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碼中國:北京如何將伊斯蘭教“中國化”

世界三大宗教沒有一個是起源自中國。統治者從很早起就開始將宗教信仰置於嚴格的控製之下。如今以無神論自居的中共政府依舊延續了這一傳統。

站在西安的大清真寺前，我對售票員說道：“Salam Aleikum（你好），” 他馬上用阿拉伯語回答我：“Wa aleikum assalam！（向你問好！）”“您是穆斯林。不要門票！”他邀請我進入清真寺內。

但我不是穆斯林。我隻是想參觀這座古老的清真寺。這座清真寺如今已成為中國古都（古名“長安”，意為“長治久安”）的一處旅遊景點。非穆斯林需支付25元的門票，這個門票價格不算便宜。

盡管得知我並不是穆斯林，售票員對我用阿拉伯語問候仍然感到很高興。顯然，一般國內遊客都隻是用中文和他打招呼。於是我接受了他的邀請並表示感謝。

中國第一座清真寺建於7世紀

西安是古代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自公元7世紀起，國際交流變得頻繁起來。唐太宗貞觀年間，玄奘法師有感各處對佛理說法不一，誓願西行求法。然始終未獲批“通關文牒”，遂“冒越憲章，私往天竺”，貞觀十九年帶回梵文大乘經典657部，並著手譯經。

和佛教一樣，伊斯蘭教也是“舶來品”。

唐朝年間第一批穆斯林伊瑪目通過海路抵達中國。作為先知和宗教創始人穆罕默德的聖伴，賽義德·本·阿比·瓦卡斯（Sa'd ibn Abi Waqqas）於公元651年出使中國，唐高宗接見使團後，下令興建中國第一座清真寺。

據說，在此期間，西安的大清真寺落成，就位於皇宮附近。阿拉伯商人從西方經由以穆斯林為主的中亞地區來到中國長安，除了帶來外國的各種奇珍異寶，也帶來了異域思想。如今這座清真寺位於穆斯林社區中心的一個集市上。

伊斯蘭教：可以信仰，但受到控製

然而，西安的清真寺與伊斯蘭建築明顯不同。單從外觀就可以看出區別。例如，清真寺的標誌性元素——尖塔（或稱宣禮塔）——被設計得像一座中國塔樓。甚至禮拜大廳也是遵循中國傳統風格而建。對清真寺進行強製改建是宗教自由在中國受到嚴重限製的一個明顯證據。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UDHR）第18條明確保障了宗教自由，這是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也同樣具有法律約束力的國際準則。

在中國曆史上，統治者對宗教習俗進行“入鄉隨俗”的改造是一種常見做法。例如，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是，十個回族人九個姓“馬”。“馬”在中國是一個常見姓氏，但其實際源於先知穆罕默德（Mohammad）。明太祖朱元璋（1328-1398年）認為穆罕默德這個姓氏不夠中國化，因而下令，不同信仰者必須改為中國姓氏，與當地人通婚，並且放棄自己的傳統服飾。因此，回族人不得不縮短他們的姓氏，以屈服皇權。

統治者控製宗教

據華盛頓智庫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報告稱，目前大約有1700萬穆斯林生活在中國，其中大多數是什葉派穆斯林。他們分布在十個被國家承認的民族群體中，其中最大的是回族和維吾爾族，每個族群各有近800萬信徒。 中國“漢化運動”如何影響全國穆斯林社群？

與基督教教會一樣，中國穆斯林也不允許直接與外國取得聯係。德國聯邦政治教育中心（Bu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對此現象進行了描述 ：“隻有‘愛國’宗教組織才被允許在其寺廟、教堂、清真寺以及登記在案的集會場所進行合法運作。且宗教必須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

據英國《衛報》（Guardian）報道，今年二月，中國最後一座保留阿拉伯風格特征的大型清真寺——位於雲南省的沙甸大清真寺（Shadian）被“中國化”，失去了自己的圓頂。其宣禮塔也被徹底改建成了中式風格。

曆史學家、哲學家秦國尚指出，在中國曆史上，有很多皇帝與政治家都注重君主的形象與威望，以增強對人民的掌控和支配力。他們采取了一係列措施來弱化神權的影響力，例如壓製異端思想和信仰、設立官方宗教、限製宗教團體和教派等。這些實踐都加強了君權的地位，弱化了神權的影響。秦國尚補充道，如今的中國情況並未有所不同。

回族“被漢化”，維吾爾族進“再教育營”接受改造

人們隻能信仰被國家允許的宗教，就像那些我在西安遇到的回族人一樣，回族是中國56個民族之一，但除了宗教信仰之外，他們與中國人數最多的漢族人並沒有明顯區別。在德國明斯特大學（Universität Münster）研究伊斯蘭教的弗勞科·德魯斯（Frauke Drewes）這樣寫道，他們的信仰認同部分並沒有導致其被排斥，而是與漢族保持著總體來說友好的關係。“可以這麽說，回族與人口占比最多的漢族非常親近，密切程度超過其他民族中，與他們持有共同信仰的同胞。”

中國建築風格的西安清真寺圖像來源: DW

根據大赦國際（Amnesty International）的報告，相較於回族，另一大穆斯林群體維吾爾族則遭受了“係統性的羞辱、懲罰和酷刑。”北京政府在維吾爾族居住的新疆自治區設立了官方所謂的“職業技能培訓中心”，聲稱是為穆斯林少數民族提供學習手藝的機會。而在這些被國際社會認為是拘留營的地方，他們實際上學習的是中文和中共意識形態。人權組織批評稱，這是試圖抹去宗教身份的舉措。據新疆地區政府2019年報道稱，所有“學員”現已“畢業”，被獲準離開。

美國務院：中國仍有數千人因宗教信仰遭關押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北京對維吾爾族的壓製已經結束，” 維爾茨堡大學（Universität Würzburg）漢學家比約恩·阿爾佩曼（Björn Alpermann）為聯邦政治教育中心寫道。在新疆，中共政府繼續致力於“對少數民族進行同化，並實施文化滅絕”。如今這種壓迫手段已不再明顯。“路障已被監控攝像頭取代。其目標仍是將少數民族同化，並在生活各個領域對其進行監控。”最新人口普查顯示，目前有1160萬維吾爾族和將近1100萬漢族共同生活在新疆地區。

信教不能“登大雅之堂”

如今許多維吾爾族人選擇離開家鄉，他們來到繁榮的大都市，並在那裏找到了工資更高的工作，通常是在清真餐館上班。至於宗教信仰活動，則以地下的方式悄悄進行。

穆斯林齋月期間（Ramadan），我在北京三裏屯的一家餐館遇到了一位來自新疆的女服務員。她的麵條店牆上貼著一個用中文寫的告示牌：“禁止食用自帶食品！禁止食用豬肉！”

遊客不被允許進入禮拜大廳圖像來源: DW

當時距離開齋節還有三天。我於是向她詢問具體太陽下山的時間，以及穆斯林什麽時候可以開始進食。她起先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看了看她的iPhone。之後她走過來輕聲在我耳邊說：“噓，請不要打擾其他客人！現在離太陽下山還有13分鍾。”

事實上，漢族人在理解“齋月”這一概念時並不會將其與禁食禁飲聯係在一起。“齋”會被字麵化地理解為佛教和道教的“吃素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