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流水賬之一 離島長洲

香港人真是多，連我這樣喜歡城市，喜歡喧囂的人才呆了兩天就想要逃。而香港可逃的地方也真多，隻消半個鍾頭，就可以逃開一個世紀那麽遠。從中環的碼頭搭上輪渡，因為陰天，不一會兒，港島和九龍的樓宇就成了灰蒙蒙海天裏若隱若現的一片海市蜃樓。

長洲避風塘

等到眼前出現一大片漁船，就進了長洲避風塘。長洲是香港兩百多離島中的一個，不到三平方公裏，住著三萬多人。長洲碼頭就在它最繁忙的一條長街上。這條街一麵鄰水，一麵都是三兩層高的房子，淩淩亂亂的顏色，有的露著筋骨，甚是頹敗。一層全是餐館和小店，二層露台上晾著衣服，屋頂上是叢林般的天線。街麵的店賣幹貨的居多，鹹魚幹蝦的各種風幹海貨。我到時已近中午，餐館正把桌椅往靠水的街側擺，鋪上藍白或是紅白格子的桌布，俗氣而可親。手寫的菜單牌子支在街的兩側，店員站在街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招攬食客。我隨便撿一家坐，先吃了午飯再說。不是周末或假日，各處生意比較冷清，可街麵上也還熱鬧，來來往往的人，我分不出是本地還是外來的。水邊長椅上幾個老太太在聊天，每人腳邊都是剛買的菜。島上唯一的機動車是拉貨的小型拖拉機，一會兒就過去一輛。再就是騎自行車的，都騎得慢慢悠悠。




避風塘裏的船密密地排著，離岸越近船越小。有很多搭了棚屋可以住人的舢板，船幫掛著一圈輪胎，曾經是多少人水上的家。香港早期的居民有四種：本地人(廣東人)，閩南人，客家人和蜑家人。蜑家人多是漁民，住在船上，也叫艇戶。當然以船為家的艇戶也不都是蜑家人，但一樣的都在香港社會的最底層。剛剛辭世的霍英東便是出身於艇戶。現在大多艇戶也已落地生根，有些舢板做起遊客生意。我眼前正有一艘小船帶著幾個人離岸。遠處的船上一個女子在做飯。兩個男子把小船拉近岸，拴好，跳上岸，朝我坐著的餐館走過來，和店家講幾句話，又拐上另一條街。水上，一個頭發染的棕黃，著花短褲的人正低頭細細地剝蝦，準備涼幹。。。


離開水邊的長街，拐去島上最老的廟宇－北帝廟。建於1783年，規模不小，修葺一新。廟門頂上泥塑著小廟模型，上邊騰飛著一對彩龍。每年農曆四月的太平清醮便在此舉行。廟前是一大片球場，石階上坐著四五個十幾歲的男孩兒，正專心致誌的看一場籃球。正對廟門的石階寬闊的欄杆上，坐著個老漢，背靠石柱，麵對廟門，光著腳，在讀一份花花綠綠的報紙。從廟旁鑽進一條窄街，卻其實是島上的商業動脈。兩側照樣是下店上家的三兩層樓。店鋪一家連著一家，都是窄窄的門麵。食品店，水果店，藥店，雜貨店，五金店，不一而足，也有老太太在門口街麵上擺個小攤。。。日子流水一樣地過，今年與去年沒有什麽不同。還有樸樸素素的餐館，餅店和甜食店。我又禁不住誘惑，進了一家甜食店。一群女孩子圍著個長桌，就著清鮮亮麗的冷飲熱點唧唧喳喳。這裏，我的普通話就行不通了，要什麽隻能用手指。

北帝廟門頂上泥塑和牆頂花紋

走著走著一下子就撞上島另一側的海灘了。原來長洲島中間是一個細腰，西麵的海灣成了上好的避風塘，東麵則是長長的海灘，中間夾著幾條窄街，是民居集中的地帶。我離開海灘拐上上山的路，山不高，一會兒就在山頂路上了。路邊都是房子，但路上沒有人。路過一個田徑場，四周有觀眾台，空蕩蕩的，很突兀的嵌在一側山坡，遠處是海。一段路在施工，有新設置的垃圾站，有廢棄的破屋，更多的則是不高的新樓，這裏正在發展。我邊走邊想的卻是，沒有車，自行車爬山也不便，住在山頂買了東西都要走路拎上來嗎？

沿山坡而建的房舍

島上主要交通工具

山頂路在山脊上徘徊，海一會兒出現在左邊，一會兒在右邊。麵向避風塘的山坡上房屋一路鋪下去，掩映在闊葉的熱帶植物間。這山頂上還藏著一間神學院－長長的一片房舍，居中的主樓在沒有高樓的島上顯的少有的宏大。但鎖了大門，不給人進。這建道神學院已有百年曆史，四九年從廣西遷來此處，也清幽了半個世紀，不知何時就會熱鬧起來。

從山頂望向避風塘

山路走到一半，不再有房舍，隻剩了樹，路也在樹影間漸明漸暗起來。遠處海濤聲隱隱傳來，海卻已看不清晰。。。路邊出現一座紅綠色的小亭，走近看，亭裏亭外，石頭上都是祭文，祭奠一個詩人。寫著悼文的石頭漸多起來，亦有小徑指向路邊幽幽的墳。然後就是整片整片的墓地。路邊有鮮花，也有彩帶和小風輪就係在林子裏的樹杈上。風輪在海風裏簌簌的轉，在這陰冷的山林裏轉起一片寂寞的溫情。走出墓地已是下山的路。路過一個小村子，終於又看見人，坐在路邊聊天。這裏出去，是西灣的水邊，已經望得見碼頭，可以沿著水邊的路一路走回去。我還是坐下來，等了一條街渡－舢板那樣的船，十分鍾，便渡我回了長洲碼頭。

西灣回長洲碼頭的街渡

熱鬧以幾何級數在增長，一小時後，我已走在中環的馬路上。我知道住在港島九龍的人會去離島度假，過周末，找一找清靜，吃一吃海鮮，長洲便是這樣一個去處；也有不少在港九的上班族家住離島。但是，那些生在長在離島的人，過著幾十年前日子的人，也會搭一班快輪來到港島這片錦繡繁華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