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聞,接到人了嗎?”程聞手機咯噔一響,他低頭瞄了眼手機上剛收到的微信消息。他有點不耐煩地抿了一口咖啡,想起幾周前母親給他打的電話,語氣是那種他再熟悉不過的“安排式溫柔”。
“聞聞阿,媽媽跟你商量個事哈,老顧家的兒子這個月底要回國了,也要去深城工作,現在已經有幾個公司要他去麵試了,你知道他在國外好多年了,對國內的好多東西都不了解,你靜蘭阿姨就想問問方不方便先去你那借住幾天,讓他緩一下倒倒時差,然後呢,你再跟他介紹介紹深城的情況,你說行不行啊?“
王悠的聲音一直非常年輕,跟她的性格一樣,她仿佛一直沒從少女時期長大似的,她的性格裏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坦率和衝動,喜怒寫在臉上,愛憎全掛嘴邊。碰見熟人能聊上半小時,哪怕隻是去樓下取個快遞,一旦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又立刻氣得跺腳,轉頭又忘得一幹二淨。她對人沒什麽城府,但勝在真誠爽快,讓人不由得就願意和她親近。
在家裏,她說話永遠是最高分貝的那個,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程聞小時候常覺得她不像個媽媽,更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姐姐,嘴上嘮叨、心裏熱乎,一點架子也沒有。
內心裏,他跟媽媽很親,無話不談,王悠雖然個性簡單,卻很明事理,從小到大,程聞如果在外麵挨了欺負,必然是媽媽帶著他去討公道,如果他欺負了別人,那一頓打也是逃不了的。
有時候程聞也覺得,她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合常理的“大人”之一,但偏偏也正因為這樣,她和“老顧家”的那位端莊穩重的李阿姨,才能成了最好的朋友,一個動,一個靜,像是性格互補的天平兩端。
“媽,你還沒答應吧?你可別答應啊,我這又不是招待所,我這家裏一天亂著呢,我忙死了,而且我這房子也不寬敞,人家國外回來的,不得住高檔公寓?再說了,還是個男的,女的我倒是考慮一下。”程聞嬉皮笑臉地在電話裏跟王悠討價還價。
“你小子,胡說什麽呢?我可不是跟你商量,我就是通知你一聲,我已經答應你靜蘭阿姨了,她把航班號和小時的微信都發過來了,你可別給我掉鏈子,小時跟你是發小,你接待也得接到,不接待也得接待,你給我好好接待。” 王悠聲調還是一如繼往的高,話裏話外不帶一點商量的餘一,她這個兒子的脾氣,她摸的透透的,安排他的事,嘴上說不,其實一件也沒拉下,都做的好好的,刀子嘴豆腐心,娘兩一個模子打出來了的。
“哎呦,我的皇太後大人,你以後這種事能不能先給我打個商量,淨給我找事,你倒是好,一句話,我得打掃衛生,還得添置東西,我那就一張床,你兒子我,現在是老板,忙著呢。”程聞還想推托。
“好好好,程老板,給你媽捧捧場好吧?我這話都放出去了,可收不回來,你趕緊好好準備準備”。王悠輕聲笑著一邊打趣一邊說。
“媽,他從小就一副‘老幹部’樣,現在估計更不愛說話了,我家裏來個這種人,我一天得多別扭”程聞嘟囔著還在抱怨。
“那你就多說點,別扭什麽,現在都長大了,人家很優秀,你別拿老眼光看人,我不跟你說了,就這麽辦了,你趕緊準備去。”王悠不容推辭的掛了電話。
程聞看著手機屏幕,歎了一口氣,他抬頭望了眼窗外,陽光正好,街邊棕櫚樹茂盛蔥鬱,路上行人並不多,整個深城像在午後的光裏打了個盹。但程聞知道,自己的“安靜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小時候,除了家庭聚會,他確實還跟顧言時玩過幾次,好象都是靜蘭阿姨要來找媽媽聊天,順便把顧言時帶來。他記提有一次他兩一塊兒騎自行車,自己騎的飛快,顧言時跟不上,於是摔了一跤,自己問他疼不疼,顧言時隻是搖搖頭,悶著不吭聲,還有一次他偷偷用水槍把顧言時的衣服打濕了一大片,顧言時隻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一句話都沒說。
那一眼,至今還讓他心裏發毛,也正因為如此,他對顧言時這個“發小”始終敬而遠之。性格差太多,話題也對不上,硬要擱一塊住……簡直是災難預定。他無奈地抓了抓頭發,打開微信,是王悠轉發過來的微信名片:顧小時,頭像是一個背影。
於是程聞加上了這個微信,在對話框裏打上了一句:
“你好,我是程聞。”
大概是時差的原因,幾個小時後,程聞才看到通過的消息:
“謝謝你程聞,航班號:CA1396,6月5日下午兩點半落地,辛苦。”
程聞看著這短短一句,忍不住“嘖”了一聲,真不愧是顧小時,連微信都這麽公事公辦,簡直像是公務員給同事發信息。他靠在椅背上,腦子裏已經開始預演到時的尷尬場景,一個話少如謎的發小,兩人坐在客廳,一人一杯水,誰都不說話,然後——尷尬如山倒。
“完了。”他喃喃,“我這屋得清場。”
程聞家其實並不算亂,甚至可以說是挺幹淨整潔的。畢竟他是王悠帶大的,那個有著嚴重潔癖的媽媽,從小家裏就維持著近乎苛刻的整潔標準,地板要能映出人影,洗手間沒有一點水漬,程聞雖嘴上嫌她煩,但這些生活習慣卻在耳濡目染中根植到了他的骨子裏。
即使現在一個人住,他也很難容忍屋子太亂太髒。隻是一個人生活畢竟少了點“規矩感”,外賣餐盒會先放在餐桌一角,幹淨衣服洗完也不急著收進櫃子,有時候就搭在沙發靠背上,茶幾上的雜誌、無人機零件和樂高交錯堆著,看起來亂,其實他心裏有數,這叫“有序的淩亂”,這可能是處女座獨有特點就是“我的,什麽都是好的。“
他一直是這樣過的,也覺得自在。但一想到要突然多一個人來住,還是個性格寡淡、不苟言笑的“老幹部型”發小,哪怕隻住幾天,他心裏就升起一種莫名的別扭感。
他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他兩年前買下的,一套建築麵積六十多平的小兩房。房子雖不大,卻五髒俱全,結構方正、光線明亮,尤其是南向的小陽台,種了一排綠植和花,給小房子帶來了不少生機,這是一套二手房,但前任房主是準備作為婚房來用的,裝潢溫馨清爽,用料也實在,廚房和衛浴都維護得很好,幾乎拎包入住。程聞看房那天,一進門就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不是“家”的感覺,而像一個可以安心獨處的空間,他當場就拍了板,沒怎麽講價就簽了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