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沒事,我是聽到大門響了,就起來看了一下。”程聞語氣盡量放輕,像是在掩飾剛才的擔心,他頓了頓,又抬眼看了顧言時一眼“看你沒在家,時間又這麽晚,怕你出去不安全。”
顧言時的眼神不閃避卻也沒直視,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嗯,對不起。”
程聞擺了擺手,嘴角扯出個淡笑,語氣恢複了點平時的調侃勁兒:“對,我確實不抽煙,所以家裏沒存貨,你想抽就抽吧,沒事。”,他又補了一句:“你還買什麽不買?”
顧言時輕輕搖頭,聲音依舊不高:“哦……不買了,我們回去吧。”
“嗯。”程聞嗯了一聲,沒再追問,兩人並肩穿過路口,腳步不快,馬路兩邊的路燈在地麵上拉出一長條並行的影子,月光沒什麽存在感,隻在天頂灑下一片淡淡的銀。
夜裏已經四點多了,空氣裏混著水泥、青草和濕潤泥土的味道,兩人走進小區門口,門禁刷卡的“滴”聲在安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脆。
顧言時垂著眼,像是沉在自己的思緒裏,沒再說話,電梯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站在等候區的時候,程聞餘光打量了他一眼,終究還是忍不住低聲問:“除了時差……沒別的事吧?”
顧言時聽到偏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眼神很輕,卻帶著一點意外和安慰,他搖了搖頭:“沒有。”
“我剛來深圳的時候,也失眠,都是這樣。”他頓了頓,又笑了一下:“不過我那時候可沒人管,如果淩晨三點多還在外麵瞎晃悠的話,那隻有城管叔叔能管我,不對城管也下班了。”
顧言時低聲笑了一下,那笑很輕,卻真的帶了點放鬆的味道。
“誰不是這麽熬過來的。”程聞聳了聳肩,語氣輕描淡寫,他側過頭看著顧言時,頓了頓,又接著說:“深圳一千多萬人,年輕人居多,哪個不是一邊焦慮一邊咬牙往前衝。”他低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工作要拚,升職要卷,房價高,結婚難,你想留在這兒,就得不停地提升自己,不然一轉身,就被淘汰得連聲響都沒有。”
顧言時沒有回應,隻是安靜地聽著,目光在樓道昏黃的燈光裏微微垂著。
程聞也不指望他回應,自顧自地說下去:“每個人都是在夾縫裏求生存,每天醒來第一件事是看時間夠不夠上班,晚上關燈前最後一件事,是提醒自己明天還有什麽任務沒做,手機24小時開著,永遠怕錯過什麽信息。”
他語氣不急不慢,不是抱怨,隻是陳述。
“所以啊,”程聞抬起眼,看著顧言時,嘴角牽了一點弧度,“你現在這樣很正常,不過別太把自己繃太緊,來了就是來了,來了就是深圳人。”
顧言時沒再說話,隻是低頭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容不甚明顯,卻讓空氣中原本凝滯的沉默悄然鬆動了一些。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兩人並肩走了進去,樓道的夜風也在這一刻被擋在了門外。程聞抬手摁下樓層鍵,看了顧言時一眼,聲音低而隨意地說:“放心吧,深圳睡不著覺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唯一的一個,以後半夜想出去走走,跟我說一聲,深圳雖然挺安全的,但是你才來不熟悉,還有是個伴比較好。“
顧言時點點頭,語氣比之前柔和了些:“好。”
電梯緩緩上行,到了20樓,程聞用指紋開了門,兩人進了家門。
“你想抽煙就抽吧,在家裏抽沒事。”程聞邊說邊推開門,朝屋裏走去,聲音裏聽不出責備,反倒透著一種隨意的寬容,“我雖然不抽煙,但煙味聞得慣,小時候我爸和家裏親戚都抽,鼻子早就麻木了。”
顧言時站在門口,腳步頓了頓,隨即抬手把手裏的煙盒捏緊了一點,聲音低低的,帶著克製的客氣:“不,不……我也就是偶爾抽一下,不是天天抽。”他說著微微偏頭,像是想讓這話聽起來更認真些,“我不在家裏抽,要真想抽,就下樓,小區裏抽一根就行。”
程聞回頭瞥他一眼,嘴角輕輕翹了一下:“行,你隨便,別太拘著,我平時忙,作息亂,你半夜抽煙、泡麵、看電影都沒人管你,你現在是想再坐會兒,還是直接睡?”
顧言時一邊換鞋,一邊搖了搖頭,聲音還是那種溫和中帶點疲憊的克製:“睡吧。你也趕緊睡。我是真不好意思,大半夜把你吵醒,還讓你出去找我。”他站直身子,眼神略顯歉意,又看了看程聞的臉色,“你明天還得上班吧?快休息吧,別因為我打亂了節奏。”
“行,那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程聞轉過身,又停頓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回頭朝顧言時笑了笑,“有什麽事啊,睡一覺就好了——Even the darkest night will end, and the sun will rise.”
他說完,聳聳肩,像是隨口一說。
顧言時怔了一下,明顯被這句英文驚到了,抬頭看他:“你英文這麽好?”
程聞挑了挑眉,一副被輕視了的模樣,“怎麽?看不起我們土鱉?我一直喜歡英語,高考的時候,英語可是考了135分。”
“太厲害了……”顧言時嘴角輕輕揚起,聲音裏帶了點真心的驚訝,“真沒想到。”
兩人對視一眼,氣氛比剛才輕鬆了許多,像是剛剛那點深夜的不安,也隨著那句“太陽終將升起”輕輕散去。
程聞打了個哈欠,擺擺手,“我真去睡了,你也早點歇著,別太多想。”
“嗯,晚安。”顧言時輕聲道。
“晚安。”程聞回頭揮了揮手往臥室走去,夜很靜,小小的房子裏多了一個人,卻也多了一份微妙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