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小學兩個娃:福建貧困山區3個人的升旗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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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並不太懂那首歌的含義,也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這個國慶,將是這個國家60周歲的生日,但對於何國香和何國華來說,最為莊嚴的時刻,莫過於周一舉行的升旗儀式。旗台設在操場的一角,是用水泥壘成的。旗杆上麵的油漆由於日照和風吹剝落得隻剩下鐵鏽。8點16分,3個人開始舉行升旗儀式

“我也不是為了那點工資,隻是覺得幹了一輩子老師,到最後連個高級教師都不是,心裏總不是滋味!”

“我心裏很不好受,有時候還會喝點悶酒。”何守良說,“我希望這所學校繼續辦下去,不然對於邊遠山區的孩子來說,上學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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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國旗敬禮 彭張青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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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旗 彭張青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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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倆在家裏 柳濤攝

和我們熟悉的那些小學相比,溪上小學冷清得有點嚇人。

在這所位於福建省邵武市大埠崗鎮溪上村的村小裏,你幾乎聽不到“朗朗”的讀書聲和孩子們嬉戲的歡笑聲,即便在體育課和音樂課的時候也是如此。如果非要找出什麽聲響的話,恐怕要等到下課的時候。那時,長達10秒鍾的鈴聲,幾乎會響徹整個溪上村。

你在這裏也找不到多少人。雖然這所閩北的山區小學擁有7間教室、1間閱覽室和6間教師宿舍,但大多數房間空蕩蕩的,沒有人居住或學習。這些房屋有的堆滿了耙子和竹筐等農具,有的窗戶上糊著發黃的1998年出版的《福建日報》,有的門鎖早已生鏽,無法打開。

如果你查看一下這所學校的考勤記錄,就會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自從今年9月1日新生報到起,這裏總共隻有兩名學生,外加一位老師。這是一所隻有三個人的小學。

1

周一的早晨,太陽還沒出來的時候,朦朦的薄霧籠罩著這片名叫道峰的山穀。遠處的山峰間點綴著片片竹林和鬆樹林,還有層層水稻梯田。日頭越升越高,水麵折射的陽光,把梯田暈染成了明亮的金色。隨後,陽光下出現了一個個黑色的身影,那是農夫和套著木犁的水牛。

溪上村就坐落在海拔1487.5米的道峰山的半山腰。這個村莊有百來戶人家,住在紅磚壘成的瓦房或者黃色的土屋裏。其中,最為顯眼的建築莫過於擁有兩層小樓的溪上小學了。這棟建於1986年的樓房就立在村口,門前有條小溪流過。

早上6點剛過,這所學校唯一的老師陳衍貞就起床了。這個52歲的老師先忙著給自己的菜地鋤草。菜地就在學校門口,大約20平方米的樣子,種著不到一尺高的小白菜和辣椒。這些蔬菜是陳老師和妻子主要的食物來源。

按說,8點鍾才是上學的時間,不過陳衍貞提前一刻鍾開始打鈴。他到二樓的辦公室裏,按下一個黑色按鈕,隨即發出“丁零零”的鈴聲。

“我這是提醒他們該來上學了!”他笑著解釋。

隻有一牆之隔的何夥應家,煙囪也開始冒煙。他們家的兩個孩子正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分別上二年級和一年級。由於家裏沒有日曆,姐弟倆隻能憑借學校裏傳來的鈴聲來判斷上學的日期。至於上學時間,有時候依靠父親不到10元錢的黑色電子表,有時候聽進城的班車經過家門口的聲音。

此時此刻,一家人正坐在灶台邊吃飯。這個貧困農戶的早餐非常簡單,隻有一碟油炸花生米和白米稀飯。為了趕時間,弟弟何國華吃得吸溜吸溜的,最後連嘴巴都沒抹一下,抓起書包就往外跑。

雖然距離學校隻有幾分鍾的路程,但他還是抄了近路,穿過一條泥濘不堪的土路,一路快跑趕到學校。後麵跟著腿腳不太靈便的姐姐何國香,她打小就患有軟骨病,走路身子一歪一歪的,還時不時得扶著牆。

這天早上快8點的時候,他倆先後走進了唯一開門的教室。幾乎不用老師指點,兩人自覺地打開了書包,拿出語文書開始晨讀。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打在僅有的兩個課桌上。

“秋天來啦!秋天來啦!”何國香用食指點著書本,反複地念著。她的聲音並不高,語調卻抑揚頓挫。

相比之下,弟弟何國華就調皮得多。這個7歲的小男孩少了兩顆門牙,嘴角長滿了不知名的小紅疙瘩。他一邊機械地念叨著“a、o、e、u、ü”等字母,一邊用眼睛瞟著門口。過了不到5分鍾,他終於忍不住了,偷偷對姐姐說:“老師怎麽還沒來,不是在睡覺吧?”

何國香一聽就笑了,左嘴角露出個酒窩:“老師晚上才睡覺!”

2

兩個正在竊竊私語的孩子並不知道,此時,陳衍貞正對著何國香的作業發愁,這本小學一年級的語文作業本上,劃滿了紅叉。其中一道拚音連線題讓陳老師尤為惱火,何國香的答案分別是“兔子洗襪子”和“桌子擦媽媽”。

這個15歲的小姑娘已經在這所小學讀了6年書。由於遺傳性智力障礙,她至今還停留在小學低年級的水平上。至今她也無法完整地造出一個句子,隻會20以內的加減法,還必須通過數竹簽才能做到。

為此,在周一的第一節語文課上,陳衍貞破例讓姐弟倆一起學習拚音。為了鞏固何國香的拚音基礎知識,陳衍貞決定花兩個月的時間反複教。正常情況,這些隻需要一個月的時間。

“‘r’的樣子好像是種子開始發芽,剛剛長出一片嫩葉。記住‘ü’是池塘裏的魚浮上來時,嘴巴會吐泡泡。”陳衍貞用一根幹柳條當教鞭。

盡管如此,當問到何國香剛剛學過的內容時,她仍是一臉茫然,好像完全不記得之前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情。

這樣的困難,是陳衍貞不曾料到的。一年前,這位大埠崗鎮中心小學的老師,申請到鄉村小學支教兩年。按照當地的教育政策,這一誌願行為將為他聘上小學高級教師大大加分。事實上,他早已經評上了這個職稱,但由於沒有名額,遲遲沒有被聘任。

“我也不是為了那點工資,隻是覺得幹了一輩子老師,到最後連個高級教師都不是,心裏總不是滋味!”陳衍貞很是坦誠。作為大埠崗鎮第一屆高中畢業生,他從1976年畢業就在這裏擔任小學教師。

按照申請報告,他將到大埠崗鎮另外一所鄉村小學支教。那裏起碼會比這裏熱鬧,有4名老師和6名學生。但出乎意料,校長最後安排的是這所小學,原因是之前的老師申請調離。

這中間的故事聽起來有些陰差陽錯。隨著邵武市開始實施“撤點並校”的教育政策,三年級以上的學生都被安排到鎮上讀書。那位老師擔心這所學校會被撤掉,所以提前打報告離開了。而他調任的那所小學,恰好是陳老師申請的學校。

陳衍貞最終決定“既來之則安之”決定。去年8月底,他一個人帶著鋪蓋卷,來到這所閩北山區最為偏僻的小學。在最初的日子裏,除了教課,他還要自己上山砍柴、做飯和洗衣服。

當時這所學校還有3個學生。今年新學期一開始,另一個女孩子跟著父母到城裏讀幼兒園了,這裏也就隻剩下何家姐弟。

雖然人少,課程卻不少。按照課程表,每天要上6節課,這還不包括20分鍾的晨讀和20分鍾的寫字課。陳衍貞身兼數職,教授包括語文、數學、美術、音樂和體育在內的所有課程。不僅如此,包括校長、教導主任等一切職務也全部由他承擔。

除了教書,陳衍貞還差不多操辦了何家的一切家務事。家裏電視壞了,燈泡壞了,都是陳老師來修。以至於村裏人都說,這是你們家的老師,也是你們家的電工。為此,村裏人還開玩笑說,“你這樣手把手教,他們將來要上清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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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衍貞在上課 朱旺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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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衍貞在上課 彭張青攝

3

周日的晚上7點,陳衍貞開始備課。在這間28平方米的辦公室裏,隻有一個40瓦的白熾燈泡發出微弱的燈光。夏天的夜晚,周圍都是蟬鳴,一隻蛾子在不停地打轉。陳老師熱得滿頭大汗,索性將藍色襯衣的扣子解開。

他每天都要絞盡腦汁來調動課堂氣氛。在上午一節教輕重的數學課上,陳老師用一個廢舊的啤酒瓶,兩邊用尼龍繩捆綁了教學用具,分別是圓錐體和正方體,以此來展示。何國華想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舉出了桌子和椅子的例子,“桌子重,椅子輕”。何國香則拿出語文書和鉛筆盒,放在手中掂量掂量,遲疑了一會兒,說語文書更重。

“很難很難的!”曾經教過他們的何守良說。這天晚上,他來學校探望陳衍貞。他們是高中的同學,他是溪上村人,曾經在這所小學教書31年。

望著掛滿獎狀的牆壁,何老師頗為感慨地回憶起這所鄉村小學的過去。在他的回憶中,溪上小學最為輝煌的時期大概在1986年前後,當時至少有150多個學生。此前,這個偏遠小山村還辦過初中和幼兒園。

“我親手送出去的大學生就有八九個。”何老師很是驕傲,“最好的一個到廈門大學讀書,一個到英國留學。”

溪上村村支部書記張永春從小就在這裏讀書。“當時這裏好熱鬧!孩子們的讀書聲在對麵的山上都聽得到。”他看著一個灰色的喇叭說,“我原來還會做廣播體操,現在連喇叭都壞了!”

當年,不少年輕的師範畢業生都會被分配到這所基層小學。那些老師經常帶著孩子們玩擊鼓傳花和老鷹捉小雞的遊戲,有時候還會跳起福建民間舞蹈。老師們之間還會談戀愛,據說如今邵武市的一位副市長,當年就是在這所小學裏找到了女朋友。

他們描繪的都是“哪裏有炊煙、哪裏就有學校”時代的教育模式,當時,“村村辦學”是農村教育的主流。自從2001年開始,國家開始對農村教育資源進行整合,對鄰近的學校進行合並,並力推寄宿製學校的建設,許多村小就消失了。

在何老師的記憶裏,溪上小學就是從那時開始衰落的。早在2000年,這所學校還有3個老師和20多個學生。到了2006年,學校隻剩下了12個學生,而且是一二年級的複式班。

與之對應的另一組數字是,大埠崗鎮差不多有10年不再有新分配來的小學老師。據統計,在編的86名小學教師的平均年齡是49歲。

這所曾經得過市級先進單位的學校日漸冷清下來。就在這間備課的辦公室裏,還掛著1991年6月頒發的獎狀,可惜已經被熏得發了黑。桌子上擺放著三角板、刻度表等教學用具,由於長期沒有使用,上麵蒙著一層灰。

雖然時至今日,何守良仍然能夠說出跟這所學校有關的一切數字,包括占地麵積638平方米和校舍麵積424平方米。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我心裏很不好受,有時候還會喝點悶酒。”何守良說,“我希望這所學校繼續辦下去,不然對於邊遠山區的孩子來說,上學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4

發出同樣感歎的還有溪上村的第一任村支書何老漢:“哎呀,熱鬧的時候,這裏坐滿了人,到處是人。”這位82歲的老人不停地強調:“男人在這裏打牌,女人聊天。”

說這話時,他剛剛從稻田裏回來,還穿著黑色的長筒膠鞋,背後的竹筐裏放著茄子和南瓜等蔬菜。何老漢所說的“這裏”,正是他自家開辦的小賣部門口。

十年前,這家私營小賣部幾乎是溪上村的中心。當時,這個村莊有5家商店,每天的收入在兩三百元。如今,這家僅存商店的老板說,一天的收入連20塊錢都不到。

張永春也記得,當年學校沿路都有小販售賣東西,諸如冰棒、烤魚、小蝦之類的。而如今,4個年齡至少在50歲的婦女並排坐在石板上,正在收拾剛剛從地裏刨出來的花生。

這座閩北山村,似乎是冷清的溪上小學的放大版。走在鄉村的石板小路上,幾乎也聽不到什麽聲音。除了潺潺的溪水聲和偶爾掠過的風聲,這個村莊連狗叫都很少聽到。隻要花上10分鍾,你就能把整個村莊逛完。而且遇不上什麽鄉親,幾乎家家戶戶都鎖著門,過節貼的春聯早已褪成了斑駁的白色。

如果站在村口,你會發現時光似乎還停留在30多年前。那裏有間掛牌為供銷社的百貨商店。在木質的櫃台和貨架上麵,極不協調地擺放著飄柔洗發水、立白洗衣粉等生活日用品。老板就像過去的國營商店營業員一樣,冷冰冰地坐在櫃台裏麵,既不招呼客人,也不招攬生意。

就連村支部書記和村民委員會主任,也說不清楚村裏還剩下多少人。他們隻能大概地說出,整個村裏戶籍人口有635人,耕地麵積668畝,山林麵積10000畝。據說,村主任在城裏為一家物業公司打工,村書記也把家安在了邵武市區。如今,他們村委開會都要在城裏。

“沒辦法,村裏稍微有點能耐的人都出去了。打工啊,做生意啊,都比呆在家裏強。”張永春解釋說。

這裏也是中國農村現狀的一個縮影。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蔡日方的介紹,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中國農村的剩餘勞動力就占到了農村總勞動人口的1/3,大約有1.5億農村剩餘勞動力需要轉移,這個數字到2000年年底達到了1.8億。

這些數字也許能夠解釋,為什麽農村常住人口會越來越少,小學的生源也越來越少。以邵武為例,就有31所鄉村小學不足10人,它們分布在各個山村裏,距離所在鄉鎮最遠的山村有40公裏的路程。

如果家裏有能力的話,何國香姐弟倆也不會在這裏讀書。他們的父親何夥應61歲了,由於小時候玩火導致喉嚨沙啞,直到40多歲才娶上媳婦。娶來的鄰村女人不僅是智障者,而且右腿有殘疾。

這個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山上七八畝毛竹林。本來,這還能夠帶來上萬元的年收入,但身高不到1.5米的何夥應沒有什麽力氣,連根胳膊粗的毛竹都搬不動,隻能雇人來做。據張永春介紹,這戶人家年收入不到4000元,目前享受村裏最高的低保,每個月拿210多元錢的國家補助。

“我沒有辦法到外麵去,我老婆也是個廢人!”站在靠親戚接濟蓋起來的房子裏,何夥應歎了口氣。

這個特困戶孩子的義務教育問題,就成了方方麵麵都必須麵對的難題。何國香雖然屬於智障人,但年齡仍然在九年義務教育範圍內。另一個孩子何國華剛剛上一年級,年齡實在太小,無法到鎮裏住校讀書。

一度,村裏計劃出錢到鎮上為這家人租房子,以便兩個孩子到大埠崗鎮中心小學讀書。但考慮到孩子的母親無法照顧人,父親離開了鄉村也無法謀生,這個計劃隻好作罷。為此,溪上村每年要花費2000元以上來支持這所小學,其中包括校舍修繕和老師補貼等。

“再窮不能窮教育嘛!”張永春笑著說。據說由於修公路,村委會的經費十分緊張,但他表示將盡力把這所小學維持下去。

邵武市教育局的花費更大,僅教師一年的工資就在3萬元以上。對此,教育局局長熊元龍的態度卻很是堅決:“我們不能落下一個孩子,即便是殘障人。”他表示,如果將來何國華條件困難,依然無法到鎮上讀書,屆時仍將繼續為這戶人家保留這所小學。

按照經濟條件和家庭情況來說,如果沒有這所小學,何國香姐弟無疑將會失學。但陳老師說:“不管你是什麽人,什麽家庭條件,都和正常人一樣,享受到接受同等教育的權利。”


三個人的升旗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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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衍貞在上課 柳濤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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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活動 柳濤攝

5

對於大人的這些爭論,何國香並不知道。“上學真快樂。”何國香有板有眼地說道。隻是當問及原因時,這個女孩子眼珠停止了轉動,低著頭輕輕地說“不知道”。

事實上,雖然智力不太高,這個總是害羞微笑的小姑娘非常懂事。幾天前,有人送給她一件玫瑰紅色的T恤衫,她高興得合不攏嘴。第二天,她專門跑過來向對方致謝:“你送我的衣服真漂亮!謝謝!”

還有一次,提到去鎮上讀書的事情,何國香開心地說城裏有很多夥伴玩。在這個寂寞的小山村,她隻有一個名叫秀秀的朋友,還要等到周日才見麵。

和調皮的弟弟不同,這個姐姐對學習非常認真。這天晚上吃過飯,她就趴在家裏裝稻米的木箱上,連個凳子都沒有,完成美術課上沒有畫完的作業。一盞不到20瓦的燈泡距離她老遠,何國香眼睛幾乎要貼到本子上了。上麵的向日葵、熱帶魚和房子,她全部塗成了紅色,因為“紅紅的好漂亮”。

這盒印有喜羊羊和灰太狼封麵的12色彩筆,還是陳衍貞花5塊錢買來的。本來,姐弟倆幾乎沒有什麽文具,人手一個文具盒、一根鉛筆和一塊橡皮。何國香的橡皮擦得隻剩下指甲蓋那麽大,何國華的文具盒上麵畫著天線寶寶,可惜周圍早被磨得掉了漆。

此時此刻,正在備課的陳老師擔憂著另外的問題。“孩子們留在這裏沒有什麽競爭。”他說,“而且如果從德智體全麵發展的角度來說,他們應該到更好的學校去讀書。”

由於隻有兩個人,他們並沒有分班長和學習委員等職務,也不會在考試成績上排名,甚至上課回答問題也不需要舉手,連小紅花或者小紅旗也沒有,至多是得到口頭表揚。

為了督促孩子們學習,他有時候會讓搗蛋的何國華在教室外麵站一會兒。同時囑咐他們必須寫完作業後再看電視,“不然你們家看電視我這裏能聽到,到時候我就去把電視給沒收了!”

在最近的一次數學測驗中,何國香有了一點點進步,終於達到及格的水平了,何國華也得到了75分的高分。但陳老師並不滿意。據他說,低年級的考試成績一般都應在90分以上。這個教齡長達33年的高級教師說,自己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學生。

這天早上,單是為了教這4個韻母,他就花費了兩節課的時間。他分別用紅粉筆和白粉筆寫在黑板上,一點一點地糾正發音:“嘴巴不要圓著,要扁一點!舌頭往上,不要翹得太多!”可惜台下兩個孩子反應總是很慢,他們總是一臉茫然地看著老師,回答也常常出錯。

不過,隻要一下課,兩個孩子就會露出原有的天性。雖然在偌大的操場上,姐弟倆唯一的體育設施就是單雙杠。這裏沒有蹺蹺板和滑梯,也沒有課間操和眼保健操等運動項目。偶爾,教室旁邊的一棵冬青也是他們的玩樂對象。或者,兩個人也會爬上兩米長的扶梯,哧溜一下滑下來,以此打發10分鍾的課餘時間。

在這間容納20人的教室裏,太陽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窗外偶爾有隻黃色的蝴蝶飛過。到了傍晚時分,一天最為輕鬆的時刻——音樂課,開始了。

“國旗國旗真美麗,金星金星照大地,我願變朵小紅雲,飛上藍天親親您。”陳衍貞指著黑板教兩個孩子,聲音在空蕩蕩的教室裏回響。

稚嫩的歌聲飄蕩在這個原本寂靜的學校裏,還夾雜著姐姐的笑聲。原來,何國華唱得就像念書一樣,幾乎沒有聲調。盡管如此,他依然坐得筆直,眼睛緊盯著黑板。隨著陳老師的教鞭,肩膀一抖一抖的。偶爾,麵對姐姐的恥笑,他會趁著老師寫黑板時衝對方做個鬼臉。

6

雖然並不太懂那首歌的含義,也不知道即將到來的這個國慶,將是這個國家60周歲的生日,但對於何國香和何國華來說,最為莊嚴的時刻,莫過於周一舉行的升旗儀式。

9月28日早上8點鍾,陳衍貞從辦公室裏拿出國旗,旗台設在操場的一角,是用水泥壘成的。旗杆上麵的油漆由於日照和風吹剝落得隻剩下鐵鏽。8點16分,3個人開始舉行升旗儀式。

沒有樂隊奏響國歌,也沒有國旗護衛隊整齊地走過,更沒有數萬人前來觀看,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儀式的莊嚴。陳老師把國旗係在一條綠色的尼龍繩上,轉頭指揮著學生們:“行隊禮!”見何國華有些歪歪扭扭,他還上前掰著對方的手說,“還是那樣行嘛!”順便又囑咐一句:“看旗子!”

一高一矮的兩個孩子並排站在一棵桂花樹旁,強烈的陽光刺得他們眯起了眼。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將右手高高舉過頭頂,手掌不合規範地向上翻著,努力抬起頭望著徐徐上升的國旗。

每逢這個時候,陳老師都要進行愛國教育:“知道嗎?如果不是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你們就不會站在這裏讀書!”有時,他會隱約看到,這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的眼角邊,會有點濕潤,“就好像就要流淚一樣”。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國旗就升到了旗杆的頂部。為了使它更加飄揚,陳老師用力拽了兩下,在微風的輕拂下,竹竿打著旗杆“噠噠”作響。清晨的薄霧已經逐漸散去,白雲舒展地飄在藍天上。在這片滿眼翠綠的山穀裏,這麵相當於兩塊枕巾大小的國旗,和下方站著的一高兩矮三個人,組成了這個山區裏最有意味的一幅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