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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殤(38)-- 電視美女找到了

(2018-12-26 18:34:02) 下一個

第三十八章

 

這天陸遠征下班回到家,宏光媳婦包了三鮮餡餃子。還沒吃上口,樓上的電話鈴響了。

“遠征,你好嗎?”

原來是母親!好久沒通電話了。

“媽媽你好嗎?”

“我很好。你爸爸和遠途都好。我們都很想你!”

“我也想你們!媽媽,局勢越來越嚴峻了!宣布戒嚴,激起更大的抗議浪潮,但是危險性也是明擺著的。”

事情到了千鈞一發的關頭,媽媽是在漩渦的中心啊!遠征去年十一回的家,大半年沒有見父母了。電話也不敢多打。家裏的電話肯定是監聽了。他有時打遠途的電話,但是遠途說,她的電話好像也被監聽了。

“遠征,我們正在組織部分人大黨委,遞交召開緊急人大常委會的建議.這裏不便多說……”

“媽媽,你要多保重啊!”

真是該到北京看看母親了。他想到母親思想的轉變。母親從青年時代到42歲打成右派,她一直是滿腔熱情的奮不顧身的革命者,一個完全的共產主義戰士。在遠征三四歲的時候,母親喜歡給他唱歌,並一句一句教會他很多歌。這些歌並不是兒歌,而是當年流行的紅色歌曲:

 

光榮北伐武昌城下,

血染著我們的姓名;

孤軍奮鬥羅宵山上,

繼承了先烈的殊勳。

千百次抗爭,風雪饑寒;

千萬裏轉戰,窮山野營……

 

除了這首《新四軍軍歌》,遠征還會唱《你是燈塔》、《歌唱二小放牛娃》和《延安頌》。還有一首歌,母親唱的好聽,即是聶耳作曲的《鐵蹄下的歌女》。

在母親被打成右派的時候,在她被下放到山溝裏和沙窩子裏的時候,她還在感謝黨對她的挽救和幫助,希望重新入黨,就像參加偉大長征的紅軍戰士,掉了隊,無論如何也要攆上自己的隊伍。她對毛澤東的崇拜是從青年時代建立起來的,如同宗教般融化在血液中的。當大革命結束,當她從沙窩子回到北京之時,寫下這樣的詩句:

 

積雪凝曠野,疏林有若無。

隻身歸大漠,矢念任沉浮。

風寒骨尚熱,黃連味不殊。

忽聞黨召喚,赤心和淚哭。

 

這是多麽感人的赤子之心啊!十年前母親從沙窩子回到北京,創辦了《開放》雜誌。她見到了當年引導她走上革命道路的鄧穎超。她在題為《大姐你好》的散文中寫到在全國婦女大會上的情景:

“啊,親愛的大姐,我居然又能夠看到你,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現在我和大姐相隔隻有數米之遙,真恨不得撲到你的懷裏傾訴一番!然而,強烈的燈光照在臉上,攝影師已經發出命令,請大家注意鏡頭。

“我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筆直地站著,心潮起伏,浮想聯翩。我和大姐二十多年不見,這是怎樣的二十多年啊!回想在河北山溝裏喂豬的時候,在黑山農場挖泥運土的時候,在沙漠僵臥在雪地裏的時候,還有,在一次次批鬥會上低頭、彎腰、‘坐飛機’的時候……每逢這樣的時候,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支持著我經受考驗的呢?我終於回來了,回到黨的懷抱裏來了,怎能不向大姐報告一聲呢?”

母親21歲時候寫出戰地報導《血戰台兒莊》,成為新聞界初露鋒芒的新人。1940年,她在陪都重慶參加宋美齡主持的“新生活婦女指導委員會”的工作,是鄧穎超召她到曾家岩50號,大姐把一塊葡萄幹蛋糕一切兩半,與母親分食;大姐與母親長談,拉她進了共產黨的隊伍。母親曾多次到曾家岩,穿一件紅毛衣,“紅衣少女”成了國民黨特務注意的目標。“皖南事變”後,母親被派到新四軍,成了新華社華東分社的負責人,受到範長江的培養和指教。母親是共產黨教育下的那一代人,參與了抗日戰爭和國內戰爭。1957年,母親剛剛被任命為新華社副社長,她的事業正是蓬勃向上之時,忽然因為寫了一篇報導北京大學學生“大鳴大放”的文章而成了右派。同一年,父親也打成右派,遠征的家成了完全的右派之家。從1957年到文化大革命,這一家成了每次運動被整肅的對象。即使在最艱難的日子,母親仍是相信黨相信領袖的,《大姐你好》中有這樣一段話:

“那時候我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年輕人,一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理想和幻想,正確的和錯誤的觀念,加上生活上的矛盾,一時弄得我苦惱極了。我懷著這樣的心情,第一次登上了紅岩,在大姐和恩來同誌的臥室裏,大姐那一雙溫柔而熾熱的手,和一個女青年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她的坦率和熱誠給了我多大的溫暖啊!”

在打成右派以後,每當母親對眼前發生的事情產生懷疑之時,她的革命曆程和青春時代的憧憬就浮上心頭。但是,母親畢竟是有獨立思想的人,是善於思考的人,回到北京十年,她的思想逐漸有了變化。她的作家朋友劉賓雁寫了報告文學《第二種忠誠》,她讚賞作家的認知。一個黨,一個領袖,犯了幾十年的錯誤,還要對它和他絕對忠誠嗎?最根本的忠誠是對人民的忠誠,對中華民族的忠誠,實現社會進步和人民幸福是才是要旨。母親的新雜誌成為改革開放的陣地,20多年沒有舞台沒有用武之地,激發了她的潛能,她沒日沒夜地工作,跑遍全國。正是這本雜誌捧紅了步鑫生、禹作敏、年廣久、馬勝利這些時代英雄。在1982年的春天,遠征突然接到遠途的電話,說媽病重要做大手術。遠征坐夜班火車趕到北京,趕到團結湖的家。

父親說道:

“你媽去上班了,下午到協和醫院做手術。”

遠征問道:

“做什麽手術?”

“肺癌,你媽清楚。”

遠征趕到城裏的編緝部。母親正在會議室開編委會,興奮地說著話,看見看見遠征在窗外,便向兒子擺擺手,繼續說話。開完會母子見麵,遠征心情沉重,並不敢問癌症的事。母親卻是笑容滿麵:

“遠征,吃過飯去醫院,你陪我去。”

編緝部離開協和醫院隻有幾百米,吃過工作餐,遠征牽著母親的手在春日的陽光下走進醫院。下午做了手術,三個小時,取出一個雞蛋大的瘤子。陸剛毅和遠途都來了。三天以後的化驗結果是良性的,大家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母親又投入了繁忙的工作。如今,經濟改革邁開了腳步,成績顯著,而政治體製改革隻是掛在嘴上,還要反“精神汙染”,批“自由化”。十年時間,母親逐漸成為北京鼓吹政治體製改革的一批知識精英中的一員,成為反對“左王”等保守派的中堅力量。在1987年,母親和一批當年的“右派”試圖組織記念“反右運動30年”的活動,但是沒有成功。母親在一篇文章中寫道:

“30年前的‘反右運動’,是近代中國思想史上一次巨大的反動和倒退,其以言治罪的範圍和程度,超過中國曆史上任何一個專製政權。”

今年,《開放》雜誌組織的“紀念胡耀邦座談會”成為學潮的一個組成部分,母親也便成為引人注目的人物。

接完母親的電話,陸遠征下樓吃了宏光媳婦包的餃子,又回到樓上。他想到玉翎該來電話了,她今天到紅石灘不知玩得怎麽樣。雖然隻同玉翎見了一麵,看得出玉翎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似乎是舊情複燃,這也給遠征帶來喜悅和希望。

果然,電話鈴響了。

“陸總,我是寧心存。”

啊,怎麽又是她!

“我姐從浪田回來了。她住院了,在小鹿島的軍隊醫院。你去看看她吧,她希望你能去看她。”

寧心存說完就把電話掛了。看來妹妹在姐姐的身邊,難道寧心儀受傷了?

陸遠征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電話叫了車。

晚上八點多,遠征的車從秀山下來,開過星海灣,開到小鹿島,開過衣蘭兒的家。衣蘭兒的家是是四麵坡的三層小樓,屋頂是紅色的。陸遠征好久沒有到這裏來了,他想到衣蘭兒也許就在這裏,昨天她在斯大林廣場演說,今天她在項凱來的辦公室激辯。她的激情和任性也許會讓她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也許會毀掉她的前程。他忽然感到衣蘭兒的氣場把整個小鹿島籠罩住,從山崖黑黝黝的石壁直到新建的玻璃頂棚的明亮的輕軌車站。隨後,他心中升起一種不祥之感。

小鹿島的盡頭有一條漫水道,是通向藍嶼警備區醫院的唯一通道,居然有一排路燈指引著道路。吉普車嘩嘩地趟水而過,在滿潮的時候,這條路是不能走的。在經過一夜的暴雨和一夜的狂風之後,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好了,海上生明月,天邊幾顆星。

陸遠征走進這家軍隊的小醫院,由一個臉上長滿雀斑的小護士領進寧心儀的房間。寧心儀睡在床上,睡著了,呼氣若蘭。沒有寧心存的影子。

陸遠征看著她消瘦的臉和烏雲般的頭發。她的正在輸液的纖細的手暴出一條條藍色的冰晶玉潔的血管。她的虛弱和蒼白使她的美麗升華了,變得高貴而超凡脫俗了。

陸遠征坐下,憐惜地撫住她輸液的手。他忽然想到鄭厚良用一塊五克拉的紅鑽就把她搶走了。這是薑東望說的。

她睜開眼。

“你來了。”

陸遠征點點頭。

“沒事的。遠征,你還好嗎?”

他還沒有問她,她倒問起自己來了。

“前天我到野豬崖去了。”

“我知道。”

“坎坎又打你了?”

“打了,他還說要殺我呢!”

“你受傷了嗎?”

“還好。學潮鬧得這麽凶,我很擔心一個人。”

“擔心誰?”

“擔心你媽媽呀。”

陸遠征不知道怎樣回答。

“還有一件事情,蔣老師和你說了嗎?”寧心儀的滯澀的眼睛忽然變得明亮了。“你看寧心存怎麽樣呢?”

自己的家庭鬧成這個樣子,卻要為陸遠征安排事兒!她身上的高貴氣質頓時不見了,變得俗不可耐了。陸遠征向周圍掃了一眼,看看寧心存是不是也在這裏。他以為寧心存在醫院裏打的電話,看來不是。

“心存比我強呢。你是不是嫌她小了?遠征,我上個星期和心存說了,她願意考慮。”

真是亂彈琴!

“你沒問我,怎麽就和她說了?”

“她是我妹妹,我當然先和她說哦。心存這孩子,心眼可好了,善良、心地純潔、替別人著想。就是有點粗心,有點丟三拉四的。這是小毛病,她也比我漂亮哦!”

“我的事不用你管。”

“難道你有女朋友?”

“我還沒問你呢:你還有危險嗎?”陸遠征盯住寧心儀的眼睛。“你不能把自己放在危險之中。”

“我沒有事。”

“是嗎?那就好。”

“危險的是鄭厚良。他的仇人在追殺他!”

離開小鹿島,陸遠征想,當年青春的芬芳之氣沁人心脾的女孩已經不存在了,已經被坎坎以及他周圍的富豪們殺死了。寧心儀竟然要把妹妹介紹給自己,這是她的真實感情。她說寧心存願意,有點不可思議。今天,電視台的女孩兒成為光彩職業中最早墮落的一群!在藍嶼是這樣,在其它城市也是這樣。電視台的女孩兒漂亮有名氣,一個個如花似繡。她們找大款和高官拍拖,或嫁或做情人,成為城市的花邊新聞。寧心儀是不願意妹妹走她的老路嗎?想到寧心儀的暗淡無光的眼睛,遠征覺得好不難受。她的腦子也進水了,說坎坎要被殺死。坎坎怎麽會被殺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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