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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我的父親母親(23)

(2018-01-02 13:19:39) 下一個

二十三 大躍進

 

    從1958年到1959年,育才學校搞了三項活動:“除四害”、“創高產”、“大煉鋼鐵”,搞得熱火朝天。

  58年的春天,全北京展開為期三天的“消滅麻雀大戰”,工廠停工,學校停課,機關停止辦公,育才學校也不例外。將麻雀列為“四害”之一即為愚蠢之事,全市大戰麻雀更為愚蠢之舉。消滅麻雀的辦法除了誘捕、毒殺之外,就是全民動員驅趕麻雀,使麻雀無落腳之地,疲憊而亡。這時候育才小學開設了初中班,學校名稱也改為“育才學校”。可是育才學校太大,學生們很難把守如此大的地盤,隻好把福長街街道的居民動員來。高年級的學生和青壯居民爬到屋頂上,揮舞小旗,其它人分布在操場、道路和樹林中,老師則擊鼓敲鑼,麻雀飛來,大人孩子齊聲呐喊。又在祭壇的草叢中紮了許多草人,以張聲勢。大鬧了三天之後,彭真市長宣布消滅麻雀大戰勝利結束,北京城裏確實沒有麻雀了。

  58年的夏天,媒體最多的新聞便是夏糧不斷刷新的高產紀錄,小麥畝產從數千斤攀升至數萬斤十數萬斤,報上登出河北徐水縣小女孩坐在麥穗上的照片,全國人民豪氣衝天。秋天,學校停課種麥子,在大祭壇的南邊劃出兩畝地,掘地三米,澆一層大糞,回填一層土,再澆大糞再填土,如此將大坑填平,然後播下幾百斤種子。不久長出麥苗,密不透風,於是弄來幾十台吹風機晝夜吹風。結果呢?顆粒無收。這裏是先農壇呀,我們的先農在天有靈,不知是哭還是笑啊!

  到了59年,“三麵紅旗”正式出台,“十五年超英趕美”,“氣死約翰牛”,這一年的經濟狂熱相當於1966年的政治狂熱。周揚主編的《紅旗歌謠》有句:“撕片白雲揩揩汗,湊近太陽吸袋煙。”這個農民形象就是“大躍進”的寫照,中國人已無所不能。秋天,學校在大殿北側開始了煉鋼,在丁香樹林裏挖出一個個小爐子,把廢鐵投入,以期燒熔後變成鋼。

  有一個星期,我們守在丁香樹林裏,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星期六回家,我在有軌電車上嘔吐不止。一對中年夫婦扶我下車,把我領到他們家裏,給我吃藥喝水。我在陌生人家睡到晚上才回家。那時候的民風有許多友愛和溫情。

這一年的國慶節是“十年大慶”,報紙上並列登出毛澤東和劉少奇兩位主席的照片,天安門廣場狂歡三天,放焰火和跳集體舞。這三天我都去了,鬧騰得不得了。

“大躍進”和“大煉鋼鐵”是全國性的運動,母親在鄉下也要搞的。母親在水溝村勞動,忽然接到通知,去保岱村報到。

母親寫道:

“我來到保岱去管理區報到,管理區派人安排我住的地方。我來到保岱學校,裏麵沒什麽人,原來學生們今天都上山砍樹去了。走進屋裏,不想俞林、李清泉、呂劍、龔之方等都這裏。我問他們,這些人集中在保岱幹什麽?他們告訴我,叫我們來‘大煉鋼鐵’的。

“……‘董家房人民公社大煉鋼鐵中心’就在學校裏,臨街的圍牆拆去了,建起一排五座土高爐,最高的有四丈多高,下肥上細,黃土砌的。高爐上貼著花花綠綠的標語,‘高舉三麵紅旗!’‘打倒秋後算賬派!’等等……

“第二天一早,我們在食堂吃過早飯就去上工。人們已先我們而到,高爐也點起火來,黑色的濃煙滾滾升起。各爐前工人們,不,他們都是青年農民,係著皮帶,有的穿著軍裝,非常認真,非常嚴肅。

“一會兒,大車紛紛來到,每一輛大車的車老板都高高地站在車上,顯得格外神氣。車上裝的各種各樣的東西,有大長樹段,有破銅爛鐵、碎鍋鐵釘之類,也有的一個個口袋裝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表示生產隊的所有盡在這裏了。反正各生產隊的人、財物都往這裏集中。大車太多了,人啊,牲口啊,吱哇亂叫,都急著要登記卸貨,在路上排成了一排,後麵還源源而來。這樣一直忙到深夜……

“高爐呼呼地燒,隻見碎鐵熔化連成一片,就是煉不出鋼來。這是什麽原因呢?誰都在問,就是沒人能夠回答。柴禾,不是一般的柴禾,而是整個樹段。當初,農民結隊上山,專揀粗大古老的樹砍;他們將這些大樹運下山,經過去枝、分段、日曬等加工過程,才送到這裏的。原料,也不是一般的原料,都是各家各戶的鐵鍋,因為有了公共食堂不需要在家裏做飯,現從灶上拔下,砸碎後送來的。年輕人輪流上陣,晝夜不停。那火頭好幾裏地以外都能看見,白天烏煙瘴氣,夜晚一片紅光。人們希望出鋼,眼睛都熬紅了,可是每一爐倒出來,都是烏黑的粘糊糊的東西,一點亮光也沒有。

“北方天氣涼得早,到了十一月,半夜裏年青人凍得索索的,先還忍著,怎麽冷也不說冷,後來實在熬不住,都想回家了。看熱鬧的人已經一個沒有了,大車也來得少了。顯然“大煉鋼鐵”的新鮮勁已經過去,人們等著看的鋼錠連個影也沒有。日子一天天過去,‘大煉鋼鐵’隻得‘無鋼而散’。”(戈揚:《下鄉勞動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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