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 047 - 060

回答: 靈山 028 - 035上官醜醜2009-01-12 18:54:45

047回、起舞隨影霓裳曲,人間難得幾回聞
還 沒等梅振衣答話,張果戰戰兢兢的說道:“少爺得到秘籍和法器,轉手就交給了老奴,齊雲觀上下隻有我一人讀過這本秘籍,隻可惜修為低微亦無名師指點,修煉尚 未有成。”他一開口梅振衣就有些著急,心中暗道:“張老,你糊塗了,為什麽要承認?說秘籍沒有一個人看得懂不就完了!”

他一著急神色有異,鍾離權笑著掃了他一眼,轉頭問張果:“小樹精,你為何如此坦誠?”

張果低首道:“在真仙麵前,說不得假話。”

鍾離權:“你願拜入妙法門下嗎?”

張果搖了搖頭:“我是梅氏家奴,秘籍也是少爺所賜,與妙法門無關。”

鍾離權又問梅振衣:“小子,你願意看著張管家被散修為嗎?”

“不,不願意,草木通靈修行百年何等艱難?就因為看了一眼秘籍就要被廢修行嗎?太荒謬了!秘籍是我給他的,有什麽事衝我來!”梅振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鍾離權一擺手:“別激動,坐下慢慢說。……你說的對,不應該怪張果,應該衝你來。但也不應該怪你,秘籍是純陽子留下的,如果去怪純陽子也冤枉,是那受傷的 修士留給他的,他並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說來說去還是要怪那名修士,可是修士重傷已死,賠了一條性命還不夠嗎?妙法門諸位道友,你們還想追究什麽?秘籍該 還,但與今人已無關!”

知焰一皺眉:“那鍾離前輩認為該怎麽辦?他學妙法門秘籍。卻未受妙法門之戒,萬萬不可!”

鍾離權笑道:“我有一個辦法,你把妙法門的戒律傳給他,如果他用妙法門的法術,則受妙法門地戒律,但不可強逼他拜入妙法門為弟子,隻要他不破戒,也不能因此廢了他的修為。”

“受法受戒而不入門。這樣也行嗎?”知焰仙子似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情,有點沒想明白。

鍾離權:“有何不可,張果得傳飛雲秘籍是緣法錯綜,並非你等所授。”

鳴琴掌門趕緊出來和稀泥:“這樣也可以,雖然沒有先例,但未嚐沒有道理,就按鍾離前輩說的辦吧。……秘籍之事已了。還請梅公子賜還法器。”她眼見事情解決的很順利,也不想節外生枝把衝突再度鬧大。

鍾離權搖頭道:“秘籍應還,法器不可!”然後順手將飛雲秘籍扔給了知焰。

知焰仙子收起秘籍道:“這又是為什麽?飛雲岫本就是妙法門之物。”

鍾離權:“錯了,是妙法門失落之物,幾經輾轉落入梅公子之手。此物本是妙法門前輩辛苦煉製。他若歸還也是應當,但你們也應該有所答謝才對。”

聽他的語氣好像是替梅振衣要點好處,知焰想了想道:“也有道理,妙法門自會答謝。”梅振衣一聽這話心中暗喜,剛才為梅氏六兄弟治傷一出手就是一整瓶生元丹,現在特意答謝好處一定不能少了。

不料鍾離權卻搖頭道:“事情本可如此解決,但現在不行了,飛雲岫必須得留下。”

知焰、鳴琴、彩琴、素琴齊聲道:“這是為何?飛雲岫必須得歸還!”

梅振衣也趕緊起身向鍾離權作揖道:“多謝前輩現身說法為我開解。晚輩感激不盡,但那飛雲岫還是還了吧,我並不想強留。”有好處就行了,何必留著麻煩呢?就算有鍾離權撐腰。梅振衣也不想得罪知焰仙子等人,他們如果打起來,倒黴的可是梅振衣與整座齊雲觀。

鍾離權一瞪眼:“我等修行之人,遇事尊緣法而行。我問一句,昨天夜間知焰出手。是否毀了梅振衣一件法器?就是那支長鞭!前來求人還器。卻毀人之器,這是哪家的道理?長鞭已毀。飛雲岫留下相抵,此事扯平兩不相欠。知焰仙子,你家地法器是法器,別人的法器就不是東西了嗎?”

梅振衣那根鞭子遠不能與飛雲岫相比,但也不是普通的長鞭,勉強算是一件法器吧,而且是他最順手的獨門法器。彩琴聞言變色道:“昨夜衝突是因梅公子言語輕薄而起,怎能責怪我等?”

鍾離權:“大半夜的擾人修行,不過就是說了兩句,而且是你先動手。梅公子今日已專程置酒賠罪,還不夠嗎?毀器之事另當別論,無論如何,飛雲岫不可歸還,就算梅振衣想還,我老人家也不讓!”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在梅振衣看來卻很有些橫插一手的意思。

知焰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如果是我自行煉製地私人器物,鍾離前輩發話,不要也就算了。但此次出山就是為了收回飛雲岫,師門之命不敢違,請恕晚輩不能從命了。”

梅振衣見鍾離權雖然護著自己,但未免管的太寬了,又一次起身勸道:“鍾離前輩,晚輩確實不貪圖妙法門器物,我看還是還了吧。”

“仙人說話,還沒到你小子插嘴的時候!”鍾離權不知從哪取出一把芭蕉扇,衝梅振衣一扇,把他扇回到椅子上坐住動彈不得,然後轉頭對知焰道:“我知道你奉師 門之命而來,也無法不出手。但我今日出頭就要依緣法行事,這樣吧,按規矩辦,隻要你能在此破我的法術,隻管取走飛雲岫。”

“鍾離前輩,知焰仙子,你們不要在這裏打架好不好?其實我那根長鞭,真不用賠!”梅振衣幾乎用哀求的腔調開口了。

知焰仙子退後幾步,朝梅振衣道:“梅公子請放心,我與鍾離前輩鬥法,絕不會波及他人。”然後又向鍾離權道:“前輩小心。我要出手請教了!”

呼啦一下,在座地所有人都起身退到了旁邊,把屋子中間空了出來,隻有鍾離權和梅振衣還坐在那裏,不是梅振衣不想躲開,而是被鍾離權施了法術動不了。張果想抱少爺離開,鍾離權大袖一揮,他就被逼到了牆角也過不來了。知焰仙子做事很幹脆。說出手立刻就出手了!

她站在屋子中央,衣袂與長發飄起,妙曼的身形以一種優美地節奏起舞,四周響起了淙淙琴聲,隱約帶著幾分殺伐之意。隨著她的起舞,看不清祭出了何種法器,梅 振衣坐的離鍾離權最近。隱約隻覺得鍾離權身邊的光線不斷的折射扭曲,似乎有無形透明之物破空而來將他包圍,帶著各種奇異的力量發起了攻擊。

打架也能打地這麽賞心悅目,還真是從未見過!

梅振衣看不清楚,其實知焰仙子已經祭出法器。那是一件無形之器叫穿雲梭,無形無質隻能以神念感應,卻能扭轉虛空發出各種力量進行攻擊,昨夜梅氏六兄弟就是這麽被傷的。穿雲梭破空而出地時候,震動發出的琴聲一樣能夠傷人魂魄。

知焰仙子有言在先不會波及旁人,其它人感受不到這種攻擊,梅振衣隻相當於看了一場美女起舞,也算是飽了眼福。隻有鍾離權本人才能感受到所有地壓力。知焰一出手就使出了看家絕技,而且盡全力攻擊。

鍾離權那把芭蕉扇昨夜梅振衣沒看的太清楚,今天一見也太破了!齜牙咧嘴邊緣也參差不齊,和電影裏濟公拿的那把扇子差不多。扇子雖破威力可不小。隻見鍾離權坐在那裏身形不動,信手揮扇上下翻飛,穿雲梭的法力全部被擋回,扇麵上發出密密麻麻如雨打芭蕉之聲。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鍾離權坐在那裏始終沒有離開椅子。知焰仙子神色一緊。軀肢開始奇異地扭曲。她地動作似一種柔術,顯得柔媚無骨。將美妙的曲線以各種不可思議地角度展現,把梅振衣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怦然心跳。

知焰地動作一變,緊接著起舞飛旋的速度越來越快,漸漸連身影都看不太清,那淙淙的琴聲也變得越來越急促,接連響成一片聽不清音節,屋子裏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感到莫名的緊張。

鍾離權也皺起了眉頭,身形晃了晃,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口低喝一聲揮扇掃出。隻聽撲哧一下,如錦帛撕裂,梅振衣差點以為是知焰的衣服撕開了,結果卻不是,而是鍾離權的蒲扇上又爆出了一條裂口。

隨著這聲響,知焰仙子飛舞的身形與那密集的琴聲都在一瞬間靜止,她站在那裏臉色微紅,胸脯不斷起伏,腰間半截絲絛斷落飄然於地。默然片刻,知焰頷首道:“前輩,知焰不能破法,飛雲岫便不再取回,梅公子,告辭了!”

彩琴等人麵麵相覷,但見知焰已走隻得舉步跟隨,梅振衣發現身形一輕自己能動了,趕緊站起身來叫道:“諸位道友,請留步!”

知焰回頭道:“梅公子還有何事?”

梅振衣:“非是我不欲歸還器物,而是鍾離權前輩欲如此,既然鍾離前輩留下飛雲岫,那此物已歸鍾離前輩所有。”剛才他在近處觀看知焰與鍾離權鬥法,無形中那是驚心動魄,不論是誰他也得罪不起。他本欲歸還飛雲岫,可鍾離權偏偏攔住不讓,幹脆表個態兩不得罪算了。

知焰冷冷道:“這是你們地事,與我無關,我們走!”言畢頭也不回徑直離開齊雲觀下了齊雲峰。

她這一走,齊雲觀這場亂子總算是收場了。知焰一直來到山下青漪湖邊才站定腳步,望著碧波蕩漾的湖水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鳴琴小心翼翼的上前問道:“仙長,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知焰:“緣法如此,飛雲岫不能取回。我見你等修為低微,可見妙法門在人世間傳承凋零,這卷飛雲秘籍所載道法,本是待弟子飛升昆侖仙境後,修煉無形之器時傳 授,門中自有法典不必將此卷取回。既然人世間所得道法傳承有限,就留給你們吧。也不算白白隨我來此一場。”說著話把飛雲秘籍交給了鳴琴。

鳴琴:“弟子慚愧,修為低微不能相助仙長,但仙長沒有取回飛雲岫,如何回昆侖仙境複命?”

知焰淡淡答道:“我無法回師門複命,隻得流落在外為一介散修,這是我的事,與爾等無關。你們該做地已經做了,帶著飛雲秘籍回山吧。”

彩琴、素琴對望一眼。一齊上前道:“既然如此,仙長不如隨我等去世間妙法門道場修行,也好指點晚輩道法,來日待修為大進,約集眾弟子再上此地奪回飛雲岫便是。”

知焰一愣:“你們說什麽?奪回?我幾時說過要奪回飛雲岫?鬥法已畢此事已了,真正地修行高人是不會那麽做的,算了。你們的境界未到自然不懂其中玄妙。…… 這是我的一場劫數也是緣法,想我早已突破脫胎換骨之境,卻遲遲領悟不了出神入化大神通,這一場經曆也是修行中難免。不必管我,你們自行回山吧。”彩琴、素 琴還想說話。鳴琴掌門做了個手勢要她們勿再多言,幾人向知焰施了一禮飄然離去。彩琴、素琴修為境界不到,對知焰地話不是很理解,那鳴琴已有大成真人修為, 多少還是能明白一些,知道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自己地任務完成了,不禁暗中鬆了一口氣。

鳴琴本來就不想起大衝突。萬一梅家大公子有個三長兩短,後麵的事情很麻煩。而且見那鍾離先生出手,修為明顯在知焰仙子之上,如果硬來也討不了便宜。況且飛雲岫流落已久,上門強索也不是很有理,總之左右討不了好。

現在事情已畢,世間妙法門還得到了更高深地道法秘籍,是最好不過地結果。鳴琴掌門帶著兩位護法離開了。青漪湖邊隻有知焰一人還在沉思。

知焰無法回昆侖仙境妙法門複命。流落人間何去何從暫且不提。隻說齊雲觀中,知焰走後鍾離先生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依然坐在那裏喝酒吃菜。梅振衣命張果 取來飛雲岫,恭恭敬敬遞上前去道:“前輩,今天多謝你出手維護,這飛雲岫我本就沒有貪占之意,既然前輩執意要將它留下,那就請前輩留下吧。”

鍾離權白了他一眼,把飛雲岫收入懷中道:“你小子倒是看得開,也能放得下,她一開口要,你就雙手還。”

梅振衣苦笑道:“別的不說,就是那長安家母之命,也不好不從啊,隻要張果以及莊中其餘人無恙,再為一件法器爭執,不值得。”

鍾離權在桌上一頓葫蘆:“我費這麽大勁幫你,反倒不對嘍?”

梅振衣:“豈敢說您不對,昨夜相救,今日相護,梅氏上下都要感謝大恩。”那邊張果也雙膝跪地:“若非上仙維護,張果今日恐難逃大劫了。”

鍾離權嗬嗬一笑,指著張果對梅振衣道:“小子,他是你的家奴,我是為了幫你才護著他的。其實我也無意貪占這法器,之所以節外生枝,完全是為了點化你,你還不明白我的用心嗎?”

點化?“鍾離十試呂洞賓”中可沒有今天這一出啊,看樣子在民間流傳千年的神話故事很有些不靠譜!如果不信吧,親身經曆還真有這些事,但如果真拿它太當回事,昨夜就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

“晚輩糊塗地很,實在有些不明白,請上仙指點。”梅振衣早就能猜到鍾離權想收自己為徒,也不知道他看上自己哪一點好了?昨夜聽見那一聲“休傷我徒”心中就更加確定了,隻是今天他老人家唱的是哪一出,梅振衣實在不是很明白。

鍾離權哼了一聲:“你不糊塗,你是我見過的孩子中最精明的了,但是你不懂的事情還是需要有人教啊。我自己不貪圖飛雲岫,為什麽要把它留下?那女娃知焰明知不是我地對手,為什麽一定要相鬥?你都不明白吧?”

梅振衣:“那位知焰仙子奉師門之命,明知不可為也無可奈何,這我能想通。但您老人家為什麽要留下法器?既然您不貪占,我也願意給,何苦為難她呢?”

048回、此道可傳不可受,先有真人後真知
鍾 離權喝了一口酒,晃了晃腦袋,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她一瓶生元丹就把你買通了?看來你對她的印象不錯啊!……修行求長生超脫,但此生非彼生,但求此身究竟 何存於世。修為到她那種境界,絕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說來也好笑,長生自脫胎換骨始,但若心中有一絲貪生畏懼之念,也修不成脫胎換骨神通。”

說到這裏又喝了一口酒,接著道:“小子,你究竟是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呢?說你是吧,你曾經連我都敢抽,說你不是吧,假如今日我不在場,你就算心中不願,恐怕也要忍氣吞聲把東西給她們,不論給的有沒有道理?”

“我當然不想無謂死傷,假如真的有事必須取舍,我也不會退縮。但今日在此,我還要顧忌到整個齊雲觀和我梅家所有的下人,不想也不能意氣用事。至於當日向你 老人家揮鞭,那是我明知你有仙人胸襟與修為,我不可能打中你,你也不可能與我這個孩子計較。”梅振衣開口解釋,還不動聲色送了鍾離權一頂高帽子。

鍾離權笑了:“你是尚未出世之人,在世間有牽掛,也能為這份牽掛負起自己的責任,這很好!今天有我撐腰,你也沒有仗我之勢欺人的打算,也很好!你現在的能力有限,等將來有了大成就,又會怎樣呢?”梅振衣:“將來的事,等將來再說。”

鍾離權笑著連連點頭:“好好好,我想找的就是你這樣一個人。總算沒看走眼!……張果,你就別跪著了,快去廚房叫下人再弄兩個菜,我要多喝幾杯與你家少爺好 好聊聊。……梅振衣,貧道今天心情好,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你隻管開口。”看他地樣子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菜對胃口,坐在這裏來了興致。

張果起身出去了,不大一會廚房又做好了幾個拿手菜端上,屋子裏隻剩下鍾離權與梅振衣兩人。既然讓他盡管開口。梅振衣想了想問道:“不知那知焰仙子未能取回飛雲岫,如何回師門複命?”

鍾離權頭也不抬的答道:“西王母規矩大,她留下的道統門規森嚴,知焰沒法回昆侖仙境妙法門複命,恐怕隻能流落在外為一散修了。怎麽,你心痛了?此人在山中修行已久,但缺真正的曆練。這也是她的機緣造化,再過幾天你說不定還能見到她。”

“她還會再來,找我嗎?不至於吧。”

知焰已經說過不再索取飛雲岫,自然說話算數。隻要有大成真人境界,就是內外真如不二。不論是善是惡是佛是魔,那都是言出不悔之人,這與通常所指一個人的“好壞”無關,你如果喜歡背信棄義,也不可能有這種修為。

修為修為,“修”與“為”是一體的,梅振衣的師父孫思邈已有大成真人境界,他很了解這種人的行事。從這個意義上講。與“真人”打交道比與凡人打交道要簡單的多。

鍾離權搖了搖頭道:“她不是來找你地,是來找張果的,你忘了嗎,商量好的事她還沒辦。就是傳張果妙法門戒律,估計過幾天她就會來。知焰隻知修行不懂其餘, 那鳴琴又懷私心,倒讓你我二人開了修行界古往今來的一條先例,如果事情傳開。未嚐不會成為將來的一條慣例呀。”他向梅振衣詳細解釋了一番----

自古各門各派的道法傳承。不僅有心法口訣,還有相應的戒律。“持戒”本身與“修行”就是一體地。各門各派都各有講究,如果隻知心法不知戒律,修行神通不僅可能對他人有害也可能傷及自身。

打個類似的比方,開一劑藥方可以治病,但同時也要列明服藥的禁忌,否則不僅有可能治不了病,還可能一不小心把良藥變成毒藥。所以知焰給張果兩條選擇,要麽拜入妙法門門下,要麽散去修為,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至少在她那麽單純直接的心思中視為理所當然。

事情經過鍾離權與梅振衣一攪和,鳴琴懷著私心再一勸,變成了張果隻受戒而不必入門拜師。在梅振衣看來這麽做是最講道理的,張果隻是無意中得到了飛雲秘籍,你不能逼著他拜入門下,也不能自作主張散去他地修為。

修行傳承往往都是師父收弟子,先入門後受戒。像張果這種情況是特例,非常少見,如果不是飛雲秘籍和飛雲岫流落在外,就算他悄悄學了妙法門道術,恐怕也沒人會找他。張果之事看似解決的很簡單,卻開了自古以來修行界的兩條先例。

首先就是隻受戒而不正式拜入師門。針對張果這種特例,自己得到了傳世道法卻並非上師所授,應該怎麽辦?學哪家的法術就守哪家的戒律,不能強迫他拜在門下,也不能讓他妄自而為。

其次是推而廣之,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件事,假如將來有些傳世門派的道統在人間不存在了,但其修行的心法口訣因為種種原因仍然流傳世間,此時已無師門受戒之說,那學習這些心法口訣的修行人該怎麽辦,豈不是沒人管隨便玩了?

這種情況在大唐年間還沒出現,但在梅振衣穿越前地二十一世紀,道藏典籍與種種不知真假的神功大法,都是放在舒坦上隨便賣的。那麽今天張果的事如果推而廣之,可能形成一種參照地規矩,假如修行無師,得神通之時,也應守傳世戒律,有傳世之法,就應有傳世之戒。

鍾離權解釋了一下張果之事為何開了修行界先河,別的修行弟子恐怕聽不太懂,但做為後世穿越而來的梅振衣是完全聽明白了。他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覺得很有道 理。但也有問題,皺著眉頭道:“鍾離前輩,你說的話,我隱約覺得含有重大玄機,卻又參不太透。天下各門各派戒律各不相同,或者修行人並不知自己所學傳承何 處,又應當如何自守?”

鍾離權:“一時參不透沒關係,其實我也沒參透,你有這個疑問在心就行,欲行之事。請從我始,推己方可及人。……小子,張果地事說完了,現在輪到你了。昨天夜裏是怎麽回事,是修行入魔還是吃錯藥了,居然對知焰仙子那樣說話,你是找揍嗎?”

梅振衣聞言隻能苦笑。低頭呐呐道:“既然前輩問起,我也不好不說實話,其實我是認錯人了,之所以那樣,說起來還與前輩你有關呢。”他將昨夜見到鳴琴等人地打扮。誤以為是鍾離權變化而出色誘,一時戲言結果惹了麻煩地內情都說了出來。

鍾離權哈哈大笑,笑的桌上杯盤亂顫,笑著笑著突然頓住了,瞪眼道:“小子,你才多大年紀呀,就算再聰明,也不可能事先想到我會用色欲勾牽之法來試探你。這是怎麽回事。給我解釋清楚!”

這下壞菜了,眼看要穿幫,十三歲地孩子怎麽能事先想到這一出呢?梅振衣眨了眨眼道:“是這樣的,我平時看古人神仙傳記。仙人行事曾有這一說,當時腦袋一糊塗,就誤會了。”

鍾離權:“我看你不是糊塗了,而是聰明過頭了!你是孫思邈的弟子,師父不可能沒有教導過你。想想看。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嗎?”這句話的語氣與剛才不同,不再是談笑而是顯得相當凝重。隨著話音似乎有一股神念直接逼入到腦海中,如深深一擊。

鍾離權提起了孫思邈,梅振衣腦海中靈光一閃,如夢中被點醒。----他的錯不在於認錯了人,也不在於誤會成了鍾離權的試探,而在於違背了孫思邈曾教導他地三句話!

第一句話是“你莫管他是仙是凡,就看他如何與你打交道。”那麽昨夜的幾位女子,是修行高人也好,是山精鬼怪也好,是鍾離權變化出來的幻象也好,來到麵前與他打招呼,並沒有什麽其它的出格舉止,梅振衣開口輕浮隱念不堪,首先就是錯了,違背了師父的教導。

第二句話是“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見怪莫怪便是。”那麽他昨夜一見鳴琴等人打扮妖嬈,第一念就想岔了,對方還沒怎麽樣他先耍怪了,哪裏像個修行悟道之人?就算是鍾離權的試探,他也是見怪已怪,已失堅守自我之心。

第三句話是“上師在與不在,並無分別。”假如孫思邈在當場,梅振衣能那樣嗎?當然不會!這句話換個角度來理解,假如不是鍾離權的試探,而就是有女子路過詢問,梅振衣能那樣嗎,也不會!如此說來孫思邈地三句教導,梅振衣一句都沒做到。

有時候一句話的道理你能完全明白,但不一定隨時隨地都能做到,都能在無意中自覺遵守。師父把道理交給你,並不意味你已經“得道”,普通人的毛病常常就是如此,修行人修行的是什麽,就是這個。有一個術語叫作“知常”,假如你做不到,那就是修行境界未到!

這一點也能印證莊子所言的“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

此時距離孫思邈離去已經兩個月了,梅振衣修煉靈山心法遲遲突破不了“如神在”地境界,原因也是如此。

梅振衣為什麽會錯,是因為太聰明了,或者說太賣弄聰明了。他仗著穿越前所聞傳說中的經驗,一連破了鍾離權三次試探法術,到第四次的時候還這麽幹,結果玩大了也玩栽了。其實他並沒有預見未來的能力,隻是仗著穿越前對傳說的記憶而已,卻無形中真的自以為能先知先覺了。

在他初遇鍾離權之後,孫思邈就曾說過:“你不受他的神通所惑,並不是因為你如今的修為已能破妄不迷,而是你早有察覺,所以根本沒進去!”當時他老人家說地很透徹,但梅振衣並沒有立時醒悟,此時經鍾離權喝破。這才如夢初醒。

一念閃過想到了這麽多,靈台一片清明,梅振衣上前以師禮下拜:“多謝前輩點醒,否則晚輩身在夢中還不自知,請受我一拜。”

鍾離權看著他麵露欣慰之色:“很好,這一念之間,你的修行已有進益,既然以師禮拜我,想必已早知我地來意,為何稱前輩而不稱我為師父呢?”他終於繃不住。主動把收徒的話說了出來。

梅振衣:“古人雲一字可以成師,前輩地教導,我自當以師禮拜謝。但正式拜師,我心中還有兩點疑慮。”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梅振衣心中確實還有疙瘩沒解。想當初孫思邈開口收徒,他想都沒想就拜倒了,今天在鍾離權前麵卻不是這樣。

鍾離權似笑非笑:“噢。你倒把架子端起來了,說吧,還有什麽疑慮?難道你認為我修為低微,不夠資格做你的修行上師嗎?”

“不是不是,晚輩心中還有一事不解。第一次路遇前輩是在萬家酒店門外。說實話,前輩在萬家酒店所行之事,弟子心中十分不喜。”他終於當著鍾離權的麵把實話說了出來,而且把後來自己對孫思邈說的那番話也講述了一番。

鍾離權輕輕歎了一口氣:“徒弟還沒入門,先教訓起師父來了,少見啊!我當日所行之事,你心中別有感悟,也不算我白幹了。世人若聞紀家之事。而有所悟,也不枉我一番點化。”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驚:“前輩,你也知道把紀家折騰的夠嗆嗎?您原來是想借此點化世人其中道理,但以那紀家為棋子。他們母子可沒有得罪您老人家。”

鍾離權微微一笑:“他們倒黴了嗎?沒有啊!你出現了,這便是收獲。你有你地收獲,我有我地收獲,世人有世人的收獲,隻有執迷不悟者例外。紀家也沒倒黴。你還想責怪我嗎?”

梅振衣:“前輩所言所行,暗合玄機大道。我既然明白了,自然不會有怨念。但若世上其它有神通地高人不知,見前輩如此行事若競相模仿,恐非世間之福。”

鍾離權點點頭:“你講的也有道理,但其它人的事我管不著,自古以來仙人行走世間皆是如此。這樣吧,你拜我為師,學習金丹大道,等將來有大成就之後再求你心中所悟之道。還有什麽疑慮嗎?”

梅振衣:“我已有修行上師孫思邈真人,若另尊上師,應向孫真人請示。”

鍾離權:“這是對的,你尊師,我也喜歡,誰都喜歡收這樣的弟子。可孫真人不在這裏,你要去關中見他嗎?”

梅振衣:“不必遠行,我自有辦法拜見師父詢問。”

鍾離權看著他麵露疑問之色,似乎不太相信又有些期待的說道:“哦,你有這個修為嗎?如果有就試試,等你請示了孫真人,我自會來找你的。今天地菜不錯,謝謝了!”言畢提起酒葫蘆飄然出門,等梅振衣再回頭時已蹤影不見。

鍾離權說知焰過幾天還會再來找張果,梅振衣特意交代張果,一見到知焰立刻通知自己。他不好責怪鍾離權多事,但對知焰的遭遇總有些過意不去,想找她談談。然而梅振衣首先等來的不是知焰仙子,而是朝廷的封賞。

洛陽傳旨,南魯侯梅孝朗征戰有功,被加封為右仆射,進爵南魯公,不僅複居相位,而且權勢更勝從前。其嫡長子梅振衣受蔭,賜勳雲騎尉,小小年紀就有了七品勳官身份,也算是朝廷格外加恩。

此番受封賞的當然不止南魯公梅孝朗一人,程務挺被加封為平原郡公,裴行儉被加封為聞喜縣公。一戰封三公,看似皆大歡喜,可明白人都覺得不太尋常。裴行儉可是主帥啊,為何封賞明顯偏薄?這多少是宰相裴炎搗地鬼。

大軍還朝到洛陽麵聖,前緣殿之上首先就是廷議軍功,按說功勞最大的應該是主帥裴行儉,可是裴炎奏道:“裴將軍率左路軍馬首戰失利,次戰又固守長城不出以金帛與敵結盟,而梅孝朗率右路軍奇襲斷突厥後路,先鋒程務挺劫獲敵方輜重,方奠定全勝之功。”

他這番話分明是在打壓裴行儉,力捧梅孝朗與程務挺,特別是提攜程務挺。裴行儉這個人立身清正,不好結黨營私,與裴炎一直保持著距離,凡事都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如今立大功還朝,假如不設法排擠的話,裴炎首輔之位可能不保。

049回、癡兒加封雲騎尉,孝朗進爵南魯公
熟悉征戰的人都應該清楚,做為主帥要掌握全局,不能以局部之勝負來評判,沒有裴行儉設計穩住阿史那伏念,哪有程務挺奇襲之功?況且現在廷議封賞,裴炎卻開口訴說主帥過失,連梅孝朗都覺得奇怪。令他更奇怪的是,皇上並沒有貶斥裴炎,下旨隻封裴行儉為聞喜縣公。

聽封之後梅孝朗看了裴炎一眼,心裏突然明白了一些,恐怕裴炎早已得到過皇後的暗示,所以才會那樣說話。裴行儉在軍中影響太大了,有很多手握軍權的大將都出自他的門下,這次出征獲勝如果再加厚賞,威望無以複加,有功高震主之嫌。

目前皇上年高體弱,朝堂大位即將更迭,裴行儉如手握兵權,屆時擁立新皇也需要得到他的支持。皇後不希望看見這樣的局麵,現在就想削裴行儉的權,隻 能讓裴炎蹦出來,找一個不是借口的借口。議完軍功之後,又開始商議如何處置俘虜,果不出梅孝朗所料,裴行儉的意見被駁回。

這次征戰大勝,主要是因為裴行儉設計讓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兩部自攻,伏念被逼無奈聽從裴行儉的命令,突然倒戈將溫傅擒獲,一起到軍中獻降。如 果不是這樣,就算大軍能獲勝,那也至少要多付出上萬將士傷亡。在回朝的路上裴行儉就已向伏念保證,屆時留他一命,自大唐開國以來,還沒有殺戴罪立功降將地 曆史。

裴行儉請皇上留伏念一命。結果裴炎又奏道:“伏念本無降意,隻是被程務挺劫走妻子輜重。窮途末路無計可施。況且他是反複無常小人,先前已用詐降之計敗曹懷舜大軍,今日不殺終為後患。那突厥作亂已久,正應斬其酋首以震懾,揚我天朝國威。”

皇上從裴炎計,將伏念與溫傅一並處斬,這一番朝堂爭鬥裴炎占盡上風。伏念死了,裴行儉失信於人,對他的威望也是個很大地打擊。事後據說他私下裏歎 道:“我欠伏念一條命。邊關恐怕還有禍事。”裴行儉退朝之後就上表交出軍權,稱病不出,而程務挺被任命為右衛將軍,與裴炎的關係變得十分親近。

梅孝朗也覺得暗暗心驚,裴氏同宗尚且不能相容。這位嶽父裴炎夠狠的!如今聯姻共進退,還不至於有大衝突,但同朝為相,將來如果有什麽利益分歧威脅到對方的地位,恐怕裴炎也不會顧忌翁婿之情。從這時起,他對裴炎也起了疑忌之心。

退朝之後,梅孝朗還未及出殿,宮中傳旨皇後召見。皇後擅招大臣於禮法有些不合。但近年來這對於武後卻很常見,梅孝朗隻得隨著太監去了。

在鳳儀閣中見到了武後,一番行禮已畢,武後擺手道:“南魯公。請坐吧。”需要解釋一下,在宋代以前,宰相與皇上議事是平起平坐的,在皇後麵前自然 也有座位,不像後來的辮子戲中那樣跪著或站著。直到宋太祖趙匡胤有一次趁著宰相起身。突然命人撤走了宰相的座位。從此之後臣麵君就隻能站著說話了。

梅孝朗抬眼看清了武後,許久未見。發現這位皇後出落的更加妖嬈明媚了,隻見她眉含秋水,麵若朝霞,寶簪高挑雲鬢照人,身段婀娜容顏絕豔。論年紀, 武後也是年近六旬之人了,比皇上還要大四歲,看上去卻姿容不讓盛年,而剛才在朝堂上見到皇上李治,五十出頭就已麵色晦暗老態龍鍾。

宮裏宮外早有傳言,說這位武皇後是吸人元氣精髓的妖魅,梅孝朗當然不會聽信這種荒誕之說,但心中也暗自猜測皇後武氏是一位修行高人,而且修為深不可測。坐下後問道:“皇後特召微臣,有何懿旨?”

武後:“本宮並無特旨,南魯公征戰而回,為國立下大功,特當麵慰問聊表心意。去年太子謀亂,公亦因此貶出長安,我知你無辜,心中可曾有怨念?”

梅孝朗在座上躬身答道:“不敢!太子坐罪,臣為長安留守亦有失察之責,此番戴罪立功,要感謝皇上與皇後地信任。”

武後笑了,笑聲如少女般輕柔悅耳:“你這麽想就好,沒有讓本宮失望。”笑聲剛起轉眼又成一聲歎息:“自古帝王家事總多糾葛,比之世間百姓,父母憂心更甚啊。”

這句話讓梅孝朗不好答,隻能接著聽她說,隻見武後話風一轉又問道:“我聽說你有一子臥病多年,最近怎樣了?”

梅孝朗:“那是亡妻柳氏之子振衣,患失魂症十二年,去年被神醫孫思邈救醒,日前已無大礙了,多謝皇後掛念臣的家事。”

武後麵帶微笑,輕起貝齒:“那我要恭喜你了!聽說你前妻亡故,又續娶了裴家小娘子,有幾個兒子?”

皇後竟然和他拉起了家常,而且特意提到了他與裴炎聯姻之事,梅孝朗心中疑惑但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有三子二女,長子振衣遠在蕪州養病,次子振庭為裴氏所生,三子振冠為側室所生。”

武後:“多子多福也多操心啊,此次南魯公功勳甚重,應蔭及子孫,三子之中,你希望本宮封賞何人?”

“當然是嫡長子振衣。”話一出口梅孝朗突然覺得不對,因為皇後問了一句廢話,按唐律自然是嫡長子受蔭,還需要問嗎?而且皇後剛剛廢兄立弟為太子,自己來一句“當然是嫡長子”,豈不是當麵暗示難堪?

而且剛才那句話還有文章,皇後問他“希望本宮封賞何人?”這不是皇後該管的事,至少表麵上不是。委婉一點應該說:“希望本宮建議皇上封賞何人?”皇後倒好,把建議兩個字都省掉了。直接明示梅孝朗宮中地事都是她說了算。

一念及此梅孝朗趕緊轉口道:“吾其餘兩子年紀尚幼,而長子振衣生母早亡又病弱多年,因而心中難免憐惜更甚。皇後欲加恩,但聽聖裁,臣不敢多言。”

武後坐在那裏換了個姿勢,一手托香腮道:“南魯公多心了,本宮隻是隨口一問,因為我知道你地次子是裴炎外孫。”

這話什麽意思?肯定有所指,梅孝朗端正身姿答道:“我與裴炎皆為人臣。朝廷加恩福及子孫,無論是誰,隻有稱謝。”

武後點了點頭:“好,南魯公有正氣,你與裴炎同朝為相。公私分明為國盡忠,也是天朝之福。”

梅孝朗告退時,武後賞賜十三節白玉帶一條,次日接到宮中傳旨,加封長子梅振衣為雲騎尉。武後召見他嘮地都是家常嗑,而在那種場合每一句話都不是隨便說的,拿梅振衣的話題做幌子,至少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梅孝朗兩件事。

第一就是朝廷的事現在完全由她說了算。第二是她知道梅孝朗與裴炎關係密切。如今又同為宰輔,所以特意提醒,不管到什麽時候,梅孝朗最好還是聽她的。結黨營私的嫌疑武後可以不管。她隻管梅孝朗地隊伍往哪邊站。

此時南魯公府已從長安遷來洛陽,梅孝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提醒妻子裴氏,往後沒有什麽特別的事盡量少與娘家來往,以免給人私下交往過密地感覺。他本來對裴炎就有了疑忌之心,又經皇後提醒。這麽做是理所當然的。但是他夫人裴玉娥心中就有些不樂意了。

搬到洛陽離娘家近了,可丈夫卻要有意疏遠裴府。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官做大了,用不著像以前那樣借助她娘家勢力了嗎?她一直以為自己對梅府地貢獻大、功勞多、跟著吃的苦受的累也更多,如今那個小白癡梅振衣受封,而自己母子什麽都沒撈著,讓她尤其不是滋味。

偶爾有娘家人來訪,裴玉娥也有怨言不經意中流露,也傳到了裴府人地耳中,無意間給梅振衣又帶來一場大麻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隻說梅孝朗回府之後,裴玉娥告訴了他妙法門弟子前往蕪州之事,還說自己寫了一封家信給梅振衣,料想不會有什麽問題。她就當一件小事輕描淡寫的說 出,梅孝朗聞言卻有些擔心,同時心中也有些生氣----就算裴玉娥一個婦道人家不明白事情,那裴府沒有明白人嗎?竟然沒有提醒裴玉娥事先派人告訴梅振衣, 僅僅是寫了一封家信交給知焰仙子。

那已經是兩個多月之前地事情,現在再派人去已經來不及了,梅振衣聰明伶俐,自己應該能處理好。梅孝朗卻沒料到知焰仙子第一次見識人煙繁華,一路走走停停,此時剛剛趕到蕪州。

安頓好府中雜務,梅孝朗又命梅毅趕回蕪州。此時地梅毅也立了軍功,加封遊擊將軍,有銜無職仍在南魯公府中聽命。倒是那位程玄鵠最走運,裴家、梅家、程務挺三方麵都能討好,不僅加官而且補了個實缺,被任命為浩州司馬,已經啟程上任去了。

梅毅還沒有趕到蕪州,妙法門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而且朝廷加封地詔令也到了,梅振衣正式受封就在知焰仙子等人離開齊雲觀的第二天。

這天晚上,我們的小侯爺,不,現在是小公爺、雲騎尉梅振衣正舒舒服服地靠在臥室的大床上,身後的穀兒將他半抱在懷中,而穗兒用一個煮熟了去殼的鴨蛋,輕輕敷揉他腦門上地包,一邊敷一邊還鼓著櫻桃小口吹氣。

這個包是前天夜裏從齊雲台上跌落時砸的,腦門著地摔的可不輕,要不是他身子骨結實說不定當場摔出個好歹來。已經兩天了,還沒有完全消下去,昨天也是頂著包請人喝酒。

“少爺,還痛嗎?那幾個妙法門的修行人,也是女的,怎麽就那麽凶,一點都不像婦道人家!”穗兒心疼地問道。

“本來還有些疼。但被你們地小手一摸,就一點都不疼了。不僅不疼而且還好舒服。早知道這麽舒服,我以前就應該多摔幾下,讓你們好好揉揉!……那些女人凶不要緊,隻要我的穀兒、穗兒溫柔可人就行。”靠在美少女懷中,幽香誘人享受溫柔嗬護,委實舒服啊。

穀兒撲哧一聲笑了:“少爺千金之軀,可不能再摔著了,如果你喜歡,讓我們揉就是了。喜歡揉哪就揉哪。”說完這話覺得語意曖昧,自己地臉先紅了。

穗兒道:“今天聽說有聖旨傳來,老爺立了功,少爺也當官了,雲騎尉是多大的官呀?”

梅振衣:“七品而已。芝麻大。”

穀兒低聲驚呼:“七品還不大呀,柳老爺在寧國縣當倉督,才隻有八品呢!”

梅振衣:“無職的虛銜而已,我一個小孩子,算什麽官?”

穗兒嗲聲道:“話可不能這麽說,少爺雖然年紀小,可是身份尊貴呀。想當初柳老爺把我們姐妹送到梅府,真是這一輩子的福份。就不知道將來少爺的官越做越大,還能不能喜歡我們姐妹的伺候了?”

梅振衣伸手,將兩個小丫鬟一人一隻柔荑都握住按在懷中,笑道:“假如沒有你們倆在身邊。我做再大的官,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兩個少女相對一視,紅著臉嗤嗤淺笑,少爺快長大了,真的就快長大了!

在屋內與貼身丫鬟調笑一番。倒也沒幹別的。仗著年紀小,滿足了一回愣充柳下惠地惡趣味。入夜時分仍然獨自來到齊雲台上修行。在孫思邈的調教下,梅振衣的各種修煉與學習是日日不輟,自從能夠打坐之後,這夜間靜坐隻中斷過一天,就是昨天。

梅振衣天資聰慧悟性極佳,就算他自己不這麽認為,孫思邈與鍾離權等高人都是這麽評價的。另一方麵,他學習任何東西時用功之勤苦、韌勁之綿長,都是非常少見的,一點都不像個養尊處優地大少爺,這一點也曾讓梅毅感到吃驚。

這些與他穿越前的二十年經曆有關,從小可是嚐遍苦難,在苦中長大已經不以為苦,自己過的還很有趣。更有意思的是,穿越後享受富貴奢華,無意中也不以為異,直到程玄鵠一言點醒。

任何一種修行,如果你有那個資質,也需要把日常的修煉功夫下足,這才是最終能夠突破境界更上一層樓的根基,至於是否能夠突破,最終還有一層窗戶 紙,就是心性上自覺的淨化。鍾離權問他前夜錯在何處,梅振衣回想起孫思邈教導之言,突然醒悟,這就是修行中所謂的機緣到了。

這夜在齊雲台上靜坐,依然是引月華入體,省身一周天,鍛煉醫家易筋洗髓之法,隨著內勁法力運轉,周身神氣相合,他腦門上那個淤青地包包也漸漸消去----神功妙法還是比丫鬟的溫柔小手好用。行功至此,自然而然發動靈山心法。

神氣相合,身意無別,身即意,意即身,此時元神呈現。如何形容這種元神呈現的感覺?梅振衣是第一次達到這種狀態,但孫思邈早就說清楚了,一入境界他就能明白。尋常五官退位,神識清明呈現,呈現的是一種非常純淨且絕對清醒地自我意識。

眼前有光,定境精微再度深入,靈台豁然開朗,有一位須發浩然的長者麵容和藹就出現在神識所見的這一片靈台中,正是孫思邈。

“師父,我終於見到你了!”這是定境中以神念的對話。

孫思邈麵帶微笑:“騰兒,你的靈山心法終於突破了如神在地境界,為師雖離去,但也放心了。”

梅振衣:“弟子慚愧,師父地教導時常在耳邊,所行卻不能持之以恒,若非鍾離前輩點醒,我還見不到師父。”孫思邈:“你今日所悟,謂之知常。以一貫 之行而知常,這是修行必須達到的。往後不論你修煉任何法門,入門之後都要經曆這知常一步。太上有雲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 道,道乃久,沒身不殆。今*****能悟透了嗎?”

梅振衣:“有所感悟,再不能忘!……師父,今日見您老人家還有一事請示。”

孫思邈微微一笑:“是鍾離權欲收你為徒之事嗎?我早已說過,前日眼中之怪,後日未嚐不能見其中真趣,你今日能突破如神在境界,也是東華先生點化之功,師徒之緣已有。”

050回、妙法因人而用器,截取飛雲好裁衣
這番話是孫思邈主動說出來的,看似老人家能未卜先知料到梅振衣會問什麽,但眼前所見的孫思邈隻是梅振衣靈台中的一道心印,與真人無二但也有所區別。梅振衣心裏想的什麽事情,靈台中顯現的“孫思邈”自然知道,這就是此種溝通的神奇之處。

待梅振衣收功睜開眼睛的時候,神識忽動感覺到附近有人,轉身望去隻見月光下站著一位紅衣綠絲絛的女子。她微尖的下巴,鼻梁很直稍微有點高,彎彎的細眉眉梢 微微上挑,一雙俏眼在月光下如辰星閃爍,表情淡淡的,窈窕而秀麗。梅振衣沒回頭時以為是鍾離權來了,轉眼一見竟是知焰仙子。

“知焰道友,你怎麽又在深夜來此,在這裏很長時間了吧,為什麽不叫我呢?”梅振衣跳下齊雲台拱手打了個招呼。

知焰:“你行功正在緊要關頭,我不想驚擾你。人世間的修士真是奇怪,你就在這種地方修煉嗎?也不避入洞天之中,不怕被過路鬼神驚擾嗎?”

梅振衣笑了:“人世間不比昆侖仙境,不是處處都可鑿建仙家洞天,就算有合適的地方,人力物力也很難一時建成洞天。這齊雲台,已經是整座齊雲峰上最合適的修 行之所,齊雲觀在山中很清靜,夜間從來無人打擾,蕪州滿城鬼神也不會來騷擾我。知焰仙子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昆侖仙境隨處都是仙家寶地,而且天材地 寶很容易尋找,各大仙府大多是積千年曆代弟子之功完成,弟子修行要比俗世間普通人方便多了。”

梅振衣:“那真是個好地方,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但人世間也有人世間的好處。比如修丹道求長生,不知眾生百態,又怎知如何從此生得超脫?”

知焰仙子問道:“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梅振衣:“是我師父。”

知焰仙子歎了一口氣:“昆侖仙境中也有眾生百態。但不像人世間這麽玄妙紛繁。在那裏修行,精進很快可得高強法力,但是修行境界到高深之時,越往上突破就越 難。我已經脫胎換骨近百年了,至今未能領悟出神入化大神通,非道法不妙戒律不嚴,所缺就是一番曆練。----那天鍾離前輩在神念中也是這麽告訴我的,你的 師父就是他嗎?”

梅振衣:“不。我說地是我的傳法上師孫思邈真人,至於鍾離前輩,我尚未拜師。”

“哦?那他應該想收你做徒弟。”知焰思想雖然簡單但也不笨,一下就猜出來了。

梅振衣:“知焰道友,昨天的事非常抱歉,你沒有取回飛雲岫無法回師門複命。鍾離前輩執意那樣,我也沒有辦法,過幾天等有機會。我會請求他把飛雲岫還給你。”

知焰:“修行如他如我,言出機緣已定,鍾離前輩是不可能把飛雲岫還給我地,我也不可能再找他索取。你可曾見過世上仙人為一件事反複糾纏不休地?如果那樣,哪還能談什麽修為境界?”

梅振衣:“我若真有心歸還。還有一個辦法。”

知焰詫異道:“什麽辦法?”

梅振衣歪著腦袋,表情顯得有幾分可愛:“我若拜鍾離前輩為師,依修行傳法的規矩,入門時他會賜我一件法器,我可以請求他把飛雲岫賜給我。如果是東華先生的 宗門器物。弟子須守護不可隨意處置。但飛雲岫不是鍾離前輩的宗門器物,我是可以送人的。到那時與今日的紛爭就無關了。我再把飛雲岫還給你便是。”

梅振衣雖然修為不高,但修行界的規矩也是很了解的,竟然想出這麽一個巧妙地點子,要是換作知焰,是怎麽也想不到這些的。她聞言眨了眨眼睛:“你說的很有道理,假如真有這一天,無論你有什麽要求,隻要我能做到的都能答應。”

梅振衣笑了:“好的,一言為定,如果有這一天,我們就這麽辦!你還有什麽事嗎?”

知焰一回身麵朝齊雲觀後門方向喊道:“張果,你出來吧!……梅公子,我要傳此人妙法門戒律,請你回避。”

張果咳嗽一聲從一片陰影中走了出來,其實他早就在附近了,見到知焰仙子與梅振衣說話,他沒有打擾也沒有現身,此時被喝破行藏,表情很有幾分不好意思。知焰言而有信,今天就是來找張果的,碰巧看見梅振衣在齊雲台上修煉,暫時沒有驚擾齊雲觀,商定歸還飛雲岫之事是意外所得。

知焰要傳張果妙法門的戒律,梅振衣知趣的回避。各修行門派地核心戒律,一般是不外傳的,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你去寺廟中也有一類典籍是“在家人”不能翻看不能請走的,就是講戒律的。

知焰和梅振衣的交談,張果當然也聽見了,第二天張果找了個機會私下裏問道:“少爺,你打算拜鍾離先生為師,又打算在拜師時請求鍾離前輩把飛雲岫賜給你,卻是要還給知焰仙子地,你就不怕鍾離前輩生氣?”

梅振衣:“當然不怕,他若真能把飛雲岫賜給我,就能想到我要幹什麽,不會生氣。”

張果:“老奴覺得少爺有點吃虧啊,上師收弟子入門傳法器,都是修行人的大福緣,而你卻打算把它送人。”

梅振衣:“張老啊,鬥法打架,我還不行,和人打交道,她不行,假如真的把飛雲岫還給知焰,你認為我會吃虧嗎?”

張果嘿嘿笑道:“那也是,我還沒見過少爺和人打交道吃過虧呢!照說我也欠知焰仙子一個人情,少爺還她人情,老奴也謝謝了!”

知焰走後,梅振衣就在等鍾離權來找他,可沒事總出現的鍾離權這回卻玩起了失蹤,許久沒有露麵。眼看年關將近。菁蕪山莊上下忙起了過年,少爺住在齊雲觀,於是這家道觀的東跨院也熱鬧了不少。

古時地新年格外有氣氛。操勞忙碌了一年地人們這個時間閑了下來。用各種方式享受辭舊迎新的時光,少爺年前得了朝廷封賞,下人們今年也得了不少賞錢,按現在地說法就是年終獎發的都挺多,個個興高采烈喜氣洋洋。

現代都市中,很多傳統習俗已經被人們漸漸淡忘了,年過的越來越沒有年味,於是也少了很多樂趣。在傳統中。無論大戶還是小戶人家,過年都有很多事。比如蕪州 人家,都要醃臘肉、灌香腸、做熏魚,臘月二十三撣塵祭灶,大年夜炸圓子做蛋餃。家家戶戶都要在門前掛上新燈籠,大人小孩做身新衣服。

過去地針線活稱為女工或女紅,那時候沒有大商場和服裝專賣店,人們穿地衣服大多數都是家裏的婆娘做的。男人出門衣冠合不合體,一眼就能看出家裏的女人手藝 怎樣。大戶人家有專門做針線活的丫鬟媳婦,梅振衣的衣服從裏到外都是穀兒、穗兒兩個丫鬟親手縫製的,針角細密而均勻,裁剪的非常考究。

過年前這些天梅振衣也跟著下人一起忙。忙著做一種特產地醃菜。當地有一種特產蔬菜叫高杆白,看上去有點像普通的小油菜長得卻要高大很多,綠葉下麵的莖有一尺長,一寸寬,嫩白如玉。是製作一種醃菜的主要材料。

將葉子掰下來紮在一起。掛在杆子上晾的半幹,最複雜的一道工序就是用小刀將長莖從中剖開成筷子那麽細的一條條。然後再橫切成兩寸左右的細段。加上各種調料 放入陶罐中醃製,吃地時候用香油拌一拌,微脆而香辛可口,是非常下飯的小菜,在當地被稱為香菜。(注:不是現代菜市場見的那種蔬菜。)

梅振衣這段時間,白天沒幹別的,就忙著切絲呢。一尺長一寸寬的白菜莖,從中剖開成筷子細地長條,要用鉛筆刀那麽大的小刀在砧板上劃三刀切成四縷。這是非常枯燥的慢活,普通人家醃十來斤香菜,需要幹好幾天,但在齊雲觀卻整整切了一個多月,原因無它,因為是大少爺親自主刀。

梅振衣用的是一把比匕首稍長的短刃,這把短刃也是一件法寶,名叫昆吾劍,是梅毅從戰場上給他捎回地戰利品。

梅毅是知焰走後第三天才趕回蕪州地,等他到的時候,齊雲觀地一切麻煩都已經結束了。梅毅聽說發生的事,立刻就要派人向洛陽南魯公府回報,被梅振衣勸阻。大 少爺說道:“事情已經結束了,何必再節外生枝?報個平安就得了,讓那邊也清清靜靜過個年,出了什麽事我們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梅毅還是覺得後怕,給了梅振衣兩樣東西,一副護腕和一把短刃,護腕是他自己送的,短刃是梅孝朗托他捎回來交給兒子防身的,這兩樣東西皆非凡品。

護腕呈淡金色黝黑的光澤,表麵鏤刻著火焰狀花紋,就像一個弧形的合葉,左右兩片正好扣在小臂上。

梅毅特意告訴他:“這是一件法器,戴在手臂上覺得很硬是不是?如果你的法力夠強大的話,運轉內勁布滿全身,它可以化剛為柔,隨著手臂改變形狀,對動作不會 有任何妨礙。它是早年吳王杜伏威賜給我的,在吳王的貼身親兵中我的年紀最幼,有一次受傷後王爺特意賜給我防身,就是遇劍仙行刺的那次。”

梅振衣推辭道:“吳王賜給你的寶貝,我怎麽好意思收?”

梅毅:“送你就是送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有鏤金劍,這護腕對我的用處不大,但是少爺你不同,你擅使長鞭,可鞭法及遠不及近,遇到近身纏鬥的時候就很凶 險,而這雙護腕近身格擋時非常有用,以我的功力,全力一劍也劈不開。我到蕪州就是來保護少爺的,不能時刻跟隨身邊,這雙護腕給少爺防身最合適不過。”

梅振衣還要推辭,梅毅又道:“這是一件法器,有很多妙用需要有大神通境界才能施展,當年吳王偶爾得到也沒有琢磨的太清楚。放在我手裏就更可惜了。既然少爺要拜東華上仙為師,將來此物有大用,給你就對了。怎麽。本將軍第一次送禮。小公爺就要駁我的麵子嗎?”

梅振衣隻能笑道:“差點忘了你升官的事了,你是遊擊將軍,我是小小雲騎尉,官小四級啊,聽你的,多謝毅叔了!”

收下護腕,梅毅又拿出一把壯如雁翎地短刃,說是南魯公交給兒子防身的東西。隻有一尺多長,刃身鋒利而堅韌,拿在手裏輕飄飄的沒什麽份量。梅振衣很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東西,梅毅告訴了他一段在戰場上地廝殺經曆。

梅毅趕到軍中的時候,匈奴兩部主力已經潰敗,大軍正在清剿流竄殘敵。梅毅不好意思白領一場軍功,於是主動請命率一路人馬搜尋突厥殘部,梅孝朗便命梅毅隨他的兄長梅剛一起率領一隊千騎左右的人馬。在草原上收攏未及投降的殘敵。

大草原一望無際往往根本看不見人影,突厥人追逐水草居無定所,如果分散逃竄還真不好找,隻能根據馬蹄、殘草、灰燼等痕跡搜尋敵蹤,率軍轉了三、四天。運氣不錯,還真碰到了一夥百餘人的殘部。

這夥人和普通的小部落不同,一看馬匹、服飾、兵器,居然全是精銳的戰士,似乎是保護著什麽重要人物向西北逃離。梅剛見狀立刻下令展開隊形包抄而去。那夥戰士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驍勇善戰。分出大部分隊人馬回衝,竟然死死糾纏了很久。最後全部陣亡。

梅剛一看就知道這是斷尾求生之計,分明是丟車保帥地做法,於是留出大部人馬與對方斷後的死士做戰,自己和梅毅兩名高手各率百名騎兵從左右包抄繞過戰場,仍然直追逃走的敵方首領。眼看就要追上了,對方的隊伍中突然飛出一人從空中撲擊而來,是一名薩滿大巫。

前文提到,大唐年間世間立道統的可不止佛道兩家,在草原一帶薩滿教十分流行,也有特殊的修行人,據說他們膜拜天地萬物並與之溝通,得到超越常人的神靈法力,修行有成者稱為大巫。這位大巫法力強悍,一揮手在空中就是一片刀光劈下,竟然一刀斬落五騎,連頭盔帶鎧甲都一劈為二。

遇到修行高手了,這就不是普通人之間的戰鬥了,梅剛梅毅拔劍雙雙而起迎了上去,與這位大巫鬥在了一處。前文說過,以梅毅地修行還未達飛天之境,但他拔劍在手一身殺氣,並不畏懼這世上劍仙,況且還有兄長梅剛在側,兄弟兩人劍氣縱橫配合的十分默契,也將將敵住這位飛天大巫。

鬥法前梅剛下令手下騎士散開,輪番以強弓發射利箭輔助攻敵。普通的箭無法威脅到修行高人,但是梅剛訓練出的親兵可不一樣,大多也是學過粗淺的禦劍術,射出地箭時帶著些許禦物神通可以劃出弧形微微轉向,破空而來轉找敵手的身形。

兩百多人分批輪番發箭,空中飛蝗如雨,就算一時射不中大巫,等他神氣衰竭法力耗盡之後,也一樣會被射成刺蝟。而梅剛、梅毅持劍占住方位,劍芒四射纏住大 巫,讓他無暇衝出戰陣去殺傷射箭的軍士。這一鬥就是一個多時辰,軍士們幾乎都射不動箭了,大巫也終於力竭,被梅毅一劍斬殺。

這位大巫有飛天之能,本來還有機會逃命的,但是為了斷後掩護,不得不與梅氏兄弟的糾纏,最後落了個殞身而亡地下場。等殺了這位大巫整軍再去追擊剩下地十餘 騎的殘敵,對方已不知去向。梅毅到現在也不知道逃走地究竟是什麽重要人物?因為突厥兩部首領伏念、溫傅都已被擒,梅孝朗事後聽到報告也沒有再去深究。

這把短刃就是那大巫手中的法器,後來作為一件戰利品落到了梅孝朗手裏。梅孝朗聽說了當時鬥法的經過也覺得心驚,對梅毅道:“此件法器看似普通毫不起眼,在高人手中卻是那般厲害。你把它帶到蕪州交給我兒,騰兒年幼不便佩劍,跟你學禦劍術,用這把短刃正好防身。”

051回、周王西征昆吾劍,梅府門前切菜刀
短刃的手柄上有兩個古怪的文字,梅毅不認識,等到星雲師太來授課,梅振衣請她辨認。師太仔細研究了半天,推斷是上古金文“昆吾”二字。在道家《清虛經》中有這樣一段話“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獻昆吾之劍、火烷之布。其劍長尺有咫,練鋼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星雲師太猜測它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昆吾劍,這個結論可夠驚人的!

傳說中昆吾劍能切玉如泥,是不是真的驗證一下便知,梅振衣發現它確實鋒利,但要看怎麽去用。這把劍太輕不受力,用來切豆腐自然鋒利,切木頭就勉強了,但如果運用禦物法力並以內勁催動,可以直接插進岩石中還不傷劍刃,果然是寶刃!

梅振衣調皮,用昆吾劍試過梅毅送他的那對護腕,發現以昆吾劍之利也傷不了護腕,可能是他的法力不足,另一方麵也足見這對護腕確非凡品。傳說中的昆吾劍怎麽會落到一位薩滿大巫手裏?而且那位大巫帶著這把劍斷後犧牲,可見他要保護的逃走之人地位絕不一般。

梅毅聽說星雲師太猜測這把短刃來曆非凡,心中也覺得很詫異,隱約覺得當時沒有追上所有殘敵是錯過了一場大功勞,偶爾有一次對梅振衣歎道:“少爺啊,那天我們兄弟沒有追上那最後的逃敵,現在想來有些遺憾,當日萬一追上的話,我現在可能就不僅僅是遊擊將軍了。”

梅振衣笑著勸慰道:“毅叔啊,立功勞也要有命去享啊!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那天你們幸虧沒追上,如果最後真追上的話,說不定今天我就沒法陪遊擊將軍過年了。”

梅振衣和他分析了一番,那天敵人殘部還剩下十餘騎,除了首領之外應該還有精銳手下,飛出一個大巫就如此凶悍難鬥,假如再有高手呢?不需要太多。再來一個與那位大巫相當地高手。梅剛梅毅兄弟恐怕就危險了。

那些人可能並不懼怕梅氏兄弟的這支隊伍,但不想過於暴露實力糾纏太久,萬一驚動附近的大軍主力前來包抄,那可真就跑不掉了,他們當時可能隻想逃走不想力鬥,所以才讓梅氏兄弟揀了個便宜。

梅孝朗事後曾說了一句話“草原廣袤,逃走數騎也屬平常,你們兄弟也立了一場軍功。人能平安回來就好!”這最後一句說的有些突兀,似乎是為梅氏兄弟鬆了一口氣,可能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聽了梅振衣的解釋梅毅也回過味來,想起了梅孝朗說的話,拍了拍胸口道:“我就是個武夫,在戰場上想不了那麽多,聽少爺這麽一說,還真是有點走運了。回家摟婆娘好好過年罷。可憐的婆娘們,差一點就沒見著男人回來。”

梅振衣笑嘻嘻地問:“毅叔,是不是從戰場上回來地人都想婆娘啊?別著那個急,天還沒黑呢,你先告訴我。那大巫怎麽能一劍斬落五騎呢?”

梅毅:“我看的清楚,那人揮手發出的七道劍芒,我與哥哥擋住了,旁邊的五騎可沒那麽走運。這把劍不簡單,我給你試試。”他從梅振衣手中接過昆吾劍。低喝一聲揮出。隻見劍身發出七片飛羽似的寒光,切在地上留下七道深深的裂隙。

梅振衣鼓掌道:“毅叔好厲害。原來你也會這手。”

梅毅:“這不算什麽,我已用禦劍術全力發動了,在三丈內擊殺幾個蟊賊還可以,但在五丈外斬落帶甲騎兵,還是做不到的。你說的對,假如當日再來一位高手夾擊,我和兄長兩人可能都交代了。”

梅振衣:“毅叔也不必太謙虛,劍術如你,已經相當高明了,離世上禦劍飛仙隻差一線,我好生羨慕啊。”

梅毅一笑:“羨慕嗎,那就好好去練,以你今日地修為,已經可以修練禦劍術。”

梅振衣:“好啊,我們什麽時候開始練?”

梅毅的笑容有些難得的調侃味道:“就現在,從切菜開始!”

說從切菜開始不是開玩笑,真的從切菜開始,切的就是高杆白菜。梅振衣如今的修為剛剛能夠掌握最基本的禦器法術,持昆吾劍在手,按梅毅所教的禦劍術,可以發 出微弱地劍芒。這劍芒是他的神識通過法器延伸而出,以法力凝聚而成,假如沒有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假如沒有在修煉易筋洗髓的途中,還真掌握不了。

梅毅的第一步要求,並不是讓他在短期內擁有多強大地法力,首先是要學會以神識去精確的控製法器,達到與身心一體的精妙狀態,這是能量與精神的同步訓練。梅毅恰好看見齊雲觀的後院裏有仆人們在用小刀切白菜莖,靈機一動想到了鍛煉梅振衣地方法。

第一次切菜莖地時候是放在砧板上,一不小心劍芒一吐,連砧板帶桌子都給切開了三條縫。用了三天,梅振衣才學會將劍芒精確的控製在劍尖外一小截地空間內。梅毅的要求並不高,就是要他隨意揮手能發出三道劍芒,準確的將白菜莖切成做醃香菜需要的形狀。

看似簡單,而且沒什麽大威力,卻要比戰場上殺敵時對兵器的控製精妙多了,修行人在神識感應方麵有更玄妙的境界。前三天梅振衣切的是一塌糊塗,幾百斤好白菜都沒法用了,隻能剁碎了去喂豬。

練習禦劍術的同時,梅振衣每天還堅持打坐修練靈山心法,感應元神呈現時那種清明的狀態,漸漸的,白天切菜的時候越來越純熟。用法力催動昆吾劍,精確的發出三道劍芒,就像輕輕的伸出自己三根手指。在菜莖上掃過,切成如筷子般地四縷長條,而且不傷下麵的砧板。

一開始下人們看見少爺親自做這種粗活都嚇了一跳,自然紛紛勸阻,可梅毅說少爺這是在練習劍術,仆人們也就都幫著少爺給白菜排隊了。張果見狀下了一道命令:梅家在蕪州的所有仆人與佃戶,今年過年都不用做醃香菜了。少爺要親自加工。齊雲觀中做好送給各家當年貨。

梅家在蕪州的佃戶有上千戶,過年醃香菜要有幾萬斤,這還是曬幹了醃好的分量,新鮮高杆白的用量超過十萬斤。這下齊雲觀可就熱鬧了,每天都有仆人往山上一捆捆的挑白菜,齊雲觀門外地空地上架起了一排排地長竹竿,上麵掛的都是掰好了倒係在一起的白菜莖。

道場淨地簡直就成了菜市場,而且隻有一種菜。原因無它。梅家大少爺要練劍。

在砧板上切的熟練之後,花樣換了,又把十幾根菜莖一頭紮好,倒掛在竹竿上,讓少爺站在不遠處放出劍芒淩空去切。先用隔空禦物之力將一捆菜莖都蕩開,劍芒飛至將它們一根根切好,這比在砧板上切難度大了不止十倍,梅振衣又不知道切廢了多少捆白菜。這才掌握純熟。

幸虧這種高杆白在蕪州不貴,是秋收後至嚴冬前間種的蔬菜,產量高價格很賤,主要就是醃香菜所用。附近的佃戶幾乎把自己家種的高杆白全都送到了齊雲觀,張果也一律打賞。

把菜葉紮成束掛在杆子上切。也習練純熟之後,又換了一種花樣。將掰好的菜葉一堆堆地放在掃幹淨的地上,張果施妖法卷起一陣風,卷得漫天菜葉亂飛。梅振衣威 風凜凜站在空地中央,手拎一把小劍上下翻飛。空中劍芒四射。然後留下一地爛菜幫子。----唉!又得把這些菜送去喂豬了。

總之過年前的臘月間,梅振衣幾乎沒幹別的。就是晚上打坐白天切菜。練習到最後,漫天菜葉落地,長長的白莖被整整齊齊的從中切開成四條。梅毅終於說道:“少爺,你不需要練了,技藝已經純熟,現在所缺的就是法力的強大與神識感應延伸地程度,這不是切菜能夠鍛煉的了。”

梅振衣也有同感,現在運用昆吾劍,他不需要去看,隻要神識能夠感應,在法力可控製的範圍內,信手一揮,劍芒比自己的手還要靈活,不論在什麽方位都能隨意盤旋飛舞收發自如。

據說很久以後,有人問梅氏兄弟:“你們的梅家劍法當初是怎麽練地?”梅大南答道:“就是切菜,蕪州特產的醃香菜。”梅氏還在蕪州開了大唐第一家專業醃製品加工廠,掌櫃的就是那位萬家酒店的老板紀山城,將蕪州特產醃香菜賣到江南各地,這些都是後話了。

梅毅要少爺不必再切菜了,梅振衣卻搖頭道:“不行啊,張果已經說過年要給各家佃戶送醃香菜,這麽多菜要下人們去切,不得把他們累死啊,還是我來吧。”

接下來幾天,大少爺以“神速”親手切好了所有的菜,完成了醃香菜中最複雜地切絲工藝,下人們可忙壞了,忙著加調料醃製裝壇,再送到各家各戶。於是這一年在蕪州曾流行一句話---今年過年不收禮,收禮就收醃香菜。

閑話少敘,梅振衣劍法初成,熱熱鬧鬧地新年也終於到了。這是他穿越後過的第二個新年,大年三十這一天特意回到了久未居住地菁蕪山莊,山莊裏的氣氛前所未有的熱烈。這種感覺很好,但也有一點淡淡的遺憾。

穿越前他是一個孤兒,但是梅家園幾乎全是他的親人。現在有張果以及梅氏兄弟等人眾星捧月般陪著,可感覺仍然與一個孤兒差不多,沒有見麵的父親遠在洛陽事務繁忙,而那位後母顯然不願意看見自己。唉,世事總難十全十美,自古如此啊!

他又莫名的想起了梅太公、曲教授、曲怡敏等等熟悉的麵孔,念頭一轉,又想起來一個人,那就是酷似曲怡敏的何幼姑。也不知道這先天體弱的小姑娘身體怎麽樣了?那一瓶生元丹雖然對修行大有助益,可以幫助法力增長,但他自己一枚也舍不得用。是時候給何幼姑送去了。

大年初三這天他回到了齊雲觀,照往年常例給觀主曲振聲送去紋銀一百兩,曲振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開了兩句玩笑,笑嗬嗬的收下了。隨後他換了一身道童地衣服,懷裏揣了些碎銀子,與張果一起離開,準備前往妙門山下養賢鄉何家村。去看望何幼姑。

剛走出齊雲觀沒多遠。就看遠處山路旁一棵大樹下,坐著一名高簪道士,手搖一把破蒲扇,正是鍾離權。梅振衣與張果趕緊上前施禮道:“鍾離前輩,好久不見,一直在觀中恭候,直到過年也沒見你來。”

鍾離權把眼一瞪:“怎麽,我老人家就應該一直守在這裏嗎?”

張果連連搖手:“我家少爺不是這個意思。他以為前輩你還在山中,所以過年前特意準備了好酒好菜,希望請前輩一起熱鬧熱鬧,也不至冷清寂寞。”

鍾離權:“哦,這倒是一番好心,不過我老人家不會寂寞,你們過年我也過年,我去終南山看東華門下的徒子徒孫去了。今天才回來。正好看見你們一老一小出門,這是要去哪裏啊?”

梅振衣:“我們打算去養賢鄉何家村辦點事,但在此見到前輩就不必著急了,這就恭請前輩到齊雲觀做客,晚輩一直有事想請教。”

鍾離權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辦你的事。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今天你也穿道服了?我們倆走在一起正好!何家村我也認識,這樣吧,讓張果回去,我陪你一起走。正好有事也想問你。”

他勸退了張果。一揮蒲扇,一股無形的力量卷住了梅振衣。眨眼間兩人就並肩飄飛到天上了。這次飛天與上次不同,不再是一片朦朧什麽都看不見,身邊白雲飄過, 低頭望去遠近江水田舍清清朗朗。梅振衣感覺很玄妙,動了動身子就似腳踏實地一般,然而身形卻隨著鍾離權在空中緩緩向前飄飛。

梅振衣躬身問道:“鍾離師父,把我帶到天上說有事要問,究竟有什麽吩咐?”

鍾離權:“小子,終於肯叫我師父了?這可不是天上,不過是半空雲端,我問你,這段時間都在幹什麽?”

梅振衣:“夜間行功,白日練劍。”

鍾離權嗯了一聲,淡淡道:“劍法練的還不錯,就是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梅振衣:“弟子慚愧,原來我的一舉一動,您老都看在眼中。”

鍾離權:“除了過年那幾天,其它時日我都在山中觀察你呢,聽說你得了兩件寶貝,拿出來讓我瞅瞅。”

梅振衣從靴筒中取出短刃遞了過去:“這把劍是大唐將士在戰場上從突厥大巫手中所奪,有人猜測這就是傳說中的昆吾劍,師父您看看是不是?”

鍾離權接過劍看了看,又還給他道:“不錯,就是昆吾劍,天下至利之器,果然是好寶貝,而且不拿在手中連我也不能發現它地妙用,你收好了。”

梅振衣又挽起衣袖道:“還有這雙護腕,是梅府家將梅毅將軍送我地,據說曾是吳王杜伏威之物,我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

鍾離權一看見護腕就愣住了,表情說不出的怪異,伸手摸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笑的身邊的雲彩都被震散了。梅振衣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好不容易等鍾離權止住笑聲才問道:“師父何故發笑,一雙護腕能把您老笑成這樣?”

鍾離權:“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好半天我才認出來,它的來曆可不簡單啊,原來是戴在畜生蹄子上的。”

那護腕是什麽來曆?梅毅不知道鍾離權可認識,此物原本是太乙真人所有,戴在他的坐騎九頭獅子地兩隻前蹄上,防止它亂跑踐踏洞府中的花草。後來九頭獅子溜出洞府下界為妖,這一對蹄環也失落人間,不想落在了吳王杜伏威手中,還被當成了一對護腕。

說完之後鍾離權又笑道:“小子,你也拿自己當畜生嗎?把這一對東西戴在自己的前蹄上?”

梅振衣也覺得既驚訝又想笑,卻沒有把護腕摘下來,想了想又問道:“獅子戴在前蹄上,不就是護腕嗎?請問師父,這東西有什麽用,能不能當作護腕防身?”

052回、太乙曾鎖妖王扣,今朝結腕護法身
鍾離權指著那對護腕道:“這東西用處大著呢,等你有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後就能漸漸明白,至於現在,當然能作護腕用。好,你很好。”

梅振衣不解道:“師父剛剛發笑,怎麽突然又誇我?”

鍾離權:“聽我笑話你,你並沒有立刻把護腕摘下來,而是轉念問其用,這很好。其實那九頭獅子神通廣大,修行人不應有歧視物類之心。”

鍾離權講了一段故事,那隻九頭獅子下界之後,成了一方妖王,號稱九靈元聖,還收了不少徒子徒孫。他手下有個黃獅精,曾在聖僧玄奘西行取經的路上,順手偷走了玄奘隨從的幾件法器,被心猿孫悟空找上門來打死了滿山的獅子。此事惹怒了九靈元聖,施法擄走了玄奘。

九靈元聖神通廣大,孫悟空也奈何他不得,最後還是請來太乙真人收回坐騎,這才化險為夷。這對東西能鎖住九靈元聖,可見也是仙家法寶。在太乙真人手中,它可以當一對鎖用,但是在梅振衣手中,也可以當一對護腕用。梅振衣並沒有執著於物類高下,隻問器用,所以鍾離權會誇他。

這不是《西遊記》裏的故事嗎?在鍾離權口中說出就是真有這麽回事,而且細節與書中故事又有些不同。有意思啊有意思,穿越後先是碰到了八仙中的幾位,現在又聽說西遊往事,但梅振衣已經不像當初那麽驚異了。此時的他不也是正在前往“何仙姑”家地路上嗎?

聽完後梅振衣有些擔憂的問道:“既然是一對鎖,會不會不小心把我自己鎖住?”

鍾離哼了一聲:“那昆吾劍,也能把你自己捅死。看在誰手中怎麽用了。你現在操心這個還為時過早,它是鎖化身用的。同時也可以護法身,你會化身變幻嗎?”

梅振衣:“原來如此,多謝師父指點。但我還有些擔憂,無意中得到飛雲岫就惹了一場麻煩,現在這東西又落到我手中,那太乙真人或九頭獅子不會來找我嗎?”

鍾離權搖了搖扇子:“九靈元聖你不必擔憂,他巴不得這對護腕丟了再也找不回來,太乙真人就更不必擔憂了。他早有金仙境界,怎麽可能計較這種事情?假如往後你有機會見到太乙真人,就實話稟告他這護腕在你手中,至於現在還不用操那份

梅振衣點點頭:“明白了,不防神仙就防小人,我還是擔心這世上地宵小之徒吧。”

鍾離權:“小心點是應該的,寶貝不能隨便炫耀,但這東西也不是一般人能識貨地。連師父我也看了半天才認出來,你平時隻管戴著防身。……剛才提起飛雲岫,我倒聽聞知焰又來找過你,你和她商量打算在拜師之時求我賜器,再把法器還她是不是?”

梅振衣嘿嘿幹笑兩聲:“既然師父都已經知道了。弟子就在此求您老人家成全了。”

鍾離權也嘿嘿笑道:“好啊,還沒正式拜師,就為了討好仙侶算計起師父來了。既然你已經開口了,師父也不好不答應,這樣吧。等我收徒賜器之時。一定會把飛雲岫給你,至於你和知焰之間怎麽辦。那我就管不著了。”

梅振衣趕緊拱手作揖:“多謝師父!”

鍾離權一擺手:“別著急謝我,我是要賜器,但那要等到正式傳法之時,你我暫且定下師徒名分,而傳法儀式還要再等三年。”這個徒弟已經收下,鍾離權反倒不著急傳法。

梅振衣問:“為何要等三年?”

鍾離權:“我所傳是金丹大道,你既然拜孫思邈為師學過內經,就應該明白以你現在的年紀根器未足,那內外二藥的火候、龍虎交媾的妙趣,不好傳授,要等年滿十六之後。但你也不必著急,孫思邈給你打下的根基非常好,就算我來教你築基,恐怕也不如他,我真的很有些佩服孫真人。”

梅振衣也歎道:“對弟子而言,豈止是佩服,而是感銘終身。就算鍾離師父不傳我法術,孫真人所教,我也將終身受益不盡。”

鍾離權直點頭,看著他撚須道:“行,你小子真有種,當著我這個新師父的麵,誇孫思邈誇的這麽起勁,我喜歡!……暫不傳法,但也不能不管你,先受一戒吧。”

梅振衣:“師父要我受何戒?”

鍾離權一拍蒲扇:“色戒!”

梅振衣哭笑不得:“鍾離師父,你有沒有搞錯啊?剛剛說我年紀尚幼根器不足,轉眼又叫我戒色,不是多此一舉嗎?”

鍾離權一板臉:“現在不行,過兩年還不行嗎?天天摟著兩個小丫鬟調笑,你不想出事別人還想呢!”

梅振衣瞪眼道:“師父,這些你都瞧見啦?子曰非禮勿視,您老是世上真仙,不帶這樣玩地吧?”

鍾離權晃了晃腦袋:“非禮勿視嘛,你又沒做什麽非禮的事情,如果你非禮,我肯定勿視。……別光顧著閑聊了,前麵已經是何家村,你要找誰呀?”

梅振衣:“我要找一個人,師父,麻煩你在村外把我放下去好嗎?我去打聽打聽。……哎,我看見了,就是那戶人家,我要找的就是後院裏的那個小姑娘。”

說話間鍾離權帶著他越飛越低,就在村外離樹梢高一點的位置,梅振衣遠遠看見一個水塘前麵一戶人家的後院裏,站著個小姑娘,拎著個大木桶正在喂豬。她身形消瘦頭發枯黃,正是何仙姑的女兒何幼姑。

“你找她幹什麽?”鍾離權有些不解的問。

梅振衣:“送藥啊,知焰仙子給我地生元丹。師父。您不會看不出這小姑娘有什麽問題吧?”

鍾離權白了他一眼,隨即又笑了:“知焰給你生元丹,你卻一枚都不拿出來給仆人療傷。我還以為你小子貪心獨私,本想找個機會再點化你一番。後來發現你自己也不用,原來卻是留給這個小姑娘的,她和你是什麽關係?”

梅振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六名家人所受地傷,我用巡經補益之法可以治療,恢複的效果比服用生元丹更好,還可以鍛煉我地內養功夫,所以我就自己辛苦點了。我服用生元丹,不過是錦上添花。送給她,卻是雪中送炭,其實這小姑娘與我沒什麽關係,隻是在齊雲觀中曾經偶遇。”

鍾離權搖了搖頭:“我並不太讚成你的做法,雖然你是好心。其實你救不了她,這小姑娘沒什麽病,就是先天生機不足天年短壽,生元丹能補元氣。但卻改變不了根本。”

梅振衣:“這我明白,但生元丹能讓她活的更好,我也算盡了一份心力。師父,您老神通廣大,天上地下的事情知道的那麽多。就沒有聽說過什麽辦法能救她嗎?”

鍾離權反問道:“救她?你懂不懂救這一字地含義?她沒病,就是天年如此,一眼望去,這滿世眾生都有天年之限,無非長短不同。在我眼中並無區別。不獨獨是她可憐當救。世上芸芸眾生皆有生死枯榮,這是天道循環。哪怕是太上、佛陀。點化世人普渡眾生,也不是你這種做法。”

梅振衣陪笑道:“師父說地話我都明白,但我心裏就是放不下她,方才不是向您老人家問道,就是問您是否聽說什麽類似的辦法?”

鍾離權歎了一口氣:“你明明清楚天道如何,卻想強為,其實所謂辦法你自己心裏也清楚。比如修長生之道以求超脫,但不是人人都有這個福緣資質,而以那小姑娘 地先天爐鼎想都別想。最好的辦法是順其自然,盡天年重入輪回早日解脫此生,卻又不是你所願。……讓我想想,上古之時,還真有個類似的例子,有個人這麽被救 過,古往今來隻有這麽一例。”

梅振衣眼神一亮:“什麽人,怎麽救的,告訴我好嗎?”

鍾離權:“太乙真人的弟子哪吒。”

哪吒是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座下的護法天王、天兵統帥李靖的第三子。在李靖未肉身成聖之前,有個兒子叫哪吒,生而特異有神通,拜太乙真人為師。哪吒頑劣在外麵闖了大禍,被苦主逼上門來,李靖要殺子謝罪。

哪吒性情剛烈,不等父親動手,自行拆骨肉還父母,一生命數已絕。幸虧他的師父太乙真人,以大神通法力護住哪吒元神,以自己地精血與一枚九轉紫金丹為引,用座下九色蓮台為哪吒重塑了一副仙人爐鼎。哪吒不僅未死,反而因禍得福肉身成聖。

這不是《封神演義》裏麵的故事嗎?剛剛聽說西遊往事,又來了封神中的一段,雖然具體細節與神話小說中有所不同,但人物事件大體差不多。梅振衣彈了彈自己的護腕問道:“那位太乙真人,就是九頭獅子的主人嗎?這件法器曾經就是他地?”

鍾離權:“不錯,就是他,赫赫有名的金仙,如果不是剛剛提到,我還想不起這一出,太久遠的事情了。”

梅振衣抬頭望天:“有機會我真想拜見那位太乙真人。”

鍾離權一撇嘴:“太乙真人是說見就能見的嗎?連師父我想上門拜見都不容易,以你現在的修為還早得很呢,就算能有這一天,這小姑娘能等得起嗎?她最多再活十幾年,而十幾年光陰對於太乙金仙不過是一彈指而已。”

梅振衣:“無論如何,還有十幾年時間不是嗎?隻要我心中有這個念想,總有一線希望。”

鍾離權仍然勸阻道:“就算你能見到太乙真人也沒用,她和哪吒不一樣,各人有各人地緣法。哪吒是太乙真人地衣缽傳人,且當時已有脫胎換骨地境界。所以太乙真人才能以法力護住元神不散,這小姑娘能行嗎?太乙真人也幫不了她,真地沒這個緣法。”

梅振衣自言自語道:“能不能成。也要盡我所能。她與太乙真人之間自然沒那個緣法,但是我想幫她。我與她之間算不算有緣法呢?”

勸了半天沒效果,鍾離權的表情有些不高興了:“廢話,當然有了!你既然遇到了她,又想改她地天年,這就是緣法!至於能否成功都在其中。我就是不明白了,你看她可憐盡量幫她也就罷了,竟然還想做那不可為之事,不是白日做夢嗎?”

梅振衣:“師父。弟子有些事情您老人家恐怕不明白,我來到這世間就像一場大夢,為何不再做一夢呢?”

鍾離權語氣一沉:“你的心念既然如此堅定,為師就無法再多說了,隨你去吧!”

鍾離權話一出口,梅振衣就覺得腳下一空,猝不及防張牙舞爪就摔了下去,原來是鍾離權收了法術不再攜他飛天。隻聽撲通一聲水花濺起多高。梅振衣正落在何仙姑 家後麵地水塘中。他把整個水塘上薄薄的冰麵全部給砸裂了,不小心喝了兩口冰冷的水這才冒上頭來。以梅振衣的修為雖然不至於受傷或淹死,但也夠狼狽的。

梅振衣先後拜了兩位師父,孫思邈與鍾離權,這兩位師父的脾氣秉性可太不一樣了!孫思邈溫厚和藹。一言一行皆有長者風範,在梅振衣麵前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說過。而梅振衣在孫思邈麵前卻是服服帖帖,一點都不敢調皮搗蛋,從來都是恭恭敬敬。

鍾離權論修為境界比孫思邈高多了,但他和梅振衣碰到一起。經常就像一對搗蛋鬼互相在耍怪。

孫思邈是絕對不會抽冷子把梅振衣扔進水塘裏。這種事想都沒法想,然而鍾離權這麽作弄梅振衣。卻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幸虧梅振衣醒來所拜的第一位人生導師是孫思邈,假如先碰到鍾離權,還真不知會被教成什麽樣子。

梅振衣七手八腳的爬上岸,站起身來像個落湯雞似地抖了抖,正準備抬頭數落鍾離權兩句,天上早不見人影了。隻聽前麵吱呀一聲,那戶人家後院的門開了,何幼姑探出腦袋來一眼看見了梅振衣,驚訝的問道:“你是誰,怎麽從水塘裏爬出來?”

梅振衣苦笑道:“我不是從水塘裏爬上來的,是走路不小心,掉到水塘裏的。何幼姑疑惑不解:“大白天的,這麽寬的路,你怎麽會走到水塘裏?”

梅振衣一指上方:“有隻好大好大的老烏鴉在天上飛,我抬頭看著看著,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何幼姑也抬頭:“大烏鴉,哪有啊?……你身上都濕了,會凍病地,快進來烤火。”

梅振衣:“烏鴉飛走了,看不見了!我沒關係,還受得了。”

這時有個男孩聞聲也走到門外,看見梅振衣的樣子趕緊道:“哎呀,這位小哥,大冬天的掉進水塘裏,會落下病的。快快快,趕緊來脫了衣服,喝碗熱湯捂一捂。”這男孩年紀和梅振衣差不多,長的濃眉大眼,看樣子應該是何幼姑地哥哥。

大冷天掉進水裏麵,如果送命的話,人往往都是凍死的不是淹死的,就算救上來也可能要大病一場。以梅振衣的身子骨自然沒什麽大礙,但也覺得衣服貼在身上涼颼颼地非常不舒服,跟著何家兄妹進了門。

何幼姑地父親何木生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話不多舉止很憨厚,與他老婆何仙姑地脾氣完全相反。當時民風淳樸,何家夫婦見一位小道童在自家門外不慎落水,被 兒女扶進家門,也趕緊幫他解了外衣拿去烘幹,弄床被子讓他裹住身體,何仙姑還熬了一碗熱薑湯端給他。喝湯的時候何仙姑問道:“看打扮,你是個小道長,叫什 麽名字,是哪家道觀的呀?”而何幼姑站在一旁一直以好奇的眼神看著梅振衣,不時還偷偷笑。

梅振衣裹著被答道:“仙姑,你不認識我啦?我是齊雲觀的小道童,叫呂岩,我們還見過一麵呢。”他不想說出梅振衣這三個字,怕嚇到這戶鄉下人家,隨口編了一個道童的名字,無心中說的竟然是那位純陽子的本名。
054回、昆侖仙境生元藥,換得何家五文錢
說來也巧了,不久之後董小貞的父親染疾身亡,而董氏探望父病時也不慎身染惡疾,回家後生起病來。惡疾,按現在的話說就是傳染性疾病。董氏娘家出事,她自己又染惡疾,韋從善多年忍氣一朝發作,竟然趁此機會以“犯七出”之名,一紙休書將董小貞趕出家門。

所謂“七出”源自《禮記》,指的是女子所犯的七種過失:不顧父母、無子、淫、妒、惡疾、哆言、竊盜。在唐代的律法中,也是男子可以休妻的七個理 由。所謂無子當然就是婚後多年沒有兒子了,其實這不一定要休妻,納妾也可以,就看各家的情況了。假如正妻無子又阻止丈夫納妾,在當時絕對會背上一個好妒的 名聲。

所謂妒婦,未必是無子,而是無禮好吃醋,史上最有名的妒婦恐怕就是大唐開國名臣魏征他老婆了,為了阻止魏征納妾,竟敢抗旨喝“毒藥”,留下了吃醋的典故。但是“妒”也不一定要休妻,魏征也沒有休妻,這說明夫妻之間還是有感情的,古人也是人。

所謂惡疾,就是傳染性疾病,這在當時情況下是比較可怕的一種事情,那時都是大家族共居,弄的不好會傳染給全家人,尤其是老人小孩。因惡疾被趕出家 門,有時顯的很殘忍又無奈,然而有條件的人家也可以不休妻,專門安排別院養病,讓患者與其它家人隔離。但從律法上來講。這也是可以休妻地一條理由。

韋從善以無子、好妒、染惡疾三個理由,一紙休書將董小貞趕出家門。俗話說蔫人出豹子,韋從善從前在家中凡事都聽董小貞的安排,唯唯諾諾過了十年, 一旦翻臉心腸也夠狠的,在嶽父剛剛去世不久,趁著董小貞染病,一腳把她給踢了出去。回頭韋從善就迎娶張巧兒,這回不是納妾了。而是明媒正娶。

董小貞哪能咽得下這口氣,回到娘家心中淒苦可想而知。就在韋從善娶張巧兒那天夜裏,她一個人悄悄投青漪江自盡。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殺。這就是過 年前不久的事情,沒想到大年初三韋從善就撞邪了,一覺起來剛走到院子裏,一陣陰風拂過,臉就腫的跟豬頭一樣,大夫治不了人被送到何仙姑這裏來了。

何仙姑登壇做法,果然有兩下子,一問一答,就找到了撞邪的根源。旁觀者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有人對韋從善表示同情。也有人認為韋從善活該,還有人說那董小貞自己也有過失。

聽見這些議論梅振衣也在心中感慨,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確實是一筆糊塗恩怨帳。在當時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宗族社會,很難用二十一世紀地婚姻法製觀念去衡量這樣的事件。如果憑良心而論,韋從善確實太狠了,而董小貞也不是善茬。

韋從善答仙姑地話,抬出了“七出犯其三”這個正當的休妻理由,可見是個懂律法地讀書人。“仙姑”聞言愣了片刻。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時梅振衣感應到一陣常人查覺不出的陰風。打著轉繞到了自己身邊,正是剛才進門的那位陰神。然後腦海中就聽見一個細細的聲音:“梅公子,小神不知 道您在這裏,貿然就闖進來了,請您莫怪!……那個韋從善說的話好像也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作答,梅公子也是讀書人有學問,這事怎麽處置,請您給出個主 意。”

梅振衣有點想笑,這裏的鄉親見何家婆娘能請仙姑,以為是神靈下凡無所不知。其實來的就是一隻有修為的老鬼,孤魂野鬼就算有些神通法力,也不一定精通唐時律法,跑來向自己討主意了。

他通過望診觀察韋從善許久,大概斷定此人的病症,是陰寒侵入少陰腎經與太陽膀胱經引發急症,按現代醫學的說法很可能就是急性腎小球腎炎,而且症狀發作地異常猛烈。從病症角度是可以開藥去調治的,但這病人發病的原因太特殊了。

況且此人心虛氣弱,原因是成親後第二天韋從善聽說董小貞投水自盡,也嚇了一大跳,一直坐臥不寧,因此也更容易受外邪入侵。這種狀況就算用湯藥也很難去掉病根,如果轉成慢性症狀,他恐怕活不了多久。該怎麽處置呢?總不能不聞不問,也不能讓何仙姑下不了神壇吧?

梅振衣想了想在神念中回道:“他講唐律,你也和他講唐律,病人上門,不能不治,但這個人也不能不懲罰,而且要讓他自己受罰,你可以這樣……”他交代了一番,那陰神答應一聲,旋起一陣陰風又回到了神壇上。

陰神領命回去了,梅振衣卻突然愣住了,他此時才反應過來一件事,就是剛才與那隻老鬼的交流,並沒有開口說話隻在神識中以神念對答,這在以前是從未 有過的神通!鍾離權可以直接與他說話,不用現身別人也聽不見,但鍾離先生地神通廣大自不必提,看來這世間鬼神雖然修行低微,但也有特異之處。

然而自己又是怎麽回事呢?沒人教過他啊,突然間就無師自通有了這種神通?轉念一想忽然有一種頓悟的感覺,原來還是因為自己修煉的靈山心法,到“如神在”境界後更上一層樓,元神呈現靈台清明,也可以凝神施法與鬼神溝通,隻要神識能夠感應到對方。

如果說孫思邈當日所傳授的是一種“道”,那麽靈山心法所修煉的種種境界,就是各種“法”,而今日直接能與鬼神交流,就是一種具體運用地“術”。世 人修行,道、法、術一體,等梅振衣有了這個修為境界。自然而然就掌握了這種神通術,孫思邈沒有告訴他這種法術叫什麽名字,梅振衣自己起了個很通俗地名字叫 作----喚鬼神。

從“如神在”到“喚鬼神”,梅振衣無意之間對靈山心法的掌握運用更進一層,有意思地是這並不是出自鍾離權、孫思邈等高人的直接點撥,而是看一個鄉下神婆做法時無意中巧合自悟,是修為境界有了,神通水到渠成。

這“喚鬼神”不僅僅能夠等著鬼神上門與他溝通,隻要神識能感應。一施法術就可招喚附近的鬼神。這與明崇儼使用煉魂幡驅役鬼神不同,但也有類似之 處。理論上來講他也可以招喚鬼神聽命,但鬼神接不接受他的招喚、招喚來了聽不聽命。那要看他的法力大小或者鬼神給不給他麵子了。

至少在蕪州地界上,大凡有點修行的鬼神都是挺給他麵子的,包括剛才那隻老鬼還主動來征求他地意見。一念及此,梅振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一種奇妙地感悟狀態,站在那裏不知不覺入定了。

他入定了,桌上的何仙姑可沒有,隻見何仙姑抬起了眼皮,眼神發亮喝問了一句:“韋從善,你談七出,那也應該知道除七出之外。律法中還有三不去妻之 說吧?董小貞嫁入你家這十年,你從苦寒書生成為一方富紳,就憑這一點,你也不該把她趕出家門。另尋別院讓她居住養病就是,你又不是養不起!”

那老鬼得了梅振衣地指點。也開口談律法,講出了“三不去妻”。這也是唐代的規定,指的是女子在三種情況下男子不可休妻,這三種情況分別是:曾為舅姑服喪三年者不得去,娶時貧賤後來富貴者不得去。現在無家可歸者不得去。

這三不去中的第二條。按現代的話說就是發家致富之後不得休糟糠之妻,因為古人大多是女子持家。這麽考慮也有道理,韋從善休妻犯的就是這一條。這不 僅僅是當時的社會道德標準,還是一條明文規定的法律。韋從善抬出律法來,何仙姑反問也引用律法,當然是梅振衣教那老鬼的,而這些,又是梅振衣和陳玄鵠學 的。

韋從善聞言露出恐懼之色,掙紮著想抬起身子卻又坐不起來,哀求道:“我知道錯了,我確實有對不住小貞地地方,但我也沒想到她會投水啊!仙姑,求您救救我!”

神壇上的何仙姑麵無表情,說話的語氣卻微微有些得意:“醫者父母心,病人上門能治則治,我會給你治病驅邪。但你病好之後請自到官府領罪,按唐律, 杖二十、徙一年,諸位鄉親都做個見證。還有,那董小貞的遺體你要以妻禮收斂厚葬,給她做一場超渡法事,每年不忘祭祀。……若非如此,恐怕你性命難保!”

聽見最後一句話,韋從善使出全身的力氣在竹榻上連連點頭:“我會地,我會的,一切都聽仙姑的安排,請仙姑給我治病驅邪。”

一陣常人難以感知的旋風從神壇上飄下,在韋從善的身上掃過,驅除了逼入他身體經脈中地陰寒之氣,何仙姑又開口說了一張藥方,讓韋從善回去按方服用自然無事。這一次“何仙姑”可露臉了,不僅能請神還會開藥了,這方子當然是梅振衣開地,暗中告訴了老鬼。

讓韋從善自己去官府認罪,領二十板子與一年有期徒刑,還做了很多其它的安排,這麽處置到底是不是最合適?其實很難說出個道理來,要麽梅振衣幹脆別 管閑事,要讓他在這種場合拿主意地話隻能這樣了。何仙姑如此處置,韋家人無話可說,抬著老爺回去了,臨走前自然是千恩萬謝,給的錢也不能少了。

梅振衣一直站在那裏“發呆”,直到何木生拍他的肩膀才反應過來,抬眼一看人已經全走了,堂屋也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何木生帶著歉意說道:“小道長,你第一次來做客,飯還沒吃完就被打擾了,真不好意思。”

梅振衣搖了搖頭:“剛才是你們家的正經事,來打擾的人反倒是我,多謝今天的款待,我的道袍幹了嗎?也該告辭了!”

何幼姑拽了拽他地袖子問道:“道士哥哥。你剛才發什麽呆呀?”

梅振衣解釋道:“我第一次見仙姑下凡,當然有些驚訝,所以一時失神了。”

何仙姑笑嗬嗬的問:“齊雲觀的小道長見著我們鄉下請仙姑也會吃驚嗎?那可是呂仙人待過的地方,不會沒做過大法事吧?”

梅振衣:“不一樣的,巧妙各有不同。”

何仙姑:“小道長這是誇我嗎?道袍已經幹了,快去換上吧,來來來,既然是過年,給你包一份壓歲錢。千萬不要推辭,一定要收下!”

等換好道袍告辭出門前。梅振衣特意對何仙姑說:“多謝你的壓歲錢,我還有話要提醒。我從孫思邈老神仙學過醫道。你往後再做法請仙姑,最好讓你的女兒幼姑回避,在場旁觀對她的身體不好。”

等走出村外,梅振衣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手中地紅紙包,裏麵放的是五文錢。那何家對他還算大方,五文錢當然不算多,但對一個小孩來說也不少了,可以買一鬥米,或者到小館子裏要一個炒菜再點一壺濁酒。

他為什麽這麽著急要看何仙姑給了多少錢?當然不是貪心,這可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迄今為止收到地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紅包。這兩年都是他給別人打賞。每年都賞不少,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打賞!昆侖仙境妙法門一瓶靈藥生元丹,換回何家五文錢,梅振衣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他笑著搖了搖頭,將紅包仔細疊好又揣入懷中。抬頭一掐法訣低喝道:“那位提溜轉的朋友,你出來!”

原來剛才何仙姑請來地老鬼並沒有走遠,還在村外,梅振衣的神識感應到了,於是試了試新領悟的法術。將它招喚前來。一試果然成功。路邊野地裏一陣陰風打著旋升起飄到麵前,仍在不停的旋轉。朦朦朧朧可以看見一個人形的影子飄忽轉動。

“梅公子施法喚我來,有什麽吩咐?”那老鬼問道。

梅振衣:“你的道行不錯啊,竟然能夠白日現形,叫什麽名字,修行多少年了?”

老鬼答道:“時間太長了,我原來做人的名字已經記不清了,至於現在的名字梅公子剛才已經叫破,我就叫提溜轉,平時棲身在妙門山中,修行兩百餘年了,有點小小的神通,還不能入梅公子的法眼。”它地聲音細細的,聽上去是個女聲。

梅振衣笑道:“你叫提溜轉?這名字可真絕了,我說提溜轉,你就不能停一會嗎,我看著都眼暈。”

提溜轉:“對不起,這樣習慣了,不轉我都不會走路。”

梅振衣好奇道:“你這習慣從哪來的?”

提溜轉歎了一口氣:“唉,別提了!二百多年前我在妙門山中采藥,一個不小心摔下山崖殞命,陰神離竅之時恰好一陣山風打著旋吹來,我從此就隻會提溜轉了。”

梅振衣:“采藥?你是個醫生嗎?”

提溜轉:“我不是醫生,讓我想一想,當時采藥,當然是曬幹了送到藥鋪裏換錢。”

梅振衣:“叫你出來,想問一些事,那何家婆娘所請的仙姑,一直就是你嗎?”

提溜轉:“近百年來一直就是我,何仙姑她媽就是個仙姑,她媽媽的媽媽也是個仙姑,我都跟了她們三代了。”

聽到這句話,再聯想到何幼姑也有那種天生地敏銳靈覺,看來這一家子仙姑還真就是遺傳的,而且是在女性後代中的顯性遺傳。他又問:“提溜轉,你為什麽一直幫她們呢?她們一請,你就到,近百年一直跟著。”

提溜轉有點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實這是幫我自己,孤魂野鬼沒有道場修行艱難,借神壇上一點香火,受眾人敬拜的心願力,可以增長修行。”

梅振衣點點頭:“原來如此,你是在利用何家,但你隻是個有修行地老鬼,並不是能治百病地醫生,這樣做也有可能會誤人害人,明白嗎?”

提溜轉有些擔憂的問道:“梅公子這麽說,是想懲處我嗎?”

梅振衣搖了搖頭:“我隻是告訴你道理,並不想懲罰你,你以後要注意了不能亂來,以你地神通處理不了或不應插手的事情,請上門的人自己去找官府或醫生解決。”

提溜轉旋轉著身子在風中點頭:“對對對,梅公子說的對,我以後一定這麽辦。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梅振衣:“吩咐倒沒有,就是想問幾件事。請問那何仙姑當年懷女兒有身孕的時候,是否也經常登壇做法?”

054回、昆侖仙境生元藥,換得何家五文錢
說來也巧了,不久之後董小貞的父親染疾身亡,而董氏探望父病時也不慎身染惡疾,回家後生起病來。惡疾,按現在的話說就是傳染性疾病。董氏娘家出事,她自己又染惡疾,韋從善多年忍氣一朝發作,竟然趁此機會以“犯七出”之名,一紙休書將董小貞趕出家門。

所謂“七出”源自《禮記》,指的是女子所犯的七種過失:不顧父母、無子、淫、妒、惡疾、哆言、竊盜。在唐代的律法中,也是男子可以休妻的七個理由。所謂無 子當然就是婚後多年沒有兒子了,其實這不一定要休妻,納妾也可以,就看各家的情況了。假如正妻無子又阻止丈夫納妾,在當時絕對會背上一個好妒的名聲。

所謂妒婦,未必是無子,而是無禮好吃醋,史上最有名的妒婦恐怕就是大唐開國名臣魏征他老婆了,為了阻止魏征納妾,竟敢抗旨喝“毒藥”,留下了吃醋的典故。但是“妒”也不一定要休妻,魏征也沒有休妻,這說明夫妻之間還是有感情的,古人也是人。

所謂惡疾,就是傳染性疾病,這在當時情況下是比較可怕的一種事情,那時都是大家族共居,弄的不好會傳染給全家人,尤其是老人小孩。因惡疾被趕出家門,有時 顯的很殘忍又無奈,然而有條件的人家也可以不休妻,專門安排別院養病,讓患者與其它家人隔離。但從律法上來講。這也是可以休妻地一條理由。

韋從善以無子、好妒、染惡疾三個理由,一紙休書將董小貞趕出家門。俗話說蔫人出豹子,韋從善從前在家中凡事都聽董小貞的安排,唯唯諾諾過了十年,一旦翻臉 心腸也夠狠的,在嶽父剛剛去世不久,趁著董小貞染病,一腳把她給踢了出去。回頭韋從善就迎娶張巧兒,這回不是納妾了。而是明媒正娶。

董小貞哪能咽得下這口氣,回到娘家心中淒苦可想而知。就在韋從善娶張巧兒那天夜裏,她一個人悄悄投青漪江自盡。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殺。這就是過年前不久 的事情,沒想到大年初三韋從善就撞邪了,一覺起來剛走到院子裏,一陣陰風拂過,臉就腫的跟豬頭一樣,大夫治不了人被送到何仙姑這裏來了。

何仙姑登壇做法,果然有兩下子,一問一答,就找到了撞邪的根源。旁觀者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有人對韋從善表示同情。也有人認為韋從善活該,還有人說那董小貞自己也有過失。

聽見這些議論梅振衣也在心中感慨,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確實是一筆糊塗恩怨帳。在當時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宗族社會,很難用二十一世紀地婚姻法製觀念去衡量這樣的事件。如果憑良心而論,韋從善確實太狠了,而董小貞也不是善茬。

韋從善答仙姑地話,抬出了“七出犯其三”這個正當的休妻理由,可見是個懂律法地讀書人。“仙姑”聞言愣了片刻。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時梅振衣感應到一陣常人查覺不出的陰風。打著轉繞到了自己身邊,正是剛才進門的那位陰神。然後腦海中就聽見一個細細的聲音:“梅公子,小神不知道您在這 裏,貿然就闖進來了,請您莫怪!……那個韋從善說的話好像也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作答,梅公子也是讀書人有學問,這事怎麽處置,請您給出個主意。”

梅振衣有點想笑,這裏的鄉親見何家婆娘能請仙姑,以為是神靈下凡無所不知。其實來的就是一隻有修為的老鬼,孤魂野鬼就算有些神通法力,也不一定精通唐時律法,跑來向自己討主意了。

他通過望診觀察韋從善許久,大概斷定此人的病症,是陰寒侵入少陰腎經與太陽膀胱經引發急症,按現代醫學的說法很可能就是急性腎小球腎炎,而且症狀發作地異常猛烈。從病症角度是可以開藥去調治的,但這病人發病的原因太特殊了。

況且此人心虛氣弱,原因是成親後第二天韋從善聽說董小貞投水自盡,也嚇了一大跳,一直坐臥不寧,因此也更容易受外邪入侵。這種狀況就算用湯藥也很難去掉病根,如果轉成慢性症狀,他恐怕活不了多久。該怎麽處置呢?總不能不聞不問,也不能讓何仙姑下不了神壇吧?

梅振衣想了想在神念中回道:“他講唐律,你也和他講唐律,病人上門,不能不治,但這個人也不能不懲罰,而且要讓他自己受罰,你可以這樣……”他交代了一番,那陰神答應一聲,旋起一陣陰風又回到了神壇上。

陰神領命回去了,梅振衣卻突然愣住了,他此時才反應過來一件事,就是剛才與那隻老鬼的交流,並沒有開口說話隻在神識中以神念對答,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神 通!鍾離權可以直接與他說話,不用現身別人也聽不見,但鍾離先生地神通廣大自不必提,看來這世間鬼神雖然修行低微,但也有特異之處。

然而自己又是怎麽回事呢?沒人教過他啊,突然間就無師自通有了這種神通?轉念一想忽然有一種頓悟的感覺,原來還是因為自己修煉的靈山心法,到“如神在”境界後更上一層樓,元神呈現靈台清明,也可以凝神施法與鬼神溝通,隻要神識能夠感應到對方。

如果說孫思邈當日所傳授的是一種“道”,那麽靈山心法所修煉的種種境界,就是各種“法”,而今日直接能與鬼神交流,就是一種具體運用地“術”。世人修行, 道、法、術一體,等梅振衣有了這個修為境界。自然而然就掌握了這種神通術,孫思邈沒有告訴他這種法術叫什麽名字,梅振衣自己起了個很通俗地名字叫作 ----喚鬼神。

從“如神在”到“喚鬼神”,梅振衣無意之間對靈山心法的掌握運用更進一層,有意思地是這並不是出自鍾離權、孫思邈等高人的直接點撥,而是看一個鄉下神婆做法時無意中巧合自悟,是修為境界有了,神通水到渠成。

這“喚鬼神”不僅僅能夠等著鬼神上門與他溝通,隻要神識能感應。一施法術就可招喚附近的鬼神。這與明崇儼使用煉魂幡驅役鬼神不同,但也有類似之處。理論上來講他也可以招喚鬼神聽命,但鬼神接不接受他的招喚、招喚來了聽不聽命。那要看他的法力大小或者鬼神給不給他麵子了。

至少在蕪州地界上,大凡有點修行的鬼神都是挺給他麵子的,包括剛才那隻老鬼還主動來征求他地意見。一念及此,梅振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一種奇妙地感悟狀態,站在那裏不知不覺入定了。

他入定了,桌上的何仙姑可沒有,隻見何仙姑抬起了眼皮,眼神發亮喝問了一句:“韋從善,你談七出,那也應該知道除七出之外。律法中還有三不去妻之說吧?董 小貞嫁入你家這十年,你從苦寒書生成為一方富紳,就憑這一點,你也不該把她趕出家門。另尋別院讓她居住養病就是,你又不是養不起!”

那老鬼得了梅振衣地指點。也開口談律法,講出了“三不去妻”。這也是唐代的規定,指的是女子在三種情況下男子不可休妻,這三種情況分別是:曾為舅姑服喪三年者不得去,娶時貧賤後來富貴者不得去。現在無家可歸者不得去。

這三不去中的第二條。按現代的話說就是發家致富之後不得休糟糠之妻,因為古人大多是女子持家。這麽考慮也有道理,韋從善休妻犯的就是這一條。這不僅僅是當 時的社會道德標準,還是一條明文規定的法律。韋從善抬出律法來,何仙姑反問也引用律法,當然是梅振衣教那老鬼的,而這些,又是梅振衣和陳玄鵠學的。

韋從善聞言露出恐懼之色,掙紮著想抬起身子卻又坐不起來,哀求道:“我知道錯了,我確實有對不住小貞地地方,但我也沒想到她會投水啊!仙姑,求您救救我!”

神壇上的何仙姑麵無表情,說話的語氣卻微微有些得意:“醫者父母心,病人上門能治則治,我會給你治病驅邪。但你病好之後請自到官府領罪,按唐律,杖二十、 徙一年,諸位鄉親都做個見證。還有,那董小貞的遺體你要以妻禮收斂厚葬,給她做一場超渡法事,每年不忘祭祀。……若非如此,恐怕你性命難保!”

聽見最後一句話,韋從善使出全身的力氣在竹榻上連連點頭:“我會地,我會的,一切都聽仙姑的安排,請仙姑給我治病驅邪。”

一陣常人難以感知的旋風從神壇上飄下,在韋從善的身上掃過,驅除了逼入他身體經脈中地陰寒之氣,何仙姑又開口說了一張藥方,讓韋從善回去按方服用自然無事。這一次“何仙姑”可露臉了,不僅能請神還會開藥了,這方子當然是梅振衣開地,暗中告訴了老鬼。

讓韋從善自己去官府認罪,領二十板子與一年有期徒刑,還做了很多其它的安排,這麽處置到底是不是最合適?其實很難說出個道理來,要麽梅振衣幹脆別管閑事, 要讓他在這種場合拿主意地話隻能這樣了。何仙姑如此處置,韋家人無話可說,抬著老爺回去了,臨走前自然是千恩萬謝,給的錢也不能少了。

梅振衣一直站在那裏“發呆”,直到何木生拍他的肩膀才反應過來,抬眼一看人已經全走了,堂屋也恢複成原來的樣子。何木生帶著歉意說道:“小道長,你第一次來做客,飯還沒吃完就被打擾了,真不好意思。”

梅振衣搖了搖頭:“剛才是你們家的正經事,來打擾的人反倒是我,多謝今天的款待,我的道袍幹了嗎?也該告辭了!”

何幼姑拽了拽他地袖子問道:“道士哥哥。你剛才發什麽呆呀?”

梅振衣解釋道:“我第一次見仙姑下凡,當然有些驚訝,所以一時失神了。”

何仙姑笑嗬嗬的問:“齊雲觀的小道長見著我們鄉下請仙姑也會吃驚嗎?那可是呂仙人待過的地方,不會沒做過大法事吧?”

梅振衣:“不一樣的,巧妙各有不同。”

何仙姑:“小道長這是誇我嗎?道袍已經幹了,快去換上吧,來來來,既然是過年,給你包一份壓歲錢。千萬不要推辭,一定要收下!”

等換好道袍告辭出門前。梅振衣特意對何仙姑說:“多謝你的壓歲錢,我還有話要提醒。我從孫思邈老神仙學過醫道。你往後再做法請仙姑,最好讓你的女兒幼姑回避,在場旁觀對她的身體不好。”

等走出村外,梅振衣迫不及待的打開了手中地紅紙包,裏麵放的是五文錢。那何家對他還算大方,五文錢當然不算多,但對一個小孩來說也不少了,可以買一鬥米,或者到小館子裏要一個炒菜再點一壺濁酒。

他為什麽這麽著急要看何仙姑給了多少錢?當然不是貪心,這可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迄今為止收到地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紅包。這兩年都是他給別人打賞。每年都賞不少,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打賞!昆侖仙境妙法門一瓶靈藥生元丹,換回何家五文錢,梅振衣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他笑著搖了搖頭,將紅包仔細疊好又揣入懷中。抬頭一掐法訣低喝道:“那位提溜轉的朋友,你出來!”

原來剛才何仙姑請來地老鬼並沒有走遠,還在村外,梅振衣的神識感應到了,於是試了試新領悟的法術。將它招喚前來。一試果然成功。路邊野地裏一陣陰風打著旋升起飄到麵前,仍在不停的旋轉。朦朦朧朧可以看見一個人形的影子飄忽轉動。

“梅公子施法喚我來,有什麽吩咐?”那老鬼問道。

梅振衣:“你的道行不錯啊,竟然能夠白日現形,叫什麽名字,修行多少年了?”

老鬼答道:“時間太長了,我原來做人的名字已經記不清了,至於現在的名字梅公子剛才已經叫破,我就叫提溜轉,平時棲身在妙門山中,修行兩百餘年了,有點小小的神通,還不能入梅公子的法眼。”它地聲音細細的,聽上去是個女聲。

梅振衣笑道:“你叫提溜轉?這名字可真絕了,我說提溜轉,你就不能停一會嗎,我看著都眼暈。”

提溜轉:“對不起,這樣習慣了,不轉我都不會走路。”

梅振衣好奇道:“你這習慣從哪來的?”

提溜轉歎了一口氣:“唉,別提了!二百多年前我在妙門山中采藥,一個不小心摔下山崖殞命,陰神離竅之時恰好一陣山風打著旋吹來,我從此就隻會提溜轉了。”

梅振衣:“采藥?你是個醫生嗎?”

提溜轉:“我不是醫生,讓我想一想,當時采藥,當然是曬幹了送到藥鋪裏換錢。”

梅振衣:“叫你出來,想問一些事,那何家婆娘所請的仙姑,一直就是你嗎?”

提溜轉:“近百年來一直就是我,何仙姑她媽就是個仙姑,她媽媽的媽媽也是個仙姑,我都跟了她們三代了。”

聽到這句話,再聯想到何幼姑也有那種天生地敏銳靈覺,看來這一家子仙姑還真就是遺傳的,而且是在女性後代中的顯性遺傳。他又問:“提溜轉,你為什麽一直幫她們呢?她們一請,你就到,近百年一直跟著。”

提溜轉有點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實這是幫我自己,孤魂野鬼沒有道場修行艱難,借神壇上一點香火,受眾人敬拜的心願力,可以增長修行。”

梅振衣點點頭:“原來如此,你是在利用何家,但你隻是個有修行地老鬼,並不是能治百病地醫生,這樣做也有可能會誤人害人,明白嗎?”

提溜轉有些擔憂的問道:“梅公子這麽說,是想懲處我嗎?”

梅振衣搖了搖頭:“我隻是告訴你道理,並不想懲罰你,你以後要注意了不能亂來,以你地神通處理不了或不應插手的事情,請上門的人自己去找官府或醫生解決。”

提溜轉旋轉著身子在風中點頭:“對對對,梅公子說的對,我以後一定這麽辦。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梅振衣:“吩咐倒沒有,就是想問幾件事。請問那何仙姑當年懷女兒有身孕的時候,是否也經常登壇做法?”

055回、紅塵迷亂提溜轉,腳下無根幾時安
提溜轉想了想:“是的,本來按鄉下的習俗與民間古訓,懷孕與月事期間,是不能升壇請仙姑的,可是她懷何幼姑那一年,上門請仙姑的人特別多,還都挺有來頭,推脫不過就登壇做了幾次法,有第一次其它的也不好拒絕了,直到臨盆前不久還請過仙姑呢。”

梅振衣暗歎一聲,何幼姑的病因找到了,想當年何仙姑懷女兒的時候還經常登壇做法請陰神附身,那腹中的胚胎怎能不受影響?他臉色一沉道:“提溜轉,你不會不知道當時附身對她腹中胎兒有侵害吧?如今何幼姑有先天不足之症,都是拜你所賜!”

聽他語氣不善,提溜轉打著旋退後三步道:“梅公子勿動怒,那也是何仙姑自己不尊習俗,懷著孩子還要登壇做法,我當時也真沒想到那麽多。”

梅振衣:“她當然有錯,而且已自食其果,女兒從小體弱讓她操了不少的心。但那幼姑又何其無辜?你既利用她們家受香火修行,就應該善護這一家人,怎能隻顧自己那一點好處不想其它人呢?況且那何幼姑要是夭折了,你這百年修行依仗的香火就斷了!”

提溜轉:“對對對,梅公子說的對,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梅振衣:“我若是你,當年何仙姑懷孕請神之時,就不會附身,不僅不附身,還會看護在周圍,阻止其它陰神可能來附身。請神不靈,何仙姑那個鄉下婆娘自然會想起習俗古訓,不會再登壇做法。……唉,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那小姑娘就是被你害的!”

提溜轉在旋風中連連點頭:“聽梅公子這麽一說,我錯了,真的錯了!難怪修行了這麽多年,隻得了些許法力,修為根本無法再更進一層,還是因為大道關竅無人指點啊。梅公子。你說我該怎麽辦?現在又能做些什麽呢?”

梅振衣瞪著它,想了片刻才說道:“太多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但是你欠何家的,應該補償。這樣吧,往後你要善護這一家人。有什麽事情能暗中幫忙的就幫忙,何仙姑不是給人治病嗎,你就幫她治好了。碰著治不了的,來找我!”

提溜轉有些沒反應過來:“找你?齊雲觀那種地方我可不敢靠近!”

梅振衣:“我叫你來,你自然能來,我會吩咐所有人給你這個陰神放行的,隻要你報出提溜轉的名號,其實你這樣子太好認了,一打招呼別人都能知道。……不要驚擾我府中其它人。也不要在我修行時打擾,其它時間有事都可以來找我。”

提溜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診病。然後找你開方,讓那何仙姑給人治病,她雖然不是醫生,但梅公子是孫神醫的傳人,你是想幫何仙姑行醫。”

梅振衣:“是啊,陰神托舍入體感應腑髒經脈,是最準確地診斷,你診斷我開方,正好合適,你也順便隨我學學醫道。”

提溜轉聞言拜倒在地。身子伏在地上仍然打旋,顫聲感激道:“多謝梅公子賜我福緣,您這麽幫我彌補罪業,還指點我醫家正道,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才好。”

梅振衣一擺手:“不必謝我。醫家正道是世間功德,至於你這種陰神的修行我所知不多,將來有機會請教我的上師,會幫你問一問。”這話說的提溜轉滿心歡喜,梅 振衣話鋒一轉又很嚴肅的說:“先別忙著高興。我要你好好看護那一家人。尤其是何家小女幼姑,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出了什麽意外。別怪我不客氣!”

提溜轉連連點頭,如小雞轉圈啄米:“好地好的,這些本就是我該做的,我一定會看護好那一家人,有什麽事就到齊雲觀求見梅公子。……梅公子若要見我,到妙門山中招喚即可。”

就在此時,對麵路旁有一人喝道:“定!”

隻見提溜轉突然不轉了,身形被定在那裏,影影綽綽是一妙齡女子的體態,朦朦朧朧半透明狀看的不是很真切。再看聲音來處,有一高簪道人一手提酒葫蘆,一手指著提溜轉,正是鍾離權。

“師父,您老人家一直沒走啊?”梅振衣上前拱手。

鍾離權:“我等你呢,等著看你在那何家究竟會幹些什麽。”說著話一揮衣袖,提溜轉被定住的身形突然又能動了。

這回提溜轉不轉了,飄身形向前施禮:“多謝上仙,您這一指,我終於學會走路了,請問上仙法號?”

梅振衣在一旁介紹:“提溜轉,這是我的修行上師東華先生鍾離權。”

提溜轉聞言趕緊拜倒:“多謝東華先生仙法成全。”

鍾離權瞄了它一眼:“你這哪叫會走啊,腳下無根,是在飄!……一天到晚轉來轉去形神散亂定不下來,苦苦修行的一點法力讓你轉散了大半,剛才我給你下了心印,教你安穩形神之法,回去好好練吧,什麽時候能夠腳下生根,才能真正的現形。”

提溜轉:“我轉了兩百多年了,按上仙地意思,以後都不能再轉了?”

鍾離權:“你有點悟性好不好?既然轉習慣了那就接著轉好了,能轉出花樣來更好,我隻是教你該怎麽轉!從飄忽不定中安穩形神,感悟定心定力,這樣修為才能有所突破。你是陰神之身,我能指點你的修行法門不多,就從定力開始吧。”

提溜轉不住稱謝,鍾離權搖頭道:“你不必謝我,梅振衣是我的弟子,他剛才指點你世間之道,我才會現身指點你修行法門,你隻是跟著沾光而已,要謝就謝梅振衣吧。”

提溜轉又向梅振衣道謝,喜不自禁道:“今日得遇仙緣,回山一定勤加修行,來日得道飛升,永不忘兩位恩德。”

鍾離權哂笑道:“剛學會怎麽轉,就想翻筋鬥雲?你還早得很呢,這個念頭不是好事,先學會腳踏實地!……好了。你先去吧,我和徒兒還有話要說。”

提溜轉施了一禮,身形飄起,仍然是打著旋飄往妙門山中去了。鍾離權和梅振衣大眼瞪小眼半天沒說話,最後還是鍾離權繃不住了。喝問道:“小子,你瞪著為師幹什麽?”

梅振衣:“大冬天地被你扔到水塘裏,你是我師父,我不敢責怪,瞪兩眼還不行嗎?”

鍾離權嘿嘿笑道:“我扔的不對嗎?至少你因此受了那何家的衣被薑湯之恩吧,你要結緣,我就送你去結緣,我就是想告訴你,修行如我等。在世間應該如何與人結緣。”

梅振衣好氣又好笑:“師父,為什麽您總是有道理?”

鍾離權得意洋洋的一撚胡須:“因為我是你師父嘛,要不。你憑什麽拜我?”

梅振衣一挑大拇指:“行,您老高明!還真別說,您沒白扔,去何家這一趟機遇不少,正好碰見何夫人請仙姑,所學心法忽有所悟更進一層,還遇到了一位陰神,了解了何幼姑的病根。”

鍾離權:“現在知道誇為師了?剛掉下水的時候,說不定在心裏怎麽罵我呢。”

梅振衣:“不敢不敢,我絕對沒有罵您老人家。就是有些意外而已,瞪您是開個玩笑。”

鍾離權拿起葫蘆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就別開玩笑了,我剛才指點那陰神修行,也是在點化你。請問你有什麽感悟沒有?”

梅振衣端正身體抱拳施禮道:“多謝師父點化,方才您所言並非專指陰神修行,世間弟子的心性都應如此打磨。人煙繁雜紅塵迷亂,世人奔波一生,猶如那提溜轉轉 來轉去不知安穩形神。心中無根則無境。亦無法安住。不論此世前生,不論千年輪回。首先要尋定心,方能得解脫智慧。……星雲師太曾告訴我定中能生慧,而師父 今日點透了。”

鍾離權微笑頷首:“不錯不錯,你是真有所得,比我初見你在山中歎息的時候,境界高多了。我見你今日神通有成能招喚鬼神,怕你沉迷於此技,所以才會點撥你, 而你沒讓我失望。隻是你一杆子支到此世前生、千年輪回,還有點太早,並非是你此時所應想。”若以修為論,此時的梅振衣恐怕還感悟不到此世前生與千年輪回, 他是別有所歎,因為穿越地這一段特殊經曆。鍾離權又從懷中取出一物:“徒兒,你近日得了兩件寶貝,今天叫我一聲師父,為師也不能小氣了。你地長鞭被知焰所 毀,我再送你一根鞭子,可比你原先那根好多了。”

鍾離權給的這根鞭子,形狀跟原先那支幾乎一樣,通體銀白半透明,拿在手中如一縷風般毫無分量,似在有形與無形之間。而一旦運轉內勁注入鞭身,就變得如有實質般堅韌,與原先的長鞭使起來一樣順手。

“好東西啊,哪來的?”梅振衣既驚且歎。

鍾離權:“當然是好東西,我東華門下最擅煉器,這一次過年回終南山,招集徒子徒孫開大會,集合眾人之力專門給你煉製了這根鞭子。它有一樣好處,如果你功力不足鞭子可能被打散,卻很難被打斷,而且平時可縮在你地護腕中不易被人察覺。”

梅振衣施法收鞭,這支長鞭化做半無形縮入右臂地護腕之中,藏的十分隱蔽,不論是攜帶還是出鞭都非常方便。梅振衣驚喜道:“師父,您老人家送的這件法器,簡 直是送到我心裏麵去了,那昆吾劍和護腕再好也比不上這支長鞭,它是我最順手的東西,請問此器叫什麽名字?”“至於叫什麽名字我沒起,你以前那根鞭子不是叫 拜神鞭嗎,有點名不符實,這支長鞭就叫拜神鞭吧。”那拜神鞭隻是梅振衣隨口一說,沒想到今日成了新法器的名字。

拜神鞭是鍾離先生集合東華門下世間弟子特意煉製,照說已經是難得地寶物了,梅振衣試了試確實很好用,應該還有妙用此時無法得知,但總覺得這鞭子在自己手中不是最好地,不是和原先張果給的那支長鞭比,而是和穿越前那支打猴鞭比。

他總感覺穿越前那支打猴鞭不論怎麽使都得心應手,那時他地修為境界不到,也體會不出還有什麽其它的妙用來。但就是覺得那根鞭子好,甚至比鍾離權給他的這支拜神鞭都順手,好在哪裏現在也說不清了。這些話自然不能在鍾離權麵前說,隻有笑著稱謝。

鍾離權微微得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地功夫為師不敢自誇,但這煉器之道,是我東華門下自古擅長。這拜神鞭雖不算世間神器,但也獨一無二,隻要你亮出這件法器就能代表身份,世間東華門下弟子都會認出你來。……小子,也別空口謝我,拿來!”

鍾離權衝著梅振衣伸出一隻手,梅振衣不解道:“什麽拿來?”

鍾離權一瞪眼:“白給你這麽好的法器啦?當然是拿錢來!”

他居然伸手要錢。梅振衣哭笑不得:“此物非黃白之物所能換,師父想要我孝敬多少錢?”

鍾離權:“為師豈是貪心之人,這樣吧。你現在有多少錢,我就要多少錢。”

梅振衣把兜裏帶地碎銀子全掏出來了,雙手奉上道:“我現在隻有這麽多,全部孝敬您老人家。”

鍾離權直搖頭,沒有伸手去接:“這不是你的錢。”

梅振衣反問:“不是我的,難道是您的?”

鍾離權:“這是梅家的錢,下人掙地你來花,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自己可曾掙過一分錢?”

梅振衣苦笑:“師父要是這麽說,我還真的身無分文。”

鍾離權:“身無分文?你還一絲不掛呢!小子。我可是聽說你今天去何家一趟,運氣不錯呀。”

梅振衣:“運氣不錯?未進門先落水,一出門碰到鬼,說出去誰會以為我運氣好?”

鍾離權一瞪眼:“別跟我扯沒用地,有人給你包壓歲錢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拜神鞭你拿去,壓歲錢我沒收,正好去打酒。快點拿來!”

“第一次有人給我打賞,真有些舍不得呢。”梅振衣從裏懷裏拿出那剛捂熱的紅包,遞給了鍾離權。

“不舍哪有得?為師拿走你的壓歲錢。也是為你好。我也算收了何家的錢了。你非要插手那不可為之事,為師也沒辦法。到頭來恐怕也不能袖手旁觀。”

“師父,難道您想出了解救何幼姑的辦法?”聽鍾離權話中有話,梅振衣又驚又喜地問道。

鍾離權搖頭:“沒有,我沒辦法,我隻是怕將來你闖了亂子,我得幫著你收拾。這幾年我不在人世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蕪州,有事當學會自處。”

“什麽,您老要離開人世間?”梅振衣吃驚不小,他跟這個好調皮搗蛋地老神仙剛剛相處的有了感情,卻聽見他要走,未免有些錯愕與悵然。

鍾離權:“你修行,為師也要修行,這就準備返回昆侖仙境閉關。此番行走人間與你結緣,目的已經達到,傳法還未到時機。你也不必著急,孫思邈所授道法十分精深,你地根基非常好,這幾年依法修行就是了,到時我自會來找你。”

梅振衣倒身跪拜道:“我差點忘了師父您也要修行,為了點化弟子地事,已經費了您老太多心力與時日,弟子感愧無已。在此恭祝您老人家早日得證混元金丹大道!”

鍾離權:“行了行了,別跪著了,我臨走時你才學乖了。我要提醒你,知焰流落人間,你地麻煩可能還沒了結。梅振衣起身道:“我與知焰打過交道,她不會找我麻煩的。”

鍾離權:“她自然不會找你麻煩,但別人就說不定了,世間妙法門下未必人人都能心服口服。”

說著話鍾離權地身形隨風而起,飄然向上,梅振衣喊了一句:“師父,你是說有人要欺負我嗎?”

鍾離權的聲音從天上傳來,帶著一聲歎息:“唉,其中究竟為師也不能參透,若將來有紛爭不能免,那就從容麵對吧。……你小子我還不知道嗎,不是那麽容易被人 欺負的,我更擔心的是你會不會去欺負別人!……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吧!”隨著最後一句話,鍾離權的身形已在風雲中消失不見。

056回、法身不登神壇上,人間香火謝如常
梅振衣麵朝著鍾離權飛去的方向,低首行禮,默默的站了很久。

他心中如何感慨暫且不提,隻說鍾離權飛到天際梅振衣看不見的地方停了下來,伸手掏出了那個裝著壓歲錢的紅包,打開,把那五文錢收到懷中,又用包錢的紙疊成了一隻紙鶴,朝天一扔。隻見紙鶴似乎活了一般,扇了扇翅膀,朝北飛去。

施法送出紙鶴,鍾離權身形如電,向西一閃而沒,頭也未回趕往昆侖仙境了。而那隻紙鶴有仙法護身,不畏風雨、不分日夜,一路向北飛去,一天後已經來到終南山脈的上空,直奔太牢峰方向。

離太牢峰百裏之外,一片不知名的清幽山穀中,有一個粉雕玉琢般可愛的小女娃朝天一指,喊道:“清風哥哥,你看天上飛的那是什麽?”

在她身後不遠一名羽衣童子抬頭道:“那是世間仙人傳信的紙鶴,看去向是飛往太牢峰的。”

這兩人就是前文提到的仙童清風與明月,明月眨了眨眼睛揮著小手道:“好有意思呀,我想看看。”

清風不說話朝天一揮衣袖,一縷仙風出現空中,似乎帶著回卷的風尾,攝向那隻紙鶴。那紙鶴有仙法護體,在空中靈活的一閃一折,竟然沒有被抓住。

“咦,有些門道。”清風微微吃了一驚,袖中出指朝天連彈,空中疾風亂舞,打得那隻紙鶴啪啪啪連聲作響,終於掙紮不脫飄然落了下來,被清風一手接住,遞給明月道:“喜歡看,就慢慢看吧,看完了再給人送回去。”

明月湊上前來正要去接。卻突然一皺可愛的小鼻子縮回了手:“這上麵的氣息,我不喜歡!”

清風淡淡道:“似乎是凡塵中的銅臭味,這雖是仙法疊成的紙鶴,但疊鶴用的紙卻是俗塵之物,你不喜歡這種氣息也正常。”說著話一揮手,紙鶴撲了撲翅膀又重新飛上天空,向太牢峰飛去了。

看著紙鶴飛走,清風轉身又問道:“明月。從我在聞醉山藥田見到你,到現在有多少年了?”

明月伸手摸了摸耳朵,邊想邊說道:“記不清了,有一千多年了吧。”

清風:“是啊,有一千多年了,你絲毫未變,我很了解你,這凡塵人煙中不是你待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等有緣人來。為你我尋一處仙家修行之所。”

明月:“一年多之前,你遙望南方雲氣聳動,不是說那裏出世地有緣人會路過此地。你將謀他一處仙家洞天嗎,那人什麽時候來呀?”

清風:“今日這隻紙鶴,就是從那個地方飛來,到太牢峰報信。送信的人是東華先生,他吩咐太牢峰中的世間傳人,照顧好蕪州的一個叫梅振衣的人,而這個人,可能就是我所說的有緣人。”

明月:“你推算的那麽準嗎?”

清風搖了搖頭:“不是很準確,就是朦朧有所感應而已。”

“你怎麽知道那紙鶴是東華先生送來的?”小小地女娃似乎對什麽問題都好奇。

對她的連番發問,清風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仍是淡淡道:“那上麵有東華先生的神識印記,否則怎麽傳信?這位東華先生其實你也見過的,他複姓鍾離,二百年前到聞醉山拜見鎮元大仙,還到我們的藥田采過藥。他頭上插根簪子。腰裏掛了個酒葫蘆。”

明月拍著小手道:“想起來了,他來求藥,你說他可以自己去采,但要喝他葫蘆裏一口酒,結果一口把葫蘆給喝幹了!後來你中了酒毒。紅著臉打了一個時辰的瞌睡。當時我好擔心啊,後來你自己施法解毒了。”

清風搖了搖頭:“我沒有施法解毒。那不是酒毒,是喝醉了,傳說酒喝多了,就是會醉的。”

明月:“紙鶴從南方來,你說的那個人也要從南方來嗎?”

清風閉上眼睛,不知在心中默算什麽,片刻之後才睜眼答道:“這人就快來了,紙鶴從南來,他卻自北往。”說著話向北一指,是長安地方向明月:“他要從北邊來?人不是在南邊嗎?”

清風:“世上又不止這麽一條路,畫個圈而已。今日這紙鶴飛臨太牢峰,一場大紛爭初露端倪,隱約有天下大劫之相。”

明月不解道:“天下大劫?就太牢峰那一群世間修行人,有那麽大本事嗎?”

清風:“他們當然沒有,但事情由此發端,僅僅是一個開始。”

明月望著太牢峰的方向,皺了皺眉頭:“清風哥哥,那你為什麽把紙鶴放走呢?”

清風:“這是我也看不透徹的事情,若天下真有大劫,僅僅留下那紙鶴有用嗎?再說這些人地恩怨紛爭,與我們有關係嗎?”

明月想了想,搖頭道:“沒關係,那我們就不管閑事了,在這裏等就是了。”

清風明月在山中對問,此時鍾離權已經達到遙遠的西海上空,心念忽動,感應到自己放出的紙鶴似乎被什麽人截住了,麵露驚訝之色停下了身形。然而片刻之後又感應到那紙鶴掙脫了束縛已經飛進了太牢峰,他駐足空中皺了皺眉,一晃身形仍然往昆侖仙境的門戶瑤池飛去。

遠在蕪州的梅振衣並不知道鍾離權離去後還發生了這樣一幕插曲,他新得了昆吾劍、護腕、拜神鞭三件寶貝,平時帶在身上一點也看不出來,自己卻有一種武裝到牙齒的感覺。鍾離權說的對,在蕪州地界上,恐怕沒有誰能欺負他,他不欺負別人就謝天謝地了。

師父走後,除了每日修行不輟,日子過的也不算太寂寞,他又交了兩個新朋友----何家兄妹。上次登門梅振衣答應傳他們醫家五禽戲功夫,何火根少年人心性。沒有耐住性子,正月十五趁著鄉下趕集鬧燈會的空子,就跑到齊雲觀來找小道長“呂岩”了。

有提溜轉提前報信,齊雲觀上下早就得到少爺的吩咐,誰也沒有向何火根點破,梅振衣還是換上道童地服裝與他見麵。這一來二去也就混熟了,由於這裏離何家村的 路有點遠,梅振衣幹脆自己經常下山去找他們兄妹。花了幾個月的功夫教會他們醫家五禽戲。不論習練地效果如何,總有強身的作用。

自始至終,何家兄妹也不知道梅振衣地真正身份,一直以為他姓呂名岩,是齊雲觀中還未受的小道童。相處熟了,兄妹倆也經常從家裏拿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給他,成了很親密的玩伴。

在何家人眼裏,這位小道長也是有修行的人,因為從何家村到齊雲觀。騎驢地話也要走半天,而這位小道長天亮從齊雲觀出門步行趕來,隻用半個時辰就到了何家 村。此時梅振衣已經開始習練神行之法。雖然功夫還不夠精深,但在普通人眼裏也非常高明了。這一年何火根十四歲,梅振衣十三歲,何幼姑隻有七歲。

春暖花開地時候,綠雪神祠終於落成,一般祠堂落成都要有特殊的儀式,祭祖地祠堂是請曆祖曆宗入位,而敬神的祠堂就是要請神安座了。這個儀式沒有讓外人參加,隻有梅振衣、張果、梅毅三人,焚香之後。梅振衣施展喚鬼神之術,招綠雪現形來見。

隻見神祠外樹影搖曳,祠堂後泉流有聲,眼前一花,有一綠衣女子出現在麵前。淺淺施了一禮道:“多謝梅公子為我立祠,並以香火供奉,其實不必如此。”

這是梅振衣第一次親眼見到綠雪本人,她站在麵前,有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感覺。既清雅動人又神韻天成。神壇上的塑像有真人大小。雕塑的栩栩如生,請的就是曾 在翠亭庵給觀自在塑像的老工匠地兒子。由張果親手畫出圖樣,手藝是一流的。但是造像再精妙,也無法傳達綠雪本人出現時那種靈動感。

“我知綠雪道友紮根山中,天地間萬物的潤化滋養便是修行,本不必借此神祠。但你地傳信之恩,曾救我梅氏滿門,這是我梅家應該做的。”梅振衣彬彬有禮的答道。

綠雪看了一眼神壇上的塑像,淡淡一笑:“梅家欲謝我,立此神祠,我也不推辭,那就立在這裏好了。……若無他事,綠雪告辭了!”說完話一揮衣袖,飄然而去沒入山林中。

她來的快去的也快,既不矯情也沒有什麽廢話,再看那座神像並無任何變化,綠雪並未以神識附於其上受人間香火。神祠是立了,綠雪也現身見麵了,但是請神卻沒有成功,綠雪沒有受此地的香火供奉,按通俗的說法就是神像沒有開光。

張果說了一句:“少爺,綠雪未受香火,要不然老奴去勸勸她?”

梅振衣搖了搖頭:“她不願依附此神祠,自有她的想法,但立神祠是梅家的謝意,隻做我們該做地事就可以了,她既然不願,就不必再去勸她。……往後照常供奉香火,她在與不在,我等所為並無分別。”

自從梅振衣自行領悟“喚鬼神”的神通之後,也能感應到神像是否“開光”,所以才會有這一說。但話又說回來,假如張果與梅振衣並無神通,那麽綠雪受不受香火供奉,對他們來說確實沒區別。綠雪神像沒有開光,但敬亭山中卻有兩尊開光的神像,或者說是佛像,都在翠亭庵。

一尊當然是觀自在菩薩像,而另一尊竟然是一位虎背熊腰的黑大漢塑像。翠亭庵的山門殿裏,麵對大雄寶殿方向,按後代佛寺中地傳統立的應該是韋陀菩薩,然而梅 振衣所見卻不是。這裏的塑像是一位大漢,眼如銅鈴一張大嘴麵色黝黑,手提一杆威風凜凜的黑纓槍,也不知是哪路菩薩?反正梅振衣不認識!

一座廟裏當然不止兩尊造像,然而以梅振衣的神通,卻能感覺到翠亭庵中除了觀自在菩薩像之外,還有這位黑大漢地像也是開光地。所謂開光,就是指菩薩的化身曾 經依附過,留下神識印記,用神念能感應地到。如果有大神通。甚至可以直接與菩薩交流溝通,那又是一種更玄妙的境界了,遠遠超出梅振衣所學靈山心法地“如神 在”境界。

梅振衣對此也十分不解,特意詢問過星雲師太這黑大漢的來曆,星雲師太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據張果回憶,想當初建造翠亭庵時,所有的塑像都是一位蕪州最有名的老工匠所造,這位老工匠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見到觀自在菩薩與這樣一位黑大漢,這兩尊塑像都是按夢中所見雕塑的。

梅振衣一直想與傳說中的觀自在菩薩見一麵,問問她自己究竟為什麽會穿越?學會“喚鬼神”之後,也經常跑到翠亭庵來,對著觀自在菩薩像施展法術,企圖能喚出菩薩問兩句。有沒有效果呢?有倒是有,但是沒用,他發出的神念就像往大海裏扔了一塊小石子,掀不起一點浪花。

看來他的修為還差得很遠。不是施個法術就能把觀自在菩薩請來地,如果那樣的話,菩薩不是成天滿世界亂跑趕場了?梅振衣請不動菩薩。倒也不灰心,仍然經常來,以上香的名義在菩薩像前打坐。實際上是修行靈山心法,然後再施展一遍“喚鬼神”法術。

因為梅振衣發現這樣修煉效果很好,神識延伸的範圍、元神呈現時的法力增長很快。對著菩薩像施展喚鬼神,鍛煉神識,就相當於拿白菜幫子練劍,倒也有另一層用處。幸虧他年紀小,星雲師太又是他的課業老師,敬亭山是他家的地盤。否則一個男人經常跑到尼姑庵裏打坐,確實不太方便。

他經常一個人去敬亭山,張果梅毅等人也放心,敬亭山不比一般的地方,可以說是蕪州最安全的所在之一了。少爺在那裏自然不用太操心。

鍾離權走了三個多月後地某天,梅振衣又在翠亭庵觀音殿中修煉靈山心法,剛剛收功完畢,又對著佛像招喚鬼神。此時他覺得神識忽動,感應到有人就在附近看著他。他卻查覺不出這人究竟在何處。他的心念一轉。難道是菩薩要顯靈了?

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尼姑們自然都退入禪房不在此處。他先對著觀自在菩薩像施法,毫無反應。又走出觀音殿來到山門殿,對著黑大漢的塑像施法,還是毫無反應。看來不是菩薩在偷窺他,而是另有高人。

心下疑惑,走出翠亭庵,順著山路往下,來到一處竹林旁,見四下無人,梅振衣抱拳道:“哪位高人路過,請現身一見。”

腦海中聽見嘿嘿一笑,又是神念傳音他人不可聞,是個陌生地聲音:“小子,你就是梅孝朗之子梅振衣嗎?真有種啊,穿著道袍天天在尼姑庵裏鬼混。”

梅振衣咳嗽一聲答道:“我就是梅振衣,孫思邈真人之徒,穿道袍並不稀奇,在翠亭庵向主持師太請教文牘課業,同時禮拜觀自在菩薩,也沒什麽不可!您既然開口說話,為何不現身呢?”

他話剛一說完,異變陡生,平地裏卷起狂風,宛如半空升出一隻怪手將他憑空攝去。與此同時翠亭庵方向傳來星雲師太的一聲驚呼,一串念珠疾射而來,散射著金光打向半空。此時星雲師太也被驚動了,發現有人對梅振衣不利,立刻出手相護。

空中一隻衣袖翻卷而出,一片灰霧打滅了念珠上的光芒,也將這串念珠掃落,半空裏發出一連串的怪笑。等星雲師太的身形飛落到竹林邊的時候,隻有一串斷線的念 珠散落於地,天空早已沒了人影。星雲師太臉色煞白,梅公子在敬亭山中被擄走,那人的修為深不可測連麵目都沒露,這可如何是好?----趕緊向齊雲觀報信。

這下齊雲觀以及菁蕪山莊可就炸了鍋嘍!光天化日之下,少爺被人抓走了,誰幹的被劫持到什麽地方都不清楚。幾乎所有的下人都被派出去尋找,連蕪州官府都驚動了,派出了三班衙役。

然而讓他們上哪裏去找?張果梅毅等人急地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麵派人向洛陽報信,一麵仍在四下搜尋,搜索的範圍越來越大。張果又去找了綠雪,綠雪通知滿城鬼神,方圓幾百裏連一寸地皮一草一木都沒放過,還是毫無線索。

057回、風錦雲袍誰披發,當年亂臣左遊仙
梅府家人、蕪州衙役、滿城鬼神尋查數日,最終還是從鬼神那裏得到了一個線索,送來消息的就是那位提溜轉,此時距梅振衣被擄失蹤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

提溜轉來見張果的時候,形神渙散,飄在那裏打旋也顯得軟綿綿的,仿佛一口氣就能把它吹散。張果當然認識它,前一段時間提溜轉也經常來齊雲觀,一見麵就吃了一驚道:“提溜轉,什麽人把你傷成這樣?你有少爺的消息嗎?是不是那人傷的你?”

提溜轉有氣無力的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與梅公子失蹤有關,我這個樣子純粹是自己倒黴。你知道我這人有點小毛病,喜歡四處亂轉關心張家長李家短,梅公子還說我是個包打聽……”

張果一拍桌子:“都什麽時候了,別羅嗦,揀要緊的說!”

提溜轉有個毛病,或者說有一種愛好,就喜歡在鄉村裏亂轉,打聽各種軼事傳聞,也是在山中久了閑的。要不然,梅振衣與它第一次見麵,那韋從善、董小貞、張巧兒家中的事情它怎麽能一清二楚?那一天,它又轉到三江口一帶,沒偷聽到什麽新奇事,正覺得無聊準備回山。

提溜轉像一陣風般打著旋,飄過寬闊無人的青漪江,迎麵有一片浩蕩的法力襲來,它當時正對著水麵照影子臭美,有些走神,感覺到了已來不及完全躲開, 因為對方的速度太快了。應該是高人施法掠過,同時還施展了護身之術,一路鬼神難擋。倒黴的提溜轉被掃了半下,陰神之身險些被打散,差點沒當場交代了!

勉強飄回到妙門山中,以鍾離權所授安定形神之法修養了五、六天。這才能出山。一出山就聽說了梅公子莫名其妙被高人抓走的消息,時間恰恰就是自己在 青漪江上遇險之前。它本能地就想到,蕪州突然出現那種高人不太尋常,而梅公子很可能就是被那人擄走的,正好被自己半路撞見了。

張果聞言非常重視,立刻找來了梅毅商量。按提溜轉所述,那人施法掠過青漪江,往北偏東方向而去,此時應該早已出了蕪州地界,會不會就是他抓著小少爺走了呢?非常有可能!留下張果繼續在蕪州查找其它線索。腳程快的梅毅立刻出發,按照此線索追了過去。

時間已經過去七天了,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少爺還能找到嗎?就算找到了,梅毅能是那位高人的對手嗎?但這些問題並不重要,梅毅地使命在身,隻要有一絲線索他就必須去找,不管對方是誰他也要盡全力救回梅振衣。

不提梅府家人如何焦急,隻說那梅振衣,猝不及防在山中被憑空攝去,一身功夫未及施展人就已經被製服。飛在空中朦朦朧朧看不清四周景像,隻聽耳邊風聲呼嘯,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向下便落,眼中突然能夠視物,就看見一條寬闊的大河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這是從天上往下看的,原來是抓他的那人突然收了法術,他從半空掉了下來。下麵是一條大河。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他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這次總算沒太狼狽,半空中拜神鞭出手抽中水麵,激起一線丈餘高的浪花。借力翻了個跟頭雙腳落在河岸上。還好沒有再成落湯雞。

站定之後才發現不遠處有一名男子。這人身穿紫色錦繡袍,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臉上和手上肌膚細嫩而有光澤,留著三縷長髯,披散著長發沒戴帽 子,五官很是俊朗,就是一雙眼睛不經意間向外射著寒光。他個頭接近一米八,站在河邊衣袂於風中飛揚,身姿很是瀟灑,有點飄飄欲仙的架式。

“小子,你的身手不錯,反應更快,我突然撤法,你竟然沒有落入這長江之中,我還本打算把你從水中撈出來救你一命,結果沒救成。”那人見梅振衣沒有落水,也微微有些吃驚,眯著眼睛說了一句不陰不陽的話。

梅振衣整了整衣衫,退後一步道:“道友,你的修為高超在下十分佩服,但你我素不相識,如果是開玩笑地話,未免有些出格。你將我帶出蕪州,來到這長江岸邊,究竟有何玄機要指點?”說話時也心驚不已,原來此地已出了蕪州,到長江邊上了。

那人似笑非笑道:“小公爺,你誤會了,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也不是有話要對你說,就是來抓你的。”

“抓我?你是什麽人,無緣無故為何要抓我?”梅振衣又退後一步,暗扣拜神鞭凝神戒備。

那人把手一背,看著寬闊的江麵悠然道:“我姓左,你祖父梅知岩稱我左將軍,吳王杜伏威稱我左太師,我是個左撇子,曾出家為道士,因而也曾有很多人叫我左撇子道長。小公爺,知道我是誰了嗎?”

“左遊仙!”梅振衣聞言情不自禁說出了這三個字。

那人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你小小年紀,竟然也知道本山人的名號,我就是左遊仙。”

這人是誰?梅振衣穿越前並不知道左遊仙這個名字,是穿越後聽說的,說起來他也曾經鼎鼎大名。莫名其妙的突然穿越,梅振衣才發現自己以前的那些曆史知識,在真實的古代社會中顯得相當可憐,曾搜集當時的史料研究學習了一番,尤其是與他梅家有關的本朝曆史。

左遊仙,曾經是隋末江淮義軍中的重要人物,輔公手下的頭號謀士與左膀右臂。江淮軍地首領就是杜伏威與輔公,這兩人自幼交好,聯袂起事,並稱江淮雙雄。江淮軍曾在丹陽(今南京)一帶居地稱國,國號為吳。杜伏威稱帝。輔公是吳國的二號人物,官封仆射。

不久後杜伏威看清了天下大勢,在好友大唐南魯王梅知岩的勸說下,率部降唐。杜伏威臨去長安拜見唐皇李淵之前。曾對留守丹陽的輔公說:“我到長安,若加官進爵平安無事,你們可同去,否則地話,就不要放下刀槍,我此去,是為了大家探路。”

杜伏威到了長安被封吳王,接著聖旨下達輔公被封舒國公,一切妥當,輔公也應該依前約放下刀槍真心歸降。

恰在此時左遊仙私下對輔公說道:“公隨吳王起事。一直為其副,然而江淮軍征戰之功,三分有之二。將士皆願效忠相隨,公之威望更勝吳王。今吳國兵多將廣獨霸一方,足以爭天下。杜伏威欲棄之,公何不取之?”

這一番話把輔公說動心了。----是啊!他跟著杜伏威造反這麽多年,征戰無數打下了這麽一片江山,卻一直隻能做二把手。現在杜伏威要歸順大唐已去長安,這江淮軍地兵和地盤都在他輔公手中,既然如此,自己做皇帝好了!

輔公本就不想降唐,自從杜伏威立國之後。他被加封仆射,雖然官職顯赫但權力卻被漸漸架空,心中早有不滿。這次杜伏威降唐去了長安,輔公認為終於是輪到自己出頭的時候了。左遊仙正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才會說那樣一番話。輔公動了心,就開始與他密謀。

杜伏威離開丹陽之時對輔公地野心也有防備,暗中囑咐右將軍王雄誕監視輔公。輔公決定先下手為強,奪兵權殺了王雄誕,並偽造杜伏威從長安送來的密信。率江淮軍再度興軍反叛。

唐高祖武德六年。輔公在丹陽稱帝,國號宋。協助他反叛地左遊仙被封為宋國地兵部尚書、東南道大使、越州總管兼會稽太守。輔公造反的消息傳到長安。杜伏威聞訊散盡身邊親隨鬱鬱而終,病故前將最親衛中年輕地一對兄弟托付給梅知岩,也就是後來的梅剛、梅毅。

作為曾同時在南方一帶起事的義軍首領,梅知岩與輔公關係也不錯,特意寫了一封信去勸阻。信中說道亂世將盡,天下形勢已日趨明朗,江淮軍占據東南一 隅不可能與唐軍對抗,何必讓這魚米富庶之鄉生靈塗炭呢?不管是為了輔公自己,還是為了東南百姓,於公於私都應趕緊停手,隻有罷兵來降才是自保及保民之道。

左遊仙拿著這封信,在丹陽朝堂上大罵梅知岩當年戀富貴貪生怕死降唐,現在又來動搖江淮軍心,把這封信當場撕毀,輔公終究還是造反了。第二年,唐高祖派李靖率四路大軍進攻江淮,輔公授首,左遊仙也不知所蹤。這一段曆史與梅家有很深的淵源,梅振衣當然清楚。

“左遊仙?不是早有傳聞,五十多年前你已經死於亂軍之中了嗎?”見那人自稱左遊仙,梅振衣驚訝不已的問。

左遊仙傲然道:“我當年就有劍仙修為,在亂軍中走脫又有什麽好奇怪地?而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抓你一個小娃娃,還有什麽問題嗎?”前文提到隋末亂世曾有各派修行高人插手世間爭鬥,這位左撇子道長也是其中之一。

“以左前輩的修為,我當然不是對手。我隻是不明白,江淮軍往事早已煙消雲散,你這麽多年後來抓我幹什麽?不會是想殺我泄憤吧,以前輩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啊?”梅振衣半問半誇地說道,心裏一直在打鼓。

左遊仙在風中一個瀟灑的轉身,麵對他道:“你說的對,我與你本人無怨無仇,以我的境界,不可能因那些往事來找你的麻煩。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來帶你走的,至於為什麽,你現在還不必知道。”

梅振衣苦著臉問:“前輩,你抓的人就是我,我為什麽不必知道?有什麽事你總得說一聲吧!”同時悄悄往四下張望,很失望的發現這裏是荒郊野外,目力所及的範圍內看不見一個人影。

左遊仙冷笑一聲:“小子,不告訴你是為你好,省得你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人生苦短。何必自尋煩惱呢?”

梅振衣聽得一頭霧水,摸著後腦勺道:“前輩真是好心啊,那你想讓我做什麽呢?總不能平白無故抓我來此吧?”

左遊仙:“你不需要做什麽,跟著我走就行。算一算還有點時間,不必著急趕路。聽說你自出生以來還沒走出過蕪州,實在有些可憐啊,我就發發善心,暫且帶你各處遊曆一番。”

莫名其妙出現了幾十年前的傳說人物左遊仙,此人又莫名其妙把他擄出蕪州,還莫名其妙地說要帶他去旅遊,梅振衣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甩了甩腦袋,盡 量理清思路道:“前輩,就算你修為高超。也不能如此行事啊?我聽說修行境界越高,遇事越應尊緣法而行,你說要帶我走。也不問我願不願意?”

左遊仙看著他笑了:“小子,你在我麵前談緣法?我帶你走,必有原因,將來你若要怪,也不要怪我。”

梅振衣眼珠子轉了轉:“前輩,這麽說你是不會傷害我嘍?”

左遊仙很幹脆的點頭:“不會,我不會出手傷你!……眼珠子別亂轉,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逃是不是?隻要你自認為能逃得掉,盡管試試。現在就可以撒腿跑了,我看你能跑多快!”

梅振衣還真想逃跑,他可不願意落在這個莫名其妙地左遊仙手中。先拿話試探了一下,左遊仙說不會出手傷人,他就放心了。修為到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後。說話就是算數的。怎麽逃呢?撒腿跑想都別想,再快也快不過人家,想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還可以勉強一試。

梅振衣不跑反而微笑著走上前去,一臉討好的表情說道:“左前輩,你既然神通廣大。我恐怕是逃不掉地。不如這樣。你放了我好嗎,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能辦到地幫你辦就是了。”

左遊仙淡淡道:“好啊,我隻有一個要求,你跟我走,去一個地方,你能辦到,現在就這麽辦吧。”

梅振衣:“你這就是不講道理了,晚輩雖然修為低微,但也會盡力反抗的,我出手你不介意吧?”

左遊仙一揮袖:“不介意,你想對我出手就盡管出手,我不傷你便是。”

話音未落,梅振衣已走到近前,神色不變手也沒什麽大動作,右袖中突然飛出一道白光,去勢如電直抽左遊仙的腦後。這麽近的距離這麽快地出手,左遊仙也躲不開,假如他未及防備被抽中了,結果會怎麽樣?

左遊仙真地沒躲開,但在梅振衣揮鞭之時側身豎起一隻手,攔在自己的耳側。拜神鞭變化由心,鞭梢一轉仍然是抽向後腦,卻被一股力量阻隔,長鞭末段突然飄散,恰恰繞過左遊仙地身形。理論上來講是抽中了,但是被左遊仙的法力所化解。

鍾離權所賜的這支長鞭很特殊,不會輕易被打斷,在有形與無形之間,如果對手反擊地法力太強,鞭身會飄散,然後在法力內勁的催動下可以重新凝聚成形,虛實之間變幻非常詭異。梅振衣第一次祭出拜神鞭與人鬥法,就碰到了這種情況。

一旦出手,就不必再客氣了,第一鞭沒奏效,梅振衣旋身形舞動長鞭,漫天都是銀色半透明的鞭影,如潮水般接二連三地向左遊仙抽去。左遊仙的動作並不多,隻是在原地輕輕的側身轉步,伸出一隻手左揮右點,拜神鞭一旦接近,總是飄散而過。

梅振衣繞著他團團轉,鞭子舞成了一片銀光,鞭身連續被法力逼散隻留下一縷白煙,一會功夫看上去就像籠罩了一團白雲,將左遊仙上半身都包裹了進去。鞭身在空氣中發出奇異的銳響,還有接連不斷啪啪啪突然爆開飄散的聲音。

這套鞭法,本是用來耍猴的,但看現在這個場麵,揮鞭的梅振衣卻更象一支猴,圍著左遊仙團團轉。大約過了一柱香的功夫,梅振衣突然一個跟頭翻了出去,漫天的銀光收回,銳利的風響也在刹那間消失。

“你地鞭法不錯,隻可惜法力太差,我甚至不用躲閃就能擋住。小子,你怎麽不動手了,繼續啊?”左遊仙伸手理了理稍微有些淩亂的幾根發絲,淡淡的問道。

梅振衣喘著氣答道:“累死我了,反正沒用,就不白費力氣了。”

058回、千般機巧皆小技,真人隨遇而行遊
左遊仙嘲弄的一笑:“你還知道好歹,這根鞭子是很不錯的法器,誰給你的?”

梅振衣:“我師父。”

左遊仙:“孫思邈?他竟然還有這種好東西?也舍得給你,看來對你這個徒弟很不錯呀?”

梅振衣剛想說不是孫思邈而是東華先生鍾離權,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沒有告訴左遊仙自己還有一位師父是大名鼎鼎的東華上仙。穿越前他就了解,走江湖的有一條講究叫作“落難莫報家門”,指的就是他現在這種情況。

雖然左遊仙沒說抓他的目的,但梅振衣也了解自己的處境----他是被綁架了!至於綁架他的原因,梅振衣現在也猜不透,其中肯定有陰謀。既然對方敢 綁架南魯公的長子,恐怕也不會忌憚他是東華先生的傳人,在人世間,南魯公比東華先生更難惹,因為梅孝朗的身份代表的不是某一個人的力量與修為。

聽左遊仙的語氣,他還不知道梅振衣與東華先生的關係,那還是不說出來為好。說出來左遊仙未必會放了他,反而另有忌憚變的更加小心謹慎,有人想找 他、救他難度也會更大。鍾離權已經去了昆侖仙境閉關,恐怕不會知道這裏發生的事,就算知道了想來救徒弟,左遊仙事先不知情也更方便。

所以梅振衣沒有傻乎乎的開口就說:“左遊仙,東華先生鍾離權也是我師父,他老人家本事可大了,快把我放了,否則將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而是轉念說道:“左前輩,您是神通廣大的前輩高人,想辦什麽事自己辦不到。何必與我一個小孩為難呢?”

左遊仙:“有很多事,以我一人之力是辦不到的,比如當年,我就沒有阻止李唐得天下。至於你,我不想為難,但你的身份既是梅孝朗的兒子,就也由不得你自己了。……咦,你這對護腕我很眼熟。讓我看看。”

梅振衣收鞭的時候袖中露出半截護腕,左遊仙一眼看見麵露驚訝之色,梅振衣想縮袖已經晚了。左遊仙身形一晃就來到麵前,拉住他的手擼起袖子道:“原來是吳王杜伏威地袖裏乾坤腕,落到了你小子手裏?”

聽見這話,梅振衣心念又是一動,這左遊仙雖然修為高超有出神入化境界,但卻不如鍾離權,至少眼界差了許多。他能認出這件東西曾經是杜伏威之物。估計以前也見過,卻不清楚它與太乙真人以及九靈元聖的關係,估計根本就不知道這段傳說吧?

梅振衣露出擔心的表情。縮了縮手道:“原來它叫袖裏乾坤腕?你認識它嗎?不會想問我要吧?”

左遊仙:“我與杜伏威相交多年,怎會不認識袖裏乾坤腕,當年就見過多次。這件東西不僅可以護身,還可以飛出傷人,可惜以你的修為派不了大用場。你 放心,以我的身份,怎麽會貪圖你的寶貝?鞭子和護腕都留著吧,但是你藏在靴子裏的那把昆吾劍我要沒收了,它本就不該是你的東西,我認識失主。”

他一招手。取走了梅振衣靴筒裏地昆吾劍,原來早已知道梅振衣身上有這件東西。梅振衣又驚又疑,左遊仙認識昆吾劍的失主?是那個已經死掉的薩滿大巫 還是那位逃走的突厥人首領?聽剛才的話,左遊仙綁架自己是衝著父親梅孝朗去的,難道是因為戰場上或兩國間的恩怨糾纏。把他也卷進去了?

想到這裏,梅振衣故意很不滿的嚷道:“您是有道高人,不稀罕我的法器,為什麽取走昆吾劍?這把劍不是丟失地,而是戰場上的戰利品。搜書網戰利品歸屬於勝方自古如此。你沒有理由把它拿走,它現在就是我的!”反正左遊仙說過不會出手傷自己。梅振衣也敢嚷嚷。

左遊仙哼笑一聲:“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多道理?等你見到失主本人再談這些吧!”

一試之下,果然把左遊仙地話套了出來,原來他所認識的“失主”還活著,那就應該是在戰場上逃走的神秘突厥部落首領。

左遊仙還說梅振衣會見到那個人,如此說來事情就複雜了,看來要去的地方就是突厥人的部落,南魯公的兒子成了那個部落的人質!至於左遊仙為什麽會插手這樣的事?梅振衣就想不通了。

突厥殘部抓自己當人質幹什麽?有很多種可能,但無論對方是什麽目的,對他以及整個梅家,都大大的不妙!想到這裏梅振衣不覺間出了一身冷汗。

左遊仙再大地本事,也想不到這個少年不僅功夫不錯,而且心機如此的深沉,通過簡單的三言兩語,已經隱約猜出了一係列重大的關節。見這孩子低首不語,還以為他被自己的高人風範所折服,左遊仙一揮手:“鞭子也耍了,話也問了,現在跟我走吧。”

梅振衣一皺眉,苦著臉道:“前輩,我渴了。”

左遊仙:“長江裏有地是水,喝完了快上路。”

梅振衣:“我也餓了!”

左遊仙:“那正好,跟我去找個市鎮,好酒好菜好好吃一頓。”

梅振衣又搖頭:“我還累了,實在走不動。”他不想跟左遊仙走,又沒有辦法逃,幹脆像小孩一樣耍起了無賴。

左遊仙卻誤會了,嘴角微撇笑道:“你年紀不大心眼挺多啊,想騙我施法帶你飛天?一旦施法飛天無所遮蔽,容易被世間高人查覺行跡,你父親就可以請大批高手來救你,對不對?我才不上這個當呢!”

嗯?他還有這個顧忌,梅振衣事先倒沒想到,因他還不會飛。既然這樣就更好辦了,他幹脆一屁股坐了下來:“那怎麽辦?我真的累了,一步都走不動了!”

左遊仙好氣又好笑:“你還想讓我背你走嗎?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就在這裏坐著賴上一個月,到時候你就算已經餓死了。我也會把你帶到該去的地方。要麽趁著這一個月的大好時光,跟我去遊山玩水。你自己選吧!”

梅振衣拍了拍屁股站起來道:“那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說話要算數,這一個月就去遊山玩水!”

賴在這裏不走隻是氣話,隻要左遊仙說話算數,還有一個月時間去各處遊曆,總可以想別的辦法脫身。程玄鵠和鍾離權都告訴梅振衣,老老實實待在蕪州。但這次一眨眼就離開了,話又說回來,穿越到大唐這麽久,梅振衣也很想到四處去看看,隻是沒想到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

左遊仙這個人很有特點,從某些方麵來講他也很有意思,並不完全討厭。他帶著梅振衣遊山玩水穿州過縣,住客棧最好地房間,吃當地最好地酒菜。去最有名地風景古跡,日子過地很享受似乎有花不完的金銀。看不出他要去哪裏,就是漫無目的四處賞玩。

梅振衣沒受什麽罪。左遊仙不打他也不罵他,好吃好喝好玩,都隨他的便,走在一起也是經常有說有笑,就算走在集市中,旁人也看不出什麽異常來。

日子過的看似舒服,但也有一點例外,那就是梅振衣企圖耍花樣的時候。有好幾次梅振衣找機會想逃走,都沒有成功,腳下剛想摸油就被抓回來了。左遊仙 也沒修理他,反倒是好一頓嘲笑,聽語氣似乎認為梅振衣想逃又逃不走是多麽丟臉的事。五、六天後,梅振衣徹底沒了脾氣,也就放棄了逃跑地打算。

既然跑不掉。那就想辦法向外傳信,等著別人找到行蹤來救他。但很快梅振衣就發現,左遊仙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盯的很緊,根本不給他這種機會。有一次 經過常州城。恰好碰見一隊巡城的士兵。衣甲鮮明從麵前走過,梅振衣多看了幾眼。耳中就聽見左遊仙的聲音不緊不慢的提醒道----

“梅家小子,想向軍士求助嗎?你可想清楚一點,萬一這些人知道你我是誰,真敢向我出手,會是什麽後果?我雖答應不出手傷你,卻沒有答應不向別人出手,這士兵也有父母家人,你可別害了他們。”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繼續走路。左遊仙見他沒什麽舉動,反而又嘲笑道:“小子,真的心軟了?就算這些士兵不是我的對手,你也可以呼救,製造一場混亂,留下線索引人來救你,管他們的死活幹什麽?我看你也就是個自縛手腳的俗人,沒什麽大出息!”

梅振衣站住,學著他嘲笑地語氣反問道:“左前輩,你也太小看人了,難道你當年修煉未大成之時被高手抓了,在心裏就琢磨這些事嗎?”

左遊仙愣了愣:“那你在想什麽?”

梅振衣扭了扭脖子道:“我根本就沒想向他們求助,就是看兩眼而已,看把你緊張的,說話都顛三倒四了!”

左遊仙:“哦,你為什麽沒想呢?”

梅振衣:“他們救不了我,退一萬步說,就算能在此地引起一場混亂傳出風聲,再等救我的人趕到,你早就帶著我走地沒影子了,白白鬧一場亂子,我才沒這麽無聊呢。”

左遊仙笑了笑:“明白就好!那就再提醒你一聲,我既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裏,別想著向外送什麽口信,隻要你跟誰提起你的身份,說不定我會殺了那人滅口哦。”

梅振衣哼了一聲道:“我這種人,不會隨便害人,以你的修為,應該也不會隨便殺人。我落在你手裏跑不掉,聽天由命吧,就別扯那些沒用的了。”

左遊仙看著他眼神中似乎很有興趣:“孫思邈真的很了不起,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我卻有些不信,你小小年紀遇事真能如此從容嗎,不會就是嘴硬吧?”

梅振衣硬著頭皮道:“是不是嘴硬,走著瞧,不就是遊山玩水嗎,玩唄!”

左遊仙卻有意拿話繼續逗他:“小子,過了這個月,你就沒想到自己會有什麽下場嗎?”

梅振衣索性和他鬥起了嘴皮子:“想也沒用,反正你也不打算告訴我。何必自尋煩惱呢?無為之道,難得逍遙,修行人遇事則為,無事不自擾心境。就算下場難免,到時也是行當為之事,天下人都免不了一死,也沒見誰不想好好活了。看透這一點,才是修行人應有的性情。”

左遊仙不禁點了點頭:“那我問你一句話。你怕不怕死?”

梅振衣答道:“我不怕死,但也不會無端尋險,有求生之道不會自棄,遇當為之事也不會貪生。不要忘了我拜師學的是醫家之道,就是為了救助這人間疾苦,讓世人在有生之年活的更好。所學如此,所行當然如此。”

左遊仙鼻孔出氣,仍然嘲弄道:“開口很有悟性,就不知所言能否與行止相印了。我等著瞧。”

他們順長江一路東行,到吳淞口一帶向南,在會稽附近轉了一圈。又折返北上渡江,在丹陽流連幾日,繼續北行來到了浩州府彭澤縣。左遊仙要等著瞧梅振衣地表現,而梅振衣果然說話算數,接下來的日子既不逃跑也不耍花樣,就跟著左遊仙四處遊曆,表現的很是坦然。

梅振衣真能這樣沉得住氣嗎?就算加上他穿越前地年紀,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既然猜到左遊仙很可能要抓他到突厥部落那裏做人質,不焦急驚慌是不可能的。他那天所說地那番話。以及後來的表現,卻一直得自另一個人的指點,就是他的師父孫思邈。

自從逃跑失敗之後,梅振衣又暫時靜下心來於夜間打坐,修行靈山心法。在靈台中向師父孫思邈請教。那天他對左遊仙說的話,也是孫思邈對他說地,正是因為與孫思邈留下地心印每夜交流,才讓梅振衣消去了煩躁,行止變得坦然起來。

這確實是一種很奇妙的心法。孫思邈留下心印之時不可能已知道梅振衣會被左遊仙抓走。卻能教他遇事自處之道,這既是孫思邈地往日教導。也是梅振衣遇 事之後的自我思考。在這一路上,梅振衣不僅堅持每夜靜坐修行,白天也開始找機會練習內外家功夫,昆吾劍讓左遊仙拿走了,他就練習打猴鞭法。

梅振衣很幹脆的對左遊仙說:“左前輩,跟著你遊玩很好,但我是個修行人,師父有過交代,用功不可間斷,每到一處我都要找地方練功。”

左遊仙倒也不為難他,每到一處還真會找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讓梅振衣練功,自己不僅施法隔斷外界的聲息打擾,還站在旁邊看,一點也不講究江湖規矩,假如他不是出神入化的高人,旁人簡直會懷疑他是想偷師學法。

左遊仙要看梅振衣也沒有辦法,隻有當著他的麵練習打猴鞭,練著練著鞭梢一轉衝著左遊仙就去了。左遊仙也不躲避,仍然像那天在長江邊上一樣,揮手施法化解,讓梅振衣圍著他亂打一通,反正也抽不著。

這樣一來梅振衣地收獲可就大了,拜神鞭這件法器的妙用,掌握的越來越純熟,施展開地變化也越來越詭異難防,對付左遊仙這種高手當然沒什麽用,可是拿來對付其它人卻比以前強太多了。為什麽,就因為有左遊仙這樣一位世間難得的陪練。

有人說中國乒乓球水平高,其它國家比不了,是因為整體的訓練水平,包括給尖子運動員陪練的人水平都高,其它國家的運動員就算個人底子好,也沒有這個好條件。梅振衣今天練習鞭法的條件,恐怕世間沒有幾個人能享受到。

拜神鞭在有形與無形之間,凝聚法力可以變化成堅韌的實質,以內勁揮出即可當長鞭使。假如對手反擊的法力太強,會把鞭身打散成無形,抽擊也就沒有了效果,但可以重新凝聚再來。這種妙用說起來簡單,但怎麽練習呢?

平常情況下不太可能找到那樣一位高手,一次次施法將攻來的長鞭震散,卻又不還手傷你,還能夠毫不費力的陪著你將一整套鞭法練完。鍾離權應該有這個本事,但是梅振衣不可能無禮到天天拿鞭子去抽師父,況且東華先生也不可能天天給他當陪練。現在好了,白揀一個左遊仙。

059回、袖裏銀光隨聚散,閑看劉海戲金蟾
左遊仙天天就站在旁邊看他練功,梅振衣索性拿他練手,反正左遊仙既不閃避又不會出手傷他。有這麽好的機會,梅振衣豈能錯過,短短時間內禦器揮鞭之法大有長進,大半個月過去之後,竟然掌握了拜神鞭最神奇的一種妙用。

原來拜神鞭能被法力震散,主要的妙處卻不是被對方震散,而是揮鞭人自己用神識法力去控製。你可以自行用法力震散鞭身,瞬間又將之重新凝聚,可虛可實變化由心,動起手來讓人防不勝防。以前梅振衣不會這一招,因為沒有這種習練的經曆,也沒有那麽強的法力。

日日練功,抽了左遊仙大半個月,鞭身被對方的法力震散過無數次,梅振衣先是熟練掌握了重新凝聚鞭身的技巧,後來又突然間意識到自行散聚的鞭法妙用。這時他恍然大悟,原來他的法力已經大有增長,終於有了真正的禦器之能,能發揮拜神鞭的妙用威力。

而左遊仙也挺有意思,梅振衣練功他就瞪著眼睛在旁邊看,也不嫌自己礙眼,梅振衣拿鞭子抽過來他也不生氣,而是麵帶嘲弄之色信手破法,不時還嘲笑兩句。

左遊仙看似毫不在意,其實也暗暗心驚----這孩子的資質太好了,練習長鞭十幾天,比初見時大有長進,小小年紀竟然能掌握純熟禦器之術,他的弟子當中,可沒有見過這麽好的苗子。有一天,左遊仙終於不再開口嘲笑,而是問了一句:“小子。你的鞭法跟誰學地?”

梅振衣笑著道:“其實是我在鄉下跟耍猴的藝人學的,這套鞭法叫打猴鞭,淺俗的很,恐怕不入高人法眼。”

左遊仙啐了一口道:“打猴鞭?你是想罵我嗎,討這種口舌便宜甚為無趣!我經曆過各種戰陣,十八般武藝什麽沒見過?你這套鞭法還算不錯,但也不是什 麽頂尖的武功,在我眼中沒什麽稀奇。我問的鞭法不是你談的鞭法,而是指你這兩日所施展的禦器變化之道,前幾天沒見你試過。”

梅振衣收鞭行了一禮:“實話告訴前輩。兩天前我也不會,這段日子來一直向前輩請教。修行有所進益,是剛剛掌握純熟的。其實我要謝謝你,若非你日日在身邊讓我試鞭,此番法器妙用不知何時才能練成。”

左遊仙說的對,這套打猴鞭法本身並不算什麽頂尖地武功,一套耍猴的鞭術而已。至於那一手絕技昏厥鞭,卻十分奇妙,如果沒有抽中打出效果。誰也查覺不到什麽特殊之處。那一手絕技在穿越前地威力並不大,連曲正波教授都可以用針灸破解。

當時據曲正波分析,那一鞭帶著內勁打在人的腦側經絡糾結之處,可以讓人暫時失去意識。穿越後他修練靈山心法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可以用神識控製法力,齊雲台下打中彩琴那一鞭自己也有感覺,是將法力透過鞭身切入對手的體內,暫時封閉經絡神氣運行致人昏厥。

此時的昏厥鞭已經不是當初梅太公教他的功夫了。而是由孫思邈傳授心法,結合他自己修行所悟而新創。左遊仙今天說了一句“我問的鞭法不是你談的鞭 法。”無意中提醒了梅振衣一件事,那就是若靈山心法境界再上一層樓,昏厥鞭絕技還可能另有奧妙。但它怎麽就能打世間人鬼神呢?梅振衣還不是很明白。

這麽多天來,左遊仙見梅振衣第一次向他行禮,微微有些詫異道:“小子,怎麽變得這麽客氣了?”

梅振衣:“多謝前輩指點,今日方明白禦器之妙。禮謝是應該地。”

左遊仙輕歎了一口氣:“你也不必謝我,就算你這幾天修行有長進,也沒什麽大用處,一個月的時間就快過去了。”這是梅振衣第一次聽他歎氣,語氣很有點惋惜之意。

聽見這聲歎。梅振衣心裏有點發涼。分明是對他這個“可造之材”感到可惜,看來不久之後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一場災難。梅振衣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並不是說他不想逃走,而是一直在想別的辦法,已經琢磨了很多天了。

到達彭澤縣城南門外,時間是下午,老遠就看見一群人從城門內走了出來,當中簇擁著一個手拿木劍的道士。左遊仙一揮袖,帶著梅振衣迅速閃到路旁的樹叢中,沒有和那些人打照麵。梅振衣耳尖,斷斷續續聽到了風中傳來的一些交談聲。

“劉道長真地能找到金蟾嗎?我怎麽從沒聽過這種東西!”、“當然了,這幾天南門外夜間金光衝天,還有牛吼聲,劉道長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金蟾。”、“ 老哥,咱們倆是衙門的捕快,職務是保境安民,怎麽跟著道士來捉蛤蟆?”、“小聲點,縣令王大人要抓住金蟾,向朝廷獻祥瑞,一旦升了官,連我們兄弟都能沾光 了!”

金蟾?聽見這兩個字梅振衣心中一動。金蟾是什麽東西?傳說中它是一種三足蟾蜍,能口吐金錢,是旺財之物。現在也有很多人將金蟾雕飾放在室中,做為 招財進寶的象征。而孫思邈也曾講過這種東西,是一種異獸,可以入藥,以它為主藥可以煉成外丹餌藥蟾光散,同時它也是傳說中九轉紫金丹中的一味藥。

說金蟾能夠招財進寶,也並非完全誤傳。這種異獸比普通的蟾蜍小多了,隻有成年人的拇指蓋大小,平時居住在水中,成了氣候之後,卻非常善於鑽土,喜居於金玉之間。地下有寶藏的地方,金蟾往往有感應,會在那裏構築巢穴。

什麽叫成氣候?異獸之所以稱為異獸,是因為它和普通地獸類不一樣,有天生的特異神通。當它在漫長地月歲中逐漸生長成熟,掌握了這種神通,就叫作成 氣候。這種情況可以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鷹的視力非常好而犬地嗅覺非常好,這些都是天生地。但鷹犬之類的能力隻能稱之為超常,不能稱之為特異。

異獸生長成熟不僅漫長,而且需要特殊地環境與條件,遇到一隻成氣候的異獸非常難。那麽異獸是怎麽來的呢?有一種說法叫作“化生”----得天地造 化而生,有可能千百萬隻蟾蜍中碰巧有那麽一隻,因為種種原因感受天地靈氣或有其它的機緣。自行脫胎換骨發生了特異地變化,成為異獸金蟾。如果碰到合適的條 件與環境,這隻異獸會逐漸成氣候。

異獸,勉強相當於生而特異之人吧,人生而特異,也需要在合適地環境中生長發育,逐漸穩定的掌握自己的特異能力。它和那種因機緣頓悟、自感成靈的妖怪不一樣,神通不是修行來的,而是出於天成造化。當然。各種異獸也有可能修行成妖。

也曾有仙家高人,尋得天成異獸帶到洞府中自幼馴養,一點點開啟慧根,機緣到時異獸感悟成靈甚至化身人形,可從仙師學習種種修行法門,比如太乙真人的座騎那隻九頭獅子就是這個來曆。由於環境與條件的限製,異獸在人世間非常少見,大多出沒於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中。

昆侖仙境中仙靈之氣充盈。奇花異草遍野,異獸較多,甚至還出現了異獸聚居繁衍地地方,其中有不少修煉成妖。當然,這種多是相對人世間而言,異獸本身就是非常少見的物種,它們在昆侖仙境中出現、聚居、繁衍也是經曆了漫長的歲月。

但是今天,居然在彭澤縣城外聽說有異獸金蟾的蹤跡。確實很意外。那群人有拿著鋤頭鐵鍬的鄉民、有拿著鎖鏈鐵尺的捕快、甚至還有抗著糖葫蘆串的小 販,真是各式各樣什麽人都有。他們並沒有走遠,出城之後都圍在南門外的大澤旁。彭澤城地南門樓上,還一些人圍著幾位穿官服的也在遠遠觀望。

彭澤縣,當然因為彭澤湖而得名。城外不遠西側就是一望無際的彭澤湖。這個大湖的水係很發達,有一個狹長的灣蕩一直延伸到離縣城南門外不遠的地方。這個湖灣的水麵不寬,但卻非常深。

那些人三麵圍住了水灣,而當中的那名道士,則走到很遠地水灣與大湖交界處,一手揮木劍,另一手捏法訣,口中念念有詞竟然舉步踏上了水麵如履平地。他走到水灣入口的中央位置轉過身來,等於把這一片水域迎麵攔住了,看樣子是要施展什麽法術。

這名道士的裝束也很有意思,身穿青灰色的道袍,卻披散著頭發沒有挽道士髻。

這發型和左遊仙有點像啊,唐代成年男子披頭散發的可真不多,梅振衣好奇地看了一眼左遊仙問道:“前輩,你聽見了嗎?他們要捕金蟾哎,我們不過去看看嗎?反正這裏人多眼雜,也沒人會注意到我們,我還第一次見你遇人躲躲閃閃。”

左遊仙一指遠方那名道士:“我這個人不願藏頭露尾,但也不想客套麻煩,那名道士是我地弟子,名叫劉海,我懶得過去讓他認出來,又是磕頭行禮,又是懇求仙法的。”

“你徒弟啊?功夫不錯呀,站在水上跟平地似地。徒弟拜師父當然要磕頭行禮,師父收徒弟當然要傳法,看你的樣子好像嫌麻煩啊?”梅振衣不解的問道。

左遊仙一皺眉:“你知道什麽,當日我傳法也是希望他能有所大成,可惜他終究不是那塊料,學了幾手功夫就四處招搖,不去正經修行,我不喜歡,也就不想教了。”

梅振衣笑了:“徒弟不成器,還是你這個師父點化不夠啊。”

左遊仙鼻孔出氣:“弟子自己不爭氣,還要師父替他成仙嗎?天下那麽多人,各有各的福緣,要自己學會珍重。”

梅振衣:“也有道理啊,自古得聞仙法者眾,能出神入化者又有幾人?聽前輩的口氣,你有很多弟子嘍?”

左遊仙:“我的傳人遍布天下,隻可惜有成就者不多。小子。你沒聽說過我真正的名號,我號稱天下左道至尊。”

這人真夠狂地,自號至尊,竟然又自稱“左道”至尊,這可是個貶義詞啊。不過聯想起他姓左,當過道士,還是個左撇子,真有點搞笑。梅振衣忍住了沒敢笑,又問道:“那麽左至尊,你的弟子中名頭最響的是誰?”

左遊仙想了想:“我的門下傳人。名聲最大的叫明崇儼,他的悟性很好。我曾對他寄予厚望,可惜心性終究太下乘,成就不了大神通境界。後來他入朝為 官,做官倒是很有一套,一直做到正諫大夫,至於最後在洛陽城外死的不明不白,他有這個下場我也不意外。……估計你一個小孩子家沒聽說過這些。”

怎麽可能沒聽說過?明崇儼就是梅振衣設計殺的,拋屍洛陽城外也是他策劃的!看來左遊仙還不知道這些。否則的話會怎麽對付梅振衣呢,會不會給明崇儼報仇?想到這裏梅振衣暗中打了個哆嗦,住口不敢再多說什麽。

梅振衣不敢多嘴了,遠處那名道士一直沒閑著。他在水麵上站定,從懷中掏出一個圓盤狀地東西,比巴掌稍大一些,托在手心念念有詞,半天沒有別的動靜。梅振衣半天沒說話終於忍不住又問道:“左至尊。你那徒弟手裏拿地是什麽,羅盤嗎?他到底是捉異獸還是看風水?”

左遊仙一撇嘴:“那不是羅盤,是我早年看他最順眼的時候,賜給他的一件法器,名叫指妖針。”

“指妖針?用來指妖怪的嗎?”

左遊仙:“用禦器之法引導神識,可以發現周圍天地靈氣的異常,有妖怪當然也可以指出來,比平常時無意中被動感應方便多了。他拿到這個東西之後。就四處跑去降妖捉鬼不務正業。”

天下還有這麽奇妙的法器,看來除了修行心法之外,這煉器之道也是大有文章啊。梅振衣在這裏琢磨,那邊劉海可有了動作,似乎是指妖針有了感應。他突然大喝一聲。把遠處圍觀的鄉民都嚇了一跳,隻見他手中的木劍脫手射出。沒入水下不見。

圍觀地眾人看不清水底深處的情況,隻聽見水下突然傳來如牛吼之聲悶如雷鳴,水麵上開始出現翻卷的漩渦,一個接著一個的漩渦越來越大,本來清澈的水 麵也變得越來越渾濁。劉海站在水麵上身形起伏不定,一手托指妖針,另一手指著前方不斷的揮動,應該是在水下禦器與那金蟾纏鬥。

聽說金蟾的身形隻有指甲蓋大小,水下傳出那麽大的吼聲真地令人不敢置信,連遠處的梅振衣都覺得耳膜被震的嗡嗡響,站在水邊的人就更別提了。眾人不 由自主的感到有些驚恐,都遠遠的退出了一大截距離,那些拿著鎖鏈的捕快不是來幫忙捉妖的,而是來維持秩序地,現在也拉開鎖鏈攔住眾人往後退。

劉海與異獸鬥法,搞得動靜很大,為什麽招呼這麽多人來圍觀,就不怕波及無辜嗎?梅振衣看了一眼城樓上,當中穿官服的人應該是彭澤縣令,周圍還圍了不少滿身綾羅的體麵人,心裏突然明白原因了。

這劉海純粹是為了顯擺,在縣太爺與眾鄉親麵前大展神威,那才是倍有麵子!假如一個人跑來鬥法沒有人看,那多沒意思呀?剛想到這裏,那邊場麵又有了 變化,就聽水中一聲爆響,一道金光追著一道烏光射出,帶起衝天的浪花。金光射中烏光,啪的一聲,原來是劉海那柄木劍被一折兩斷。

“沒用地東西,竟然先棄了法器!”左遊仙在身邊冷冷地罵了一句。

“不是沒用,是聰明,既然擋不住金蟾的法力,還不如先棄器,否則法器被毀,人也會跟著受傷地。”梅振衣還有閑心替劉海解釋一句。

左遊仙仍然很不高興的說:“沒出息就是沒出息,他的法力分明不足,就仗著投機取巧,一次兩次可以說他聰明,從來總是如此,那就是不成器!”

這時劉海已經把金蟾逼出水麵,眾人看見的就是一線耀眼的金光,此時雖然木劍被毀,劉海似乎早有準備,又大喝一聲揮手打出一團東西,在空中張開像一片血霧,原來是一麵極細的紅色絲網,恰好罩住金光。您大聲的呼喚月票!

060回、城門一把衝天火,誰將池魚渾水摸
劉海這些年降妖捉鬼也沒白忙乎,煉成了一件法器血煞天羅,剛才那柄木劍本就是個誘餌,而他對血煞天羅似乎很有信心。被絲網罩住之後,那一線金光左衝右突發出陣陣吼聲,卻總也衝不出絲網的包圍。

劉海麵露得意之色,故意大聲念了個含糊不清的咒語,那空中的絲網越縮越小。金光四下亂竄的空間被壓縮,就像被紅霧罩住的一團金芒,掙紮越來越無力,吼叫聲也漸漸弱了下去。這時城樓上傳來鼓掌喝彩之聲,遠遠的縣令大人帶頭喊道:“劉道長神通廣大,下官真是開眼了!”

縣令見劉海收服金蟾,為什麽這麽高興,難道他也會煉外丹餌藥嗎?當然不是,而是要往洛陽送祥瑞。彭澤縣有金蟾出世,那可是大大的吉兆啊,---朝堂彰顯聖明因此天生祥瑞。當朝皇後武氏最喜歡這一套,皇後一高興,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縣太爺帶頭喝彩,城樓上其它人也紛紛鼓掌稱讚,接著圍觀的鄉民轟的一聲都開始大聲喝起彩來,一時之間熱鬧非凡。劉海臉上得意之色更濃,很瀟灑的一揮衣袖,伸手往回淩空一勾,就要收回血煞天羅。

就在這時出了意外的變化,那本以無力掙紮的金蟾突然又發出一陣沉悶的牛吼,這吼聲不算大卻滾滾不斷,血煞天羅中金光爆射耀眼非常。劉海聽見喝彩正在得意。難免有些分心,而那金蟾也很狡獪,剛才隻是暫時示弱迷惑對手,此時終於有了機會突然發力掙脫。

隻見一線金光衝破絲網激射而去,去地方向非常不巧,正對著城樓中央縣令站的位置。

“聰明!”左遊仙開口誇了一句,顯然不是誇他的弟子劉海而是誇那隻逃脫的金蟾。

金蟾衝破紅網,那劉海身形一晃險些沒失足落水,他花了無數心血煉製的血煞天羅被損毀一角。也不知再用多少精力才能修複。但此時他已經沒有餘暇去心疼,因為金蟾射向城樓。假如傷到縣太爺那可一切都砸了!

血網一收劉海啞聲大喝,揮手打出幾乎一樣的金光,這道金光去勢更急,將將在城樓前射中金蟾。一聲痛苦的嘶鳴震耳欲聾,空中兩道金光相擊同時落地,正好落在城門前的空地上。光芒一散,那兩個小點都非常小。視線被眾人擋住,梅振衣也看不見了。

“那是落寶金錢,沒想到劉海手中有這種東西,不是我給他的,應該是他這些年自己搜刮來地。”身邊的左遊仙很有意思,不等梅振衣開口問,主動介紹了。

眼看事情已經收場了,可左遊仙地話音未落,就聽城樓上傳來一聲爆炸,箭樓上的牌匾突然砸了下來。正落在縣令大人的腳邊,緊接著火光衝天,熊熊大火瞬間就燒了起來。梅振衣嚇了一跳,這分明是有人暗中放火,就趕在劉海收金蟾得手之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海手中有指妖針,卻沒發現有妖物在暗中埋伏,隻顧著自己賣弄。活該!”左遊仙冷冷的說了一句,看他的神色絲毫未變,連眼皮都沒眨一下,仿佛早就料到會有意外的變化出現。

有妖怪埋伏?聽口氣左遊仙早就發現了,梅振衣可什麽都沒發現!城樓上突然爆炸起火。眾人的喝彩聲轉瞬變成了尖叫。緊接著有人喊道:“著火啦,快去救王大人!”呼拉一下城上城下亂作一團。

劉海也嚇了一跳。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突然腳下波浪湧起,一個浪頭就把他卷了進去。隻聽一聲怪叫,劉海祭出一片紅光衝開大浪跳到了岸邊,身上已經濕 透了,走路也一瘸一拐應該是受了傷。他隻看了一眼亂糟糟地城門,頭也不回的向荒野中逃去,瘸了一條腿跑的還挺快,眨眼就沒影了。

剛才的爆炸雖然聲勢猛烈但威力不是很大,縣太爺的官服燒焦了一塊,人已經在衙役的攙扶下逃到了安全地帶。城裏響起了密集的梆子聲,那是救火的信號,不少人提著水桶衝上城牆,而箭樓仍在劈裏啪啦的燃燒中。

“老天,這都出什麽事了!”梅振衣目瞪口呆看著城門方向,今天路遇劉海捉金蟾,真是一波三折充滿意外,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左遊仙像是看完一場好戲,點點頭微微一笑:“想知道出什麽事了嗎?跟我走,帶你見識見識,我也很好奇。”

離彭澤縣城外三十裏,湖邊有山,丘陵中有一條狹長的小道,遠遠地有兩名女子婷婷嫋嫋而來,看身姿似乎走的不快,速度卻不慢,一邊走還在一邊說話。

“姐姐,那人世間的道士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下迷仙散,還偷走了我們的落寶金錢。今天可是出了一口惡氣,你看他那狼狽樣,真是笑死人了!”

“妹妹,你為什麽放他走,那種人,幹脆殺了得了!”

“殺他幹什麽啊,不過就是個小偷。”

“從昆侖仙境來到人世間,這世上的男人都是色迷迷的,女人都是惡狠狠的,沒什麽好貨色,人間果然與仙境不同。就碰著那麽一個彬彬有禮的人,看似不討厭,結果卻是要偷我們地寶貝,實在太可惡!妹妹,對這世上凡人,沒必要太客氣。”

“我覺得不是這樣啊,這人世間挺好玩的!你看看現在,不僅落寶金錢找回來了,還得了一隻金蟾和另一件法寶,假如不是那個小偷,我們哪來這兩件寶貝?嘻嘻……”她一邊說還一邊掩口而笑。

遠遠地看過去。這一對姐妹異常秀美,瓜子臉,細長的彎眉大大的眼睛,鼻尖有些微翹,膚色白裏透紅。她們身穿束身長裙,裙裾呈雜彩,是很多彩綢長條豎著縫接而成,走起路來就像一朵盛開地五顏六色地花,每片花瓣顏色都不一樣。

而她們走路的姿勢也很特別。如風拂垂柳扭來扭去,愈發顯得身段柔美。這姿勢稍微有些放蕩。也很有些勾人,但又不得不承認----扭地真好看。姐姐身姿稍顯豐腴、乳波臀浪凹凸有致,妹妹身形窈窕、修腿蠻腰婉轉動人,走在一起真是一對靚麗的姐妹花。

她們正在邊說話邊往前走呢,迎麵突然有人開口問道:“誰說這世上男人都是色迷迷的呀?本少俠就不是!你們剛才出言無禮,現在向我道歉。”

姐妹倆聞言吃了一驚,抬頭向前看去。就見兩座小山間地穀道中央,有人搬了一塊大石頭放在那裏,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帶著一臉壞壞地笑坐在石頭上看著她倆。

這人當然就是梅振衣,他開口自稱少俠卻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在現代電影電視中,“少俠”出場往往都是所謂行俠仗義的青春偶像,是個令人羨慕的正麵形像。但是在唐代,少俠這兩個字可不是褒義詞,有人自稱少俠不僅是在說自己風流狂放。而且有目無法紀肆意妄為的意思。

一個半大孩子如此說話,著實有點搞笑,但見這荒野之中突然出現這樣一個人攔住去路,姐妹倆也不禁暗暗心驚。姐姐微微一怔,隨即笑顏如花,扭著腰肢 走上前道:“這位小哥,你是在說我們嗎?男人好色有什麽稀奇的?你小小年紀,也會在我們姐妹前自稱少俠。奴家著實喜歡呢。”

她邊說邊往前走,離著還有一丈開外,梅振衣突然臉色一變,揮手打出一團白霧狀的東西,在麵前一卷凝聚成一根半透明地長鞭。這支長鞭本是銀白色。此時半透明的鞭身中卻隱隱透出粉紅色的光芒。

“軟魂散?就算你不想道歉。也不至於一見麵就把我迷倒吧?這是什麽意思,想劫財的話。我兜裏沒錢,想劫色的話,不覺得我年紀有點小嗎?”

梅振衣仍然笑眯眯的說話,不動聲色的露了一手,先是用法力震散拜神鞭發出,凝聚鞭身之時,也將那女子悄悄施放出的迷藥軟魂散收聚在鞭身之內。拜神鞭的妙用還可以有這種效果,此時他施展這根長鞭,已經是相當純熟了,而且這種虛實變幻的功夫相當能唬人。

那位姐姐看見他出手不凡,不僅識破了自己施放地軟魂散,還信手施法就收去了,一時也看不清他的底細,退後一步變色道:“這位道友,你我素不相識,何故攔住我們姐妹的去路?”

梅振衣晃了晃腦袋:“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你罵世間男子,而我也是其中之一,好端端的被你指責實在無辜,你要向我道歉!”

那位姐姐看了他半天,有點哭笑不得:“是我出言不謹,說錯話了,少俠你不好色,你年紀還小怎麽會好色呢?奴家在此道歉,可以放我們過去了吧?”她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看上去似乎人畜無害。

梅振衣大大方方的一揮手:“好吧,你既然道歉,我就不怪你了,人哪有不犯錯誤的呢?但是我還是不能放你過去。”

後麵的那位妹妹粉臉一沉:“小道友,你這是何意,難道真以為我們姐妹怕你嗎?”

梅振衣晃了晃手中地鞭子:“說錯話的事情就算了,但你剛才是怎麽回事?一見麵就給我下迷藥,難道我就不該追究嗎?”

姐姐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觀察著什麽,仍然露出笑容道:“荒郊野外的,突然看見少俠攔路,我們姐妹心裏怕受欺負呀。既然少俠是個好人,我也就放心了。”

這時妹妹忍不住了,一個墊步蹦到前麵,指著梅振衣道:“你快讓開,我們可不是好欺負的,你再攔在這裏笑迷迷的,小心我姐姐吸幹你地精血。”這話說地可夠嚇人的,但看她明眸皓齒地樣子卻一點也不可怕。

梅振衣笑著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我好怕呀,這樣吧,你們把從那位道士手裏得來的法器留下,再乖乖的讓我把把脈,我就放你們走。”

那位妹妹不解的問道:“把脈?為什麽讓你把脈?”

梅振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看你們有什麽病啊,我是個醫生。”

那位姐姐聞言卻神色大變,拉著妹妹退後幾步,一招手祭出一根五顏六色的像雞毛撣子般的長幡,收起笑容臉色凝重的問道:“你怎知我們剛才得了一件法器?”

“因為剛才我們也在彭澤城外。你們一個人放火趁亂收走金蟾,另一個人暗算那道士劉海。還拿走了他失落水中的指妖針,本山人看地清清楚楚。”這話不是梅振衣說的,而是從那一對姐妹後麵傳來,隨著話音能感覺到那人已貼近了兩人身後。

“不好!”姐姐一個急轉身,手中彩幡揮出,五色煙雲翻滾。這人剛才竟然沒有被發現,突然間無聲無息地就來到身後。她驚駭之下立刻出手。

五色煙雲卷向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散發男子,正是左遊仙,隻見他一揮衣袖,在袖中彈指射出一道勁風,不僅驅散了煙雲,而且將對手震退了好幾步。緊接著又聽見“啪”的一聲銳響,那位姐姐應聲倒地,原來是梅振衣趁機出手,一鞭正抽中她的腦後。

妹妹剛想動手,突然覺得周身一緊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此時梅振衣的鞭梢一轉突然散開,一陣淡淡的粉霧罩住了她地口鼻。這本就是她們姐妹擅使的迷 霧,平常情況下能夠自我抵禦,可是此時迷霧被濃縮直接送到口鼻,妹妹被左遊仙的法力束縛無法躲閃,來不及運功化解,深深吸入了一口,也全身發酥軟綿綿的坐 倒在地。

妹妹動不了。但是眼睛能看見也能說話,聲音有點打顫的問道:“你,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我們?”

梅振衣卻沒有顧得上理會她,收鞭站起身來對左遊仙道:“左至尊。我們配合的還不錯嘛?”

左遊仙冷哼一聲道:“仗著我在一旁出手。你也學會了狐假虎威?剛才你搶先出手放倒這兩個人,是不是怕我一不小心把她們給殺了?”

梅振衣陪著笑道:“我是怕她們太弱。經受不了左至尊那麽高強的法力,我看也沒必要殺了她們吧?這倆人雖然戲弄了您的徒弟劉海,但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是劉海先偷了她們的落寶金錢,也怪不得別人。”

左遊仙皺眉道:“你說地什麽話,什麽叫經受不了我的高強法力?算了,既然你要留下她們,這兩個女妖就隨你處置吧,我倒想看看你會怎麽辦?不會借機偷香竊玉吧?”說完話一轉身走了,身影在山林中消失不見,路上隻有梅振衣與一坐一臥的兩名女子。

“你,你,你,想幹什麽?我可警告你,我們可不是好欺負的!”那妹妹見梅振衣衝她走了過來,嚇得有些瑟瑟發抖。

梅振衣卻沒說話,徑直坐到她的身前,拉過一隻凝脂般的小手,挽起她的袖子就開始把脈,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動,似乎一邊把脈一邊在思考。妹妹愣住了,定定的看著他不知道這人想幹什麽,大約過了一柱香地功夫,梅振衣睜眼站了起來長出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隨即看見妹妹發傻的樣子,微微一笑道:“別害怕,我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就是給你們把把脈,然後留下指妖針,就會放你們走。”

那妹妹似乎涉世不深,看見梅振衣這個樣子,身子不再發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說話算數嗎?真的就是把把脈,我得了什麽病?”

梅振衣:“你沒什麽病,修為到你這個程度,已過了易筋洗髓地境界,離大成真人隻差一步,怎麽會有病呢?我有個老朋友是草木之精,我經常給他把脈, 看看草木之精與人有什麽不同?以前還沒有給禽獸之妖把過脈,所以今天研究研究。……好了,我研究完了,指妖針在哪裏?就是那道士落入水中地小圓盤。”

“在我懷裏,但我的手發軟抬不起來,沒法拿出來。”

“無妨,我自取。”梅振衣伸手到妹妹地衣襟中取出了一個圓盤狀的東西。手伸到人家衣服裏去了,當然在胸前擦過,感覺很不錯,她的胸房柔軟溫暖還充滿彈性。手背隔著一層薄薄的肚兜從乳尖上掃過,那女妖身體過電般的一顫,還軟軟的哼了一聲……。

指妖針與想像的不太一樣,並不是一個帶指針的羅盤狀,而就像一塊扁圓形的瑪瑙石,表麵很光滑,還有螺旋狀的紋路。握在手中以禦器之法連為身心一體,神識借法器延伸而出,可以感覺到周圍神氣波動很微妙的變化。

梅振衣發現左遊仙並沒走遠,就在旁邊小山上的林中看著這邊。這指妖針真是好用,不僅能指妖,連左遊仙那等高人都能發現。當然了,左遊仙此時並沒有刻意收斂神氣,否則就算梅振衣有指妖針,這麽遠的距離也難以察覺。

收起指妖針,梅振衣又走到了姐姐旁邊,坐下身來拉起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腿上,閉目把脈大約也是一盞茶的時間。完事之後退到兩丈開外,一鞭揮出抽在她的腦後,隻見她驚呼一聲突然跳了起來,轉身看著梅振衣,卻沒敢再上前動手。

“你妹妹中了軟魂散,你自知解救之法,救了她,你們就可以走了,我說話算數。”梅振衣退到道旁讓開了去路。

姐姐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一看妹妹軟倒在路旁,不及多想趕緊上前問道:“妹妹,他們剛才都做了些什麽?”一邊伸手在她的口鼻前拂過,一道淡淡的光芒發出。

妹妹打了個噴嚏站了起來,雖然身子還有些發軟,但已經可以走路了。她一起身就拉著姐姐的衣袖道:“這位少俠說的是真的耶,就是給我們把脈,還取走了那個道士的法器,沒有搶我們的落寶金錢和金蟾。”

姐姐神色一變,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這妹妹說話真是毫無心機,這不是在提醒別人自己身上還有寶貝嗎?果然,梅振衣聞言又道:“你們不提我倒忘了,異獸金蟾我以前還從未見過,今日既然有緣,能不能拿出來給我觀賞一番?”

姐姐一轉身攔在妹妹身前,沉聲道:“道友,你們神通廣大,我們姐妹今天認栽了,想要什麽不妨都說出來,但請留我們一條生路。”

梅振衣搖頭道:“你又誤會了,我認真說的話你總是不認真聽!如果我想要你們什麽東西,包括你們這兩個人,剛才就已經自己動手了,何必現在向你請求?你們兩人又是放火又是偷襲,費那麽大勁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就留著吧。我就是看一眼金蟾,沒別的意思。”

姐姐無奈,從懷中取出一金光閃閃的東西,捧在手心遞到梅振衣眼前。梅振衣沒有伸手去接,就是站在一旁皺著眉頭仔細觀看。這金蟾大約有一分錢硬幣那 麽大小,傳說中它是三條腿的,打眼一看還真是三條腿,兩前一後。但仔細觀瞧又發現後麵那一條不是腿,而是沒有完全退化的尾巴。

PS:到月底,是衝榜最激烈的時刻,到年底,又是我事情最忙的時候,唉,隻能盡量兼顧,把兩頭的事情都做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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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山 061 - 071 -上官醜醜- 給 上官醜醜 發送悄悄話 上官醜醜 的博客首頁 (112814 bytes) () 01/12/2009 postreply 19:03:48

靈山 072 - 076 -上官醜醜- 給 上官醜醜 發送悄悄話 上官醜醜 的博客首頁 (51991 bytes) () 01/12/2009 postreply 19: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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