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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之殤(7)-- 愛上14歲的段幹玉翎

(2018-08-10 18:43:42) 下一個

第七章

 

  陸遠征第一次見到段幹玉翎在22年前,那是黑暗時代混亂年頭的寒冷冬天。

  他是清華大學機械係工業自動化專業一年級學生。從幼兒園起他就生活在北京,這裏是他的家鄉。1967年2月,大革命已經進行了八個月,天下大亂。陸遠征是年級最低年齡最小的大學生,從1966年9月開始,他與同學們到全國各地“串聯”。所謂“串聯”,即北京的學生到全國各地煽風點火,全國各地的學生到北京朝聖——偉大領袖“十字軍東征”般的奇思妙想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陸遠征去了東北、華東和西南,又到湖南江西徒步串聯,去了韶山,上了井岡山。大學生的串聯,隻有起初是“鬧革命”的,一個月之後,大多數的串聯行為變成探親和遊山玩水。所有車船是免費的,全國每一個鄉鎮即人民公社設有紅衛兵接待站提供食宿,每餐收費一毛錢,沒錢可打欠條。然而旅行相當艱苦,陸遠征乘北京至長沙的火車,停停走走開行了三天兩夜。車廂如沙丁魚罐頭,定員一百多人足足塞進三百人,行李架上和座椅下麵全是學生,挪動一下腿腳相當困難,沒有食物沒有水,大小便統統把屁股撅到車窗外麵,不分男女不顧羞恥。學生們的腿腫成大象腿,下車之後不能站立。在湖南和江西步行的兩個月,一日三餐紅米飯加清水煮蘿卜,苦不堪言。一個偉大的國家,廣袤的土地,眾多的人口,鬧一場窩裏鬥是這般的波瀾壯闊!形勢瞬息萬變,從高官到百姓沒有人知道自己明天的命運,“人民”就是群氓,今天呼嘯而東,明天呼嘯而西,全憑偉大領袖一揮手。這是匪夷所思的時代,在中國乃至世界曆史上,找不出任何一個時代可以相類比。它的殘暴性瘋狂性徹底性不可預測性很像18世紀的法國大革命。但是,法國大革命是把國王送上斷頭台,中國是在“國王”的掌控下鬧事。一個人折騰幾億人達數十年之久,因為一個人的好惡,一個人的心血來潮,一個人的恣情和放縱,禍國殃民達如此程度,亙古未見。多年之後陸遠征方才知道,丙午(1966)丁未(1967)兩年為中國自古傳說的“紅羊浩劫”之年,湟湟禍水,生靈塗炭。

  陸遠征元旦過後從南方回到北京,春節後好朋友華子衿到清華園找他。華子衿是師範大學曆史係的學生,他們是男四中的同學。

  “遠征,你不是沒事幹嗎?我帶你去找點好書看。去段幹鉞家,他家有好書——你沒聽說過段幹鉞嗎?”

  華子衿白淨瘦弱,很機靈。陸遠征當然聽說過段幹鉞,讀過他的書。陸遠征喜歡曆史,喜歡讀曆史書。

  他們乘31路公共汽車進城,華子衿不知從哪裏搞到地址,柳蔭街78號,曆史界鼎鼎大名“反動學術權威”段幹鉞的家。陸遠征沒有參加過抄家,他的父母是“右派”,他是“黑五類”子弟,他不忍看恃強淩弱的事情。但是他去過兩個人的家:一個是梁思成家,一個穀牧家。在“文革”之初,北京很多名人的家是可以隨便進去的,因為這些人家的主人被打倒了,不在家了,家裏隻剩下孩子和傭人,對於來勢洶洶的拜訪者、年輕人,他們隻能俯首帖耳,逆來順受。陸遠征出於好奇心到梁思成家,一個大建築師,背上戴著金屬支架還要抄家批鬥,清華校訓“厚德載物”正是他的父親梁啟超提出的。“中華民族”這個詞語也是梁啟超提出的,如今弄成這個樣子。梁家在清華園,陸遠征去梁家是抄家後的第二天,一樓一底西式裝潢的房子一片狼籍,梁氏所藏古代雕像都被建築係的學生抄走了。陸遠征在地上撿了一個三寸高的陶土罐子,說是漢代的,他放在宿舍的書架上。國家計委主任穀牧的家在三裏河路計委大院,也是一片狼籍。陸遠征也不止是看熱鬧,他從穀牧家拿了一套很沉的進口圖書,李約瑟博士的《世界科學技術史》,英國企鵝出版社出版,十六開四大本,重磅道林紙,布麵精裝,插圖精美。陸遠征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倒也沒有太多自責,第一,這類書是“走資派”用公款從國外買來的,第二,同學們要看盡管拿去看。難道知識也要由權貴們獨享嗎?後來這套書傳來傳去也便沒了蹤影。

  兩個年輕人在平安裏下車,走到後海,找到柳蔭街78號,已是黃昏時分。段幹家的大門開著,他們走進前院,走進垂花門,麵前是一座淒清的院落,靜無一人。院子裏有兩株枯樹,一個青石大水缸。兩尊石獅子翻倒在梨樹下。

  推開堂屋的門,吱呀一聲打破了靜謐。一個女孩子從寫字枱抬起頭。房間裏陳設簡單,一套老舊的布麵沙發,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收拾得幹淨整齊。牆上糊了一條標語:打倒反動學術權威賣國賊段幹鉞!

  “你們……有事嗎?”

  台燈點著,原來她在看書,稚氣未脫,清秀可人。

  “段幹教授在家嗎?” 華子衿客氣地問道。

女孩子站起來,她很瘦,高挑的個子,穿一件斜襟的藍印花布棉襖,頭上是馬尾辮北京人叫“一把抓”的。她有幾分羞澀,又有幾分懼怕,在寒冷的房間裏瑟瑟發抖。她看的書居然是《戰爭與和平》,這是禁書,是“大洋古”。

女孩子說道:

  “段幹鉞不在家。你們是男四中的吧?”

  男四中在西什庫,那個著名的教堂“北堂”後麵,離這裏隻兩站地,華子衿和陸遠征都是男四中畢業的。

  “我們是大學生。我是北師大,他是清華。你是哪個學校的?”

  “女附中。”

  陸遠征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兒忍不住發問:

  “你這麽小,上中學了?”

  “我是初一的。”

  華子衿開宗明義說出來意,女孩子翻起眼睛,就像秋水漾開波紋,明月升上山頂。

  “好吧,跟我來。”

  華子衿的溫柔態度起了作用,這年頭,打家刼舍的年輕人屢見不鮮,彬彬有禮的不速之客不多見。兩個小夥子隨女孩子走出堂屋,穿過耳房旁邊的月牙門到另一個院子,這裏是四合院的跨院。女孩子走路很快,像一頭小母鹿。陸遠征看見院子裏有一幢二層小樓,門上貼著封條。女孩子推開門,封條早已斷開了。

  女孩子打開燈,這裏是段幹鉞的藏書樓,好家夥!四周是頂到天花板的書櫥,中間是幾排一人高的書架,陸遠征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私人藏書。兩個年輕人在樓下轉了一圈,又上樓轉了一圈。線裝書放在樓上的紅木書櫥裏,華子衿飛快地點了一下。

  “遠征,線裝書有五六千卷啊!你看,這套《冊府元龜》,說不定是善本呢。”

  他們從樓上下來,女孩子不見了。他們沒有動線裝書,挑了《金瓶梅》、《綱鑒易知錄》、《資治通鑒》和《東京夢華錄》,還有幾本什麽書,把兩個大書包塞得鼓鼓囊囊。

  從藏書樓出來,天完全黑了,滿天星鬥。在“文革”時代,北京城的夜晚漆黑一片,顯出星光的明亮。穿過月牙門,他們看見堂屋的台燈亮著,女孩子還在看書,邊看書邊咬她的手指頭。

  華子衿推開堂屋門舉起書包說道:

  “小同學,我們拿了幾本書。給你寫個借條好嗎?”

  “隨你們便吧,這些書早晚要糟蹋掉的。”

她說話就像曆盡滄桑的大人,而不是孩子。

陸遠征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段幹玉翎。”

  很久以後陸遠征方才弄清“玉翎”是哪兩個字以及它的含義。她的麵容和身影每天浮現在眼前,台燈映出的白晳透明的皮膚,彎月一樣的大眼睛,斜襟的藍印花布小棉襖,夾著書簽的《戰爭與和平》,小鹿一樣躍動的身姿。啊,那淒涼院落,殘破的書香門第,段幹先生不知是怎樣一個老先生,怎麽會有如此漂亮的女兒?明眸皓齒,嫋娜的身段,給陸遠征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嗬,他要尋找的就是這樣的女孩子!這是他夢中的阿弗洛狄特!這天夜裏他夢見一堆像土坯磚一樣的黑土塊,土塊中生長出一根綠芽,很快,柔軟的莖變成女孩子的腰身,兩片新葉變成女孩子的雙臂。再看那些黑色的土塊,原來是一堆書籍……他又夢見草原上的綠洲,他在一片白樺林中前行,他是孤獨的狩獵者。他看見一隻小鹿,舉起槍隨即憐惜地放下……

  春節過後,陸遠征手裏的書差不多看完了。外麵是喧鬧世界,但是有時間讀書,而他又是在女孩子迷夢般的影像裏讀這些書的。他想急急忙忙把書讀完,有機會再去一次柳蔭街。他來不及找華子衿,交換彼此手中的書。一天下午,他背上書包騎自行車進城。來到柳蔭街,段幹家門口停了兩輛解放牌卡車,開車的是兩個當兵的,站在車前。陸遠征心中一驚,放下自行車悄悄溜進段幹家的小院。院子裏又有幾個兵,一個跟一個從月牙門出來,肩上扛著木箱。陸遠征急忙閃到廂房的廊子下麵。忽然從廂房裏伸出一隻手,拉住陸遠征的衣襟,把他拽進屋裏。

  “你幹嘛呀!”

  原來是那個女孩子,還是那件藍印花布的小棉襖,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

  “我來還書。”

  女孩子把食指立在嘴上,又指一指窗外。她悄聲說,當兵的是中央文革派來的,把書全部拉走。院子裏正在同一位軍官說話的是她哥哥。陸遠征把書拿出放在桌上,最乍眼的是石印本《金瓶梅》。

  “你拿這種書,好大的膽兒!”

  軍官和她的哥哥出了前門,看看院子裏沒有人,女孩子領陸遠征穿過耳房邊的廊子,把他送出後門。

  “大學生,別再打攪我們了!聽見嗎?”

後門關上,接著咣當一聲落下門栓。陸遠征悻悻地,剛想走,門又開了。女孩子輕輕一跳越過門檻,伸手到背後拉上門,向陸遠征招招手。陸遠征返回她的身邊。

“你叫什麽名字?”

“陸遠征。”

她的手上拿了一個大紙包。

“這是祖上留下的畫,別被他們搶了。大學生,你拿著它,到前邊等我!湖邊上有一株大銀杏樹,你在樹底下等我。”

陸遠征接過紙包,女孩子立即關上門。按照女孩子的囑咐,陸遠征向東走到湖邊。這兒有一小塊湖邊綠地,果然有一株大銀杏樹,樹下有一張公園長椅。盡管這個環境頗有綠意,陸遠征在樹下等了一個小時,凍得夠戧。

女孩子終於來了,如釋重負似的。

“他們走了。”

陸遠征把大紙包交給她。

“這是誰的畫?”

“是太公公的畫。這畫明天送到南京二伯家去——你走吧。”

女孩子轉身返回她的家,竟然沒有道一聲謝。

陸遠征騎上自行車回清華園。女孩子留給他的印象太深了,使他好夢連連。他的瑰麗的夢延續了許多年。而在當時,如何再見到段幹玉翎,他沒有辦法,也沒有理由。前些時三號樓即女生宿舍樓發生了桃色事件:早上有個女生走進一個房間,看見棉被下麵露出兩隻男人的大腳,大叫一聲暈倒在地。男孩子乃是清華排球隊高大的主攻手,一雙大腳尤其嚇人。那個時代偷情是極罕見的事情,人們過的是清教徒式的生活,桃色事件尤其容易傳播。陸遠征麵對的是一個14歲的女孩子,情竇未開。他的非分之想在最要好的朋友麵前也難於啟齒,這是叛逆的非理性的非道德的。但是他的自我批判並不能抑製他的衝動,遐想的空間如此廣闊,可以自由馳騁。他想到一則希臘神話:一位年輕的雕塑家用全部理想和心血完成一件大理石雕像,即他心目中的女人。他愛上了自己的作品,乞求愛神把它變成活人。14歲的段幹玉翎正是一塊美玉,可以琢成完美無瑕的雕像。

從見到段幹玉翎那一刻起,陸遠征扮演了孤獨狩獵者的角色。

  他好幾次獨自騎車進城,到柳蔭街轉一轉,再到師大女附中門前轉一轉。在跑了十幾趟之後,一天下午段幹玉翎終於出現了。正是放學時候,幾百個女孩子走出校門,段幹玉翎恰在其中。她的頭發還是腦後的“朝天撅”,白襯衫,齊膝的藍布裙。大多數女孩空著手,而段幹玉翎的手裏有一個書包。她兩手把書包緊緊抱在胸前,輕快地目不斜視地向前走,鼻梁挺拔,雙目含威,傲然不犯的樣子。直到另一個比她矮的女孩跑上來拉住她,她才停下說道:

  “這是絕對不行的!”

不管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陸遠征感覺到的是敲在他心頭的鼓聲。他隻能躲在樹下,目送兩個女孩子離去。

  三個月之後,機會終於來了。陸遠征和另一個同學帶上“井岡山兵團”的介紹信直闖師大女附中。他對這裏的紅衛兵組織頭頭,即在天安門城樓上為偉大領袖佩戴紅袖章的那個女孩子說,清華紅衛兵請求貴校支援一項政治任務!

  “聽清楚,我是代表‘井岡山兵團’的:我要借15個女生,第一口齒清楚,第二形象好,第三隻要初一和初二的!”

對於陸遠征開列的條件,女孩子小心地問道:

  “那麽,家庭出身有要求嗎?”

  “沒有!”

  原來,薑東望領了一個任務,在清華科學館舉辦一個展覽會,名字很獨特,叫“摧毀‘聯動’展覽會”。展覽會以“北京大專院校紅代會”的名義舉辦,實際上是“中央文革”指派的任務。所謂“聯動”組織,即北京中學生以“西城糾察隊”為首的激進派,在1966年最早搞“打砸搶”的那一夥高幹子弟的組織,它的全稱是“首都紅衛兵聯合行動委員會”,掀起瘋狂的”紅八月”恐怖期。一年後這個組織被定為“反動組織”,其中真正原因,是“聯動”的一些年輕人提出“反對中央文革”,“打倒江青”的口號。筆者在這裏描述的是一段愛情故事,無遐論述“聯動”的曆史和罪惡。在當時,“中央文革”要求對這個組織批判,展覽會即是批判活動之一。展覽會以圖片和文字為主,還有棍棒刀具繩索之類的實物,在各大學巡回展出。薑東望接到任務便找陸遠征商量,除了場館、安保、接待、服務等項,有一件事情,即到北京的幾所中學征集30名女孩子當講解員。

  這一天,三十幾個初一和初二的女生來到女附中的會議室。按照陸遠征開出的條件,不考慮“家庭出身”,其中當然會有段幹玉翎。段幹玉翎來了,還是那天的打扮,藍頭繩換成紅頭繩,皮鞋換成膠鞋。還有那個矮個子女孩,她叫翁欣欣,長得和善乖巧。段幹玉翎好像不認識陸遠征,一臉茫然。

  “你願意去清華當講解員嗎?”

陸遠征唯有對段幹玉翎提出了這個問題,段幹玉翎點點頭。

陸遠征在西城的女附中挑了15個女孩,在東城的女十二中挑了15個女孩,他自己擔當起培訓和管理講解員的諸多事項。薑東望哈哈大笑:

  “遠征,你就是女兒國國王了!”

陸遠征沒有把自己的覬覦之心向薑東望坦白。而在清華園發生“武鬥”之前,展覽會的生活是平靜的美好時光,女孩子們大多數第一次來到清華園,她們高興被選中,高興到這裏來長見識。展覽會辦得很順利,每天本市和外地的參觀者絡驛不絕。30個女孩分成兩班,隔天到展覽會上一次班,清華的學生食堂提供午飯。她們進清華園完全是義工,報酬隻有午餐和公交車費。一年以來的大革命,走南闖北,耀武揚威,影響了女孩子們的性情和脾氣,她們一個個像男孩子,大呼小叫,不守規矩,不講禮貌,罵人和打架的事情經常發生,一個女孩甚至用鉛筆刀在另一個女孩的乳房上打個叉,鮮血直流。犯事的女孩當然是立即被開走,陸遠征費了些功夫方才把女孩子們管束住。

“紅衛兵小將們,你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你們是人不是野獸啊!誰想伸出尖爪子,露出尖牙齒,我就會把它們統統砸掉!”

  在展覽會,段幹玉翎不大理那些女孩子,而是和翁欣欣形影不離,隻做自己該做的事,悄沒聲息。陸遠征故意找她倆說說話,對她倆比對別的女孩子更關照。他了解到段幹玉翎的家庭:段幹鉞不是她的父親,而是她的伯父。她的父親叫段幹戟,曾是國民黨空軍軍官,在她三歲時候被捕入獄,她過繼給伯父。她有兩個哥哥,一個上高三,一個上初三,和母親生活在一起,住東城的香餌胡同。玉翎的母親是東四醫院的護士長,早年畢業於香港醫學院的護理專業。爸爸入獄十年,玉翎再沒有見過他。陸遠征在照瀾院的小賣部給兩個女孩子買了一罐義利食品廠的巧克力糖,這是清華園最奢侈的禮物。

  有一天,陸遠征找到機會,邀請兩個女孩子在校園裏轉一轉,拍拍照。在同學中間,陸遠征有兩樣東西值得炫耀,一是自行車,二是照相機。自行車是他上高中時候買的,照相機是父親在50年代買的,135的萊卡,黑白照片,對女孩子極有誘惑力。

  “我所有照片是在照相館裏拍的,隻有一張不是!”

段幹玉翎從書包裏拿出一本舊雜誌,一本《中國青年》,封麵上的女孩正是玉翎。照片上的漂亮女孩隻有六歲,在北海幼兒園。玉翎是特別拿這本雜誌給陸遠征看的,這是當年銷量全國第一的雜誌。

翁欣欣說道:

  “遠征,你能拍這麽好嗎?”

  顯然不能。在那個時代,隻有專業攝影師才能拍彩色照片。陸遠征領著兩個女孩在校園裏轉,他們拍了都鐸風格的建築係館,拍了古羅馬風格的大禮堂,拍了圖書館前的“斷碑”,又到圓明園拍西洋樓的廢墟。玉翎第一次到圓明園,她爬上殘破的券門說道:

  “西洋樓是一幢不起眼的小房子,所以慈熙太後要修頤和園,那才叫華麗氣派!”

陸遠征暗暗佩服玉翎的見地。

“玉翎,我要問你一件事:冬天我拿著你的大紙包,在後海的湖邊凍了一個小時,那是誰的畫呢?”

玉翎笑了:

“是任伯年的畫——你知道任伯年嗎?他是我爸爸的外公,當然也就是我大伯的外公啦。紙包裏是二百張珍品,我哥送到南京我二伯家,才算保全下來。”

玉翎的一番話幾乎把陸遠征繞糊塗了。送走兩個女孩,陸遠征將宿舍布置成暗房衝洗照片。他做成兩本相冊,一本送給段幹玉翎,一本送給翁欣欣。其中最漂亮的一張,是段幹玉翎爬在一株桃樹上,身段嫋娜,眼神高貴,一個淘氣的公主。

  轉眼三個月過去,展覽會到了結束的時候。陸遠征要和女孩子們分手了,分手之前,他和薑東望領著全體工作人員到頤和園玩了一次,算作告別的party。薑東望拍拍陸遠征的肩膀說道:

“咳,我看你是看中段幹玉翎了,快坦白!”

“我喜歡她——沒來展覽會之前我就認識她了。”

陸遠征隻有向好友坦白。

“你這個壞小子!你想怎麽樣?像小姚那樣?”

  薑東望指的是工程物理係的小姚,他利用展覽會這段時間,和女十二中一個高二的女孩子好上了,公開地出雙入對,並在女孩子過生日的時候送上一束鮮花和19枚毛主席像章。

  “不行,她太小了,才14歲。”

  “愛讀小說的女孩早熟啊!”

  “我怕嚇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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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代移民 回複 悄悄話 清華大學機械係工業自動化專業?
工業自動化專業應該不在機械係,機械係隻有鍛壓、鑄造、焊接專業。清華有個自動化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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