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百何,一個快被內娛遺忘的名字。
9月,第30屆釜山國際電影節上,《羅目的黃昏》摘得最佳影片獎。10月,《春樹》又入圍第38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這兩部影片的女主角,都是白百何。
導演張律最初請她出演《春樹》,對她的表演很滿意,才有了《羅目》合作。時隔多年,白百何重回大銀幕。
14年前,《失戀33天》以850萬成本斬獲3.5億票房,27歲的白百何由此成為內地“小妞電影”的代言人。
此後,《被偷走的那五年》《滾蛋吧!腫瘤君》《捉妖記》等作品接連上映。若不是2017年那場“出軌門”,她或許早已成為內娛首位“百億票房女演員”。
白百何的表演生活化、自然鬆弛,帶著一股輕盈的幽默俏皮,讓人很難不喜歡。
她的角色也很難標簽化,不是大女主,也不是小女人。她演繹的都市女性,與觀眾一同經曆了從愛情到自我,從迷惘到成長的探索過程。
從被動依附的花朵,到敢於追求的野心家;從陷入愛情的戀愛腦,到清醒獨立的職場女性。白百何飾演的每一個人物都不完美,卻又真實可愛。
她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總能給人希望與力量。用現在的說法,就是擁有很強的主體性。
如今,41歲的白百何,生活裏她保持低調,很少有人知道,她已經再婚並生下了小兒子。
作品裏,她也是隱於生活的普通人。雖然不需要重回所謂的“事業巔峰”,但依舊帶著上行期的那股勁。


沉寂許久的白百何,在內娛女演員迎來高光的2025年,悄然歸來。
9月底,她主演的兩部電影《羅目的黃昏》和《春樹》接連傳來好消息:一部已評選為釜山國際電影節最佳影片,一部剛剛入圍東京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有望角逐最高獎項。

《春樹》劇照
這兩部電影的導演都是張律,一位深耕文藝片的中國朝鮮族導演。
二十年裏,他的作品先後入圍威尼斯、洛迦諾、戛納、柏林等國際電影節。從早期的邊境敘事,到都市男女情感,再到對現代人精神困境的深刻描摹,他十分關注人內心的裂隙和微光。
張律的電影風格很淡,但對表演要求很高。演員要卸下過往表演外殼,依靠細微的肢體語言和表情,傳遞角色的疲憊與迷茫。
這種創作理念,讓他偏愛有故事感的演員。辛柏青、田壯壯、倪妮,還有韓國的樸海日、文素利,都是他曾合作的對象。
因此,這次邀請白百何連演兩部電影,並非偶然。她身上那種“沒有表演痕跡”的感受型演繹,和獨有的故事感,恰好是導演最想要的。

白百何在釜山電影節
據說《春樹》最先拍攝完成,張律對白百何的表現非常認可,隨即邀請她繼續出演《羅目》。
從題材和人物設置來看,這兩部片子與白百何此前在都市青春片中的形象,有著明顯不同。
《春樹》以女主的名字命名。北漂十年後,春樹回到老家成都,卻在熟悉的地方產生迷失,這是當代年輕人共有的回鄉體驗。影片跟隨春樹的步伐,探討如何與故土和自我達成和解。
《羅目》則把視線投向西南小鎮。女主角小白收到消失很久的男友寄來的明信片,踏上追尋情感的旅程。通過她在小鎮上遇到的各色人物,展現普通人的生活傷痛。

《羅目的黃昏》劇照
白百何不再是昔日都市片中那個靈動活潑的形象,她是失意者、邊緣人,帶著一種漂泊感和對身份的迷茫。
漂泊、迷茫,似乎某種程度上映射了白百何這幾年的公眾處境。
自2017年的那場風波後,白百何長期被“婚內出軌”的標簽所困擾。盡管陳羽凡曾發布聲明澄清,二人在2015年就已離婚,但她的公眾形象遭受重創。
隨之而來的,是一蹶不振的事業。每次出現,輿論對她或同情或嘲諷,關於資源殆盡、被封殺的傳聞此起彼伏。
可事實是,這個84年的花旦,選擇了低調前行。她已再婚並生下了小兒子,與父母同住,偶爾在微博上分享平淡的一日三餐四季。
她現在的丈夫是導演張思麟,曾執導過《我的真朋友》《那年青春我們正好》等係列都市劇。據說二人是大學同學,雙方經曆過各自婚姻後,再次相逢。

白百何和小兒子
這次接連出演多部小成本文藝片,可以看出她繼續保持演員事業的野心。
從小成本商業片到如今在國際影壇上斬獲關注,白百何的戲路比人們想象的更為廣闊。既可以在都市題材中占據位置,也能在含蓄的文藝片中完成自我轉換。
也許,這正是她的魅力之處。既不是大女主,也不是小女人,更沒有所謂的天花板。
無論外界如何喧囂,白百何選擇以作品回應,是她當下最實際也最有力的回聲。

14年前,電影《失戀33天》橫空出世,成為當年最意外的票房黑馬。
這部僅耗資850萬的小成本電影,打敗同期上映的《速度與激情5》《竊聽風雲2》《非誠勿擾2》等國內外大製作,斬獲3.5億票房。27歲的白百何,一舉奪得百花影後。
那一年,觀眾認識了這位名叫“黃小仙”的女生,她任性活潑、追求時尚、看似獨立卻對生活充滿迷茫。

《失戀33天》劇照
白百何用一種極具生活感的表演,將都市女性的脆弱與堅強拿捏得恰到好處,也讓她成為國產“小妞電影”的首席代言人。
“小妞電影”這一概念源自上世紀60年代的好萊塢,普遍認為起始於奧黛麗·赫本的《蒂凡尼的早餐》。
赫本飾演的年輕女性,浪漫獨立、卻也孤獨敏感。這類女性角色,成為日後小妞形象的模板。
後來《公主日記》《律政俏佳人》《穿普拉達的女王》等影片不斷延展這一主題,但都圍繞女主角如何在愛情與事業、自我與社會之間尋找平衡。

《穿普拉達的女王》劇照
“小妞電影”的風吹到國內,與“她經濟”崛起密不可分。那些受過良好教育、有獨立消費能力的都市女性,喜歡細膩的情感敘事,喜歡不服輸、有生命力的角色。白百何的脫穎而出,正是迎合了這股潮流。
其實早在白百何之前,章子怡、周迅、湯唯等人都出演過類似題材,但這些大花往往帶有一種距離感。
而白百何的接地氣,恰恰消解了這種距離。
她詮釋的失戀痛苦、職場困境、友情摩擦,都是當代女性真實生活的投影。對觀眾而言,她們想象中在大城市打拚的自己更接近白百何,而不是章子怡周迅。

《非常完美》章子怡劇照
提及白百何,繞不開王珞丹。
她們像“內娛雙生花”,不僅長相相似,戲路也相仿。坊間甚至有言,白百何的出現,加速了王珞丹的消失。
畢竟,白百何未火之前,“小妞”市場幾乎屬於王珞丹。
2006年,王珞丹出演《奮鬥》中敢愛敢恨的“米萊”一角,深受觀眾喜歡。隨後,又主演《我的青春誰作主》,飾演個性叛逆的“錢小樣”,當時趙寶剛導演還叫來了在家看孩子的白百何,出演其中的一個小配角。
2010年,王珞丹主演的《杜拉拉升職記》播出。憑借此劇,她獲得白玉蘭最佳女主,還評選為第三屆金鷹女神,與黃聖依、楊冪、劉亦菲並稱“四小花旦”。現在再看,當時已然是王珞丹的事業頂峰。

《杜拉拉升職記》劇照
很快,白百何和王珞丹開始了“命運交換”。
2011年,《失戀33天》上映後,白百何憑借強大的票房號召力完成逆襲,在黃渤、王寶強等男演員占據票房高位的時代,她成為首位以女性視角撐起票房的女演員,中國商業片的女性觀眾數量也開始反超男性。
此後,在京圈資源的加持下,《分手合約》《被偷走的那五年》接連上映,票房也接連破億。

《分手合約》劇照
而王珞丹選擇“去小妞化”,開始嚐試古裝和文藝片角色。一會兒出演《衛子夫》,一會兒又紮進《後會無期》,但也沒有掀起太大水花。
2015年暑期檔,白百何主演的《滾蛋吧!腫瘤君》和王珞丹主演的《宅女偵探桂香》同一天上映。首日票房前者4120萬,後者810萬。白百何徹底坐穩了“內娛票房女王”的寶座。
《滾蛋吧!腫瘤君》改編自漫畫家熊頓的真實故事。熊頓生前曾點名希望白百何飾演自己,她身上那種明亮真誠、又略帶笨拙的氣質,與角色天然契合。
“我是熊頓,狗熊的熊,牛頓的頓”,這句俏皮又樂觀的出場介紹,帶出了幽默輕鬆的電影風格。
白百何用輕盈的方式演繹了沉重的主題,展示了對抗癌症、對抗命運的樂觀姿態,讓人笑中帶淚。

《滾蛋吧!腫瘤君》劇照
白百何非常聰明,她清楚觀眾愛看什麽,也深知自己擅長什麽。
“我是比較順其自然的人,我很願意把我所擅長的‘小妞電影’一部部演下去。經過我的積累,慢慢有能力去塑造其他的角色。”
當然,白百何並非隻會演“可愛的小妞”。
她在早期電視劇《家的N次方》中飾演媒體策劃“趙雯”,是一個實打實的野心家。出身普通,卻對名利和上層生活有著強烈渴望,不遮掩不偽裝,直言“拿下自己想要的東西”,並為此窮盡一切手段。
她也貢獻了許多犀利台詞。比如,“太多人都在追求名利,但是又有太多的人不承認自己在追求名利,還指責別人在追求名利”。

《家的N次方》劇照
在女性角色必須有緣由“黑化”的當下,這種坦率又鋒利的角色,已經十分罕見。白百何把角色的攻擊性和真實感結合得恰到好處,即便是反派配角,也不招觀眾討厭。
難怪有前輩評價白百何,“什麽台詞從她嘴裏說出來,都是成立的。”

如果沒有2017年的“出軌門”,白百何或許會成為首位突破百億票房的內地女演員。當時有言,隻要是白百何的電影,票房都不會差。
確實如此。僅在2015年,白百何主演的電影就狂攬30億票房,其中《捉妖記》近17億,《滾蛋吧!腫瘤君》5億。《私人訂製》《從你的全世界路過》等多部作品票房也紛紛破5億。
她幾乎以一己之力撐起了都市情感片的市場,一度穩居內地女演員票房第一位,力壓楊冪、劉亦菲、倪妮等同輩女星。
那些年,她出現在各大獎項的提名名單上,與章子怡、顏丙燕和許晴等人同台角逐。2016年,白百何憑借《滾蛋吧!腫瘤君》打敗鞏俐的《歸來》,奪得華表獎影後。

白百何獲得第16屆華表獎優秀女演員
她的事業如日中天,直到2017年4月。
當時,白百何與靳東主演的《外科風雲》即將開播,這是正午陽光出品的大製作,她有意借此嚐試轉型。
在宣傳現場,白百何保持一貫的自信與幽默,談及家庭和丈夫陳羽凡時,也不忘秀一波恩愛,一口一個“我們家陳老師”,甜蜜依舊。
結果不久,一記重錘從天而降。
狗仔卓偉爆出“白百何泰國約會男模”的視頻,瞬間登上熱搜,白百何被打得措手不及,成為全民吃瓜對象。她苦心經營的“恩愛夫妻”人設,一夜崩塌。
幾天後,陳羽凡出麵發聲,稱兩人早在2015年就已經協議離婚,並宣布“無限期退出娛樂圈”。隨即,白百何發文承認離婚。
至此,曾經被視為娛樂圈典範的“美女與野獸”愛情神話,徹底破碎。

回顧他們的過往,白百何與陳羽凡的故事,曾是一段被津津樂道的浪漫佳話。
2004年,還在中央戲劇學院讀大二的白百何,因參演《與青春有關的日子》結識陳羽凡,兩人在劇中飾演情侶。
初見時互相看不順眼,後來陳羽凡教白百何彈吉他,白百何常給陳羽凡送飯,感情逐漸升溫。戲殺青時,兩人抱著哭了好幾個小時。
臨別前,白百何率性表白:“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因為我和你在一起感覺很幸福”。被打動的陳羽凡,不顧家人反對,和她走到一起。

《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劇照
2006年,剛畢業的白百何嫁給陳羽凡,那時她堅定地認為,“感情至上,我遇到了自己愛的人,我要嫁給他。”
婚後,她甘願做一個全職太太,每天買菜做飯、打理家務、照顧孩子、組織家庭聚會。她覺得這種生活“很酷”。
命運的轉折往往悄無聲息。隨著演藝事業的展開,白百何從賢妻良母轉型為職業女性,她身上敢愛敢恨、真實又銳氣的氣質,打動了很多觀眾,乃至後來成為票房女王。
成名之後,她依舊坦率,“小女人有什麽不好?女強人得罪誰了呢?全職主婦就代表沒能力嗎?女漢子吃你們家大米了?”
人們看到的,是當紅女星和實力歌手間的美滿愛情。

白百何和兒子
可惜,娛樂圈的愛情,真真假假,最後都變成商業考量的一環。
在事件曝光之前,白百何仍在公開場合維持著家庭和睦的形象。對外而言,維持這種人設,能夠帶來更多的合體代言、綜藝邀約和品牌機會。
直到離婚新聞爆出,網友才發現,當初二人在綜藝裏的有愛互動,其實私下早已陌路。
比如,在2016年的《跨界歌王》中,白百何曾臨時向陳羽凡求助,視頻中他一字一句教她唱歌。節目播出後,兩人還在微博上演“隔空互動”。觀眾磕到夫妻間的糖,其實都是二人的商業表演。
同樣,在一同錄製的《奔跑吧兄弟》中,二人在鏡頭前配合默契、嬉笑打鬧,維持表麵和諧。在其中遊戲環節,倆人互相開的玩笑,很可能是真心放的狠話。

毫不留情地潑水環節
子彈一直飛到2018年,這場“離婚出軌門”迎來大結局。
陳羽凡因吸毒被拘留,且被曝早有同居多年的女友。公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初出軌的並非白百何。
輿論風向急轉,昔日的責備變成同情,人們開始心疼那個被誤解的女人。理解來得太遲了,白百何的事業遭受重創,幾乎所有的商業代言與時尚資源被暫停。
盡管她後來淡然表示,這件事對生活影響不大。
但更現實的是,那個曾經距離“百億女演員”隻差臨門一腳的白百何,再也沒能回到巔峰。

風波過後,白百何幾乎拒絕了一切非必要的露麵,外界一度認為她在內娛消失了。
殊不知,這個曾在上行期一路高歌的花旦,並沒有就此退場。“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如果再有暴風雨刮過來,我會很淡定。雖然艱辛,但我還是可以前行。”
在不被注意的角落,白百何選擇挑戰更具現實質感的題材,用角色回應命運。
隻是,那個“單槍匹馬就能撐起票房”的時代,終究一去不返。
電影《門鎖》打著“白百何蟄伏三年後複出”的旗號,聚焦獨居女性的安全問題。片中,白百何精準捕捉到角色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遺憾的是,影片為了追求驚悚效果,加入太多追車、槍戰、爆炸等商業元素,稀釋了女性議題,討論流於表麵,口碑撲街。

《門鎖》劇照
《媽閣是座城》是部野心很大的作品,改編自嚴歌苓的同名小說,由李少紅執導。白百何加盟此片,足以看出她想轉型的決心。
但敘事鬆散、劇情刪減、邏輯混亂等硬傷,讓這部本應展示賭場風雲的眾生相,僅在及格線徘徊,票房更是不如預期。
但白百何的表現是好的,還憑借此片提名金雞影後。
她飾演的“梅曉鷗”,是遊走在賭場邊緣的疊碼仔,一個憎恨賭博卻以此為生、精明幹練卻在情感裏屢屢受傷的女人。這種擰巴的角色極難拿捏,很容易演成“聖母”或者“戀愛腦”。
白百何則演出了愛到極致的倔強,被命運推搡的自我掙紮,集明媚、冰冷與隱忍於一體。

相比之下,她轉戰劇集的表現,收獲了一波好口碑,觀眾紛紛感歎,“白姐回來了”。
從《驕陽伴我》到《歡迎光臨》,白百何就沒演過受氣的角色。那個曾經青春肆意的小妞,即便人到中年,依舊帶著一股瀟灑與自信。
如今,她沒有了小妞的迷茫,也不再被標簽定義,盡顯中年女性的清醒與自省。
在《驕陽伴我》裏,她直麵中年女性的多重困境,年齡焦慮、婚姻破碎、職場性別偏見。她也不再追求浪漫的邂逅,而是渴望一段相互治愈、共同成長的關係。

《驕陽伴我》劇照
在女性獨白劇《聽見她說》中,她將“女性困境”詮釋得恰到好處。
她飾演的妻子,從婚初的甜蜜期待,到婚後的疲憊麻木,再到絕望中的自我覺醒,情緒遞進自然流暢。
特別是在那場麵對丈夫鼾聲的戲,從凝視、崩潰到輕輕離開,白百何幾乎沒有一句台詞,卻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心理獨白。她那種靜默的力量,比哭喊更有力。

《聽見她說》白百何單元劇照
如此看來,白百何已經沒有所謂“演技天花板”的限製,完全是一種生活流的真實。
作為女性,她早早經曆了婚姻、母職與人生抉擇。作為演員,她曾以“小妞電影”開創一個時代,又在光環散盡後學會抽身。
她不執念於過去的輝煌,也不懼麵對新的起點。

曾有影評人這樣寫道:“白百何轉身後,中國小妞電影的時代幾乎沒落沉寂。但小妞不是離開了,而是遠行了。”
這句話像是一種注腳,也是一種告別。
從“小妞電影”到中女時代,白百何經曆過輿論風暴與事業低穀,她的表演愈發內斂,也更具情感深度。人們看見了一個女星在時間裏的成長。
如今,她正以另一種姿態回到光影世界,不再是單純的票房數字,而是用作品重新定義自己。
那個曾被誤解、被圍觀、被質疑的白百何,她無需再回到人們口中的“事業巔峰”,隻要能繼續走下去,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