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地主”承包土地十年:“掙的錢全投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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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9日是小麥“開鐮”第一天。作為當地有名的農場主,除了媒體記者采訪,劉水波(持旗者)還迎來一批參觀者,他這天特意換上黑西褲和白襯衣。(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2023年6月10日下午,劉水波看完天氣預報,決定連夜搶收小麥。“晚上下雨,下了雨(小麥每斤要)少賣一毛錢。”他對兒子劉紫陽說。

這是劉水波本季割麥子的第二天。對這個承包1400餘畝地的“地主”而言,麥收季如同打仗,在這短短十幾天裏,他既要迅速收完小麥,又得及時種上玉米,並盡快進行灌溉。一招不慎,就可能全盤皆輸。

今年還算幸運,除了灌溉遲了幾天,其他環節均正常完成。不過,收完小麥後劉水波一算,發現平均畝產隻有1070斤,比2022年整整少了一百斤。

這遠低於他的預期。實際上,就在收割第一天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劉水波還說一畝地能收1200斤。

除了產量下降,小麥價格也被“打回原形”。2022年,一向較為穩定的小麥價格飆升,由往年的每斤一塊二三漲到一塊五六,創下曆史新高。然而好景不長,春節過後,小麥價格一路下跌,恢複到原來水平。價格和產量均下降,小麥收入要比上年少50萬元。

上世紀五十年代完成土地改革後,作為階級的“地主”已不複存在。不過,近十年來,隨著土地流轉的推進,褪去階級色彩的“地主”,成了村民調侃種糧大戶的新稱謂。但在連續三年的好光景之後,隨著種地成本上升,收入下降,劉水波2023年開始麵臨其成為“地主”以來的嚴峻考驗。

交地租的“地主”

劉水波事後總結,認為造成小麥減產的主因,是5月份灌漿期的那場雨,由於雨水時間較長,影響了小麥授粉,導致看著長勢很好,但打不出產量。

事實上,在全鎮298個種糧大戶中,畝產過千已經是很不錯的收成。劉水波家三公裏外的一位初中同學,種的是一款“優質麥”,往年畝產均能過千,2023年受了凍害,平均畝產隻有400斤。

劉水波算過,就他的投入情況而言,按當季小麥的地租(按500斤小麥、每斤1.45元計算),畝產1000斤以上才能保本。

48歲的劉水波是山東省鄒平市明集鎮解家村人,明集鎮地處華北平原南部,轄區內土地由黃河下遊泥沙衝積而成,大都成方成塊,適合機械化種植。

從2014年開始,劉水波以每畝地700元/年的租金,從別人手裏轉包了本村470畝地,2023年剛好是他包地的第10年。

包地是父親劉芬方的主意。當年他從廣播裏聽到消息:中央要搞“土地流轉”,便認定包地是一條正路。此前,劉水波先後做過小麥秸稈和棉花種子生意,由於收購廠家先後倒閉,正麵臨新的職業選擇。



劉芬方用三輪車將玩累了的拉布拉多犬“歡歡”拉回家。(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如今,劉水波已經認同父親當年的理念:“農業這一塊還行。這個行業絕對不會淘汰,關鍵是自己得操作好了,管理很關鍵。得出產量,沒產量門也沒有。”

700元一畝的地租,在當時算是比較高的。劉水波那時包的470畝地,最多時分屬32戶人家,穿插在村裏各個地塊中,種起來十分麻煩。10年來,劉水波一直堅持輪作小麥和玉米,在包地之初,已基本實現機械化。

2017年秋,在劉水波自行包地3年後,明集鎮全麵推行土地流轉改革:以村民自願為前提,將全村土地“整建製”流轉給少數種糧大戶,這些種糧大戶後來逐漸發展為中國北方地區第一批農場主。

據時任解家村黨支部書記崔丙江介紹,當年推行土地流轉時未遇到太多阻力,“開了個村民大會,(我在會上說,)你出去打工一天(掙)一百多,地裏才弄多少錢?”

開完會,全村隻剩下十來戶不同意。“我騎自行車轉了一圈,都行了。”崔丙江說。在他看來,反對者並非真想種地,而是想多爭取一點地租。

鄒平當年推行土地流轉的背景是,受益於當地數家大型民營企業,年輕人大都去廠裏上班,即便在家的也是做各種生意,願意種地的越來越少。

全村有五六戶村民和一個混凝土廠參與土地競標,具體做法是:以每畝500斤小麥為底價,參與者以玉米斤數為單位競拍,出價最高者獲得相應地塊的耕種權。

第一塊地就被混凝土廠出價出到799斤玉米。以當年的糧食價格計算,這意味著每畝地的地租將近1300元。劉水波曾參與了這塊地的競標,他出價到720斤玉米,在他看來這個價格已是極限,再高就虧本。

這次土地流轉之後,劉水波在原來470畝地之外,又包下了村裏五百多畝地,平均價格在“500斤小麥+700斤玉米”左右,以當時的糧食價格算,合每畝不到1200元,而以現在的算,則每畝超過了1500元。

劉水波妻子趙文春說,當時聽到有個政策:政府鼓勵“大戶”,包地1000畝以上,會有一項額外補貼,但包下來之後,才發現沒有這回事。

據參與此次土地流轉的明集鎮農業辦主任牛方鵬介紹,事實上,根據中央對於土地流轉“適度規模經營”的要求,當年山東省出台的指導意見中,是以200畝地為上限進行補貼的。“那個階段,種200畝就不少了。”牛方鵬說。

值得一提的是,在完成土地流轉之後,解家村有兩個承包戶覺得地租太高,反悔了,於是找到村委會提出退地。“當時好麻煩。”崔丙江說,他不得不為這幾塊地重新找下家,其中劉水波接下了三塊,合計400來畝。這樣,劉水波包地規模達到1400畝以上,成為當地有名的“地主”。

“長工”與“短工”

成為“地主”後,劉水波建起了農場,用於存放糧食和農用機械。據崔丙江介紹,村裏有三個種糧大戶被批準建農場,但隻有劉水波建了。

劉水波的農場占地7畝多。位於解家村村東,而劉家在村西。每到收割季節時,劉水波夫婦奔波於農場、田地和公路之間,很少時間在家。公路是劉水波的固定曬糧場所。

劉水波有兩輛小車,一輛是奧迪,農忙時節,電動三輪車才是他的主要交通工具。農場共有三輛電動三輪車,他與妻子、父親各騎一輛。農場通往公路和莊稼的路上,隨時可以看到這家人騎電動車奔馳的身影。

農場建成後,75歲的父親劉芬方就常年住在這裏照看。這位操勞大半生的老人閑不住,他養了6條狗、5隻羊和6隻鵝。在農場幹完活,就騎電動三輪車往地裏轉。畢竟年紀大了,在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期間,他的三輪車兩次出現狀況,一次因電瓶故障在路上拋錨,一次掉進了溝裏。

為避免傷人,狗大都被關在籠子裏。事實上,每當收割季節,農場來往人員太多,即使麵對生人,它們也都懶得叫。隻有那條白色的拉布拉多犬“歡歡”相對自由,劉水波23歲的兒子劉紫陽經常帶它下地幹活。

由於地太多,每逢小麥或玉米收獲季,劉水波需要雇傭約20個左右的“短工”,“短工”多是本村老年人。68歲的蘆懷玉是劉水波最早的“短工”之一。他的工資按天算,比如澆地,最初是一天80元,如今漲到130元。2023年麥收,蘆懷玉主要負責架肥,每天工資是150元。劉水波負責管飯,晚飯都去飯店,“酒是好酒,任你喝。菜最低一桌三百多。”蘆懷玉說。趙文春說,2022年秋收時,光飯錢就花了上萬元。



“地主婆”趙文春(站立者)在給“掃麥工”發日結工資。(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作為當地政府力推的種糧大戶典型,劉水波還擔任鎮新型職業農民協會黨支部書記,為此經常外出開會。由於分身乏術,從2022年開始,他以每年6萬元的工資,雇自己本家一個侄子在農場全職工作。村裏有人稱他是劉水波的“管家”,但更多人認為他是劉水波雇的“長工”。

除了工資和管飯,劉水波還要負責安全。2023年麥收期間,一個架肥工從車上掉下來,摔斷了胸骨。劉水波負擔了全部醫藥費。類似事情幾年前也曾發生一次:一個負責拾玉米的工人被拉玉米的車輛撞了,盡管主要責任在司機,但劉水波還是全部負擔了醫藥費和營養費。2022年,在一個保險公司業務員動員下,劉水波剛給所有工人都上了意外傷害保險,結果2023年就出事了。

盡管被人戲稱為“地主”和“地主婆”,但在農忙時,劉水波夫婦幹的活一點不比工人少。2023年麥收那幾天,劉水波平均每天睡眠不足3小時,喉嚨也啞了,吃了好幾天藥。而趙文春每天4、5點鍾就要起床,給工人們安排好當天的活,並負責送早飯和中飯。這些日子,她每天步行超過三萬步,在朋友圈一直位居榜首。兩人白天幹活,晚上則去公路“看場”,以防堆在公路上的小麥被人偷走。小麥堆在公路上有幾裏地長,夫婦倆一頭一尾,各自在車上睡。

“貴人”相助

2014年包地之初,劉水波多年做棉花生意攢下的錢,僅勉強夠交地租,購買聯合收割機等農用機械的錢則是借來的。

做農藥、化肥生意的誠豐農化公司老板韓學儉,被認為是劉水波的“貴人”。按他對南方周末記者的說法,劉水波從一開始包地就向他借錢,最多時曾欠他一百多萬元,“當時我這沒有錢,我給他問朋友借,我也得給他拿。”韓學儉說。

按韓學儉的說法,他看中的是劉水波兩口子的為人:“藥、肥料,從來不討價還價,咱說用啥就用啥,咱說啥價格就啥價格。”

如今,劉水波的農場既是韓學儉的“上遊”,也是“下遊”——農場使用的全部化肥、農藥、種子大都由誠豐公司供貨,其中僅一季化肥就近30萬元,而劉水波的麥子也被誠豐公司全部回購,用來培育麥種。賣麥種的價格要比賣普通小麥每斤要高一毛錢。

劉水波還為幾家種子公司種了上百畝試驗田,除了收成歸自己,每季每畝還能得到700元報酬。不過,為韓學儉種的幾十畝試驗田卻是免費,“都是鐵關係,我說(他)光借我錢,(免費用這塊地)算給我利息吧。”韓學儉說。

誠豐公司的總部於2014年遷至明集鎮,也恰恰是這一年,明集鎮在全市率先“整建製”完成土地流轉,倚仗各個種糧大戶,誠豐公司迅速發展,如今已經成為鄒平最大的化肥和種子供應商之一。每年,該公司都要組織種糧大戶去外地開“訂貨會”,一次就要花十多萬元。而作為全市種糧大戶典型,劉水波每次都不能缺席。如今,他成了誠豐公司的最大招牌,“都說我這肥料貴,劉水波全部用我的肥。”一見麵,韓學儉就對南方周末記者這樣說。

“劉水波好(喜歡)投資,用肥料、用(農)藥都是用最好的。去年剛買了個了玉米播種機,今年又換了最新式的。”韓學儉的弟弟、誠豐公司二老板韓東生說。

按劉芬方的說法,在包地的頭三年,剛好把購買農機的投資掙回來,勉強還完了債。

但新的債務隨後又欠下。2017年包地規模擴大之後,劉水波上了烘幹機,僅這一項就投資30萬元。烘幹機主要用於玉米,玉米秋天收獲時最怕下雨,一天就可能黴變。劉水波1400餘畝地的玉米,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後果不堪設想。

在劉水波看來,烘幹機就像個滅火器,“可以不用,但沒有不行”。

不過,有些自然災害防不勝防。包地以來,劉水波出於謹慎,一直不敢種優質麥,盡管後者的產量和價格通常更高。他認為,假如2022年種了優質麥,畝產也像同學那樣僅400斤的話,自己這一下就完了。

和當地其他種糧大戶一樣,劉水波的那位同學購買了保險,用於預防自然災害等重大風險,然而,損失認定遠比合同簽署來得困難。保險公司最後隻認定50畝地“苗期絕產”,總共賠了兩萬元。而相較於正常年份,同學2023年的損失超過了12萬元。



劉水波在麥收期間所雇的一個“短工”,就在南方周末記者拍下這張照片兩天後,他從拉化肥的車上掉下來摔傷。 (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最掙錢的三年

“劉水波包地發了,一年能掙上百萬。”在解家村村民和消息靈通的糧販子口中,流傳著這樣的話。

但劉水波本人清楚,包地10年,他手裏仍然沒錢。

據劉水波介紹,自包地以來,真正能掙錢的年份是2020年、2021年和2022年這三年。

這三年主要得益於糧食價格的上漲。2019年時,玉米價格尚不到1元/斤,結果2020年下半年漲到1.2元,後來又漲到1.4元。到了2021年下半年,一向比較平穩的小麥價格也漲起來,2022年最高時漲到1.6元/斤,創下曆史新高。

去年,最離譜的是糯玉米價格。往年價格比普通玉米不過高5分錢,結果2022年一路瘋漲,最高時賣到每斤四五元,讓種糧大戶們驚掉了下巴。

不過,劉水波雖然種了500畝糯玉米,但由於賣得較早,並沒有趕上最好的行情,價格僅比普通小麥略高,與此同時,普通玉米因水災減產,兩相抵銷,2022年的玉米其實並沒有賺錢。今年,劉水波又種了600餘畝糯玉米,僅種子錢就花了十幾萬。是去年價格的3倍。但是,誰也說不好今年的糯玉米會是什麽行情。去年,有糧販子認定小麥價格還會繼續,為此大量囤積,結果隨著小麥價格急轉直下,一個個都傻了眼。明集鎮有個糧販子,去年囤積了上千噸小麥,按小麥當下的價格,賠的錢可以在當地買一套房。

為了降低風險,明集鎮的土地流轉實行的是“實物計價、貨幣結算”模式。也就是說,種糧大戶根據轉包合同裏寫的小麥或玉米斤數,按價格折算成錢,向村委會交地租,再由村委會分給原承包戶。但是,轉包合同中並沒有寫清楚以何時的糧食價格計價。而當糧食價格出現波動時,矛盾就出現了。“大戶嫌高,老百姓嫌低。”牛方鵬說。

劉水波算過,在最近這三年,一畝地平均能有六七百元的利潤,他1400多畝地,一年能賺個七八十萬元。

然而這三年也是劉水波投入最大的三年。其中,2021年建倉庫花了60萬元,2022年購買新烘幹機、播種機和拖拉機,又投入80萬元。按劉水波的說法,購買新烘幹機,是想在種地之外收點玉米,烘幹後賣掉,從中賺點差價。今年,明集鎮另一位種糧大戶曾聯係劉水波試圖到外市包地種,但因資金不足放棄。

由於投資太大,作為眾人口中的“地主”,劉水波更像一位“佃農”,除了支付地租,還得償還累積多年的債務。



使用大型噴灌時,劉水波發現有的噴頭會掉下來,便用老虎鉗和鐵絲將其固定住。(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迄今為止,劉水波在農場上的固定投資已有三百多萬元,這基本上也是他包地十來年的所有利潤。

作為1400畝的“大戶”,劉水波一季糧食的地租就得上百萬元。根據承包合同,劉水波得“先交錢,後種地”——需要在5月1日之前交上本年度種玉米的地租,9月1日之前交上種小麥的地租。最初確實如此,但最近幾年劉水波也是和其他種糧大戶一樣,拖到收完麥子、種上玉米之後再交地租。

麥收之前,劉水波本已準備好本季玉米的地租,然而麥收之後,他發現這筆資金出現缺口——麥收期間的各項開支竟有約十七萬之多,且還不包括大部分人工費。為此,劉水波不得不從老韓處臨時借了20萬元。

在明集鎮,種糧大戶欠債現象並非孤例。解家村的另一個種糧大戶,由於欠別人錢還不上,今年麥收時,債主直接將他的麥子從地裏拉走了幾車。

麵對部分種糧大戶出現的“手頭緊”問題,明集鎮農業辦主任牛方鵬說,有幾家銀行推出了各種形式貸款,比如“農擔貸”,種糧大戶隻要有地有合同就可以貸款,一畝地授信1000元,因為政府有補貼,利息比較低。

“無底洞”

隨著糧價上漲,地價也開始竄升。2022年,明集鎮有幾個村因首輪土地流轉到期,土地重新拍賣,結果地租最高達“500斤小麥+1000斤玉米”,折合1900元。這被種糧大戶認為是一個遠超合理水平的價格。

“掙了兩年錢都脹飽(當地方言,意為‘膨脹’)開了。”一位種糧大戶這樣說。

牛關村的種糧大戶孫廣飛,在這一年包了本村267畝地,價格是“500斤小麥+888斤玉米”,合1790元。按他的說法,這塊地是全村最便宜的。孫廣飛本季的小麥畝產隻有930斤,他把小麥存起來,想等到價格合適時賣出。他算過,麥子隻有賣1.4元/斤,他才能不虧本。為了支付下季玉米的地租,他曾考慮向銀行申請貸款。

據孫廣飛介紹,由於地租太高,2022年他們村但凡不種糯玉米的種糧大戶都虧本。為此,村裏將本季小麥的地租每斤降了5分錢。

牛方鵬也認為,由於參與競標的村民不夠理性,導致有的村地價“偏高”,“今年有些(種糧大戶)絕對賠。”他說。牛方鵬擔心一些種糧大戶因此棄種,那樣將導致新的矛盾,“他不包了,你能(把土地)收回去嗎?”

與此同時,近年來,隨著當地幾個大企業變得不景氣,一些農民失去了工作,有人看到種地有利,想重新種地,但地卻收不回來了。

明集鎮邢家村的郭念通是比劉水波更早的一個“地主”:2010年,他從一個公司轉包了一片700餘畝的國有農場,每畝租金500元,為期13年。他手頭的錢也不夠,靠借錢才啟動,一直到了2021年才勉強還完。在郭念通看來,農業投資是個“無底洞”,“(農用機械的)更新換代太快。”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頭幾年我也是拚了命地往裏投。投來投去,看了看不行。一個是利用率低,再一個是你自己弄不了,得雇人,人家能用心使嗎?就容易損壞。”

在郭念通看來,以中國目前的機械化水平,300—500畝是一個家庭農場最合適的經營規模,超過千畝就會有很大風險。



劉水波的兒子劉紫陽是00後,他幹農活時,經常帶著那條叫“歡歡”的拉布拉多犬。(南方周末記者 柴會群/圖)

郭念通原本也想上烘幹機,但最終放棄。如今,他認為這是一個明智選擇。2023年,他的承包期到了,政府重新拍賣那塊地,結果別人以126萬元的年租金拍下——這個價格是郭念通當年承包價的三倍。郭念通的底線是85萬元,以他多年的種植經驗,再高就會賠。結果有兩個競標者一直出到126萬元以上,其中一個在最後一秒勝出。

那片地原本種樹,郭念通投資20餘萬元才將其整理成耕地。競標落敗之後,他等於為別人做了嫁衣。“就好像他往這塊地裏存了13年的錢,下一個承包的人卻直接從裏麵取錢。”熟悉郭念通的一位朋友如此形容。郭念通心有不甘,但沒有辦法。他擔心將來出現這樣一種狀況:會種地、想種地的人,因為缺乏資金導致沒有地種,而不會種地的人靠資金優勢拿到了地,卻種不好。

這並非僅是隱憂。幾年前,一家公司曾在鄒平先後“圈”了10萬多畝地,試圖“以工業化的方式經營農業”,結果後來資金鏈斷裂,所有投入均打了水漂,老板則因非法集資入獄,當地政府也不得不為該公司包的地重新尋找下家。

和劉水波一樣,郭念通也建了一個農場,隻是投資遠比劉水波少。在失去承包權之後,這個農場對他已經沒有用處,他惟有低價轉讓給新的承包者。

劉水波的承包期還有5年。5年之後將會怎麽樣?他心裏也沒底。

父親劉芬方則仍對包地充滿信心。他打算5年之後讓孫子“接班”,並在下一輪土地流轉中爭取將全村的地都包下來,這是他年輕時就有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