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華沙天使

(2006-09-22 03:26:18) 下一個


“哎,小心點兒,別碰了我的天使。” “知道。”

“別忘了你的天使。” “不會,一直都記著呢。”

我和阿林在從華沙往克拉科夫(Krakow)的火車上。我在華沙買了兩個小瓷天使,長發的留給自己,短發的送朋友。兩個小天使我小心翼翼地拎了一天,之後就一直放在隨身包的最上麵,怕碰斷了翅膀。上了火車就把她們拿出來,單獨放架子上,省得和別的行李一起擠。這麽小心嗬護著,我還是差點兒把她們給丟了。



到華沙機場時,維托已在等我們。他已替我們買好了去羅茲(?odz)的往返車票,兩小時後,就從機場出發。我見過維托一次,但沒有印象,他說他記得我。我伸出手去握,他卻俯身吻我的手背;後來一起去吃飯,他又替我搬椅子,是個老派的人。我們就在機場坐下來聊天。維托快樂地談著波蘭的曆史。但是說到丘吉爾和盧瑟福把波蘭出賣給斯大林時,他就激動起來。再說到在波茨坦會址看到二戰同盟國英美蘇簽訂條約的桌椅,他的表情就有些象受委屈的孩子。

也難怪。波蘭曆史上輝煌過近三百年,特別是波蘭-立陶宛聯邦時期。之後卻曆盡劫難。被俄普奧三分而亡國123年。一戰後恢複獨立,二戰又被納粹,蘇俄左侵右占,損失慘重。好容易二戰結束,不僅邊界西移,領土比戰前少了五分之一,更淪為蘇聯的衛星國。可是國家地區的這種往往複複,常常和地理相關,也不全由得了人。正是所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這個話不能和波蘭人說。

兩天後又回到華沙,才進了城。維托一開始就要幫我們訂旅館,我們不想太麻煩他。在網上努力了兩天卻沒有收獲,結果還是維托最後一刻幫的忙。後來才知一個拖拉機公司正在華沙開大型發布會。之後他又要帶我們去買火車票,這次我們沒再推辭。波蘭人一般做事很認真,但不十分熱情,旅店餐館兒也是那樣。初看上去有距離感,中規中矩,好似德國人的脾氣。可是跟維托在一起又不同。從一到華沙,我們就被他照顧著。他的周到熱情讓人受之有愧,拿什麽還呢?他和阿林是朋友,可也並非深交。維托大概四十多歲吧,頭頂半禿,臉上總是好真誠的樣子。講起話來眼睛發亮,讓你也不由自主地盯住他的眼睛。碰到高興的話題他能講起來沒完,別人插不上嘴。他還執著,波蘭的曆史都在他身上沉澱著。

和維托一起的午飯吃了三個多小時,再聊下去就要接著吃晚飯了。之後他帶我們在附近轉轉,再去旅行社買了往克拉科夫和後麵的火車票。從旅行社出來,我發現身上隻背著個相機,包不知哪去了。拉在餐館了。不知為什麽,往餐館的路上我一點兒也不著急,就覺著我的包還在那裏,倒是維托有點急。果然一進餐館,正坐在我們剛才座位上聊天的服務生就笑著向裏麵指了指,我的包早被他們收好了。和維托道了別,他照例吻了我的手,我和阿林在華沙正式做起遊客。





我喜歡華沙。大城市的混亂嘈雜,它一樣不少,生機勃勃。華沙二戰被炸成廢墟。戰後,竟然把個老城按著十八世紀的城市寫實風景畫給重建了。老城之外的許多巴洛克風格的建築,宮殿也盡量地恢複。現在的華沙雖是幾十年的新城,看上去卻古舊華麗的多。之後幾十年的新建築雖不怎樣精彩,卻也沒有太大地破壞城市格局。舊時的公園綠地,林蔭大道都保留下來。那座龐大的科學文化宮我一眼就認出年代 - 和北京建國初期的十大建築異曲同工。據維托講,它是斯大林送給華沙的禮物,當時讓華沙市政府在科學文化宮和地鐵之間選一樣。所以華沙現在的地鐵還剛剛隻有一條線。街上車多,也堵,公共汽車站的牌子上卻還硬要標明各個車次到站的時間。讓我驚訝的是,它們真的能按著點兒來。



在街上逛著,一個櫥窗裏大大小小的瓷天使吸引了我,每一個都不一樣。都沒有清晰的麵孔,但都有好看的頭發。進去買了兩隻小的,懶的放回旅店,就拎著走了一天。感覺在華沙的日子我們就好像在被天使嗬護著。



克拉科夫是我此行的最後一站。之後,我和阿林分頭行動。同一天早晨六點的火車,我北上華沙是回程,他南下繼續行程。我們五點五十到車站,先去我的站台,滿是人,車還沒到,晚點幾分鍾。然後他趕去他的站台。幾分鍾後阿林從車窗探出頭來喊我,原來他的車和我的站台隻隔著幾道鐵軌。我們隔著這幾道鐵軌打手勢,偶爾喊一兩句。我翻出錢包掏出車票,一看,怎麽是從華沙到克拉科夫的舊票。忙喊 “我的票不對--”,那邊低頭翻一通,喊過來 “早晨給你的,沒錯啊。” 我又翻兜兒,還有一張票,啊,是沒錯,虛驚一場。整理好行李,拿了票問旁邊一個旅客,我的車廂該向右還是向左走。這時火車遠遠地來了。忙向阿林揮揮手。再一低頭,箱子上的背包不見了!

一邊衝著那邊的車打手勢“我的包沒了。” 一邊腦子裏閃念是不是才剛放在長凳上?不是。恍惚地意識到,我的包丟了。不小的一個雙肩背包啊,怎麽這麽快?我左右看了一下,火車越來越近,人群開始湧動。就在火車進站,將要隔斷我和阿林彼此視線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男子朝我走來:中年,個子不高,左手提一隻小旅行袋,右手拎著的 - 是我的背包。他走到我跟前,把包遞給我,什麽也沒說。我抓緊包,才反應過來,他已經給我把包追回來了。大家已經在上車,剛才給我講方向的旅客指給我車廂的方向。身邊另兩個旅客問遞給我包的男子,“就那麽給拎走啦?”男子也是驚訝。他們講的不是英文,可是我聽懂了:都是旅客,都是不可置信。我往我的車廂走,和替我追包的陌生人相反的方向。我快快地向他道謝,他笑笑,點點頭,一錯肩也就過去了。

我在座位上坐定,那時阿林的車已經走了。列車啟動,越來越快地離開克拉科夫。我才開始慢慢地想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的包丟了,又回來了,在十幾秒鍾之內。我連“虛驚”都沒有來得及。誰拎走的,那位陌生人怎麽追回來的,我一概沒看見。阿林看到了多少呢?他是不是要平白替我擔心了?如果我的包沒有回來,我的身上就隻有一本護照和相當不到二十美元的波蘭貨幣。那麽這位給我匆匆送行的陌生天使替我追回了什麽呢?我的包裏有 -

美元:882.26
歐元:26
英鎊:23
信用卡:4 張
銀行卡:1 張
公司電話卡:1 張
駕照,醫療保險卡:各一
手機,家門鑰匙: 各一
電影票:4 張
筆記本:1 本
旅行手冊:1 本
圖書館書:1 本
短風衣,圍巾,手袋:各一
數碼相機:1 個
記憶卡:2 張
照片:次此行程的全部
天使:兩個。

還有,我一路的心安,和免卻了的無窮無盡的麻煩。而我,連他的麵孔都沒有看清楚。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