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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殤(56)-- 段幹鉞論英雄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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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段幹伯父尊鑒:

知伯父抱恙欠安,甚為懸念。前次奉讀手紮,頓開茅塞,至感厚愛。近讀史學大家黎澍先生直指毛澤東的雄論“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曆史的動力”,打破了多少年來史學界的的成見。黎澍的觀點即為:(一)人民群眾在曆史上實際居於被奴役的地位。(二)人民群眾僅僅是曆史的物質條件的創造者,不是全部曆史的創造者。(三)曆史是人人的曆史,所有的人都參與了曆史的創造。伯父對此看法如何?佇候明教。

伏惟珍攝,不勝禱企。

                侄兒陸遠征叩上

                一九八五年二月十五日

 

侄兒遠征如麵:

  黎澍先生我之老友也,他提出的問題,乃曆史學中的一個斯芬克司之謎。這個問題可具體表述為:是奴隸創造曆史還是英雄創造曆史?對之的回答,通行的有三種分類:奴隸創造曆史,亦即多數人特別是處於社會底層的人創造曆史;英雄創造曆史,也可以說少數人甚至個人但必須是極優秀的人創造曆史;奴隸和英雄共同創造曆史。

  說奴隸創造曆史是需要詳加征考的。奴隸是指奴隸主占有製度下,那些既沒有政治權利,也沒有經濟權力和人身自由,在皮鞭下甚至戴著鐐銬勞作的人,那麽你還指望他們有什麽創造力?《奧德修記》中俄底修斯的養豬奴說:“一個人淪為奴隸,就失去了人的一半尊嚴”,這樣的人隻能勉強活著,是不會有多少創造力的。如果說,奴隸是指像伊索那樣的人,豈不是又回到了英雄創造曆史的窠臼嗎?據公元前五世記希臘曆史學家希羅多德的《曆史》記載,伊索是薩摩斯人雅德蒙的奴隸。據說,他以自己的才幹和智慧而獲得釋放,並成為一位哲學家。因為一個有著無比思想和思維的人,無論如何也算是英雄,盡管他的出身是奴隸。斯巴達克斯亦如是。誰能否認斯巴達克斯是一個英雄呢?斯巴達克斯領導的奴隸起義應該是典型的奴隸創造曆史的例子,但它還是需要斯巴達克斯這樣的領導者。這也有點英雄和奴隸共同創造曆史的意味。

淵博的原教旨馬克思主義的普列漢諾夫,其《論個人在曆史上的作用問題》一文影響深遠。普列漢諾夫闡述了馬克思恩格斯關於這個問題的學說,不僅提出了新穎獨特、分析細致、令人信服的論據,而且進一步發揮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提出了傑出人物能夠決定曆史進程的個別外貌或局部後果,不能決定社會發展的一般趨勢的新原理。

實際上,一般和特殊,必然和偶然,群眾和個人等等,都會發生作用,你很難用百分比確定它。普列漢諾夫傾向必然性和總的社會條件的力量,形勢在曆史中起到更大的作用,當然也不排除偶然性和站在曆史前方的重要任務本身的優勢和缺欠。普列漢諾夫說:“為了使一個擁有某種才能的人憑借這種才能獲得對事變進程的重大影響,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第一,他的才能應當使他成為比其他人更符合這個時代的社會需要。如果拿破侖擁有的不是自己的軍事天才,而是貝多芬的音樂稟賦,那麽他自然做不成皇帝。第二,現存的社會製度不要阻礙具有恰恰是當時所需要和有益處的那種特點的人物的道路。”魯迅先生說過,有一回拿破侖率軍隊過阿爾卑斯山,說:“我比阿爾卑斯山還要高!”這是何等英武,然而不要忘記他後麵跟著許多士兵。這也可以說英雄和民眾共同創造曆史。英雄是起作用的,時勢又是造就英雄的。

  不過,後來普列漢諾夫又強調了英雄的力量,他在《再論“經濟唯物主義”》中寫道:“千百個平凡的天文學家代替不了哥白尼或牛頓。千百個平凡的音樂家也不會使人們獲得貝多芬、舒曼、肖邦給人們的那種享受。”

  奴隸和英雄共同創造曆史的例子不勝枚舉。比如一個有權勢的偉人和比較理性和勤勉的民眾一起去管理國家建設國家,那就大大推動社會發展和曆史前進。這叫“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摩西率領希伯來人從埃及逃亡出來跋山涉水,跨紅海,走沙漠,曆經幾十年回到家鄉。摩西在得到上帝賜予以色列人流著牛奶和蜜糖的富裕之地的保證後,與上帝訂立了“十誡”的契約。這是英雄和上帝的子民的合心合力的結果,這是英雄和民眾共創曆史。華盛頓領導的獨立戰爭,林肯領導的南北戰爭都是此一類。古往今來許多人類的典藉是宣揚英雄史觀的,古希臘的愛智之士赫拉克裏特和德謨克裏特是最早的宣揚英雄史觀的人。像伯夷一樣的放棄王位繼承權的赫拉克裏特宣稱:“一個人如果是最優秀的人,在我看來就抵得上一萬個人。”富裕家庭出身卻反對富人的德謨克裏特主張:“優秀的人是本性命定了來發號施令的。”整個希臘神話貫穿著英雄和英雄崇拜。在19世紀,德國青年黑格爾派的鮑威爾等人則把精神和物質的對立跟英雄和民眾的對立等同起來,認為隻有他們這夥具有全能的自我意識和批判思維的哲學家,才是曆史的創造者,而民眾是“粗野的、魯莽的、僵死的和無機的”、是“曆史發展的障礙”。尼采是一個極端個人主義者,他崇拜英雄,呼喚強有力的超人出世,認為普通人是粗製濫造的產品,主張由“高等人”統治世界。尼采說:“我的學說是:有上等人,也有下等人,一個人是可以使千萬年的曆史出色的,也就是說,一個充實的雄厚的偉大的完全的人,要勝過無數殘缺不全的雞毛蒜皮的人。”尼采否定民眾是實踐的主體,是曆史的創造者。曾深受尼采影響或對他極為推崇的,有弗洛伊德、薩特、加繆、海德格爾、梁啟超、魯迅等文化巨擘。希特勒則對之頂禮膜拜,親自拜謁尼采墓,並把《尼采全集》當作壽禮送給另一位大獨裁者墨索裏尼。

  主張英雄和英雄崇拜最有力者則是十九世紀的英國作家卡萊爾。卡萊爾說:“在我看來,世界的曆史,人類在這個世界上已完成的曆史,歸根結蒂是在世界上耕耘過的偉人的曆史。他們是人類的領袖,是傳奇式的人物,是芸芸眾生踵武前賢、竭力仿效的典範和楷模。甚至不妨說,他們是創世主。”“世界的曆史就是偉人的傳記。”美國的哲人愛默生也說過,“全部曆史很容易歸結為幾個強有力的赤誠人物的傳記。”梁啟超說二十四史就是一部帝王將相的家譜,庶幾類之。卡萊爾又說,“對一個英雄的崇拜就是對一個偉人的超驗的敬慕。我認為偉人現在仍然是值得敬慕的,而任何別的歸根結蒂都不是可敬慕的!除了這種對一個比他更高尚的人的敬慕之外,一個人的胸中沒有別的比這更高貴的感情。”他還認為一個時代能夠找到一個偉人是這個時代的幸運:“我們思索一下便會發現,任何時代隻要能夠找到一個非常偉大的人,一個非常智慧和善良的人,他就不會走向毀滅。這個人有真實地覺察時代的需要之智慧,有領導它走向正確道路的勇氣,從而使時代得到拯救。另外,我也把那些一般的慢慢吞吞的時代,即無信仰的苦惱的困惑的時代,具有倦怠的懷疑特點和混亂環境,無力地陷入最終滅亡的災難之中的時代,比作一堆幹柴,等待來自天堂的火光點燃它。”此番宏論頗有“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的味道。卡萊爾提出六類應然和已然的英雄,具體是:神話和異教中的英雄(沃丁,斯堪的納維亞異教中的核心人物);先知英雄(穆罕默德);詩人英雄(但丁、莎士比亞);教士英雄(馬丁·路德);文人英雄(約翰遜、盧梭、彭斯);君王英雄(克倫威爾、拿破侖)。流傳甚廣的“大不列顛寧肯失掉印度,也不願意失掉莎士比亞”的名言也是卡萊爾說的,“試想一下,如果有人問我們,你們英國人是願意放棄你們的印度帝國,還是願意放棄你們的莎士比亞……我們,也是為了我們的自身,不得不回答:有無印度帝國我們不管,但我們不能沒有莎士比亞!無論如何,總有一天印度帝國將會失掉,但這個莎士比亞不會走開,他永遠和我們存在下去;我們不能放棄我們的莎士比亞!”後來又有人加上一句:“大不列顛寧肯失掉納爾遜,也不願意失去莎士比亞。”如果說,克裏奧帕特拉將愛和美的象征阿芙羅狄特,智慧的象征雅典娜,權勢的象征赫拉,甚至加上神幻的象征喀耳卡集於一身的話,那麽,毛澤東則將卡萊爾的這六類英雄之特質集於一身,如林彪所說“偉大導師偉大領袖偉大統帥統帥偉大舵手”。當然這樣威力大的人一旦發生負麵作用,破壞力也是大的。卡萊爾六種英雄我覺得還應該有非常重要的一種,也許是更主要的一種,幾乎沒有負麵影響的一種,這就是科學家和發明家,這些人多麽大地改變了世界麵貌和人類生活。伏爾泰在《哲學通信》中推崇科學家,他自問自答說誰是世界最偉大的人?不是凱撒,不是亞曆山大,不是成吉思汗,也不是克倫威爾,而是伊薩克·牛頓。“倘若偉大是指得天獨厚才智超群明理誨人的話,象牛頓先生這樣一個十個世紀以來最傑出的人,才是真正的偉大人物。至於那些政治家和征服者,哪個世紀也不短少,不過是些大名鼎鼎的壞蛋罷了。”

  毛澤東說人民創造曆史,而他從年輕時便是一個英雄論者,“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這是他在一首詞中的發問,他在同一首詞中便回答了:“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曆史是屬於勝利者的,曆史也是勝利者書寫的,且不妨瀟灑隨意些。“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曆史的動力。”這句話是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一文中說的,他在讚頌人民的時候,也是英雄般豪邁的語句。而不久後他在重慶發表了《沁園春 雪》:“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是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他大表英雄史觀,並預言更偉大的英雄即將出世舍我其誰!他不止一次讚美秦始皇、劉邦、朱元璋,坦承他不但是當代的秦始皇,而且比秦始皇還要“超過一百倍”。他說他是馬克思加秦始皇,即兼為帝王和導師的兩種“英雄”。他就是要創造曆史,他就是要不可為而為之,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他一生的作為是英雄創造曆史的最大例證。毛澤東時代是英雄的時代,是英雄揮灑自如橫行無忌的時代,是萬民隳突而東隳突而西惶惶終生的時代,是哀鴻遍野暴虐深重的時代。更由於毛澤東的建立新朝的至尊之位,由於新階級的嚴密的組織性和巨大的行動力,中國自清王朝覆滅後開始的憲政革命將延遲一百餘年。毛澤東1964年寫的《賀新郎 讀史》下半闕雲:“一篇談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天涯過客。有多少風流人物?盜拓莊周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可見他揚名立業的心跡。他極少佩服別人和讚美別人,年輕時“獨服曾文正公”。他晚年凝重地說,這一輩子做了兩件事,一個是打倒了蔣介石和國民黨,一個是搞了文化大革命。前一件事爭議不大,後一件事讚成的少,反對的多。他的話帶有悲情色彩。他老了,雖然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他心裏是明白的,他是一輩子不服輸的人。有道是劍老無芒人老無剛,他畢竟是垂垂老矣。但他照例是不會下罪己詔的——他已經公開聲明許多次了。他晚年對他的衛士長說:“毛澤東也是個普通人,他也沒有想到會做黨和國家的主席。他本來是想當個教書先生,想當個教書先生也不容易呢?”但曆史不讓他做教書先生,而是要他擔當大任。

  袁世凱是清末最能幹的政治家,搞新政,他是清末最能幹的人,也是最清醒者。武昌起義時他沒有去鎮壓,其時他是有這個力量的。他不去挽救這個趨死的滿清王朝,反倒迫隆裕太後下退位詔,結束三百餘年滿清王朝,也結束了兩千多年的帝製。最可喜的是,這是安然退位和平交班,袁世凱眾望所歸,理所當然地就任民國大總統,亞洲的第一個共和國就此建立,真正的憲政指日可待。此時袁世凱若退休,或繼續完成憲政,他差不多也就成了華盛頓似的英雄。不料他昏了大頭,竟做起皇帝夢。結果他坐了八十三天的龍椅便嗚呼哀哉了。袁世凱是何等精明之人,說他被臣下蒙蔽被兒孫綁架皆不可信。就象毛澤東是不能被林彪騙一樣,當皇帝是他自己願意的。

卡萊爾說:“我要讚美一下英雄,讚美他們的名望和功德,讚美英雄崇拜和人類事務中的英雄業績……整個世界曆史的靈魂就是這些偉人的曆史。”但是古往今來的英雄崇拜跟共產革命中的個人崇拜相比,都是小巫見大巫。個人崇拜是英雄崇拜的集中表現和最高表現,但更是對它的異化。個人崇拜在共產英雄們如列寧斯大林毛澤東胡誌明金日成的操弄下達到了極致。真正的英雄崇拜是無條件的發自內心而升華出來的,例如法國人對伏爾泰是非常崇拜的,從安托瓦內特皇後(路易十六的皇後)到一個海關的下級官員。地位高的人把自己扮成酒館的侍者以便見伏爾泰,驛站總管咒罵車夫快走以便為伏爾泰讓路。伏爾泰的馬車是彗星的星核,它一旦停留,眾多的馬車就擠滿了街頭,象彗星一樣。高貴仕女從伏爾泰的皮毛大衣(可能就是葉卡捷琳娜二世贈送的那件)拔下一兩根毛作為紀念。這是毫無強製性的發自內心的崇拜——伏爾泰並不是一個有權勢的人。而個人崇拜則不然,它往往是強製性的非理性的盲目的,崇拜者自覺的成分較少,被崇拜者有意造勢的成分多,馬屁精抬轎子炒作的成分多。個人崇拜個人迷信就是現代的造神運動,是英雄崇拜的異化。《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是對斯大林個人崇拜的大書。斯大林在與德國作家路德維希談話時說,列寧是大海,而彼得大帝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在他心目中自己也差不多是大海,他是借他人提升自己。1956年赫魯曉夫揭示斯大林的惡行,成為社會主義國家第一個發起破除迷信的勇敢的英雄。毛澤東說赫魯曉夫揭了“蓋子”捅了“漏子”。毛澤東感到了危機,他很清楚自己就是斯大林第二,怕死後算賬。打倒劉少奇搞文革,核心的部分蓋源於此。1958年毛在成都會議上說:“個人崇拜有兩種,一種是正確的崇拜,如對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正確的東西,我們必須崇拜,永遠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的手裏,為什麽不崇拜呢?”毛澤東還說:“打死斯大林,有些人有共鳴,有個人目的,就是為了想讓別人崇拜自己。列寧在世時,許多人批評他獨裁。說政治局隻五個委員,有時還不開會。列寧回答很幹脆:與其你獨裁,不如我獨裁。”1959年批判彭德懷時林彪說:“隻有毛主席能當大英雄,別人誰也不要想當英雄,你我離得遠的很,不要打這個主意。”1966年5月林彪聲稱:“毛主席的話,句句是真理,一句超過我們一萬句。”同年9月18日他又講:“毛主席這樣的天才,全世界幾百年,中國幾千年才出一個。毛主席是世界上最大的天才。”此時崇拜和造神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

個人崇拜個人迷信下的愚民可分為三類:一、投機者,通過對權勢者歌頌以期獲得利益。二、被動的崇拜和歌頌,以期自保。三、毫無頭腦的愚忠者。及至1981年《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個人迷信得到大的清除,當然極不徹底,後來又有死灰複燃的趨勢。法國資產階級國民會議至今還有保皇黨人存在,在中國個人崇拜也不會完全徹底地退出。把偉人看作神,這是人類最大的錯誤和蠢事。文革之後再無神,這個世界將不會再有哪一個人能偉大到被他的同類視為神的地步。

  對曆史發展的動力和人們是如何作用於曆史的問題,黎澍先生扮演了對這個問題撥亂反正的角色。黎澍在1984年第5期《曆史研究》上發表了《論曆史的創造及其它》,“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曆史,但他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並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這裏強調不能“隨心所欲”,隻能“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以此不能得出群眾創造曆史的結論。“人們”是個泛指所有的人,不能等價於人民群眾。馬克思、恩格斯他們經常是提“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曆史”,這也不能等於人民群眾創造曆史。黎澍認為:“曆史是人人的曆史。所有的人都參與了曆史的創造,他們既是曆史的創作者,又是曆史的劇中人物。隻講英雄創造曆史固然不對,提出隻有人民群眾是曆史的創造者也有片麵性。”任何個人(包括英雄或擁有最高權力的帝王),都不能脫離社會而存在,社會上各行各業群眾中也都有傑出的個人,如科學家、思想家、作家、藝術家等等,他們在曆史上起著顯著的作用,隻不過政治家和軍事家因手握大權,易見顯赫而已。事實是英雄創造自己的曆史,不能創造一切曆史;人民群眾也一樣,盡管在曆史上作用很大,但不能創造一切曆史。如果說全部曆史都是人民群眾創造的,都決定於人民,這等於說統治者不存在功罪問題,這完全不合事實。黎澍是實事求是的。如果說英雄史觀是片麵的那麽民眾史觀則更是片麵的。黎澍是在馬克思主義的範圍內評判英雄創造曆史還是奴隸創造曆史的。

  大哲學家、大數理學家帕斯卡在他的《思想錄》中說過一句極出名也頗費解的話:“如果克裏奧帕特拉的鼻子短了一些,整個世界的麵貌就會改變了。”據說克裏奧帕特拉的鼻子略賺長一點,難道不是她改變曆史嗎?難道不是她和當時的叱詫風雲的三位羅馬英雄上演了最威武輝煌的曆史劇和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情感劇嗎?她象海倫一樣改變了曆史。若她的鼻子短一點,則是以另一種麵貌來改變曆史,總之都要改變曆史。

崇拜是什麽呢?崇拜就是不假限製地尊敬,以心靈所有誠意來尊敬。人們需要崇拜,在一個團體中,在一些誌同道合的有共同趣味和愛好的人群中,總有一些極其優秀的人,技藝高超者和能工巧匠,就會被一些人佩服、欽羨以至崇拜。在朋友之間也往往又會出現這種現象,由友誼到崇拜。甚至連男女相悅相愛中都有崇拜的成分或者帶有崇拜意味,惟其如此,愛情才可達到極致,才升華。每個人都有崇拜,但有多少深淺之別。一般說智力低下,力量弱小者崇拜多;人群中傑出而強勢者則反之。最優秀者則對他人少有崇拜。我感覺毛澤東很少崇拜誰,而人們對毛澤東的崇拜則是超高的,可以說是人類曆史上人數最多的。英雄崇拜則是崇拜中的最高級,是對被崇拜者的無限製的崇拜,它是人類生活中永遠需要的。

辱蒙垂詢,略陳固陋。代向你的母親問好。

                 段幹鉞示

               一九八五年二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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