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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殤(46)-- 露台茶會

(2019-02-06 18:28:16) 下一個

第四十六章

 

在歡快的多彩的擺滿珍饈異饌的晚宴之後,薑東望意猶未盡,他叫司機把褚隨善夫婦及閆、謝二位校友送回城裏,留下華子衿和蔣乃迪。薑東望安排的下一個節目是賞月聊天,地點即在索契堡二樓的克裏米亞露台。當陸遠征和段幹玉翎,華子衿和蔣乃迪,薑東望和柳葉走上露台的時候,已經擺好鮮花和餐後酒,擺好普洱茶和水果幹果。接著,今天的東主鄭厚良親自捧上一盤產自新西蘭的灰色的長滿細絨毛的奇異果。遠征從未見過這種水果,更不知是何滋味。鄭厚良送水果的同時送上一盒精致的哈瓦那雪茄。鄭厚良對薑東望說,有什麽需要叫服務員找他,並向露台上的客人一一作別,禮貌而又周到。隨後身穿雲南民族服裝的伺茶小姐前來服務,把鮮紅的普洱茶倒進每個人麵前的茶盅裏。

薑東望說道:

“玉翎,請喝普洱茶,70年的老普洱呢!”

玉翎柳葉坐在一起,露台上涼,她加了一條披肩,雍容華貴。她說道:

“好,我喝,我和柳葉幹杯!”

華子衿是喜歡熱鬧的人,喝了酒更加興奮:

“今天玉翎的一幅畫,老褚的一幅字,我都收了,掛到我的客廳裏,蓬蓽生輝。這首《北芒山記》我拿到《海燕》去發表,有情有景有時局,妙絕!”

華子衿轉向對麵的柳葉:

“柳葉小姐今天悶聲不響,心事重重。這裏也沒外人,你和東望的事,到底怎麽辦呀?還要遠征替你寫保證書嗎?”

薑東望說道:

“子衿你小子喝多了!”

柳葉說道:

“子衿哥,不用你操心了。我和東望商量好了,和平分手,三年不見麵。今天是為了看玉翎姐才來的,從明天起,你們中間的任何一位,想見我也見不著了。”

華子衿說道:

“遠征是你的領導,也不見了?”

“不見。”

“三年以後呢?緩兵之計啊!”

薑東望說道:

“行了行了!媽的,說點別的好不好?”

柳葉抱住玉翎作哭聲道:

“玉翎姐,你看作家盡欺負人!”

玉翎說道:

“別理他!作家那張嘴,20年前就欺負我了。”

話題當然離不開時局,隻聽華子衿說道:

“趙紫陽會見戈爾巴喬夫,一句話把鄧大人得罪了。政治鬥爭,有時候就是一句話。1962年劉少奇對毛澤東說:‘人相食,你我是要上書的!’於是毛恨得牙根癢癢,下決心整掉劉。趙紫陽下台,黨內的改革派就垮了,沒有頂大梁的了。幾十萬大軍進京勤王,裝甲車坦克車拉開了架勢,這就陷進尷尬的境地。就像兩個人在街頭對峙,雙方各退一步,就打不起來了:政府把軍隊撤走,學生呢,解散回學校……”

薑東望拿一支雪茄送到華子衿手裏,再拿一支送給陸遠征。陸遠征不要,薑東望便拿回來自己點上,接著說道:

“哪有你說的這麽輕巧!軍隊開進來還能退嗎?政府的麵子要不要了?最好的辦法是把孩子們勸回去,政府呢,保證不會秋後算賬。”

陸遠征說道:

“政府要麵子,學生也要麵子呀!為什麽上天安門,還不是‘動亂’這個詞兒鬧的。明明是和平請願,明明符合憲法,非要扣上‘動亂’的帽子。”

段幹玉翎說道:

“你們說這個局麵怎麽收場呢?”

蔣乃迪說道:

“不會開槍吧?”

華子衿說道:

“怎麽會開槍呢?如今是什麽時代了?‘五四運動’燒了趙家樓,政府沒有開槍;‘一二·九’鬧得更大了,而且是地下黨搞的,也沒有開槍;47年‘反饑餓反迫害’也是共產黨搞的,內戰正在打呢,還是沒有開槍。中國曆史上開槍打學生隻有段琪瑞政府那一回,‘三·一八’慘案,魯迅先生寫了《記念劉和珍君》。開槍時段執政不在鐵獅子胡同,開槍是衛隊長下的命令,打死47人,是很大的慘案了。段琪瑞為此解散內閣,他自己在劉和珍的遺體前長跪不起,直至暈倒。他為贖罪從此戒葷腥而吃素,還是留下千古罵名。鄧大人願意留這個罵名嗎?戒急用忍,這是當權者唯一的辦法。學生鬧一個月,鬧兩個月,行了,還能鬧三個四個月嗎?到時候就偃旗息鼓了。”

薑東望說道:

“息不了鼓。我看,可能是1976年的辦法.‘工人糾查隊’上去,用棒子打一頓,抓幾千人,過兩天放出來。76年遠征不也挨了棒子?不也抓進去了?今天沒有‘工人糾查隊’了,因為工人全站在學生一邊。但是可以上部隊,部隊變成棒子隊。據說已經準備好了,人民大會堂、曆史博物館的地下全是軍隊的棒子隊。”

玉翎說道:

“東望,如果你坐在總理的位子上,你會怎麽做?”

薑東望說道:

“我就是這個辦法呀!忍耐,忍耐,還是忍耐。等到學生筋疲力盡的時候,等到學生們明白了不能死抗到底的時候。你們想一想,文化大革命鬧了好幾年,我們這些當年的大學生,從1966年6月起,直到離開學校,再也沒有上過一天課!現在的亂,隻是亂在北京,亂在學校嘛。”

段幹玉翎說道:

“東望,你這個政治新星,真是躊躇滿誌哦!”

此時柳葉已坐到薑東望的身邊,薑東望一隻手摟住柳葉的腰,另一隻手揮動著說道:

“玉翎,你別說我,我先說說你。你在國外事業有成,做的又是自己最感興趣的事,佩服!華人進入主流社會不容易,有很多二代三代僑民還是進不了主流社會,而你隻用了七八年時間!這得益於你的素質,文化背景,英語基礎,還有聰明。機遇也重要,比如你夫家的社會地位,你的職業機會,等等。機會來了能夠抓住它,就是聰明人。子衿是作家,到了‘傷痕文學’的時代,他就嶄露頭角了嘛。我和遠征也有機會。未來的20年,在中國,無論政治經濟文化,是‘老五屆’的時代。‘老五屆’指文革在校大學生,現在40出頭50不到。這一代人有文化又有政治曆練,大革命雖然不是好事,卻鍛煉了這一代人。而在這一代人之後,大學停擺13年,斷代了,空白了。因此這一代人更顯得重要。特別是學理工的,有機會走上政治舞台。這個時代我叫它‘後共產時代’,像蘇聯,掌權的都是工程師,政治家是從大企業裏挑選出來的,這也是規律……”

華子衿說道:

“你們大家聽明白了?這是東望的政治藍圖。”

玉翎說道:

“項凱來,他算哪一代呢?”

薑東望說道:

“項凱來和你一樣,都是‘老三屆’呀!‘老三屆’是高中三屆,初中三屆,實際上是六屆。項凱來年輕,靠老子的背景上來的。但是不能小看紅二代,也許在‘老五屆’之後,當權的就是紅二代了。”

薑東望說完,用他的右手在柳葉的臉頰上輕撫了一下,而他的左手仍是抱在柳葉的小蠻腰上。如此的纏綿,他們可能分手嗎?他們的未來將會怎樣?

聊了一陣,薑東望站起來說道:

“好了,好了,別拿我開涮了。玉翎明天回北京,我們給他倆留點時間好不好?茶會到此結束,撤!”

送走了朋友們,山窩裏的小村落頓時變得安靜了。玉翎和遠征從梨花客舍的大門踱步回來,遠征抱住玉翎的肩膀,玉翎便把臉靠在遠征的肩窩裏。石板小路,幽暗的路燈,雨後的春夜。鳥語花香,他們好像回到初戀的歲月。玉翎到藍嶼四天了,他竟然沒有和她做愛的機會!啊,有多少年?八年?九年?上一次是1980年的秋天,在北京的和平裏,那是父母剛到北京的臨時的家。那一次父母和遠途到南京去了,把房子留給一對戀人。那一年的年底有了北堂的聖誕唱詩會,又過了一年有了盧人謙這個免崽子!那一回她到和平裏變著法兒陪他玩,臨了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的債還完了。”

今天,愛情生活迎來新的開端。今天,最重要的事不是一時的歡娛,而是未來,兩個人都到了重新安排生活的時候。

他們在相攜相扶中,在難以抑製的欲望中,回到索契堡的大門口。兩個小姐在收拾露台。索契堡的一樓是會議廳和宴會廳,沒有客房;二樓有兩套客房,露台的右側是玉翎的房間,左側還有一個套房,亮著燈。

他們上到二樓,忽然看見鄭厚良站在跑馬廊邊。

“啊,陸總,玉翎老師!”

“鄭老板,今天太感謝你了,這麽豐盛的晚餐!”玉翎高興地迎上去。“到我這裏坐一坐?”

玉翎的一句客氣話,把鄭厚良請進了客廳。遠征不願意有人打攪,而這個人又是他最不喜歡的人。客廳裏擺好了鮮花和水果,顯然也是鄭厚良安排的。

玉翎並不著急,而是招呼鄭厚良坐下。

“鄭老板,你做的什麽生意呀?這麽年輕,聽說是藍嶼的首富呢,真不簡單呀!”

“談不上,談不上!藍嶼比我強的人不少。”鄭厚良有點拘束,又有點羞怯。

陸遠征說道:

“坎坎的生意很多,五花八門,是吧?玉翎,坎坎是開舞廳起步的,現在做這麽大!采礦、遠洋運輸、金屬原料、酒店,如今生意做到藍鋼來了。坎坎我問你:廢鋼的合同,談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差不多。”

向藍鋼供應進口廢鋼的合同,本來尚武總經理叫遠征管,後來自己又去管了。有傳言說,坎坎包下了尚武的兒子在英國留學的費用,每年十萬英鎊。哪個大學?這麽貴?如今有錢好辦事啊。

“玉翎老師,我在郎哥山下有個酒店,是海邊最好的酒店。下次你到藍嶼,請到我那裏住,免費。”

“是嗎?我可能會常來藍嶼的,搞服裝節嘛!免費就不必了。”

“我那裏有獨幢別墅,很漂亮的。”

“別墅好呀,我可以包租三個月,你給打個折好了。”

“行,行。”

媽的,有錢人就是狂。可是坎坎外麵光鮮,家裏鬧得一塌糊塗呢,昨天遠征到小平島看寧心儀呢。

鄭厚良站起身告辭,遠征揮手止住了他。

“坎坎,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你現在是社會名流、大眾楷模,可是你和太太鬧得有點不像。你是不是太欺負她了?你太太也是藍嶼的名人啊!當然這是你的私事,按理說我不該問。我隻是從老大哥的角度,提醒你一下。”

“陸總,你說的對。我家的事,兩口子打架,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兒,您放心,今後好好過日子就是了。陸總,我參加了一個秘密組織,這個秘密組織的目的就是積德和行善。陸總,這個組織曆史悠久,名氣極大,我可以推薦您參加——它就是共濟會。”

陸遠征大吃一驚.玉翎的眼睛也睜大了,說道:

“紐約有共濟會,藍嶼也有共濟會?這個組織有二百多年了,很神秘啊!在《戰爭與和平》裏,彼埃爾參加了共濟會。”

《戰爭與和平》是玉翎最喜愛最熟悉的小說,而陸遠征最先想到的是雅各賓黨人,是羅伯斯庇爾、法國大革命。共濟會並不是宗教組織,它是由基督教、猶太教、印度教的有神論者組成的,它的隱秘性叫人覺得可怕。

鄭厚良接著說道:

“中國的共濟會也有一百年,周恩來參加共產黨之前,是共濟會的成員。現在複興的共濟會是上層人士的秘密組織,陸總,您如果有興趣,我推薦您參加,會費我來繳。尚武總經理是我推薦的。”

“不,不,我不參加。”

鄭厚良禮貌地彎一下腰,退出了玉翎的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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