後梅溪加快腳步飛也似的跑向門診大樓,如逃跑般的穿過樓梯來到一樓,在急診值班室前麵深吸一 口氣安定心神,盡量沒有露出異狀來。

走夜路遇鬼——抽它!這是梅太公曾告訴梅溪的話。

“好快呀!”曲怡敏正在惴惴不安的等著,見他這麽快就回來了也鬆了一口氣。

“我跑過去跑回來的,速度當然快了,就是不想你一個人害怕。”梅溪故作輕鬆的說道,沒有告訴她剛才發生的事,就算想對她說,挑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也不合適。

護士都在護士站那邊休息,值班副主任跑到住院部病房去了,不知道是睡覺還是找另外的值班醫生聊天。梅溪和曲怡敏在值班室裏幹坐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曲怡敏漸漸打起哈欠。其實在急診值班很無聊,不需要查房但又必須有人守著,說不定什麽時候有需要緊急搶救的病人送來,而往往一連好幾天又什麽事都沒有。

“你要是困了,到隔壁手術室躺一會,有事我叫你就是了。”梅溪見曲怡敏有倦意,好心的勸了一句。急診值班室隔壁有一間緊急處置手術室,分別有門通向走廊和值班室,裏麵有張小床,可以躺著睡覺,有梅溪在外麵盯著,想來曲怡敏也不能太害怕。

梅溪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一聽見手術室三個字,曲怡敏好像受了點刺激,打了一個寒戰立刻就清醒了,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去。說來真是怪了,就在此時手術室裏傳來極輕微的“嗡”聲,門簾上突然染了一層淡淡的青紫色光芒。

“怎麽回事?”梅溪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來。

“是紫外線燈,它自己開了。”曲怡敏聲音發顫,臉色發白也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梅溪盡量平靜的說:“可能是開關接觸不好,把它關上就是了,不要怕,我陪你去。”

也許是因為梅溪在,曲怡敏膽氣也壯了一些,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手術室。曲怡敏伸手推開了門,隻聽見吱呀一聲響,還沒等梅溪反應過來,她就發出一聲低促的驚 呼轉身一頭撲到梅溪的懷裏,雙手把他抱的緊緊的。梅溪隻覺得一陣女體幽香傳來,曲怡敏顫抖的身體幾乎毫無間隙的貼在自己身前。

“是它,它又出現了,你看見了嗎?”曲怡敏把臉埋在梅溪的胸前驚呼道。

梅溪此時懷抱暖玉溫香卻沒有其它的遐想,隻覺得後背有涼氣上竄,因為曲怡敏撲到懷中的時候,梅溪也看見了那個“東西”。一個女人躺在手術台上,身披白色 的長裙,腳穿紅色皮鞋,頭發披散著蓋住麵目看不清五官,但看身材是個年輕的女子。梅溪清楚的知道手術室裏剛才根本沒有人,這個女人是憑空出現的,詭異而恐 怖。

如果是梅溪一個人見到如此情景,他的反應可能也會和曲怡敏差不多,但此時將受驚嚇的曲老師抱護在懷中,他反而奇異的冷靜下來,冷靜的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深吸一口氣,一手輕輕拍著曲怡敏的後背,小聲道:“姐姐別怕,我也看見了,沒關係,我幫你趕走它。”

說著話一揮右手,袖中飛出一根細細的長鞭,鞭梢在空中一轉,發出啪的一聲,正抽在那詭異女子的耳側。就像幻影被打滅,那女子奇異的消失了,緊接著空中的細鞭如靈蛇般的回縮,又消失在梅溪的袖中。

聽見梅溪的話,曲怡敏悄悄在他懷中轉頭回望,恰好看見了這一幕。驚奇的她一時之間竟忘了害怕,抓住梅溪的右臂問道:“你袖子裏是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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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章以及本書內容出自杜撰,相關背景出處難考,講故事而已,切莫當真,嗬嗬,切莫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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