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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這是為什麽?》第十二章 重大轉折,大事聯串 ( 三)中國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的一把手辭職( 四)借刀剔肉,機關大調整

(2025-12-23 07:59:55) 下一個

三、中國集黨、政、軍大權於一身的一把手辭職。

(一)逮捕“四人幫”以後的時局比預料的好

毛澤東逝世以後,華國鋒作為中國的一把手,逮捕了毛澤東的妻子

江青以及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雖然是一件大事,但也未在群眾中引起多大的波動。根據逮捕“四人幫”後迅即公布的材料,是毛澤東首先提出讓他們不要搞“四人幫”了,多次批評江青,說他有“組閣”的野心等等。毛澤東逝世以後,江青等人,不僅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要篡黨奪權。因此,逮捕“四人幫”是遵照了毛澤東的遺願,也順應了民意。逮捕“四人幫”是江青等人逼宮造成的,葉劍英對華國鋒采取的這一舉措給予了高度的評價,群眾是讚同的。

 群眾對這四個人的印象並不好,姚文元是搞文藝評論的,五十年代就被譽為“金棍子”,被他批判的文章、書籍和人就多了,批一個倒一個。文藝界有人暗地裏稱他是“惡棍”;王洪文大家對他不了解,既沒有聽到他的講話,也沒有讀到過他發表的文章,隻知道他工農兵都幹過。但是他作為黨中央的副主席、周恩來的助手,無論是政治修養、人品、文化素質,還是工作能力和經驗,都差得太遠了。毛澤東曾經批評過他,叫他不要跟著江青跑,他也曾向毛澤東作過檢討,但沒有根本轉變,毛澤東也看出他擔當不起治理國家的重任,而放棄了;張春橋在“四人幫”中,文化水平、理論水平、工作能力都是最高的,但他有野心,做了一些錯事。

再談談江青,“四人幫”的排序是王、張、江、姚,按的是各人的職務,真正的核心是江青。正如葉劍英所說,“四人幫”中難辦的是江青,因為她是主席的夫人。群眾對江青並不了解,“文革”中林彪表揚過她,說她是最傑出的女性,最傑出的共產黨員;周恩來也介紹過她青年時代所參加的進步活動等等。但解放以後,她從不露麵,群眾第一次看見她是在接待印度尼西亞總統蘇加諾夫人時,《人民日報》刊登了她的活動和照片,大家十分關注。“文革”期間,她擔任“文革”小組的副組長,後為代理組長,她參與的活動就相當多了。特別是文藝界,她點一個就倒一個,甚至被整死,例如孫維世;在她身邊工作的人都覺得她太難伺候,你一句話不合適,就是犯欺君之罪,就把你送進監獄,例如她的秘書閻長貴,等等。但她畢竟是毛主席的夫人,為了防止群眾的猜疑和誤會,中共中央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建立“毛主席紀念堂”和出版或籌備出版《毛澤東選集》、《毛澤東全集》,以向世人昭示黨中央仍“繼續高舉毛主席的旗幟”的意誌和決心。對這一條,群眾在學習討論中是認同的,這畢竟是一個非常重大的事件,要使群眾有個思想準備,有個逐步認識的過程。車速太快,轉彎過急容易出事故,這也並非杞人憂天。在英國《每日電訊報》首先公開報道了“毛的遺孀被捕”的消息以後,世界各大報迅即轉載了,外國人比中國知道得還快。而且各種論調都出來了,說“華國鋒和中共高層逮捕毛澤東的遺孀和毛在意識形態方麵的主要代言人,是毛逝世後實行“非毛化”的開始。美國革命共產黨召開“國際形勢會議”,斷定“華國鋒主席不維護毛主席的路線”。《華盛頓郵報》評論道:“人們看到華開始遂步對政府機構實行‘非毛化’”。國內也不乏“右派政變”、“軍事政變”的流言。但由於上麵談到的原因,都沒有翻起什麽波浪。連華國鋒都坦承:“有些是我們預料到的,有些比我們預料到的還要好。”

在群眾學習討論中,大家一致表態擁護中央的決定,而且也理解。

葉劍英把這個問題說清楚了,這是“危難之際,非常之時,非常之事,非常之人,”所以采取了非常之法。也就是說,不迅速逮捕他們,讓“四人幫”篡黨奪權的陰謀別說是得逞,即使是有所行動,中國也會大亂,這就是華國鋒“建立了非常之功”。

(二)華國鋒辭職

1980年末聽說華國鋒辭去了中共中央主席和軍委主席的職務。

據後來發表的不少文章看來,華國鋒辭職的原因,是對他執政以來,負麵的評價超過了正麵的評價。韓鋼作了概括(《炎黃春秋》2011第二期),即︰“一正四負”、“一正”:“在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團的鬥爭中有功,以後也做了有益的工作”。“四負”:一是“推行和遲遲不改正‘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壓製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二是“拖延和阻撓恢複老幹部工作和平反曆史上冤假錯案的進程”;三是“在繼續維護舊的個人崇拜的同時,還製造和接受對他自己的個人崇拜”;四是“對經濟工作中的求成過急和其他一些‘左’傾政策的繼續,也負有責任”。

華國鋒是怎樣離開政治舞台的?葉永烈就此事在《時代文學》發表了一篇文章,現摘要如下:

人事變動發生在1980年2月23日至29日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上。全會批準了汪東興辭去中共中央副主席職務的請求。這樣,也就“減去”了汪東興。全會還批準了紀登奎、吳德、陳錫聯的辭職要求,免除他所擔負的黨和國家的領導職務。十一屆五中全會人事變動,意味著華國鋒雖然仍擔任中共中央主席,但是這個主席已經成為“空頭主席”了。

在1980年8月30日至9月10日召開的五屆人大第三次會議上,華國鋒辭去了國務院總理的職務。這樣,華國鋒失去了他在“政”方麵的最高職務。趙紫陽接華國鋒,成為中國國務院第三任總理。

1980年10月20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決定,在今後二三十年內,一律不準掛現任中央領導人的像,以利於肅清個人迷信。

1980年10月23月,中共中央發出《轉發華國鋒同誌的信的通知》。華國鋒提出,今後在公共場所不再懸掛華國鋒同誌的像和題詞。

於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後,在公共場合並排懸掛毛澤東和華國鋒畫像的現象不複存在,華國鋒的畫像、語錄以及題詞也被紛紛取下。至今,唯一被保留下來的華國鋒題詞,那就是天安門廣場上的“毛主席紀念堂”六個鐫刻在大理石上的金字。

華國鋒職務的重大變化,雖然是在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才正式作出決定,其實早在半年多以前——1980年11月10日、11日、11月、13日14日、17日18日、19日、29日、和12月5日,中央政治局連續開了9次會議,專門討論華國鋒的問題。

召開這9次會議的原因,是自1980年8月下旬舉行的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以來,不少人向中央提出,華國鋒不宜繼續擔任中央委員會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於是,中共中央召開9次會議,對此進行討論,並向十一屆六中全會提出的人事更動方案。

會議自始至終平心靜氣,到會的29人都發了言。大家在發言中肯定了華國鋒的功勞,但是認為,華國鋒擔任現職是不適當的。

在最後一天的會議上,華國鋒表示歡迎大家對他的批評。他再次提出辭去中共中央主席和中央軍委主席的職務,並要求在六中全會以前,不再主持中央政治局、中央常委和中央軍委的工作。

中央政治局認為華國鋒確實需要集中力量考慮自己的問題,因而同意他不再主持中央工作的意見。

1980年12月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華國鋒提出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職務的要求獲得批。

(三)“托孤不作成都主”

在討論華國鋒下台的政治局擴大會議上,葉劍英曾難過地表示,自己有“托孤”思想。1979年,他過三峽時曾做詩一首《下三峽過白帝城》:走向隆中五丈原,驅馳奮鬥即終身。托孤不作成都主,一孔明燈萬古明。借用了諸葛亮:“托孤不作成都主”的典故(文/王凡 據《北京青年報》、《新周報》)。並跟秘書飯後聊天時說:“華國鋒和汪東興現在在哪裏啊?你們有時間去看看他們。”

前麵談到的,韓鋼在《炎黃春秋》所發表的那篇文章,就“華國鋒與老幹部複出”作了調查研究,補充了一些史實,說明華國鋒對老幹部的複出做了許多事,並不是“拖延和阻撓”。例如,據胡耀邦女兒滿妹的著述,華找胡耀邦談的是請他出來工作的事。滿妹回憶,抓捕“四人幫”後,經葉劍英提議,華國鋒親自登門看望胡耀邦,請他到中央黨校工作。胡婉拒了,華登門無果。1977年2月26日,華再次邀請胡到中南海商談工作問題。這次是華國鋒、汪東興一起同胡耀邦談的,華告訴胡:中央黨校即將恢複,請胡去黨校主持工作;胡仍不從。後來是葉劍英出麵,胡才答應。

胡績偉的出山,也是華國鋒親自出麵。張愛萍的複出,同樣是華國鋒親自召見談話的。粉碎“四人幫”之後,調整了一批省部級領導班子,一些“文革”中被打倒的資深官員即“老幹部”或被啟用,或被重用,同中央主要領導人華國鋒不會沒有關係。他曾對中組部部長胡耀邦說:“為什麽有些老同誌出不來?為何不能互相諒解?習仲勳、宋任窮出來不是很好嗎?周惠要到內蒙古去。有些老同誌靠邊多年,為何不讓出來?怕舉逸民。這些都是無產階級的逸民。”說明華國鋒對解放老幹部的態度還是積極的。

平反冤假錯案,華國鋒也不是毫無作為,據圖們、祝東力的著述,內蒙古最大的冤案“內人黨案”的複查平反報告,就是華國鋒親自修改和審定的。據曾誌的回憶,胡耀邦在中組部召開冤假錯案的案例座談會,是華國鋒批準的。

“六十一人叛徒集團”是“文革”的重大冤案之一,由於“欽點”而極難複查平反。胡耀邦堅持複查,並得到鄧小平的支持,也得到華國鋒的支持。華國鋒指示:“六十一人的問題要解決,由中央組織部進行複查,向中央寫個報告。”胡耀邦當年說過:華主席對我說,看來六十一人的問題是可以複查的。讓我們搞出材料,一步一步醞釀。“六十一人案”終獲平反,首功當推胡耀邦,一些元老和中組部的幹部也功不可沒,同樣也不能不肯定畢國鋒的作用。

華國鋒對上述兩樁重大冤案的處理,固然不能說明所有問題。但是,簡單地以“拖延和阻撓”來判定華國鋒對解決冤假錯案的態度,恐怕也不公道。

至於“兩個凡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始終不渝地遵循。)更複雜一點,韓鋼在2016年第二期《炎黃春秋》上發表了“‘兩個凡是’的一段公案”的文章,對這個問題有詳細的論述,把這個問題的來龍去脈、是非曲折說得很清楚。不再贅述。

對“兩個凡是”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在群眾中引起深刻的反響,也是後來群眾常議論的話題。大體上有這麽三個方麵的認識: 一、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是我黨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的常態。這也絕非偶然,這樣做是逐步被事實證明是對的才形成的。早在秋收起義失利之後 ,毛澤東就提出,停止向大中城市進攻,帶著隊伍上山,轉向敵人統治力量薄弱的地區,進行武裝割據。但中央認為他“臨陣脫逃”,並把他“開除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隨著共產黨領導的城市暴動累遭失敗,才認識到毛澤東是正確的 ;在以什麽方式實現中國革命勝利的問題上,中央仍以占領中心城市為主,實現革命在一省或數省的首先勝利。毛澤東則堅持他的工農武裝割據,走農村包圍城市的思想,某些中央負責人諷刺毛澤東:“山溝”出不了馬克思主義,撤銷了毛澤東中共蘇區中央局代理書記和紅一方麵軍臨時總前委書記職務。結果在“德國軍事家”李德的指揮下,使紅軍損失慘重。張聞天說毛澤東打仗行,又把他請回來,紅軍不得不被迫長征。長征路上的四渡赤水(1956年,毛澤東曾向陳毅元帥說,四渡赤水是他一生中的最“得意之筆”。詳情請見《炎黃春秋》2016年,第9期“四渡赤水的前前後後”嚴夢皋/文)使紅軍在幾十萬國民黨大軍圍追堵截之中轉危為安 。但三十萬紅軍隻剩下約三萬抵達延安。若不是毛澤東的“得意之筆”,今天還不知是什麽樣子哩!武裝割據、農村包圍城市、長征、四渡赤水等等都是逼出來的,這叫做“時勢造英雄”。劉少奇在延安時期總結出來的“毛澤東思想”是經過實踐證明是成功的。因此決定毛澤東有最後決定權。這是得到中央集體認可和擁護的。解放以後,毛主席的很多話也是對的,照著做了也是成功的。逐漸地從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發展成為“兩個凡是”到了“文革”期間,毛主席每講一句話都要求傳達不過夜;對有些重要的講話,有的單位甚至要上街慶祝。發文件、做報告、寫論文、做檢討、打派仗,首先要運用最高指示。各行業的技術工作,都要從毛主席的著作和語錄中找到相應的有指導性的句子,以示都是貫徹毛主席的指示才取得的。有段時間甚至發展到買個東西、到飯店吃飯、進理發店理發等都要先背語錄。從而走上了形式主義直至十分荒唐的道路。到這個時候,不管你願意不願意,必須照“兩個凡是”辦。別說是你不照毛主席的指示辦,毛主席定了的事情,你都不能提出異義。張誌新就是一個例子,她隻是不同意把劉少奇定為叛徒、內奸、工賊,就把她槍斃了,臨殺死她之前,怕她申辯、喊口號,把她的喉管割斷了。討論中大家認為,這兩句話真實地概括了當時的情況。這是一股風,一種政治氣候,不是某個人一兩句話刮得起來的,一隻燕子帶不來春天。不必“追究到底是何人、如何概括出來的。”而且這也違背了毛澤東的本意。毛澤東就說過,我曆來就不相信我那本小冊子有那麽大的威力。還說:“我同林彪同誌講過,什麽‘頂峰’啦,‘一句頂一萬句’啦,我不當國家主席,我講了六次,一次就算講了一句吧,就是六萬句,他們都不聽嘛,半句也不頂,等於零。” 二、提出“兩個凡是”是“舉旗”的需要,與鄧小平出來工作無關,因為“華和高層已經考慮解決鄧小平的問題。”韓鋼的文章指出,趙紫陽當年曾有一段比較客觀的評論:“我認為去年三月中央會議講‘兩個凡是’,有當時的曆史條件,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當時粉碎‘四人幫’後時間不長,要減少國外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加上大家思想也還需要一個過程。十屆三中全會上,華主席、鄧副主席提出要完整地、準確地理解毛澤東思想,實際上就劃了一條線,就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三、“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是由“兩個凡是”引起的,而且造成華國鋒、汪東興等人的辭職,但這個討論不能到此為止,它是針對一個時代存在的問題,關係黨和國家建設的前途,要使這種討論深入人心,提高認識。

2008年8月20日華國鋒逝世,享年87歲。

(四)對華國鋒的評價

華國鋒逝世以後,中央為他寫的生平:“對共產主義崇高理想和偉大事業堅貞不渝,對黨和人民無限熱愛,始終以黨的事業為重,為民族獨立、人民解放和社會主義革命、建設事業奉獻了畢生的精力。他黨性原則強,自覺維護團結,顧全大局,不計較個人得失,光明磊落,作風正派。他勤於學習,重視調查研究,工作深入細致,善於總結經驗。他始終把黨和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遵循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兢兢業業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工作。作風民主、善於傾聽不同意見,集思廣益,注意調動各方麵的積極性。他為人寬厚,平易近人,嚴於律己,生活儉樸,對家屬和工作人員嚴格要求,始終保持了共產黨員的政治本色。”

毛澤東在決定華國鋒當代總理時說:“國鋒同誌我很了解他,他厚道老實,能關心群眾,能調查研究,能團結同誌。他擔任過縣委書記、地委書記,現在又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又有中央工作經驗,他擔任總理是能勝任的。”

葉劍英評價他大智若愚,有智有勇。並說他“謙虛、穩重、誠懇、有民主作風,是領導之才。毛澤東慧眼識英雄。”

李先念評價:“非常有原則。”

熊向暉向葉帥介紹:他含而不露。

文革擔任湖南革委會主任的四十七軍軍長黎原將軍回憶:“三年來,我和華國鋒同誌在工作中互相支持,和諧相處,結下深厚友誼。他給我留下的印象是:為人忠厚,待人誠懇,作風正派,嚴於律己。”

(以上評價摘自《炎黃春秋》2015年第四期“華國鋒談史傳寫作”李海文/文)

韓鋼對華國鋒的若幹史實作了研究,他寫道:“上世紀80年代以來,官方對華國鋒盡管有貶有褒,卻貶多於褒。華國鋒去世後,官方評價有了變化。新華社發表經官方審定的華的生平,有幾點同從前大不一樣的說法:關於粉碎“四人幫”,不隻說“有功”,而稱華“提出要解決‘四人幫’的問題,得到了葉劍英、李先念等中央領導同誌的讚同和支持”,“起了決定性作用”;關於平反冤假錯案,不再說“拖延和阻撓”,而說他“開始複查、平反冤假錯案”;關於經濟工作,不再說他“求成過急”,而肯定他“動員組織廣大幹部群眾積極投入經濟建設各項工作”,“強調千萬百計把經濟搞上去,使工農業生產得到比校快的恢複和發展”;此外,還提及華在“撥亂反正”、“恢複黨和國家政治生活的正常秩序”、“推動教育科學文化工作開始走向正常”、“外交工作取得新的進展”等方麵“作出了很大努力”。至於“兩個凡是”、壓製真理標準討論、製造和接受“新的個人崇拜”等等說法,新華社未置一詞。

在介紹華國鋒的生平和事跡的不少文章中,有一件群眾認為很重要的事未見提及,那就是華國鋒當政時,根據當時的一股思潮,《人民日報》曾發表過一篇社論,勸某些老幹部不要耿耿於懷,要想到你們當初是如何整群眾的。這篇社論在群眾中引起強烈的反響。至於對耿耿於懷的人起到多大的作用,很難說。但這是為相當一部分被打成反革命的、挨了整的群眾說了話,而這一部分群眾是沒有話語權的。群眾當然記得華國鋒的好處,在他領導下,黨的喉舌為群眾說了話。“文革”的劫難絕非僅僅是對一部分人。

徐慶全在《中國新聞周刊》2008年第32期撰文道:

“盡管遠離政治近30年,但華國鋒遽然謝世,依然引起人們的唏噓。唏噓的原因並非是這名80多歲的老人曾為中共做出了多大的貢獻,而是無論在高層,還是在民間,他都有著很好的口碑。原副總理、老資格的領導人穀牧在一篇回憶文章裏說:‘華國鋒是個好人。’這句話代表了許多人的看法。

“‘好人’的含義有多種,但從政治意義上講,最為人們所公認的一點,就是作風民主。‘文革’結束以後,黨內恢複了一些民主生活的生氣,政治空氣畢竟沒有‘文革’之中那樣恐怖可怕,這是事情的一方麵。從另一方麵來講,華國鋒的克製、寬容態度即民主作風也不可忽視。

“華國鋒的‘兩個凡是’出台以後,胡耀邦和《光明日報》《人民日報》《解放日報》等經過醞釀,聯合推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

準》一文,即使有人聲言此文是‘砍旗’時,華國鋒也並未因此阻止。他甚至對人說,這是一個重要問題,要搞清楚,從團結的願望出發,達到團結。

“胡耀邦的長子胡德平回憶這段往事披露了一個細節:在開中國改革的1978年中央工作會議期間,華國鋒定下的調子就是讓大家講話,他說:我是下了決心叫大家講話,既然把大家請來,就要讓大家講話,集思廣益。後來,他還為自己的錯誤作了自我批評,要求停止對個人崇拜的種種宣傳。

“離開權力核心,他近30年一直是個‘沉默老人’。他的民主作風,他的忠厚,博得了人們的稱譽。”

對華國鋒的評價當然是後事,在這裏先說了,免得按時序東一節西一段顯得零亂。現在再回過頭來說時局的變化。

在華國鋒之後,胡耀邦當選為中共中央的總書記。

 

四、借刀剔肉,機關大調整

東方泥作為翻譯隨考察團去阿爾巴尼亞考察了油橄欖的栽培和

加工技術以後,回到北京作了幾天停留,特意去易縣找了朱士林,很愉快地度過了幾天,即回到昆明。

這時,昆明各機關正在深入開展“查林彪線上的人和事”的運動。東方泥是政治部黨支部的宣傳委員,要負責支部的學習。機關黨總支發了有關材料,組織黨和非黨群眾學習,雖沒有揭發出什麽林彪線上的人和事,但從所發下的材料可以看出,林彪反革命集團的件罪行,這是基層群眾不太了解的。重點地摘要如下:

(一)揭發蔡、雷、馬、董在雲南的罪行

1、關於蔡、雷、馬、董的來路(龍)去脈

蔡順禮(原是昆明軍區副政委、黨委副書記)、馬傑三(原是空軍指

揮所主任)、雷遠高(原是雲南省軍區政委、中共雲南省委常委)、董占林(原是ⅩⅩ軍軍長)是林彪反黨集團安在雲南省、昆明軍區的代理人,是林彪線上的重要人物。

蔡順禮是林賊直接派來昆明軍區的。來之前,林彪、葉群、黃永勝、

吳法憲都來親自接見,單獨密談。指使蔡到昆明以後,“要抓軍隊工作”、“不要上第一線”,要蔡經常通氣。由林立果送給蔡順禮四本經葉群簽字的語錄。黃、吳接見蔡順禮時,吳說:“分配你的工作不容易,是經過鬥爭的”,“你到昆明不是安插性的,要拚死拚活幹,作出成績來,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你做”這就明確告訴蔡,要他來昆明抓軍權,並封官許願。蔡到昆明後給林彪及其死黨寫黑信,忠實執行林彪的黑旨意。

雷遠高是安在雲南“通風報信”的人,是林賊一夥進行陰謀活動的

重要人物,六九年十月ⅹⅹⅹ調貴州時,曾策劃要雷一起去,ⅹ請示了黃永勝、邱會作,黃永勝當即說:“你光考慮貴州,難道雲南就不要啦?有個通風報信的也好嘛”,他們還多次提出“雷遠高是個參謀長人才”,力圖讓他當昆明軍區的參謀長。雷得意洋洋並厚顏無恥地說:“過去講朝中有人好做官,現在講,上頭有人很重重要”。雷遠高四處聯絡,通風報信。玩弄詭計,為林賊發動反革命政變效勞。進行了大量的陰謀活動,成了林賊一夥在雲南進行陰謀活動的一個黑據點。

馬傑三是直通吳法憲和林賊辦公室的。他與林彪死黨王飛、劉沛

豐、於新野、魯瑉等人聯係密切。他同劉ⅩⅩⅩ等人的活動,是屬於法西斯分子林立果那個“小聯合艦隊”的一個組成部分。是在雲南策應林賊發動反革命武裝政變的一個急先鋒。

董占林同黃永勝、邱會作直接掛勾的。葉群、黃永勝專門派了兩

個人到XXⅹⅹ軍工作。董通過這兩個人同葉、黃保持密切聯係,送情報、通消息。在9·13前夕,有人向董占林進行過反革命政變“交底”,九月上旬董派人帶著他的新筆信和禮物,去晉見黃永勝。匯報“雲南兩條路線鬥爭情況”,受到黃永勝老婆兩次接見。黃的老婆轉達黃永勝的活說,“總長很感謝你們軍長對我們政治上的關心”,可見董也是為林彪效勞的。

蔡、馬、雷、董不僅在雲南互相串通,而且同貴州的ⅩⅩⅩ、四川

的ⅩⅩⅩ、ⅩⅩⅩ等人互相勾結,狼狽為奸,妄圖把西南變成林賊一手控製的地盤。貴州的軍隊工作,本來是歸昆明軍區管的,但Ⅹ有很多事情根本不請示昆明軍區,也不請示中央,而去找ⅩⅩⅩ請示,雷和Ⅹ的關係也很密切。九屆二中全會以來,雷向Ⅹ、Ⅹ、Ⅹ,還有國防科委的ⅩⅩⅩ等,互相傳遞材料達二百多份,其中一百多份是從Ⅹ、Ⅹ那裏來的。董也同Ⅹ有勾結。他曾向梁提出,要設法把ⅩⅩ軍調走,把四川一個軍調來雲南,企圖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2、蔡、馬、雷、董製造的反革命輿論

他們堅持“天才論”的反黨理論綱領,到處狂熱吹捧林賊父子。蔡

在ⅩⅩ軍炮團、開遠電訊局、ⅩⅩ師Ⅹ團等單位,大肆宣揚林彪。對這些單位的辦公室、會議室,隻掛毛主席的像大為不滿,凡是有毛主席像的地方都要掛林賊的像。70年8月發林賊《論戰術思想》這本書時,蔡批示:“發書時,要舉行儀式”。一九七一年九月十二日(九·一三前夕),蔡從北京回來,為了策應林賊的政變陰謀,匆忙地要《國防戰士》重新刊登《三八作風歌》,要部隊邊唱邊落實。雷吹捧林賊達到無恥的程度,到處講林賊長了五公斤肉的所謂“好消息”,並肉麻地說:“這是全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最大幸福”。馬傑三吹捧林家父子更為突出。他們組織學習林立果的“講用報告”,搞什麽“講用報告一周年”紀念活動。他們把一個法西斯分子吹捧為“統帥、副統帥的得力助手”,“第三代接班人”,說《講用報告》是“第四個裏程碑”,吹捧林立果是“天才”、“超天才”、“全才”、“棟梁之材”、“超群之材”,……叫囂“認定了、跟定了、幹定了”,“就是刮十二級台風,轉24個圈也不轉向”,“如果對林立果的作用認識不足,就要負曆史的責任。”等等。

他們秘密傳遞黑材料,多方擴散,流毒軍內外。……僅在馬傑三的

指使下就翻印了近萬份,為林賊搞反革命政變造輿論。

3、蔡、馬、雷、董積極參與林賊發動反革命政變,犯下嚴重罪行

一九七一年六月以來,林賊死黨與馬傑三等人來往頻繁。劉豐、於新野等連續來雲南進行特務活動,另一方麵又多次把劉ⅩⅩ等人叫去北京進行反革命串連告密。林彪向馬傑三等人多次進行反革命政變“交底”,胡說“現在國內形勢緊張,政局不穩”,“軍隊受壓,文官得勢”,“全國有股反林彪逆流”,“鬥爭的實質是接班人的問題”,“焦點是保林還是反林”。還造謠說:“有人要搞政變,要改變接班人”,叫囂要“以政變來粉碎政變”,“保衛接班人”。並向馬傑三布置,要“組織力量,多作工作,形成骨幹隊伍”、“抓好部隊,靠槍杆子解決問題”。要馬傑三在發生情況時出來“控製局勢”,“到時候會有人支持你的”。九月一日魯瑉來昆明,向馬傑三說:“現在國內兩條路線鬥爭已經發展得非常嚴重”、“穩定雲南局勢就靠你昆指(空軍的昆明指揮所——筆者注),主要靠你。”馬再三表示不會辜負林彪的重托。九月八日馬親自送魯瑉上飛機,分手時馬要魯瑉“向林立果問好”、“路線鬥爭有什麽重要消息,打電話告訴一聲……。”

九·一三後,馬等人十分恐慌,迫不及待地連續向北京打電話,找王飛等人打聽消息,進行聯絡。九月十五日昆明軍區傳達了關於部隊統一指揮的命令,馬傑三拒不傳達,繼續接受和執行吳法憲等人的黑指示,私自改變空軍一個部隊的作戰方向。陸軍進駐機場後,馬又公開向軍區爭奪領導權,可見馬一夥確實為林賊發動反革命武裝政變賣盡了力氣。

雷也參加了林賊的反革命政變活動。曾向馬傑三多次秘密串連。七一年八月三十一月下午,雷向馬密談兩個多小時,互相進行反革命政變“交底”……。

4、蔡、馬、雷、董為適應林賊的政變陰謀,妄圖首先篡奪雲南省和昆明軍區的領導權。

林賊六七年“八·九”講話中曾說他對幾個軍區不放心。蘭、韋、雷、董等人不止一次散布,林賊“不放心”的就包括昆明軍區。Ⅹ、Ⅹ、蔡、雷、董來雲南後拉山頭,搞宗派,利用機會拉攏人,聯絡人,挑撥離間,製造分裂,破壞團結,篡奪了部分權力。他們把一部分領導同誌和部隊看成眼中釘,背著省委和軍黨委,多次向林賊集團寫黑信,告黑狀,迫不及待地建議改組省委和軍區領導。譚甫仁被害後,雷遠高情不自禁地說,王自正殺害譚是“立了一大功”,真是反動透頂!一九七一年四月,蔡、雷和董具體策劃改組昆明軍區和省委領導的陰謀,由Ⅹ向黃永勝提出:給雲南調一個強的一把手,把ⅩⅩⅩ等一些同誌調走,把ⅩⅩ軍調走。蔡順理極力阻止雲南省黨代會的召開,說“條件不成熟”,“中央還要派人來”,實際上就是林賊還想派人來。

在批陳、批林整風運動中,蔡、馬、雷、董等人大搞陰謀詭計,以反派性為幌子,竭立轉移批陳、批林大方向,妄圖把雲南形勢搞亂,借機奪權。

七一年二月林賊及其死黨對抗“重點在批陳,其次才是整風”的指示,布置雲南大反派性,胡說“資產階級派性嚴重”,“沒有完全走上九大路線的軌道”,蔡曾說,四大金剛在北京給他交代:“這次專門講了你們雲南的問題,你們要抓緊時機解決,不要錯過時機”,“遇到什麽困難,你們反映上來,再考慮采取別的措施”。這就說明林賊一夥布置在雲南大反派性完全是陰謀。雷遠高經常誣蔑說:“工作上不去,政策不落實,拖就拖著吧,看誰睡不著覺!我就睡覺,痛痛快快睡我的覺”,說明他們反派性是假,妄圖取而代之才是直正的目的。

批林整風中,又刮起所謂“批譚(甫仁)妖風,妄圖轉移鬥爭大方向,捂住蓋子,掩護自己過關。

5、九·一三事件後,蔡、馬、雷、董等人不但不揭發,向黨交待自己的問題,而是負隅頑抗,大捂蓋子,他們互通情報,訂立攻守同盟。雷的秘書同Ⅹ、Ⅹ、Ⅹ等人的秘書互相寫黑信,打電話,統一口徑,雷的秘書就發出十八封……。馬傑三等人暗中串通,規定不講活動,不講組織,不交代與武裝政變有關的重大問題,利用手段,利用職權,壓製群眾不準揭發,製造混亂,攪渾水蒙混過關。蔡抓昆指運動中,搞了不少陰謀。他定調子,捂蓋子,有意扣壓重點人物的交代與參與反革命政變的重要材料,包庇馬傑三等人。他們大量燒毀材料,消滅罪證,已查明僅雷遠高就燒毀六十多份,蔡、馬也多次燒毀黑材料。董占林在昆明住醫院還派駕駛員回大理叫他老婆趕緊燒毀材料。

(二)聯係實際要實事求是

機關黨總支發下上述揭發、批判材料以後,楊書記要求各支部、各局、處學習小組認真閱讀,然後進行排查。細致、深入地分析本單位有沒有林彪線上的人和事。廣泛地議論了一陣,也的確沒有找到這樣的人和事。但有人提出,前段時間,社會上括起“批譚(甫仁)”的妖風,機關也有人響應,叫了幾聲,有的還寫了大字報。這是否與蔡、馬、雷、董的“批譚”有牽聯?如果有聯係,就要順藤摸瓜。在各黨支部的宣傳委員向黨總支楊書記匯報的會議上,對此情況作了分析,認為根據不足。東方泥發言說:“前一段時間,砲派的一部分人嚷嚷要‘批譚(甫仁)批派(性)’是對譚甫仁搞劃線站隊,把砲派劃成站錯隊的,搞了人人過關,有的挨了整,有氣;甚至還有謠傳說,譚甫仁是林彪線上的人。周總理訪問東南亞時,飛機要飛過昆明,林彪企圖暗害周總理,妄稱周總理的座機是敵機來犯,命令譚甫仁其將該座機打下來。譚為慎重起見對該飛機進行了迫降。打開機艙門,是周總理走出來,譚甫仁大為驚奇,還說周總理表揚了譚甫仁,說他警惕性很高。事後,林彪怕事情敗露,便派人把譚甫仁殺害了。這個謠傳與雷遠高說的王自正殺害譚是‘立了一功’,完全是兩回事。前一種說法,是想借林彪事件批判譚甫仁以泄憤;後一種說法是借批譚轉移鬥爭大方向,為了篡奪軍權,搞反革命軍事政變。查林彪線上的人和事,關鍵是看這個人在部隊裏有什麽陰謀活動。此外,群眾組織的“批譚批派”被中央製止了,未形成氣候,因此不能混為一談。

楊書記同意東方泥的看法,認為是實事求是的。

(三)派人到直屬單位去排查林彪線上的人和事

1、董占林主持的第ⅩⅩ軍,曾在滇西片派有軍代表支左

林彪事件之後,部隊裏的幹部有所調整,ⅩⅩ軍去了一位新政委,是力誌窅在部隊時就認識的人,力代表廳黨組派政治部宣傳處的東方泥和組織處的高良,到滇西片218號信箱所屬單位去了解一下,查林彪線上的人和事的情況。看看董占林是否派軍代表在這些直屬單搞了什麽活動?有或沒有,都是要向上級黨組織負責任說清楚的。力誌窅給這位政治委員與了一封信,如果有問題,調查組可以持這封信去找這位政委反映一下。

218號信箱在滇西片有七個單位,東方泥和高良都詳細地進行了調查,沒有發現董占林通過軍代表搞了什麽配合反革命軍事政變的活動。從總的情況來看,軍代表還是負責任的,是按省委、地委、廳級領導的布署開展批林批孔、抓革命促生產。隻有紅旗局的這個軍代表,生活作風極壞。群眾的意見較大,他在單位一手遮天,誰也不敢碰他,怕他打擊報複。這位軍代表看上了一位姓喬的職工的老婆,強行與她發生性關係。他竟膽敢白天跑到老喬的家裏去,公開向老喬說,你出去,我喜歡你老婆,我要跟她玩玩。老喬不走,怒斥他。他竟當著老喬的麵搞他的老婆,還說,你願意看我們怎麽玩,你就看嘛!一邊搞一邊還說,好舒服啊!老喬一邊向老東、老高控訴這個軍代表,一邊痛哭起來,希望工作組主持正義,幫他向這個軍代表的上級反映。東方泥、高良也作了一些調查,群眾反映確有其事,還補充了一些不堪入耳的細節。有職工說,這簡直是霸占別人的老婆嘛!這個軍代表還將局裏職工的年輕姑娘組織了一個宣傳隊,他領著這個宣傳隊到處去演出。這些年輕姑娘的家長都擔心自己的女兒被他玩弄;這個軍代表吃飯不給錢,所謂深入基層就是吃喝玩樂;這個軍代表違反規定,親自給他的家鄉、熟人批木材、批戰略物資等等。

這雖然算不上林彪線上的參與搞軍事政變的事,但這個軍代表的生活作風的確少見,應該向他的上級反映一下,以除惡、除害,保護人民解放軍的名聲。

去軍部反映情況的頭一天,高良接到電話,說他愛人病了,他提前回昆明了。218號信箱滇西片管理局派了政治處的一位張同誌與東方泥一道去軍部的。

在軍部大門口出示介紹信和交給Ⅹ政委的親筆信,表示要找Ⅹ政委,門警指給他們一幢小樓。東方泥與老張來到小樓門口,向門衛說明來意。門衛拿著介紹信和力誌窅寫給Ⅹ政委的親筆信上到二樓。不一會兒,下來一位年齡約五十來歲,頭發花白體態寬胖的領導模樣的人。

東方泥立即迎上前問道:“請問,您是Ⅹ政委嗎?”

這位領導模樣的人含糊其詞地答道:“嗯!…唉!…唉!讓這位戰士領你們到前麵那棟屋裏去,那裏會有人接待你們。”

離開小樓以後,東方泥問領路的這位戰士:“剛才那位領導是Ⅹ政委嗎?”

戰士答道:“不是,他是黨辦主任。”

東方泥心想,黨辦主任擋駕了。

去到接待處,東方泥作了匯報,老張作了補充。

接待的軍人作了記錄,嚴肅地說了一句:“這樣的人怎麽能夠當軍代表。”

東方泥回昆明以後,向廳黨組作了匯報。

譚甫仁被敵人(中央的定性)殺害以後,由周興(原雲南省省長,後為省革委會副主任)任雲南一把手。周興於1975年10月3日因癌症在北京去世。中央任命安平生為中共雲南省委第一書記。

1976年10月14日,中央正式公布了粉碎“四人幫”的消息,雲南砲派的激進分子,把八派的頭頭黃兆琪抓了來?上汽車遊街。

消息很快傳開,各地(州)、市、縣也依樣畫葫蘆。東方泥出差去地(州)、市、縣碰見不少抓了人遊街的情況。群眾中間就有人議論說:“被抓的這些都是八派的頭頭。”

幾家歡樂、幾家愁。八派的人惶恐不安。

“文革”作為一場極為廣泛的,曾經贏得億萬群眾認可和積極投入的群眾運動(唐少傑/文),為什麽那麽多人緊跟毛主席?那麽積極投入?群眾在討論中當然會有些看法:

因為毛主席支持了被“打擊一大片,保護一小撮”的資反動路線打成反革命、遭到殘酷迫害的廣大學生、職工、知識分子等自己解放自己,起來造反、奪權,這是非常得人心的事。另外,毛主席的威望無比崇高,毛主席怎麽說,基層群眾就怎麽做,特別是中央高層的一些情況,基層群眾並不了解,毛主席、黨中央的決定,群眾都表示擁護。僅鄧小平的問題群眾就表了四次態。第三、中央要求群眾必須與中央絕對保持一致,不一致的,後果不堪設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一個十三人口的大國,沒有一個發號司令、說話有權威的領袖,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誌和行動,各行其,另搞一套,那還行嗎?近百年來,中國受盡列強的欺淩,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中國是一盤散沙。慈禧太後隻懂宮廷政變,依靠外國侵略勢力鎮壓太平天國革命、撚軍及雲貴、陝甘的回民、苗民武裝起義。對外簽訂了一係列喪權辱國的條約;國民黨時期,軍閥混戰,國民黨內部派係林立,地方與中央,嫡係與非嫡係,互相爾虞我詐,什麽時候統一過?隻有在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的領導下,全國人民才真正地統一起來,團結起來,才站起來了。

批判“兩個凡是”,當然涉及到毛澤東,於是揭露和批判了毛澤東的某些錯誤。這是高層領導在毛澤東去世以後才敢做、才能做的事。即使是彭真為“中共八大”所作的發言稿——《正確對待革命領袖和反對個人崇拜》也被否決。彭真在會上“直麵提出毛澤東是否應該檢討錯誤的問題”還遭到陳伯達的質問。群眾哪有這個膽量,哪有這個本事。

毛澤東錯誤地發動了“文革”,緊跟毛澤東的群眾要負多大的責任?省、地、縣;部、廳、局的領導有不有責任?軍、師、團的領導有不有責任?

怎麽看待毛澤東支持一大批被打成反革命的群眾起來造反、奪權,自己解放自己?怎麽看待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是有是無?是對是錯?怎麽看待被逼死的人、被迫害的人?應不應該平反?怎麽看待工作組把大批群眾打成反革命是錯誤的,是實行了資產資級反動路線?怎麽看待以周興為首的雲南省委,根據周總理的六點指示所作的承認執行了資反路線的錯誤並轉變立場,立即回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的檢查?怎麽看待中共中央、國務院給昆明地區革命造反派的支持電?

“文革”中當權派、保守派、造反派、八派、砲派、兩麵派、觀潮派、逍遙派、一貫正確派……,由於遭遇不同、立場各異,對“文革”的是非各持己見,多有將自己解脫之意。

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發話了:“文革”是特殊曆史條件下的特殊事件,不要過多地追究個人的責任。但要說清楚自己在“文革”中的問題。

(四)“說清楚問題”運動

全國、全省又開展了“說清楚問題”的群眾運動。

218號信箱每天下午和晚上都在搞運動,都要說清楚問題。機關黨委是抓機關和直屬單位黨組織思想教育工作的。楊書記親自抓運動,親自聽匯報,親自參加小組學習,全體職工都要說清楚問題,黨員先在黨支部會議上說,然後到學習小組會上說。

楊書記對機關的、直屬單位的情況都得了解,誰的問題比較多、比較大,誰的問題還沒有說清楚,他都得弄明白,這是要向上級匯報的。他當然很忙,幾見不著他的麵,他下基層去了。

有一天,楊書記突然到政治部的學習組來了。

“唉!”他板著麵孔指著東方泥說:“你還沒有說哩!”

“我說過了。”東方泥回答道。心裏想,你從來不參加我們組的學習,你憑什麽說我沒有說呢?平常見著總是笑臉相迎的,今天怎麽變臉了,像是對待犯人。

“你都說了些什麽?”楊書記繼續追問,語調有些凶。

“我在黨支部會議上說過,在政治部學習小組會上說過。從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我參加過什麽重大的活動,我都講了。在這裏就不重複了,有記錄可查。”東方泥回答道。

“你是黨支部的宣傳委員,安排了些什麽活動?批林批孔中都幹了些啥?”楊書記繼續追問。

“批林批孔運動中,我們黨支部的活動都是按機關黨總支部署安排的,支部辦了兩期壁報,支部的黨員都積極寫了稿,還得到了你的表揚,認為我們支部的活動開展得比較好,能理論聯係實際。我們是批孔老二嘛!批林彪嘛!有什麽問題嗎?”東方泥謹慎地回答並問道。心裏想,我這個黨支部宣傳委員並沒有另搞一套。以前你還說,老東啊,你是宣傳處的幹部,也了解基層的宣傳工作的情況。如何貫徹中央和省委的有關精神,你多提點意見。……幸虧沒有提什麽意見,都是按你總支書記的部署行事的。

後來,楊書記就沒有再追問東方泥了,大概算是“說清楚了問題”吧!

(五)雲南隻有一個幫派體係

群眾得知,八派的三個主要頭頭——黃兆琪、劉殷農、塗曉雷被逮捕了。

緊接著省委發出正式文件部署清理幫派體係。並且明確指出,雲南隻有一個幫派體係。這是指哪一派就心知肚明了。

各單位立即行動起來,開始清理幫派體係,成立了核查辦公室,核查“三種人”,即:文化大革命中追隨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造反起家的人、幫派思想嚴重的人、打砸搶分子。

省屬218號信箱的軍代表撤離了,革委會副主任(二把手)調到另一單位任第末把手,實際是靠邊站了。將中央部屬的也是西南大三線建設的單位88號信箱,與218號信箱合併,將原88號信箱的一位待分配的領導幹部公翀任218號信箱的一把手。88號信箱在楚雄州,原代號為18號信箱。因中國忌十字,十與失、死諧音,失8、死8都不好,過生日都是祝九不祝十。後來才把18號信箱改為88號信箱。8與發諧音,88就是發了又發,既發跡、又發財之意,很吉利。88號信箱最初是軍代表進駐支左,是支持的八派;軍代表撤走之後,省裏又派工(人)宣(傳)隊進駐支左,工宣隊是支持砲派的,所謂翻燒餅。這次合併於218號信箱,到了昆明以後,見到八派的人他們就說自己是軍派(即八派);見到砲派的人他們就說自己是工派(即砲派),這樣就左右逢源了。

公翀到任以後,第一件是就是辦清查“三種人”的學習班。機關裏除留下少數抓生產及留守人員以外,絕大部分八派的人都集中到昆明市海口交通廳的招待所搞揭、批、查,集體隔離便於管理。

政治部宣傳處隻留下三個人應付一下日常事務工作。即:宣傳處奎俊波副處長、東方泥、吾山溪。

公翀局長將海口的核查工作交給也是新任命的邳巧靈分管,自己回到昆明關機開始抓幹部的調整和配備。有一次公局長找辦公室的孫主任了解機關幹部的情況。孫主任原在88號信箱,“文革”後期,省委組織部調整幹部時將他調到218號信箱。因當時大部分幹部都抽出到海口參加學習班,孫主任就找宣傳處的東方泥參加這個會,孫知道老東是翻譯,也是個筆杆子,善於當記錄、整理材料。記錄一下公翀有什麽指示。

(六)公局長一上任就找“我的人”

這是個私下交談、非常機密的會見,隻有公翀局長和孫主任倆人。談得很隨便,公局長問到某些幹部的情況,這些幹部也是“文革”後期與孫主任一道從88號信箱調到218號信箱的。孫主任一一都作了說明,調來的人基本上都走了。

公局長說:“我的人都到哪裏去了?為什麽把我的人都遣走了?這是個陰謀!”

東方泥聽到這句話,心中一驚。怎麽把原88號信箱屬於你領導過的人都稱為“我的人”?都是國家幹部,由上級組織調配的,又為什麽是個陰謀呢?再說況且當時並不知道你將要調到218號信箱來當一把手。調到一個新單位,覺得不合適,要求調走,這是常有的事,你來了為什麽非要找屬於自已的人呢?且這時廳的—把手是軍總代表,是砲派觀,不屬省委文件指出的那個唯一的幫派,他會搞什麽陰謀?而且東方泥還想到,我不屬於他的人,肯定是要滾蛋的。暫時不管,他怎麽說,我就怎麽記。

這個問題在公與孫的交談中,公自己回答了:“知人善人,我連你是什麽人都不知道,我怎麽用你。”東方泥心想,這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理由。你不知道的人,你都不去了解,不去調查,不去考察,你怎麽知人呢?原來屬於你的人,你是怎麽知道的呢?是靠那些人拍你的馬屁嗎?靠那些人主動接近你“打小報告”嗎?

隔了一天,公局長在大會議室召開一個會議,孫主任仍讓東方泥當記錄。老東去到大會議室,門是緊關著的,老東扭開門,裏麵坐滿了人,嘰嘰喳喳,咿哩哇啦,氣氛熱烈,用彈冠相慶,喜形於色來形容,很貼切。老東正待進去,一個人立即站起來,急匆匆走到門口,用手攔住,問道:“你進來幹什麽?”孫主任趕忙大聲說道:“唉!唉!是我讓他來的,請他當個記錄。”但是仍然有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仿佛進來了一個奸細。東方泥坐在那裏深深體會到:歡聲笑語自詡高,疑視眼神貶人低。雨打楓葉點滴響,已覺孤身被壓欺。

其實會議的內容沒有什麽秘密的東西,是公翀局長動員機關和在昆直屬單位的領導和積極分子,進行核查三種人。這是公開的事,省委已經明確指出,雲南隻有一個幫派體係,眾所周知,有什麽可保密的?公局長在會議上把機關已經劃為幫派體係的人大罵了一通,指名道姓地說原218號信箱的兩位革委會副主任搞“力(誌窅)居(文田)集團”。

此後,就沒有叫東方泥當記錄了。東方泥把這個情況告訴了酈靜月,還莞爾一笑說:“即使想拍馬屁,你還不是要給我點時間和機會。”

酈靜月說:“靠邊站更好,你跟著他們幹,是要倒黴的;不跟著他們幹,也是要倒黴,裏外都不是人。你有你的專業,有機會搞你的專業,就像‘文革’期間搞你的翻譯工作還很受歡迎,這才是工作的需要,還可以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

但是現在還動不了,有幾個單位想要他,東方泥曾向新來的領導提出過,遭到拒絕,這位領導說:“省委有規定,‘核查’期間禁止一切職工調動。”東方泥心想,大概是怕有問題的人趁機溜掉吧!那就等著對自己審查以後,下了結論再說。

有一天晚飯後,蒯曉情醫生到老東家裏來了,告訴酈靜月,大華醫院要恢複,有幾個人已經回來了,如果她想回醫院,就趕快去找院領導聯係一下。酈靜月和老東議論了一下,回去當然好,搞自己原來的工作,比較熟悉。酈靜月調到218號信箱,是在東郊的一個直屬工廠裏,是照顧性的,工作量不大,也不複雜,在當時的情況下已經不錯了,還講什麽工作性質。但要早出晚歸,騎著單車一個單程要跑半個多小時。現在218號信箱正在大整調中,東方泥找幹部處的一位他熟悉副處長提出了這個要求。副處長說可以,隻要衛生廳來商調函就放人。酈靜月就趕緊到大華醫院幹部處,處長是她原來認識的人,也是這次要恢複醫院時才回來的,而且現在很缺董業務的管理人員,一說就通。就等著醫院報到衛生廳批準發函了。

 

“老東!”楊書記從海口學習班回到昆明機關,了解政治學習情況時,語調嚴厲地喊道:“你還有件事沒有交待。”

東方泥有點驚奇,心想,我隱瞞了多大的罪需要交待啊,惶恐地問道:“什麽事情?”

“你到ⅩⅩ軍去幹了些什麽?”楊書記問道。

東方泥心想,這件事是讓我和高良去辦的,高良因愛人生病,提前回昆,未到ⅩⅩ軍去,這次他到學習班說了這個情況,這麽怎能用“交待”二字呢?於是就在學習會上說道:

“那是根據中央、省委和廳機關黨總支的布置,查林彪線上的人和事。看看董占林是否利用派軍代表支左,在218號信箱滇西片直屬單位搞了什麽參與陰謀軍事政變的活動。而查蔡、馬、雷、董林彪線上的人,是中央定的性。遂把這件事前前後後的經過在會上說了。東方泥最後說:“我們實事求是,沒有發現董占林派軍代表在218號信箱滇西片直屬單位搞陰謀軍事政變活動。但紅旗局的軍代表生活作風惡劣。我們還是去ⅩⅩ軍找Ⅹ政委反映情況。結果是:第一、我們連Ⅹ政委都沒有見著,黨辦主任擋駕了;第二、接待我們的軍人表態說:這種人怎麽可以當軍代表呢?第三、我回來以後向廳黨組領導匯報過了。這不是陰謀活動,嚴格地說,這是我完成你楊書記布置任務的一部分,勿須我隱瞞什麽罪行不‘交待’。”

楊書記語調緩和一些了,“那好吧!你寫個材料給我。”

(七)公局長在大會上咒罵:“廳宣傳處是個‘黑窩子’”

218號新領導班子租用了一個大的劇場,召開在昆明的直屬單位職工大會,一則新領導與職工見麵,再則講講核查中的情況和問題。公翀局長作主題報告,又把“力居集團”痛批了一番,其中當然談到政治部的問題,特別是宣傳處,東方泥是宣傳處的人,更要洗耳恭聽:

公局長提高嗓門說:“那個宣傳處,是個黑窩子,都是些黑筆杆子。那個處長叫江浪,浪……浪……浪……!你浪個……什嘛?這個名子就是問題!”

會場一陣喧嘩,有人笑,有人啊的一聲。笑聲中就差“熱烈鼓掌”了;啊聲中隱藏著“無聊”之意。

散會以後,走在路上就有人議論開了:

“這個領導怎麽拿人家的姓名開刷,隻能說明自已的修養太差了。”

“作個報告滿嘴粗話,真沒見過。”

“說人家宣傳處是個黑窩子,又沒有具體內容。人家辦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理論學習班,學的那些理論難道是黑的嗎?”

“這個人在原來的單位上沒有哪個人理他,怎麽到了218號信箱,變得如此狂妄、凶神惡煞了?”

“到了218號信箱,他是一把手,他說了算,一手遮天了。”

公局長罵江浪的事作為一則醜聞到處流傳。

江浪那天沒有去開會,有人告訴他,那天公局長作報告時罵他:“江浪,浪!……浪:……浪!……你浪個……雞巴!這個名字就是問題。”

江浪聽了以後隻是蔑視地一笑了之。有人說,公局長罵了“雞巴”兩個字,有人說,沒有這兩個字。後來就問東方泥有沒有這兩個字?認為東方泥經常當記錄,聽話比較認真,也實事求是。

東方泥說:“沒有聽到‘雞巴’兩個字。公說的最後一句是:‘你浪個……什嘛?”公是山東口音,那是個大劇場,用的是擴音器,聲音嗡嗡的,不清晰。可能有人把‘什嘛’聽成‘雞巴’了。加上公局長那天的講話的確比較粗俗,肆口妄言,毫無忌憚,信口開河,隨心所欲。有人就順水推舟,把‘雞巴’這個不便在大庭廣眾之中使用的俗稱扣在了他頭上,讓眾人去恥笑他。”

大家一陣笑,心自暗爽!

海口學習班那邊搞得很緊張。有一天組織機關的人去海口交通廳招待所去看學習班所取得的戰果。一去到那裏,好傢夥,禮堂、飯廳、走廊掛滿了大字報。東方泥沒有一張張地細看,隻大致看了一下。要細看恐怕要看幾天。去參觀的人當然遇見被審查的人,這些都是機關同事,是很熟悉的人。東方泥向他們打招呼,有的裝著沒有看見,匆匆走過,有的隻微微點個頭,盡量避開。他們周圍都有人盯梢的,弄不好就是串連,這是慣例,可以理解。隻有一個人見著東方泥敢於大喊大叫表示不服對她的批判。她姓雷,是知青返城時被招到機關當打字員的,她原本不是審查的對象,是到學習班承擔打字任務的,結果被牽連進去了,有大字報點了她的名。小雷說:“是一張照片引起的,廳機關團委為紀念毛主席暢遊長江,組織218號信箱在昆直屬係統的共青團員到滇池海梗去遊泳,那天去滇地遊泳的是人山人海,像下餃子似的……”“是的,那天我也去了,堵車,路不通,我是走著去的。”東方泥插話說。小雷說:“遊了一陣,廳團委書記佀姝約著我們機關的幾個共青團員站在海梗水邊照了一張穿泳裝的像。有個傢夥就寫了一張大字報,說我們照半裸體的像,是資產階級的賣弄風騷等等臭話……。我不能接這像什麽話,第一、遊泳穿泳裝這是常識,是慣例,是習俗,都一樣;第二、泳裝是符合規定的,不是半裸體,更不是賣弄風騷;第三、我們是參加毛主席暢遊長江的紀念活動,說我們是賣弄風騷,是對這一次眾多革命者參加活動的誣蔑;第四,毛主席暢遊長江也隻穿著遊泳褲,怎麽說?這是那個傢夥對我們幾個人、對參加這一活動的廣大革命群眾、是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侮辱。我要他必須向我們道歉,承認錯誤。”

“是什麽人寫的這個大字報?”東方泥問。

“是公輸欣夫。”小雷答。

“這個人一慣左。”東方泥說。

“這傢夥,從我進218號信箱機關以來,就隻見他到這個辦公吹吹牛,到那個辦公室扯扯淡,沒有見他辦一件像樣的事,但是提工資提職都有他的份。”小雷不服氣地說。

“你說的那幾條理由站得住腳,就是要他道歉,讓他以後放老實一點。”東方泥說。

機關幹部集中到海口學習班看了大字報回昆明以後,人人表態受到很大的教育,這個學習班辦得及時,辦得好。

(八)海口學習班有兩個人自殺

那邊學習班不斷有消息傳來,有兩個人自殺。

一個是荊立言,原218號信箱奪權小組成員之—。“文革”前一年由部隊轉業到218號信箱,貧農出生,在部隊是營級幹部,轉業後是科長,後為離休幹部。“文革”初期,見廳“文革”小組把幾乎一半的職工整成有問題的人,把某些人打成反革命根據不足,不符合毛澤東思想,不符合黨中央的政策。曾經義正詞嚴地指出過廳“文革”小組的錯誤,支持群眾起來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群眾認為他為人正派、正直、正義,而且出生好,得過軍功章,值得信賴,選他進了奪權領導小組。未見他寫過大字報,平時話不多,也很少和砲派觀點的人辯論,但在八派團隊長會議上,在奪權領導小組會議上,他講的話雖簡短扼要,卻擲地有聲,主要觀點和意見往往成為會議決議的支柱。核查學習班領導小組把他作為218號信箱八派組織的核心人物對待。學習班領導小組一成員找他談話,逼他交待與“四人幫”的關係,他拒不承認與“四人幫”有什麽關係,辯解道:“我和‘四人幫’八竿子都夠不著,沒有任何關係。”找他談話的人凶狠地訓斥他、威逼他,要開群眾大會批鬥他,要把他關押起來。荊立言二話不說,突然跳上桌子,找他談話的人還以為他要打人,忙說:“你要幹什麽?你冷靜一點”說時遲那時快,他從窗口縱身跳了下去……

他們在三樓的一個辦公室談話,室外是圍牆,荊立言跳下去以後,正好在圍牆上砸了一下才掉下去,人未死,卻造成雙膝粉碎性骨折,落了個終生殘疾。

第二個是立子用,原為88號信箱的處級幹部,屬於軍派(即八派)觀點,88號信箱併與218號信箱以後,任行政處處長,分管機關後勤這一攤子的事,這次他參加了海口學習班,是離休幹部。學習班負責人是邳巧靈,軤青萍的老公,原為北京某單位的一把手,正廳級。因亂搞男女關係,受了處份,降了級。上級批示:此人不可重用。為了支邊,倆口子一道分到雲南,軤青萍分在218號信箱,邳巧靈分在88號信箱。

邳巧靈的問題以前隻有黨內的高層的部分領導了解,那個時候這些領導的醜聞對群眾都是保密的,目的是以免敗壞黨的聲譽。雖然沒有不透風的板壁,但不敢公開議論,這就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所以有的領導犯了“性事”方麵的錯誤,換個地方使用,仍官複原職,甚至還升官。為什麽邳某“不可重用”呢?“文革”期間,雲南省委號召有什麽揭什麽,“一鍋煮”,這才把邳巧靈的醜事一樁樁地揭了出來。最令人發指的是,他當一把手的那個單位有一個幹部去世了,他老婆是位家庭婦女,又帶著兩個孩子,生活困難,機關工會的福利委員會經過討論,每月給她15元的生活補貼。邳巧靈指示工會,這個補貼由他本人發給這個寡婦,以示關懷。其結果是,每讓他搞一次,給5元錢,一個月要讓他搞三次,才能拿剄15元錢。在批鬥他的時候,他甚至無恥地狡辯說這也是“性關懷”。中央某部門的領導說,這種人怎麽能夠讓他當領導,這才把他端掉。人們稱他為“屁廳長”。

“文革”期間單位的軍代表通令他下放勞動。當時負責“勞教隊”的是立子用處長,分給他的具體工作是養豬。這次學習班,據說是因為領導幹部不夠用,才啟用邳。這回該是邳巧靈清查立子用了。邳巧靈找立處長談了一次話,立子用就失蹤了,找了兩天都沒有找著。後來在一個小水溝旁找了,他自溺身亡。

立子用的愛人得知這個消息後,人一下子就氣癱掉了。那天東方泥看見立處長的愛人被學習班的兩位女同誌架著送到海口學習班接受批鬥。

凡自殺的都是叛黨、叛國,老公死了,老婆來接替批鬥,這是慣例。

過了一段時間,一天傍晚,東方泥聽見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是門友昰。老門神情緊張地說:“老東,原來我曾發了一份文件給你(他說了文件的標題),不知你找不找得著?”老東說:“有,就放在辦公室大立櫃裏。”老門說:“我去拿一下這份材料,現在需要用,我辦公室的鑰匙在家裏,他們不讓我回家拿……”

東方泥忙說:“進來;進來,進來坐一下。”老東想了解點學習班的情況。

老門說:“不進去了,我後麵有人跟著的。”

老門拿了鑰匙很快就走了。老東想看看是跟著,於是悄悄地跟了出去,附近沒有見到人,一直走到青年路,見路邊蹲著一個人,見門友昰過去了,就起身跟著一道上新華山去了。老東仔細一看,原來是良健祥。老東心裏想:老良去學習班當然是當積極分子使用的。廳機關原來砲派的人就不多,一共才三十幾個人。幹校結束以後,又有一部分人各自東西了。核查開始,廳領導班子調整以後,軤青萍、是仁、卞燾陸續回來了,並成為學習班的領導和骨幹,人手還是很少,這回把良健祥抽到學習班作為積極分子使用是可以理解的。接受領導交給的盯梢任務,不跟不行,但良健祥不是跟得很緊。為什麽呢?他有他的處境和難處。例如,第一、目前對方還不是敵我矛盾;第二、畢竟是八派的領導同意把他調回218號信箱,不能把事情做絕了;第三、這次是跟著老門到我家裏來,他要給點麵子,講點私情。當年劃線站隊的時候,八派的領導還不是派我幹過這種事,得饒人時且饒人。

很快鑰匙交還回來了,也不見良健祥跟著。

(九)廳宣傳處的人被掃地出門

隔了一段時間,核查辦公室組織學習班對錯誤認識得比較好的人回到機關作檢查,以推動機關的運動進一步地深入。

其中有宣傳處的瀛乙。檢查得很全麵,如奪權的問題、武鬥的問題、解放幹部的問題、打派仗的問題、反對經濟主義的問題、抓革命促生產的問題等等。實事求是,實話直說,上綱上線,批判得也合情合理,大家反映較好。瀛乙的檢查中還說到兩條:一、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時,《雲南日報》來約稿,我和東方泥通了通氣,老東說,鄧小平的整頓鐵路、整頓軍隊、整頓社會秩序是對的,不能說是翻案,沒有什麽可批的,就沒有寫批鄧的稿子;二、反擊右傾翻案風時,有一個私下的小會,公輸欣夫等人參加了,湊了一些本單位右傾翻案的材料,點的人不少人的名,叫老東和我寫揭發和批判的大字報。會後,老東說,這樣的人在後麵煽風點火,讓我們在前麵得罪人。我不寫,也勸你不要寫了,誰認為是問題、誰願意寫誰寫去!我就沒有寫。既青白了自己,也為東方泥開脫,這一點老東還是感激他的,這比自己說還好。他把公輸欣夫也點出來,因為公輸欣夫這次是“反戈”的積極分子,你們看著辦吧!

又隔了好長一段時間,省核查辦公室在省體館召開大會,通知各廳局職工都要到會。去了以後才知道是對清查出來的“三種人”的宣判大會。廳政治部新調來的臨時負責人讓吾山溪去大會照像。

大會嚴肅、緊張,到處都有武裝人員站崗。大會主席作了簡短的講話,即宣布各廳局應逮捕的人員名單。宣布一個走出來一個,然後排成長隊,雙手抱頭,由武裝押出會場,送上車直奔監獄。

東方泥坐在高層後排,看不清是些什麽人。

吾山溪按上級指示,連夜將在宣判大會上所照的像衝洗出來,並在機關大門口的門廳內張貼了一組。東方泥仔細看了一遍,被逮捕的人一大串,頭尾都在鏡頭之外,就這一節,東方泥數了一下,有八十多人。後來才知道,218號信箱機關被逮捕的有一人,這人是外單位調來218號信箱的,八派的一個小頭目。“文革”期間大抓小偷的那段時間,他們單位大門口抓著一個小偷被亂棍打死了,人命一條,他有一定的責任。另外,直屬單位被逮捕的大概有十多個。

有一張照片是218號信箱公翀局長的特寫照,坐在體育館觀眾席的前排,看著被押解的罪犯隊伍。由於有點戧光,公翀局長的大臉盤被照得很白,麵無血色,凶神惡煞的。公局長見後發火了:“這是誰照的?把我照得像個犯人!”欲加之罪盛行時,搞什麽工作都有風險。辦公室的人趕快把公局長這張像犯人的特寫照拿了下來。吾山溪知道這一情況後,惶恐地說:“完了,完了,我完了,我要被清洗了。這麽大的場麵,而且是逮捕人的場麵,我從來沒有經曆過,況且有的還是熟人,甚至是我的領導,麵對這樣的人讓我下手曝他們的光,我的手都在發抖。”

不出所料,政治部新調來的負責人,分別找宣傳處留守的這三個人談話。

第一個是奎俊波副處長,他回來以後說:“通知我任廳屬技工學校的黨委書記。”

吾山溪議論道:“這還不錯,技工學校雖在郊區,離昆明遠一點,但提為正處級。”

東方泥說:“因為你是‘文革’後期才到雲南來的,你與雲南的兩派沒有任何瓜葛,查幫派體係的人,查不到你頭上來。現在是幹部大調整時期,處級幹部是關鍵,這個位子他是要留著的。提你一級,把你放遠一點,你不會有意見,也不會礙手礙腳。”

奎俊波表情很嚴肅,心情仿佛很沉重,聲音低沉地說:“他們是在拉幫結派,排斥異己,這樣搞以後會出問題的。老公頭說宣傳處是個‘黑窩子’,我們拭目以待,看看老公頭築個什麽窩”。

吾山溪心情不安地說:“看來機關的幹部是要大動蕩了,何去何從?隻好聽天由命了……”

第二個喊到東方泥,他回來說:“通知我去綜合研究所。綜合研究們所在呈貢。我願意到科研單位去,到那裏我可以搞我的專業。”

奎俊波說:“你懂兩門外語,而且都能從事口譯工作,將來是用得著的。別以為外語係畢業的都能從事口譯工作,口譯是要有機會鍛煉才行的,要有幾年的磨煉才能過得了關的哩!”

吾山溪說:“若能把我分到科研單位,那我要喊‘阿彌陀佛’了。”

第三個喊到吾山溪。他一回來那臉色就不對,神情沮喪地說:“把我分到中甸縣一個山區勘查小分隊……。”兩眼發,聲音哽地說不下去了。

奎俊波說:“這明明是整人嘛!”

東方泥說:“現在是八派的人倒黴的時候了。”

三個人都黙默地坐在辦公裏沒有吭聲。

奎俊波說:“收拾自己的東西吧!把辦公室的鑰匙一交,在家休息兩天再去報道。今天中午我請你們上館子吃一頓飯,算是告別了。以後各人好自為之,用得著我的時候打個招呼,我一定盡力。”

席間三個人相互贈兩句古詩以資激勵:

東方泥贈奎俊波: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奎俊波贈吾山溪:不是一番寒徹骨,爭得梅花撲鼻香。(爭,通“怎”)

吾山溪贈東方泥:從來好事天生儉,自古瓜兒苦後甜。(儉:少)

宣傳處十三個人,留了一個砲觀點的副處長和外單位調到218號信箱的姓賀的一位同誌。沒有安排給老賀什麽以宣傳為主的工作,係統內開全省性會議時,叫他搞搞會務工作,如安排報到、安排吃住、安排參觀及文娛活動等。平時有人出差,他就當個陪伴,他對人隨和而熱情。他自已熱衷於搞電影票,利用218號信箱所擁有的缺物資,如膠合板、鋼材、水泥、木材等,與電影院拉關係,能搞到電影票,或者與出版單位拉關係,能搞到某些僅內部發行的“灰皮書”。搞到這些東西以後,他都主動給領導、同事們送貨上門。他老婆對他都有意見,他衣服口袋裏、家裏抽屜裏、桌子上、語錄本夾著的都有電影票。有時他自己都弄糊塗了,哪些賣完了,哪些還沒有賣完。經常廢掉一些電影票,隻得自己貼錢。不久,這位黨員同誌在香港得到一筆遺產,他們一家子搬遷到香繼承遺產去了。機關的同誌反應說,宣傳處偏偏留了個“紅色資本家”。

海口學習班結束以後,所有受審查的人下放基層勞動一年。門友昰來機關收拾他的東西時,在街上碰見東方泥,對學習班的情況吹了幾句:

“學習班中,領導小組用了三部分人,在一線衝鋒陷陣。第一部分是218信箱原‘捍總’後參加砲派,劃線站隊中挨了整的人。除了軤青萍是仁卞濤,菅崇智也從遼寧回來了。(東方泥說,這些人真有本,說走就走,說回就回;門友昰:搞派性的需要是最大的需要)這一部分人數很少,報複心強,暗中使勁,留了一手;第二部分是專縣直屬單位砲派的人,這部分人占多數,因人不熟悉,不講情麵,無限上綱,大喊大叫、跟蹤盯梢。他們估計機關要換一批人的,所以比較積極;第三部分是原八派反戈一擊的人,人數也很少,原來極左,現在要將功折罪,不惜以誣陷別人來解脫自己。真正屬公翀的‘我的人’是組織者、幕後指揮者,他們學乖了,不在第一線衝鋒陷陣。學習班結束以後,第二部分人中的大多數,被通知三天之內回原單位,說是省委的決定。這一部分人意見可大了,他們原指望留在昆明,不在機關,也可以安排在在昆明的直屬單位嘛!認為‘老公頭’是過河拆橋,有的說他是‘借刀剔肉’,走之前在背後罵得難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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