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雲南采一趟菌子,我三觀都被顛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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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的美食頂流,毒到我心坎裏了。

7月,全國美食頂流,雲南絕對榜上有名——

雨季到來,饞哭食客們的野生菌也從山上噌噌地冒出來了。

一同冒出來的還有各種段子。

“先菌子後小人”“看見小人套餐”等調侃,無一不顯示出了全國網友對於見手青等雲南野生菌的好奇與想象。

這些段子與吃菌故事結合,共同拚湊出了一幅充滿了誘惑與危險的美食景觀。其中最讓人捧腹的,當數那首雲南山歌:“紅傘傘,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後一起埋山山。”



△雨季到來,野生菌也從山上蹭蹭地冒出來了。/圖蟲創意

吃菌,在雲南人這裏已經成為了集體記憶的一部分。它甚至通過飲食,內化成了特別的地區文化。

最簡單的例子是,在雲南,說一個人“菌中毒”不是說他瘋,而是誇這人有所作為,或是活得與眾不同。

菌子季,更深度的體驗是上山采菌子。行走在山野中,親自采菌,不僅能直擊菌子的新鮮,某種程度上,也能打破我們關於野生菌的想象與神往。

在雲南,這叫“拾菌兒”

每年雨季一來,雲南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又到了吃菌子的好時節了。



△怎麽吃菌是雲南人獨有的生活哲學。/圖蟲創意

今年的雨來得晚了些。5月底,幾乎整個雲南都處於缺水的幹旱狀態,昆明玉溪甚至燃起了山火。人們都在急切地等待一場雨,不僅是為了降下30多度的高溫,也在等待一場場雨過後,一來是為了降下30多攝氏度的高溫,再來也在等待雨過天晴。每當這時候,雲南人最盼望的不是彩虹,而是野生菌。

終於,6月,雨斷斷續續地來了,第一批“頭水菌”出現了。在雲南,采野生菌有一個親切的叫法——“拾菌兒”。

看著朋友圈的采菌人,幾乎每天都在分享上山拾菌兒的收獲,自己也心癢癢地想去“撈”一把,體驗一下做當地人的快樂。



△上山采菌,能收獲了一籃子的野生菌

在大理,外地人想拾菌兒,最便捷的做法是找個本地向導報團,跟著對方一起上山。自己獨自前往,一是找不到有菌子的地兒,二是無法分辨菌子的種類,以及它們的特性,如是否有毒、能否食用等。

一個周六的清晨8點,我就跟著向導,從蒼山腳下的一條羊腸小道上山了。沒想到,僅僅3個多小時的拾菌兒之旅,讓我對采野生菌的濾鏡碎了個稀巴爛。



△一大早,跟本地向導上山采野生菌

大路上是不會長菌子的。隻有那些隱秘的、難走的山路,依稀分布著野生菌。這也是一定要跟著本地向導拾菌兒的原因,他們大多有著好幾條成熟的采菌路線,既保證了上山的安全性,又能有所收獲。

上山前,我羨慕別人每天都能采到見手青、雞樅菌等山珍,以為隻要自己一上山,美味也是唾手可得。結果,現實狠狠打了我的臉。

在山路上走了半個多小時後,別說見手青了,一朵野生菌都沒見著。我以為野生菌漫山遍野,結果它卻在和人玩捉迷藏。



△蒼山上的野生菌往往生長在樹叢中,周圍全是掉落的鬆枝

這時,看見有一行人從山上走下來,手提的籃子裏滿滿都是收獲,心裏不免全是羨慕嫉妒恨:怎麽就我們沒采著菌子呢?

功夫不負有心人,再往上走些,陸續能看到野生菌的身影。它們往往長在大樹的腳下,或形單影隻,或三五成群。

采第一朵野生菌時,我小心翼翼地從根部把它挖出來,以為自己撿到寶了,結果向導冷不丁地告訴你:“這個菌子吃不得哦,吃了會拉肚子。”

我隻好安慰自己,體驗第一,收獲第二。但想要摘到見手青的心還是沒死,決定繼續上路,主打的就是一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倔強。

采菌子是一件非常考驗專注力的事情,說是“眼觀八方”也不為過。走山路的同時,你需要四處張望,盯著哪棵樹下長著菌子。它們往往個頭很小,還被雜草、掉落的鬆枝等掩蓋著,隻是探出個傘帽,如躲在樹下的害羞的小精靈,生怕被人發現。


△蒼山樹叢旁多有茂密的蕨類叢,生態豐富

路越走越深,能見到的菌子也越來越多,但大多也都是不能吃的種類。為了滿足好奇心,也是為了保險起見,每采到一種新的菌子,我都會問下向導這是什麽品種、能不能吃。

有時候,向導也說不出這個菌子叫什麽,但她都能分辨能不能吃。當地人的標準很簡單:吃了會拉肚子的菌子,就是有毒的,這是最原生態的民間智慧。

終於,在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後,我采到了第一朵見手青。



△從泥土裏冒出來的見手青

吃菌,是雲南人的一件大事

見手青往往被覆蓋在鬆枝下麵。它有著圓形的傘帽、飽滿的莖身,屬於牛肝菌的一種。由於一被人手碰到,接觸到的地方就會氧化,變成靛藍色,所以被叫做“見手青”。

見手青往往是第一批長出來的野生菌,由於味道豐富、菌肉鮮嫩,即便可能會因烹飪不當而中毒,雲南人每年還是會爭先恐後地采集它來販賣、食用。

吃見手青,成為了雲南人過菌子季的第一步。



△人的手一碰,見手青的表麵就呈現出靛藍色

烹飪見手青也是門學問。雲南人常見的做法是切薄片,厚度均勻,加大量的油和蒜片翻炒。炒見手青一般不加入任何調料,除了少許的辣椒佐味。這正應了那句話:“高端的食材往往隻需要最樸素的烹飪方式。”

吃見手青,即便是本地人,也都不敢說有一百個放心。

《菌中毒》一書的作者聶榮慶是土生土長的昆明人。在書中,他分享了自己一次“危險”的吃菌經曆。

通常,烹飪見手青時,炒12分鍾會比較穩妥。但他的一位資深美食家朋友卻偏好拿自己家鄉個舊(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轄縣級市)的見手青,切成半厘米,加入紅、綠辣椒後,僅爆炒5分鍾就起鍋。

這樣的料理方式,仿佛在烹製一盤見手青刺身,它的口感更加脆爽,對於第一次嚐試的人來說,卻無疑是誘惑與危險並存的美食體驗。



△向導說這是有毒的蘑菇,看似美麗實則危險

在見手青生長的附近,我發現有許多隆起的鬆枝堆。原來,當地的采菌人半夜就會打著手電筒上山,待我們早上8點上山,別人早已把許多新鮮的見手青采摘了。那隆起的鬆枝堆,就是他們留下的殘破的“戰場”。

見手青還不算最難找的野生菌。

以大紅菌為例,這種野生菌大多生長在邊遠山區的高山上,采摘起來十分艱難。大紅菌對生長環境也十分挑剔,它不僅要求那地方溫度高、濕度高,且最好是有著弱酸性的紅棕壤或赤紅壤土坡。同時,大紅菌生長周期較慢,降雨後一般等到晴天才冒出。所以大紅菌每年的產量都極少,一上市便被哄搶。

不同於見手青通常以爆炒的方式來烹飪,人們通常用蒸、燉、燴的方式來料理它。大紅菌煲湯更是一絕,能讓湯水的鮮美與香味進化到夢幻的程度。



△煎炒菌子。

更難采摘的還有鬆茸。

每一朵野生鬆茸都需要6年的生長周期,且對周遭環境要求十分嚴苛,不能有一點汙染。而當鬆茸的子實體出土、成熟後,如果48小時內沒有被采摘,它將會迅速衰老。

采摘鬆茸,就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同時是需要運氣的一件事。這些特性使得其價格比其他野生菌更高出一籌。

有趣的是,過去雲南人並不待見鬆茸。在上世紀80年代,昆明人甚至還把它歸到雞樅菌一列中,又因鬆茸有著奇特的腥味,人們還把它叫做“臭雞樅”,很少人會特地去買鬆茸回家烹飪。

鬆茸的地位的變化,靠的是“出口轉內銷”路線,日本人的追捧讓它成為了身價暴漲的寶物。這時候雲南人再想吃“臭雞樅”,也沒那麽簡單了。

野生菌,原來也有鄙視鏈

在雲南,野生菌也有鄙視鏈。

雲南山區、半山區占全省麵積94%,森林覆蓋率高,加上降水量充足,天然適合野生菌生長。世界範圍內,可食用的野生菌有2500種,雲南出現的就有900種,占36%。而在中國,可食用的野生菌有1000種,其中90%都在雲南。其中更是有70種可食用的珍貴野生菌,構成了菌子的鄙視鏈。



△雲南的自然環境十分適合菌子生長。

雞樅菌和幹巴菌就站在了這條鄙視鏈的頂端。雞樅菌鮮甜無比,拿來做湯或者爆炒都是無上的美味,且無毒,烹飪起來也可完全放心。作家阿城曾在《思鄉與蛋白酶》一文中對雞樅菌不吝讚美:“說到‘鮮’,食遍全世界,我覺得最鮮的還是中國雲南的雞樅菌。用這種菌做湯,其實極危險,因為你會貪鮮,喝到脹死。”

為了一年四季能吃到雞樅菌,雲南人有妙招。菌子季要過去時,他們會將雞樅菌用油炸好,再用這些油將炸好的雞樅菌封存,一年四季,隻要饞了,都能再嚐一口雞樅菌的味道。



△雞樅菇。/圖蟲創意

還有幹巴菌,雖長得其貌不揚,皺巴巴的一團,但其異常豐富的香味,折服了一大幫老饕。

作家汪曾祺就曾被幹巴菌的外貌騙過。《昆明的雨》裏,他第一次見到幹巴菌是這樣描述的:“有點像半幹的牛糞或一個被踩破的馬蜂窩。”直到吃進口中,他才覺得自己大錯特錯:“幹巴菌是菌子,但有陳年宣威火腿香味、寧波油浸糟白魚鯗香味、蘇州風雞香味、南京鴨胗肝香味,且雜有鬆毛清香氣味。”



△幹巴菇。/圖蟲創意

乍聽下來,簡直世間美味都與其環環相扣,能引得汪曾祺如此讚歎,幹巴菌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由於異常美味,加上產量少,在雲南的野生菌市場上,幹巴菌從來是最昂貴的“菌中之王”。這也使得它極有底氣能站在野生菌鄙視鏈的頂端。

同樣站在鄙視鏈第一梯隊的還有牛肝菌、鬆茸、鬆露等。接著的第二梯隊,如羊肚菌、虎掌菌等也是各有千秋。再往下,便是青頭菌、奶漿菌等較易采摘、生長量大的菌子了。至於人工養殖的菌子,在雲南人眼裏,根本算不上菌子,隻能被稱為蘑菇。



△各式各樣的菌子。/圖蟲創意

每到菌子季,網上總會廣泛流傳著各種令人捧腹的吃菌中毒的段子或故事。不同於這些傳言中的詼諧與輕鬆,雲南人對於菌中毒一事還是非常謹慎的。

在一些飯店吃野生菌火鍋,店家會嚴格把控烹飪時間,設置各種要求,例如一定要煮夠一定時間。為此,有些店會在餐桌上放置一個沙漏,隻有沙子全漏完後,食客才能開吃。服務員還會全程用眼角的餘光瞄著你,看有沒有提前“偷吃”。



△本地人對吃菌子也十分謹慎。/微博

本地人對於吃菌也同樣留足了心眼。那個周六,我從山上采完菌下來後,向導把我的籃子拿了過去,將能吃的、不能吃的菌子一一分開。看似豐收的一籃菌子,其實隻有四五朵見手青和幾朵雜菌能吃。待我將見手青帶回家後,房東逮著了,立馬上樓提醒我,沒有經驗,千萬不要自己處理野生菌,“村裏已經吃死了好幾個人”。



△有毒的,帶有“白裙裙”的野生菌

房東妻子看見我上山采菌的朋友圈後,也連忙評論提醒:“菌子不能亂吃,等我過兩天采了見手青出來,再炒給你們吃。”

最後,我隻好舍棄那好不容易采來的四五朵見手青。但一想到過幾天還是能在房東家飽餐一頓,又不覺得有什麽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