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燒烤“退燒”,網約車司機:一天隻賺幾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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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帶來的熱度在回落。

淄博的熱度在今年“五一”衝上頂峰。燒烤店老板張鳳來說,來淄博吃燒烤的遊客一群一群的。彼時張鳳來的燒烤店正因食品經營許可證辦不下來,店鋪裝修,卡在熱度上。他每天焦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眼見著遊客都流向了別的燒烤店。

6月中旬,張鳳來的燒烤店開門了,但似乎已錯過人流高峰。經營半個多月,張鳳來決定把店轉出去。

王春德的燒烤店在淄博八大局便民市場旁邊。7月11日,他把“吉店轉讓”四個字貼在了店門上。開店2個多月,王春德似乎坐了一趟過山車,客流高峰期,店裏一天的流水能上萬,但現在他不得不接受門庭冷落的狀態。

淄博的熱度眼見著一點點退下來。滴滴司機肖凱感受很明顯,他“五一”前開始幹滴滴,一天輕鬆能掙400多元。現在很吃力,到晚上9點,才拉了200多元,扣除相關花銷,到手就剩幾十塊錢。“今天流水太低了,沒臉回家,得幹到夜裏12點。”

“五一”前,淄博因燒烤爆火,紛至遝來的遊客像是在參加某場狂歡,熱情充斥在街頭巷尾,像燒烤爐裏燃燒的炭。時隔數月,淄博熱情雖有,但熱度不再如昨。

退熱

7月的淄博,暑氣正盛。

下午3點空氣中的燥熱一團一團的,仿佛要把人圍裹起來。最火的八大局便民市場門前依然有不少遊客在拍照留念,但門頭上的電子屏已不再顯示遊客數量。高峰時期,這個淄博人眼裏不起眼的農貿市場,一天接待遊客量超過10萬,被大家調侃為5A級農貿市場。



八大局便民市場正門。本文圖片均由澎湃新聞記者 劉璐 攝

市場裏賣炒鍋餅的老板站在攤位後麵招徠遊客,“淄博正宗炒鍋餅,先嚐後買。”廖廖遊客被吸引過去,探尋的看了看又走了。看著走了的遊客,老板的臉上透著些許無奈和落寞。最火時,八大局市場裏賣炒鍋餅和紫米餅的商家根本無暇招呼遊客,人一波一波湧過來,東西像不要錢一樣,給客人打包的手就沒閑過。

臨近傍晚7點,熱氣一點點退了下去。八大局便民市場攤位上的燈光都亮了起來。在市場打工的大學生池敏正在清理攤位上的垃圾,和“五一”相比,她明顯感受到現在市場人變少了。

她指著旁邊賣小海鮮的攤位說:“這家已經有一星期沒開門了,也沒有轉租。”她猜測可能因為生意不好關門了。現在市場上賣小海鮮的攤位比之前多了六七家。“大家賣的東西都一樣,同質化太高。”

一條街有5家店在賣衢州鴨頭,甚至招牌的顏色都一樣。掛著中華百家姓紅色招牌的商鋪就有4家,賣花果茶的店鋪更多,隔幾步就能看到一家。

夜裏10點,一家賣炒鍋餅、紫米餅的店鋪在悄悄退場。幾個工人正在拆店裏的設備。負責搬東西的工人滿頭汗水,休息的空檔他告訴旁邊詢問的人,“店已經租出去了,十幾年老店不知道為什麽不幹了。”被問租金的時候,他看了看周圍,小聲說“租金那貴了”,一個麵積不足15平方米的攤位,一年房租竟達數十萬。周圍幹活的人很安靜,在八大局這樣的價格已是公開的秘密。



八大局便民市場裏,一家賣炒鍋餅、紫米餅的商家正在退場

4月中下旬王重從東北來到淄博,在八大局便民市場比較偏的位置租了一個2米寬的攤位賣烤冷麵。和房東說定,一天200元現結。“五一”過後,攤位費漲到400元一天。王重攤位右邊挨著另一個東北人的煎餅攤,再往右數一連幾家都是東北人的攤位。淄博火了以後,大家像鳥一樣往這個地方遷徙。眼看著最近遊客比之前少了,王重盤算,“實在不行就撤,反正也沒啥損失。”

除了八大局便民市場,淄博最火的地方就是牧羊村燒烤店(以下簡稱牧羊村),當地人稱其為淄博新的造富神話。

7月中旬,淄博雨水變勤,有時候從早下到晚。即使下雨牧羊村門外依然有遊客在排隊。藍色的遮雨棚一個挨著一個,食客就站在棚子下排隊等交錢。一位從北京來的遊客說她下午4點過來排隊,5點多就排到了。有遊客在晚上7點到店,牧羊村的店長指引遊客,先找空桌子,再排隊,晚上9點能吃上。



牧羊村燒烤店,遊客在排隊交錢

雨一會大一會小,牧羊村店裏的人氣、燒烤的熱氣混著水汽,讓人有點喘不上氣來。店裏對角放著兩個大功率的空調,冷風呼呼的從裏麵吹出來,但並不起作用。食客中有男士索性脫了上衣光著膀子吃東西,有客人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流下來,頭發像被水洗了。

當被問到,這麽熱為什麽不換一家涼快的店?很多外地遊客表示,就是想來網紅打卡店嚐嚐。也有遊客因為體驗不好給差評,大眾點評上,排隊久、上菜慢、服務不佳和衛生條件差成為評論高頻詞。

“在外地人眼裏,牧羊村燒烤就代表淄博燒烤,來了高低得吃一頓。”當地人分析,這是牧羊村熱度不散的原因。但現在肯定不比“五一”,“‘五一’的時候有遊客早上8點到牧羊村門口排隊,現在下午4點過去就可以。”

淺海美食城內大概有十幾家燒烤店,除了牧羊村需要排隊,其他燒烤店裏如今客人並不多。

“我們燒烤店就在牧羊村旁邊,屋裏有空調,進去不用排隊直接吃。”孫立拿著引客牌,站在淺海美食城大門口,想把食客帶到自己店裏,奈何很多人是慕名而來。“人家是網紅店,我們比不了。”孫立戲謔地說,“現在跟人家沒法比,但我們過去也不錯。”

孫立口中的過去,就是“五一”那會。不僅牧羊村排長隊,家家都排隊,他回憶,“一平米的地方坐好幾個人,我說太擠了,人家(遊客)說沒事。”畢竟最火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雨停了十幾分鍾又開始下,孫立朝路口瞅了瞅,看沒人來,拿著引客牌轉身往回走。

晚上10點,肖凱的車還跑在路上。“今天流水太低才240塊錢,平常到這個點得300多,少幹了100塊錢。”因為車是租的,刨去一天120元的租車費、40元的充電費和飯費,到手就剩下幾十塊錢。“現在沒臉回家,得等到晚上12點。”

今年“五一”前肖凱開始跑滴滴,一天掙400元、500元很容易,“現在就沒這麽容易了,客流比那會少了五分之三。之前還能接到從淄博到濟南的大單,現在全是起步單。熱度已經下去了。”肖凱說。

餘溫

桌上的炭火要燒完了,爐架上還放著沒吃完的肉串,魏琴正忙著打掃客人吃完燒烤的桌子。看著有遊客從旁邊走過,她趕忙招呼:“吃燒烤嗎,來我們家坐吧。”

魏琴家的燒烤店開在八大局附近的一座爛尾樓裏。“這個店是今年三四月份開的,之前一直在周村開燒烤店。”魏琴回憶,那會淄博還沒火,他們是開在爛尾樓裏的第一家燒烤店。淄博燒烤火了以後,爛尾樓搖身一變成了燒烤聚集地,十多家燒烤店先後在這開門營業。



開在爛尾樓裏的燒烤店

爛尾樓隻有兩層,遠看外牆是灰色水泥牆,單薄的牆板,二樓甚至沒安窗戶,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異常顯眼。

燒烤店開起來後,魏琴說,店裏隻安了簡易門,沒有裝修。幾根水泥柱子突兀的立在店裏麵,但這並不影響生意,“‘五一’和端午的時候,一樓、二樓都坐滿了客人。”

“五一”過後,客流明顯降下來了。“和那會沒法比,人少了很多。”魏琴分析,“現在燒烤店開得太多了,客人一分散就沒多少了。”她指了指旁邊的燒烤店,“這家店關了兩次了,這是第三個老板,之前也是燒烤店,開了沒幾天就關門了,房租太貴,有的店撐不起費用。”

“我們這個店的租金是按照每天營業額的10%給房東,如果不按流水百分比提,就按年簽,一年十幾萬,能不能掙得回來不好說。”魏琴回憶,“以前這個地方租金一年也就1萬塊錢,現在一個月就得一萬塊錢。單這一小間。”

晚上因為下了雨,客人並不多,稀稀拉拉坐在小桌旁等上菜。旁邊店的客人多一些,魏琴招攬遊客更賣力了,“誰知道這個熱度什麽時候就沒有了,能不能掙錢說不準,得碰運氣。”

王春德的燒烤店也開在這座爛尾樓裏,但境況不同的是,王春德打算把店轉出去。



王春德把“吉店轉讓”貼在了店門上

“吉店轉讓”四個字孤零零的被貼在門上。店裏沒有顧客,隻有一個服務員和一個燒烤師傅。店裏空調開得很足,冷風呼呼吹。王春德沒在店裏,聽到有人想租店,店員急忙給他打電話。十分鍾不到,王春德滿頭是汗的趕了過來。

“4月27日租的店,5月3日到5月6日店裏遊客排隊都吃不上飯,最高一天流水1.7萬。”王春德今年46歲,博山人,此前沒有做過燒烤,淄博燒烤火了以後,這是他第一次開燒烤店。

僅僅維持了2個多月,王春德的店不得不選擇關門,他把客少的原因歸咎於,“燒烤師傅不大行。”雖然不幹了,但他堅持自己沒有賠本,“房租4.5萬,店裏買設備加裝修花了4萬多,5月20號之前,投入早回本了。”

他告訴有意租店的人,“你記著這個店一天營業額2000塊錢,用工、水電、房租就全包了。實際純利在1200元到1300元。”他解釋,“肉的利潤能卡到60%。一斤豬肉13塊錢左右,可以串28串,2塊錢一串。一斤羊肉30多塊錢,正常能串35串,3塊錢一串。”

王春德打算10萬元把店轉出去,但這個價格並沒什麽吸引力。淄博一名房屋中介介紹,“現在很多燒烤店都在急著轉讓,轉讓費都能商量。”

張鳳來的燒烤店開在淄博共青團路和西二路交叉口附近。4月下旬簽的租房合同,6月中旬才開門,正好錯過“五一”客流高峰。

他解釋,“因為裝修不合格,審批沒通過。”淄博燒烤火了以後,相關部門對新開的燒烤店要求更嚴格,必須要有符合規定的操作間。

他指著一樓新打的隔斷牆說:“操作間必須是套間,之前沒做套間,街道審批通過了,區裏沒通過。”套間裏的水池數量也有要求,“最早要求是一個,後來要求是3個,現在要求至少5個。”為了通過審批,張鳳來不得不按照要求重新裝修。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把一樓的衛生間挪到了二樓,原來的衛生間改成了水池。



張鳳來的燒烤店二樓

“‘五一’的時候我都急壞了,店裏雇人幹活也幹不出來,砸個牆要1千多塊錢,其他的活還另收費。”他指著二樓被水泥糊住的牆洞說:“堵這個口子要700塊錢,我兒子著急用手自己糊的。”

“那會來淄博吃燒烤的遊客,一群一群的。”看著外麵的遊客,“是真著急,時間就是錢啊。”他算了算為了把燒烤店開起來,前後一共花了11萬塊錢。

雖然店開起來了,但“五一”的熱度也降下來了。

“剛開的時候,營業額最高能到6000元。”但隨著遊客的減少,張鳳來的生意並不好做。7月上旬他決定把店轉出去。從開店到關門,不到一個月,賠了1萬塊錢。

坐在店裏,57歲的張鳳來一根接著一根抽煙,人像沉在了煙霧裏。

轉涼

7月的雨帶來了難得的涼感,也澆滅了一些人的熱情。這其中就包括趙珂,幹了不到1個月,他的燒烤店就關門了。



趙珂燒烤店裏,工人正在搬東西

趙珂今年28歲,淄博本地人。他的燒烤店開在了距離八大局1.8公裏的東方燒烤城。燒烤城是新蓋的露天大院,院裏分布著十多家燒烤店。

晚上6點,正是飯點,但燒烤城裏的食客並不多,隻有少數幾家店裏有幾桌客人在吃燒烤。趙珂的店裏,幾個工人正在搬東西,他想把店裏剩下的設備轉賣出去。可能因為當天下雨,旁邊的店也沒開門。

燒烤火得太突然,趁熱開燒烤店的人太多,趙珂是其中之一。“‘五一’前沿街店鋪的轉讓費高達50萬。因為手裏沒多少錢,隻能找比較遠的地方,很偏的地方一年房租都要6萬。後來找到這個院子,一年房租要7萬。說實話,這個地方租金7萬元是很高的,但在那時候7萬元並不高。”

4月下旬和房東簽了合同,4月30日開始試營業。“算上租金、裝修、設備等各種花銷,一共花了15萬。”趙珂說。

燒烤店確實也火了一陣。“五一”期間,趙珂店裏一天營業額能到8000多元。因為人手不夠,他辭掉了當時的工作,還雇了3個小時工。一個負責穿串,另外2個負責到八大局門口拉客。因為距離八大局還有一段距離,趙珂一般會開車把遊客接過來。

因為開在熱度上,店裏費用支出往往比平常高。

最火的時候,燒烤師傅的工資一個月得1萬多,小時工時薪一小時要20元。現在燒烤師傅的工資降到了8000元,小時工時薪也降到12元左右。他指著店裏的桌子和馬紮,“你看這都是新的,買的時候桌子要100元,現在隻賣80元。”

熱度維持的時間並沒有趙珂預料的那麽長,5月底他決定把店轉出去。但一個多月過去了,店依然沒人接手。

剛下完雨,天氣很涼爽。趙珂坐在店裏的馬紮上,向一位有意向租店的人介紹,“整個店就收7萬塊錢,沒有轉讓費,要設備再加一萬,就是不幹了,不指著轉讓費掙錢。”但趙珂心裏明白,如果收轉讓費,他的店更難脫手。

“賠是肯定賠了。”趙珂燒烤店的名字叫“不務正夜”,他反思可能是因為店名起得太年輕化了,“那會兒應該叫什麽什麽燒烤。”

和趙珂一樣,李琦的燒烤店也開在一個在露天大院裏,叫煙熏火燎美食廣場,距離八大局隻有486米。



李琦燒烤店的冰櫃裏還留著沒賣完的肉串

5月中旬李琦和房東簽了半年合同,租金加轉讓費、設備費一共花了9萬元。印象裏5月是最忙的,“一天流水5000元到6000元。”到了6月下旬,生意變得沒那麽好做,李琦想把店轉出去。但麵臨的情況是,來谘詢店鋪的人很少。

7月13日有客戶到李琦店裏考察。因長時間不開門,桌椅板凳上落了一層灰,操作間的冰櫃裏還留著沒賣完的肉串。他告訴客戶,“雖然好長時間沒開業,隻要開業就會有桌。大體一晚上會有5、6桌,好的時候能坐滿。”生意好為什麽還轉?客戶的疑問讓李琦有些難堪,隻推說家裏有人生病。

談到轉讓費用,李琦說:“我租過來的時候就8萬多,您可以給7萬。”客戶對李琦的報價未置可否,李琦連忙追問,“您心裏是啥價位,我降幅也很大。”當聽到有其他燒烤店報價6萬的時候,李琦想了想,“如果他們最低6萬,我們也能談。”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受訪者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