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童年童話
(3)讀書筆記
二年級我開始看小說,除了童話以外,我讀的第一本“正式”紅書是《高玉寶》,第二本是《毛澤東同誌的青少年時代》(作者蕭三),然後,《把一切獻給黨》(作者吳運鐸)、《可愛的中國》(作者方誌敏)……。這些書都是豎行、繁體字,我邊猜邊讀,邊問大姨,很費力地看了下來。讀書,讓我認識了很多繁體字,但一個也不會寫。
我學姐姐的樣子寫讀書筆記,把讀過的每一本書都寫出自己的心得、感想,還摘抄下了一條條警句。有一天,大隊輔導員梁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說要和我交個朋友。我很驚訝,因為在此之前,我對她和所有的老師一樣,隻是見麵敬禮、問好,敬而遠之。大隊辦公室裏有一張床,梁老師就住在這裏,她拉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先是問我都喜歡讀什麽書,又問我家裏是不是有很多書。我一一回答之後,她說:“你能把讀書筆記給我看看嗎?”我有些吃驚地望著她,知道我寫讀書筆記的除了姐姐就是朋友王純英了。她說:“是王純英對我講的, 她經常對我稱讚你。”
大隊輔導員叫梁鳳仙,十八歲,梳著齊耳短發,圓圓的臉,很像一個中學生,身上有一種青春的氣息。我喜歡上了她,第二天就把她向我借的《六十年的變遷》和《汾水長流》帶給了她。從此之後,每隔幾天她會在放學的時候到教室裏找我去她的辦公室說一會兒話。梁老師看書十分認真,每讀完一本書都會對我講她的感受、體會。
一天晚上,我照例翻閱報紙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錦州日報》第三版上一篇醒目的文章,題目是《都誇呂序學習好》。“呂序”是誰,為什麽和我的名字同音,我很好奇,再一看作者:梁鳳仙。原來寫的真是我。文中除了對我的溢美之詞,還有我讀書筆記的內容節選。我很詫異,也很興奮,把文章指給正在讀報的爸爸。爸爸仔細讀完,問我是不是真的寫讀書筆記了,引用的話是不是我自己寫的。爸爸指著題目說,名字都寫錯了,把旭寫成了“序”。爸爸沒有誇獎我,也沒有向全家人展示那篇文章。爸爸把那張報紙收了起來,在他的抽屜裏放了好多年,直到文革,家裏所有的書、報、資料都不在了,也包括那張爸爸珍藏的報紙。
一次,梁老師參加市裏舉辦的故事演講會,聽到了姐姐講的故事,並從大隊長石麗芝、大隊委員李彬口中知道了呂岩是我的姐姐。她興奮地對我說,要舉辦一個主題大隊會,請姐姐來講革命故事。梁老師派我和王純英拿著她寫的邀請信去保二小學找大隊輔導員鄭老師,為姐姐請了半天假。梁老師說,故事題材由姐姐做決定。姐姐當時正在讀《王若飛在獄中》,對我說,就講這個故事吧。於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們學校的全體少先隊員坐在一個被騰空的大教室裏,聽姐姐講故事。
姐姐開頭講的話是:親愛的少年朋友們,當我看見你們胸前飄揚的紅領巾,看見你們一張張燦爛的笑臉,就會情不自禁的想起為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而灑下鮮血、獻出生命的成千成萬的先烈,這其中,就有我們敬愛的王若飛同誌。今天,我來和大家一起重溫王若飛同誌在獄中的故事……。時間過去了近六十年,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這個開場白。
梁鳳仙老師還請姐姐給我們學校的假期少先隊幹部訓練班講過文明禮貌課。理由隻有一個,她多次向我強調:姐姐每次遇見她,都會立定、敬禮、問好,雖然她不是姐姐學校的老師,也從未教過她。
之後,梁老師在我們學校也組建了講故事小組,我成為其中的一員。安排我講的是丁佑君烈士的故事。我練習熟練後,給王純英一個人講過,還沒有正式登上講台,就因為梁老師調離,故事組解散了。
梁老師是我遇到的第一位可以做朋友的老師,是第一位向我敞開心扉、說心裏話的老師,也是唯一一位給所有向她敬禮的同學還禮的老師。她的立定、敬禮的姿態,她微笑的臉龐始終保留在我的記憶深處。後來,她戀愛了,對方是一個軍人,她便調離了這座城市,去了南方,我從此再沒有見過她。那時,我還不懂得珍惜。
因為梁老師的緣故,我喜歡上了我的學校,不再感到它又小又破,因為這裏有最好的老師和我所有的好朋友。
有一次,我又和小夥伴們去保二小學的操場玩兒,遇見了周大中老師,他是古塔區最資深的老師,一直教著六年級畢業班,升學率年年穩居全區第一。因為姐姐的緣故,他早就認識我,他走過來對我說:“你轉到保二來吧,我可以幫你轉學。”我知道轉學到保二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有很多外校學生費盡心機想轉入保二而不可得。可是我想也沒想的回答:“不,我不離開我們學校。”他說:“可是,念完四年級你也得走啊,你們學校又沒有高年級。如果到時候被撥到保四或者別的學校,你會後悔的,何況,站一和保二的差別有多大,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有一個人人皆知的順口溜:“保一哭,保二笑,站一是小廟。”現在這個古塔區最好學校的最優秀老師向我這個“小廟”裏的最普通的小丫頭說出這番話,應該是多麽榮幸的事,可我還是不加思索,執拗地回答:“我們學校好,我不轉學。”周老師搖著頭微笑著走過去了,我一臉自得和驕傲。
時隔二十多年,1983年夏天,我和周大中老師又在保二小學的校園裏相遇了。我們坐在同一個教室裏參加家長會。我和周老師相談甚歡,無限感慨。五十年代,他的女兒周敏和我的姐姐是保二小學的同期學生;八十年代,我的兒子和他的外孫女成了同班同學。提起往事,年近古稀的周老師精神矍鑠,樂哈哈地跟我開著玩笑:“你就那麽不願意當我的學生啊。” 我也笑嘻嘻的說:“可我還是願意和你一起當學生家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