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重視,但是被迫切需要的“網約男護士”

不被重視,但是被迫切需要的“網約男護士”
0:00
0:00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陽台上,李大爺臉色蒼白、眼神渙散……作為一名罹患腸癌的老人,他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似乎被這個病“擊倒”了。“破罐子破摔”是李大爺留給網約護士高占偉的第一印象。

李大爺長期化療,為化療留置的PICC管路,需要每隔幾天換一次藥。隻是換藥這件事,因李大爺虛弱的狀態不足以支撐其在醫院和住所之間往返,成了一件“麻煩事”。

就在第一次接單上門換藥時,高占偉就看出,老爺子的病不僅在身體上,更是在心裏。

“大爺,咱都是東北人。實話嘮,其實好多跟您一樣的老人,現在都好好的呢……”高占偉一邊操作一邊自顧自地講起來。李大爺始終不動聲色,但高占偉感到,他聽進去了。

高占偉也沒想到,若幹次上門護理後再次見麵,因為自己這個“外人”不斷陪伴式“嘮嗑”,李大爺“容光煥發”,連家屬都嘖嘖稱奇。

作為一名曾經供職於三甲醫院呼吸重症監護室(RICU)的男護士,高占偉常年陪伴在最危重的病人身旁。工作強度大,節奏快,腳不沾地忙碌著,到病人出院有時也說不上幾句話。

但當成為網約護士,高占偉發現,自己能用專業服務解決更多人的實際需要。當自己敲響一個個家門,帶去護理和慰藉時,自己能實現更多的價值。

以下是高占偉的自述:

護士還有男的?

有一項數據顯示,目前全國有超過500萬護士,而男性護士隻占3%。這個比例應該是對的。我當年在高專學習護理專業時,差不多共有80名男同學,現在有一半都轉行了。

因為稀缺,男護士就業基本上不存在太大的障礙。有些短視頻博主整活拍段子:一群護士麵試,女護士說了很多資曆,還需要回家等通知,男護士和麵試的主任對了一眼,沒聊幾句就直接錄取了。

雖然短視頻段子有點誇張,但現實中男護士確實是各醫院的“香餑餑”不假。

畢業後,我進入了北京一家三甲醫院,在呼吸重症監護室從業7年。

最初在病房時,很多患者見到我,開口都是:“大夫您好。”

我記不清我給患者解釋過多少次,我並不是醫生,而是護士,但在他們的印象裏,護士理應是一位女性“天使”。當得知我是護士而不是醫生以後,大量患者都會繼續問出下一個問題:“男孩做護士幹嗎?”

其實我想說,男護士也可以是“天使”。而且,男護士之所以是醫院的“香餑餑”,最大的優勢在於體力。例如,急診科時常會接收意外跌打損傷、酗酒的病患,男護士會根據實際需要,親自參與搬、抬病患,不排除進行心肺複蘇、骨折牽引等處置,體重較大、癱瘓的患者,男護士麵對時也更有優勢。

在北京,急救中心救護車上普遍都會配置男護士跟車。而在醫院場景中,像重症監護室,承擔醫院多個科室介入檢查或手術的導管室等,也有不少男護士在執業。

高占偉工作照。圖/受訪人提供

2019年,國家衛生健康委發布關於開展“互聯網+護理服務”試點工作方案。因此,手機上誕生了一些網約護士平台App,我就是在同事的推薦下開始嚐試兼職“吃螃蟹”。

印象中是一位急診科的女同事下班路上和我閑聊,建議我去試試網約護士。我心想:“繼快遞、出租、外賣之後,護士竟然也能網約了?”

同事告訴我,換尿管、胃管、打針、化驗……什麽項目都有,幾乎囊括了我在重症病房的所有護理操作,但醫院ICU的工作強度實在太大,女同事們下班後的時間幾乎都用於“補覺”了,休息不好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女同事繼續“慫恿”我:“你年輕,還是男孩,應該可以去試試。”在從事網約護士方麵,男護士的體力優勢又顯現出來。就這樣,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平台上完成了注冊。

我萬萬想不到,因為那次“吃螃蟹”,逐漸改變了我後續的職業生涯。

你有證嗎?會不會啊?

注冊後,很快第一個護理服務訂單就來了。

第一單護理,是為一位白血病患者進行PICC管路換藥。和醫院最大的不同是,病患住家環境不容易做到完全無菌環境進行換藥。所以在給病患進行換藥前,我反反複複對場所進行了好幾次全麵的清掃和消毒。

算上往返病患家中的時間,那一單我總用時3個小時,賺到了260元。雖然收益還算可以,但是的確比較耗費精力。

更重要的是,網約護士沒有想象中的好幹。當護士在醫院的時候,有醫院這個天然場所做依托,病患會默認醫生、護士具備良好的職業技能。而網約護士則完全不同,家庭場景下,市場的認知度、接受度也有很多差異。

由於刻板印象帶來的偏差,部分客戶會對我的專業能力產生“無來由”的質疑,就好像很多人會天然認為“女司機開不好汽車”一樣,認為“男護士不會護理”。

所以每次上門,我都需要帶好部分對應相關的資質證書,以便隨時“自證清白”。

高占偉(左)上門抽血。圖/葉珠峰 攝

即便是我掏出了證書,還是有部分客戶對我的能力產生懷疑,“這活男的來幹合適嗎?你做得好嗎?”

有一次我上門為患者打針,在出示全套證件後,家屬持續不斷在我耳邊質疑我,甚至在我注射的那一瞬間,“碎碎念”仍然沒有停下。

“這針打太猛了吧?”“針眼怎麽和上次不一樣?”“這血顏色怎麽這麽深?”……

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注射前核對醫囑、確認開藥、消毒等流程,以及我的操作都是完全符合流程規定的。在推藥的過程中聽到質疑,也隻能暫時強行保持鎮定,克製不說話,但仍然不免產生緊張情緒。

所以我在那時養成了一個習慣,在進行每一個項目操作前,都要做好標準化流程步驟,並且需要同步對客戶進行通俗易懂的講解,試圖在流程上把專業問題講清楚。

有一次讓我很受傷的是,一位病患家屬,對於標準化流程和我宣講的內容依然不放心,堅持並強行要求我將裝有耗材的醫療包放在防盜門外,並且會用自備的酒精壺灑向我,給我全身進行消毒……

老實說,雖然心裏也很不舒服,但我是對他們的行為也能理解。網約護士終究還是和外賣小哥、網約車司機不一樣。護士提供的是和病人生命健康息息相關的服務,病人家屬的心態是完全不同的。

從最開始零敲碎打地接單,慢慢地,我“卷起來了”。2022年開始,無論節假日、集中調休,我全都沒回家,幾乎全部業餘時間都投入來做網約護士。無論是每單報酬相對偏低的打針也好,還是報酬較高的護理也好,全年合計下來,我做了超過200單。

而這部分的收入,已經占到了我本職收入大約30%的比例。

成為單王之後

去年9月,新平台正式上線。在試運營期間,我就第一時間注冊報名了,成為一名合作護士。短短幾個月,我竟然成了平台的“單王”。一個月時間,我就通過新平台服務用戶將近150次,這部分收入,自然是快追上過去幾乎全年的兼職收入。

更重要的是,我曾經努力學習的知識,在新平台終於發揮了最大的作用。在此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掌握著如此有“市場需求”的一門“手藝”。

我不僅是一名持證護士,我還是一名經過專業培訓,通過考核的持證呼吸治療師。呼吸治療師的專業特長之一,就是會調試醫用和家用呼吸機。

由於長期在重症病房工作,為了提升自己,我曾於2019年報名了一家呼吸科知名三甲醫院呼吸治療師的進修培訓。目前,全國僅有不足千人具備這個資質,在我們醫院,我也是唯一一名獲得該證書的護士。

呼吸治療師是一個新興職業,具有醫生和護士的雙重屬性。一方麵,呼吸治療師需要掌握專業的呼吸內科等跨學科的醫學知識、協助醫生對病患診斷治療,另一方麵則需要掌握一定專業臨床操作、護理技能,包括呼吸監測、氣道管理、心肺康複,呼吸機的日常管理與維護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高占偉準備為互聯網用戶測量血糖 圖/葉珠峰 攝

除了進修接觸醫用場景下的有創呼吸機外,長年的從業經曆也讓我對於器械操作非常感興趣。因此,對於市場上大部分主流家用呼吸機的工作原理和操作方法,我也具有豐富的經驗。

一些文獻顯示,我國慢性心肺係統疾病人群基數依然較大。近年來,除了醫院重症病房使用的“有創呼吸機”外,以改善打鼾為主要作用的家用呼吸機也逐漸開始普及,部分存在換氣功能障礙的患者需要通過呼吸機改善治療。如此一來,呼吸治療師的作用就是根據患者的具體氧合水平,有針對性地調整呼吸機的相關參數。

調節呼吸機是有極高專業壁壘的事。過往,患者用戶調節呼吸機,需要去醫院呼吸科掛號調試。現在有了網約護士渠道,持證呼吸治療師就可以接單上門。沒想到在新平台,調試呼吸機居然成為我占比量最大的訂單,我的技能正好吻合了當下的市場需求。

成為“單王”,讓我感受到了持續學習的重要性,以及“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一道理。

隨著成為“單王”,我收到了一份新的工作邀約。未來我除了兼顧繼續在一線接單,還要去對網約護士這個群體進行相關研究和運營,力爭能結合我自身的經驗,優化網約護士的執業流程,進一步細化標準化等工作。在“網約護士”充分展現價值的同時,如何進一步厘清護士的權限,以及醫患雙方的權益,是未來需要持續規範的問題。

長期在一線跑,我也聽到過很多患者及家屬對於價格問題的反饋。

一方麵,很多希望“花錢買時間”的客戶曾對我表示:“花100元左右請人上門打針,真的很便宜。”因此這樣節省時間,不用跑醫院,方便了自己與家人。

但另一方麵,“網約護士”絕大多數項目的護理都是自費,不可使用醫保,單項價格的確也比在醫院護理高一些。

為此,在平台集納一線網約護士的需求和建議時,我也提出過一些建議。例如,希望平台推出薄利多銷的“多次卡”優惠,盡可能讓利給重症、失能患者,讓患者及家屬不要背負過重的經濟負擔,也享受到專業水準的醫療護理服務。

同時,我以親身的體驗感知,針對老齡群體的“網約心靈護士”或許也很有必要推出。就像李大爺,他的病雖然在身體上,但是真正影響他生活質量的則是心態。相比於身體的疾病,老齡群體普遍存在的孤獨感,更需要心靈層麵的慰藉和陪伴。

人在麵對疾病乃至重症時,或許就像一麵即將倒塌的危牆。照護者消除和扭轉其抑鬱和悲傷,更關鍵的還是要以舒適的方式進行陪伴、關懷。

這或許才是網約護士該有的終極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