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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這是為什麽?》第十一章 中國政壇大地震 (五)我是中國人,也要學外文 (六)劉少奇近況怎樣了?

(2025-12-19 05:29:47) 下一個

五、我是中國人,也要學外文

(—)突如其來的翻譯任務

政治部主任臨偉英通知東方泥說:“老東,你的翻譯任務來了。”東方泥有點興奮地說:“啊!是去部隊嗎?”心想,機會來了,到了部隊可以解決家屬的調動問題。臨偉英當然知道東方泥是全國征集俄語翻譯時登記過的,正因為這一點,很快把他分回原218號信箱,以免流失,備用。臨偉英說:“不是去部隊。農林部請了兩位阿爾巴尼亞油橄欖專家來中國指導油橄欖的栽培、防治病蟲害的工作。中國引進油橄欖已經八年,種植在雲南、廣西、湖南、湖北、江蘇五個省。重點在雲南,當年周總理親自種的油橄欖樹就在昆明市海口林場。”東方泥說:“我不懂阿爾巴尼亞語啊!當什麽翻譯。”臨偉英說:“有一位專家是留學蘇聯的,能講俄語,所以才用到你頭上,你是中央農林部外事處指名要你當翻譯的。”東方泥說:“我有十二年沒有講俄語了,先是在農村搞人口普查,接著是搞農村的“四清運動”,結束農村的“四清運動”回單位,就是“文化大革命”。當俄浯翻譯使我倒了黴,挨了整,誰還敢念俄語啊!”臨主任說:“你的情況我們是了解的。彼一時此一時啊!情況是不斷變化著的,現在需要俄語翻譯了,當然就找到你。”東方泥說:“我原以為要上前線,讀毛主席的俄文語錄,這裏麵有許多政治、軍事等方麵的詞匯,算是作了點準備。現在搞油橄欖,這個業務不熟悉,連油橄欖的俄語怎麽說都不知道。這第一關就過不了,怎麽當翻譯啊?是不是請部裏派一個翻譯來,我當個助手,跟著聽聽說說,熟悉一段時間。我現在一點把握都沒有,萬一卡了殼怎麽辦?會影響工作。”臨主任說:“你這個想法有道理,你可以直接打個電話給部外事處說,看行不行。”

一個電話打到部外事處,是外事處王處長接的電話。王處長是原來部裏的俄語翻譯,東方泥與他過去在一起工作過,是非常熟悉的老同事,太高興了。

“唉呀!處長大人,處長老兄,我十二年沒有講俄語了,況且油橄

欖我又不熟悉,你是否能派一個得力的翻譯來,我當個助手,先讓我熟悉一段時間……”

“唉呀!老弟,都一樣,都是十二年沒講俄語了。你好在已經從“五·七”幹校回單位了,部裏的幾個老翻譯還在“五·七”幹校挑大糞哩!想當年我們搞航空測量的翻譯時,誰熟悉呀,都是臨陣磨刀,在碰釘子中熬過來的。現在俄語口譯的機會也不多,你利用這個機會可以複習一下口譯也是件好事。困難肯定有的,我相信你定能克服。你搞了七八年的口譯工作,總不會丟光吧!這樣的翻譯到哪裏去找啊!你不得力誰還得力呢?就是你了,老弟……”

“得了,得了,別戴高帽子了……”

“哈哈,這就對了,你準備準備吧!這回你有機會到北京來了,我們有十多年沒有見麵了,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地聊。”

(二)老翻譯臨時抱佛腳,血拚十天

隻有十二天阿專家就要到了,老東不能再上班了,請了假自己在家裏準備。首先得有一本專業字典,中國林業部外事處編,林業出版社1959年出了一本《俄華林業辭典》,外文書店還不見有賣的,1960年東方泥就沒有從事俄語翻譯工作了,也就沒有設法把這本辭典買到手。現在到哪裏去找?

周屾後來從218號信箱生產指揮組調到省委農村工作部,任部長的秘書。這次阿專家要來中國指導油橄欖的栽培,農林部以正式文件致函省委有關部門,省委很重視,委托省委農村工作部接待。農村工作部又決定由分管農林的杲建義副組長具體負責。

周屾是部長秘書,原來又在218號信箱搞業務工作,對省市農林

部門的領導和幹部比較熟悉,他義不容辭地搞上下左右的聯絡和協調工作。218號信箱成立接待組,組長是廳革委會副主任蓋廣宇。他才從插隊勞動的新平縣調回廳裏。他過去負責過蘇聯專家的工作和生活安排。1964年阿專家護送油橄欖苗至昆明,周總理親自栽了一株,是蓋廣宇負責接待和組織的。

杲建義副組長召開了一次會議,參加會議的大部分人都是認識的,杲建義熱情地和大家握手、問好,寒暄了幾句,這是“文革”以來大家和他第一次握手。會上大家對如何組織好學習班,如何安排專家和學員的工作、學習、生活、安全等問題作了祥細地討論和安排。杲建義問:“翻譯呢!是哪個?”蓋廣宇說:“是東方泥。”杲建義有點驚奇地朝向東方泥說:“嚄!你懂阿爾巴尼亞語呀?”東方泥說:“我原來是俄語翻譯,阿專家中有一個是留蘇的,可以用俄語交流。據介紹,專家組長可以講四種語言,但是不能講俄語。他講課時要通過懂俄語的那位防治病蟲害的專家把阿文翻成俄文,我再將俄文翻譯成中文。”杲建義:“啊!是這樣。我原來還擔心這個事,專家再有本事,沒有一個好翻譯把他的知識、經驗翻譯過來,也是白搭。怎麽樣?你沒有問題吧!”東方泥說:“我十二年沒有說俄語了,加上對油橄欖不熟悉,困難是會有的,我正在積極準備。”周屾說:“東方泥原來是中央林業部的翻譯。蘇聯專家走了以後,他本來應該回北京,是原來的龐廳長把他留下來的。搞口譯工作不像搞筆譯,可以坐在那裏慢慢查字典,一句—句地摳。搞口譯要知識麵廣、詞匯量豐富,口語熟練、反應快、中外文都要好,俗語、俚語、雙關語、諺語、成語、典故、甚至詩歌等等都得知道一些。中外文的發音都要清晰,否則聽眾聽不懂。搞口譯工作,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是不行的。老東搞了七八年的口譯工作,有基礎,隻是長時間沒有聽說了,會生疏一些。我看他現在晚上從機關政治學習完,回到家還在讀俄語,在下苦功夫準備。”杲建義朝向東方泥說:“這很好,這很好,這種事我們隻有相信你,依靠你了,我們幫不上忙。”

散會以後,周屾說:“今天杲老當講的那幾句話,實際上是為你平反。你現在成為‘依靠對象’了。說明他對你、對廳裏的多數知識分子並不了解,就憑‘文革小組’的那幾個人排隊,把廳裏一半知識分子排成三類。現在到要用人的時候了,才知道搞社會主義建設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隻會在政治運動中批判人,上綱上線,吼叫一通是不行的。要用事實證明,把知識分子都看成是‘沒有改造好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是臭老九’是不對的。”

東方泥說:“說實話,承擔油橄欖技術培訓班的口譯工作,任務很重,油橄欖引種工作,由原來的五省,已發展到十五個省。要舉辦兩個技術培訓班,五省各重點引種地區都要派代表來參加學習,專家要講哪些方麵的內容,不知道;科技人員會提出些什麽問題,不知道。我心裏一點底也沒有。翻錯了或是翻譯得不好,那影響就大了。但是,我接受了這個任務,我就是想證明,說知識越多越反動是錯誤的。我拚命也要把這項口譯工作幹好……困難啊!連林業專業辭典也沒有,那些生詞怎麽翻?這是我最急的。”

      周屾說:“我記得原廳一局公家曾買過一本《俄華林業辭典》

也很少有人用,你們下幹校的時候,一些公家買的書籍,一些設備等都要移交給省政府,堆了一屋子,可能省政府也沒有來收。下午我把儲藏室的鑰匙要來,我們一道去找。這也是接待工作的重要一環,我也有責任幫你。”

下午找到原留守組負責辦移交的老劉拿到儲藏室的鑰匙,打開門一看,好家夥,亂七八糟堆滿一屋子的書。

站在那裏大體看了一下,東方泥說:“這些絕大部分是技術書,用得著的嘛,怎麽都不要了。”

周屾說:“都是各科室根據需要買的書,屬公家的。你們都下鄉當農民去了,誰還來管這些書,隻好上交。上麵拿去也用不著,所以就暫時堆在這裏。”

東方泥說:“動手找吧!先清出一個角落來,然後順著一堆一堆往這邊移,不至於漏掉。是一本32開大的辭典,不算厚,灰色漆皮封麵。瞄準這個特點找,不一定每本書都翻看書名。”

邊找書邊聊,周屾說:“書到用時方恨少。俄國作家高爾基說:‘愛書吧,它是你知識的源泉。’英國作家艾迪生說:‘讀書對於智慧,也象體操對於身體一樣’。現在不讓讀書,書店沒有書賣,學校圖書室被砸了,圖書館有限開放,說是要清理。”

東方泥說:“圖書室被砸了還算是好事,學生把那些書都搶光了,說明他們還是愛書的。我們現在常看新聞片,毛主席在書房裏接見外賓,背景是幾十大排書架,擺滿了書,書裏都夾著許多紙條,說明毛主席詳細讀過,這是在重要的地方夾上的批注。”

周屾說:“毛主席住的地方——菊香書屋更有書庫,幾大房間都是書櫃,擺滿了書。讀書是重腦力勞動,讀書成才談何容易,那是要下苦功夫的。那些反對讀書的人,是自己不想讀書、讀不成書、怕讀書的人,是毛主席批評的那樣,像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的人。”

不知不覺過了兩個小時,屋裏的書被翻檢了一大半。周屾說:“是不是有心人把它收編了。”

東方泥說:“我不知道你們有這本辭典,否則我早把它收養了。”

翻著翻著,東方泥眼睛一亮,在牆角的最底層,有一本灰殼子的書,翻出來一看,大聲叫道:“就是它!逮住了!”

兩個人高興得哈哈大笑。這才發現彼此都是一身的灰、一身的汗。

東方泥說:“已經度過了一天,‘油橄欖’這個關鍵詞的俄語還沒有找到。

周屾說:“有了這部辭典總是好辦一些了吧!你回去慢慢找吧!”

東方泥回到家,吃完晚飯,不敢怠惰,趕緊翻字典。字典後附有喬灌木樹種中、俄、拉丁名稱對照表,有一千多種樹種。按油字的八畫,翻到該頁碼一查,有油鬆、油杉、油茶、油挑、油桐、油椰子等,就是沒有油橄欖。啊!原來編輯這本字典的時候,我國還沒有引進阿爾巴尼亞的油橄欖。但是也有很多收獲,林業方麵的詞匯比較豐富,而且是按主體字的含義來分類的。例如嫁接一詞,把嫁接的方法基本上都例在該詞之下,如靠接、插接、劈接、芽按、遠緣嫁接、二重嫁接等等一共有34種嫁接法;又例如土壤,下麵例有一百九十多種土壤。對樹種栽培方麵的知識,東方泥過去接觸過,俄語怎麽說也知道一些,隻需撿重點的複習,不必記那麽多,什麽是重點,得有一個範圍。

第二天早上何蓓琨到東方泥家裏來了。何於五十年代中期雲南大學林學係畢業,在廳二局經濟林木處任技術員,這次負責學習班的業務學習。

“你好!老東。”何蓓琨說道:“知道你在家裏作準備,就找到你家裏來了。我們根據綜合研究所和海口林場種植油橄欖的工作總結,整理了一份引種油橄欖的綜合情況,將來就按這份材料向阿專家匯報。現給你一份,你熟悉一下,或者事先把它翻譯成俄文,到時候照著念就很方便。

“綜合研究所種的油橄欖麵積雖不大,但工作做得細;海口林場種的麵積大,周總理在海口林場種了一株,這是有政治和紀念意義的樹。這兩個單位專家要重點考查。”

東方泥忙說:“啊,太好了,太好了。我正在愁怎麽準備,有一個匯報材料就有一個範圍了。我把油橄欖的一些俄文詞匯找出來,心裏就有底了。油橄欖的俄語怎麽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是一開口就要說到的字。你知不知道它的拉丁文怎麽說。我想不說俄語,就說拉丁文也行。”

何蓓琨說:“拉丁文是0lea。其實搞植物、搞森林說拉丁文更標準。阿方的組長是阿農業部首席果樹專家,搞病蟲害防治的專家是地拉那大學的教授。我們也請了雲南大學生物係的朱教授、農林學院林學係防治病蟲害的任教授、北京林學院的孫講師,來參加接待,以對等表示尊敬,也便於把阿專家的經驗學到手,學員們能學到什麽程度,就很難說了。至於我們這些解放後參加工作的技術員,因為沒有職稱,上不了台麵,隻能做些具體的事。我們打算把專家講課的內容、解答的問題、平時講到的一些操作技術的細節等等,整理出來,出一本書……好了,不打擾你了。你在翻譯當中還有什麽困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問題,還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盡管來找我。”

東方泥忙說:“謝謝。在準備過程中肯定會有些問題,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當晚東方泥就把這份材料看了好幾遍,將那些還不會翻譯的字打上記號,一個個地查字典。把相應的俄文找全、記住就好辦了。回頭一看生詞量還真不少。

開始,東方泥用單片的稿紙把生單詞分類記下來,左邊是中文,右邊是俄文,放在桌子上,蒙住中文看俄文把中文說出來;然後反過來,蒙住俄文看中文把俄文說出來。如果回憶一陣,實在說不出來了,再打開來看一看。啊,原來是這個字,印象就深刻。每一天必須把新的單詞記住了才能睡覺。第二天除了記新的單詞以外,要複記頭天的,直到全部記住為止。天天都要記新的,複記舊的,否則記住新的忘記舊的。最後,再按分類的順序抄到筆記本上,這樣查找起來比較方便。

星期天,清菊吵著要爸爸領著她們去圓通山玩,但是,東方泥記單詞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就把清菊背在背上說,等爸爸把這些俄文單詞記住了我們再走。背著她一邊搖晃晃地走著,一邊看看桌上的單字稿紙,反複背誦。

這時周屾來了,一看,說道:“喲,娃娃睡著了。”

東方泥笑笑說:“娃娃要我領她們到圓通山去玩,我背單詞的任務還沒有完成,隻好背著娃娃背單詞。”

周屾說:“好!好!不打擾你了。”

查著的字好辦,查不著的字怎麽辦?特別是一些病蟲害和農藥,別說是俄文,連中文都沒有聽說過,什麽甲基一六○五、狄氏劑和異狄氏劑、代森納、魚騰精、七氯化茚等等。看來隻好求助何蓓琨了。

東方泥跑(的確是跑)到機關,找到何蓓琨,她在大學裏雖然學過俄語,但教材是全國統一的,屬公共俄語。她想到,五十年代初,大學的教材多引進蘇聯的資料,任教授是病蟲害防治專家,又是她的老師,於是打電話向任教授請教。這些教授懂英語,解放後讀過俄語速成班,看書是可以的。因此他有印象,記得有一本翻譯成中文的防治病蟲害的書,後麵附有中俄對照的農藥和病蟲害的單字表。他答應去找一找,找到後送來。

任教授找到了,讓學生送到何蓓琨的手上,何蓓琨又讓通訊員送到東方泥手上。

東方泥一看,他要找的字基本上都有了,真是雪中送炭,喜出望外啊?這些天除了不舍晝夜地背單字外,也對其他會遇到的問題作了預測和準備,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毗鄰”肯定會碰到的,還有一些有時代特色的政治術語,都得準備一些,以免出錯。

有一天東方泥看到《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報道,油橄欖在毛主席的故鄉韶山安家落戶、茁壯成長。而且還用到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毗鄰”這句詩。於是就想到,以前凡是重要的新聞,新華社出版的《俄語新聞簡報》都會刊登的。過去給蘇聯專家訂過一份,蘇聯專家走了以後,就沒有續訂了,據東方泥所知,省圖書館訂有一份。這是一篇《人民日報》頭版頭條新聞,《俄語新聞簡報》肯定會用,這其中就有“油橄欖和那句詩嘛!看看新華社是怎麽翻譯的。立即騎自行車到(比跑還快)翠湖省圖書館。

省圖書館外文部的管理員小楊,是上海外語學院俄語係畢業的,五十年代外文部多為在昆的蘇聯專家服務,東方泥認識她。

到了外文部見到她仍在這個崗位上,高興地喊到:“小楊。”

“喲!十多年沒有見麵了,今天怎麽到‘寒舍’來了?”

東方泥說明了來意。

小楊自豪地說:“這份《俄語新聞簡報》,我們還繼續訂著的,全省隻有我們這一份。你是十多年來第一個要看這份簡報的人,我十二萬分高興地為你服務。是哪一天的?走,你跟我一道去倉庫裏找。”咳呀!這真是特殊待遇啊!

省圖書館的管理工作很嚴格、很規範,進到倉庫,很快就找到《俄語新聞簡報》,翻了幾份近期的,找到了,也是頭版頭條,俄文“油橄欖在毛主席的故鄉韶山安家落戶,茁壯成長”赫然在目。油橄欖的俄文是маслина。

東方泥說:“為了這個字,花了我兩個半天的時間。明天阿專家就要到了,今天終於找到這個字,真是天助我也。圖書館的功不可沒,這也是藏書千日,用書一時啊!”

小楊說:“十幾年用一次也體現了藏書的價值。”

再往下看,“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毗鄰”是這樣翻譯的:

Для настоящих друзей нет далёких растояий.

如果將這句俄語再翻譯成中文就是:對於真正的朋友,沒有遠的距離。東方泥把自己譯的和簡報上譯的都講給小楊聽。

小楊說:“你的算直譯,簡報上的算意譯。意譯簡便些,好記。”

東方泥說:“我就用簡便的這種譯法,說起來方便,不囉嗦。但要與阿專家取得默契,使俄文和阿文的譯法與中文的意思對上號。好了,我得走了。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小楊:“你不記一下。我這裏的資料是不外借的。”

東方泥說:“想知道的東西終於知道了,印象深刻,不會忘記。”

回到家東方泥趕快查字典,《俄華林業辭典》裏就有這個字,但叫齊墩果屬。兜了一個大圈子,終於在字典裏查著這個字。油橄欖是俗稱。也不冤枉,增加了知識,做學問一個字也不能馬虎。

阿專家來了以後,東方泥就會忙了,一步也不能離開他們。前兩天將住在昆明市的國際旅行社,以後要常住安寧縣的溫泉賓館,工作地點在海口林場,培訓班大概要辦兩個多月,不可能常回昆明城裏來。寒梅晚上害怕一個人在家裏,這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隔壁住的是勞紹平,現在在整黨工作隊,他家裏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東方泥就跟勞紹平的愛人畢阿姨商量說:“我要接待阿爾巴尼亞油橄欖專家,任翻譯要住在賓館裏,回不了家,寒梅一個人住,晚上她害帕,能不能請你家三妹(初中生)搬到我家裏來住,晚上跟寒梅做個伴。”畢阿姨滿口答應,三妹和寒梅也挺高興,他們平常也是經常在一起玩的,說好明天中午就搬過來;第二件事是替她買好三個月的飯菜票,在食堂打飯吃,好在珠璣街現在也辦了一個小食堂,離家近。另外又給了二十塊零用錢,寒梅把錢夾在一本精裝的書裏;第三件事,東方泥向寒梅交待說,星期六、星期天到幼兒園接送妹妹,注意安全。不能去《白雲餐廳》去吃冰淇淋了,到那邊去,路太遠,你們就在青年路的攤子上買根奶油冰棍吃。等我回來再領你們去《白雲餐廳》吃,知道嗎?寒梅說,知道了。第四件事,你每天要打開灶燒一壺開水,一壺熱水,自己喝和做衛生用。再加一塊煤壓下去,把壓下去的煤灰清出倒掉,把灶封好,就可以了。這幾天你也學做過。寒梅說,我已經學會了。東方泥說,蜂窩煤我已經買好,堆在外邊走廊廁所對麵的牆邊。寒梅說,我知道。東方泥囑咐說,他家三姐搬過來以後,你有一個伴就不怕了,你們晚上要做功課,你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問三姐,寒梅答應嗯;你有什麽困難,有什麽事想要向我說,可以找樓上的周屾叔叔轉告我。他也參加這次接待工作,他每天都回來,也知道我住的地方,找我比較容易。我說的這些事,你都要記住。寒梅答,記住了。

第二天早上東方泥仍雷打不動地複習單字,然後給酈靜月寫了一封信,把最近的情況和安排通報了一下,以免她牽掛。等專家來了,連寫信、發信的時間也難找了。

中午吃了飯,眼見隔壁三妹把被蓋搬了過來,東方泥才提著個裝換洗衣服和盥洗用具旅行袋走了。寒梅站在走廊裏一直目送爸爸走遠。

下午兩點多鍾有關領導和接待組的幾個人到機場去接阿專家。在機場候機室何蓓琨問東方泥:“準備得怎麽樣了?”

東方泥說:“十天記了兩個專業的八百多個單詞。”說著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封皮的小筆記本,舉起說,“就這麽點本錢。”

“哦!那不錯嘛!”何蓓琨讚歎道。

東方泥說:“你來考考我試一試。”遂把筆記本遞給何蓓琨。

何蓓琨翻開筆記本一看,說:“搜集得很全,都是專業上的特殊名詞。”念了幾個中文的專業名詞,東方泥都迅速地說出了俄語。

何蓓琨笑笑說:“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上陣了”。

東方泥說:“逼上梁山,隻好背水一戰。”

周屾說:“一天背八十個單詞是可以的。十天累記八百個單詞就不容易了。他每天都從頭到尾背一遍,背不出來不睡覺,經常從晚上七點鍾搞到淩晨兩三點鍾,真是‘焚膏繼晷’啊!”

杲建義笑笑說:“你這也是大躍進:實幹、苦幹、硬幹、拚命幹!這種精神是可貴的。”

東方泥說:“我得到不少人的幫助,是集體的努力,我隻不過在第一線衝鋒陷陣。”

中午兩點半鍾,北京的飛機準時到達。飛機上走下兩個老外,當然這就是阿專家了。陪同阿專家來的是部裏的李處長,恰好是東方泥在部裏時就認識的。這次能在昆明相見,既高興也有點吃驚。李處長向來迎接的領導和工作人員介紹了兩位專家。專家組長是季米特爾·姆喬,阿爾巴尼亞農業部果樹首席油橄欖專家,五十餘歲,中等個子,身體微胖,頭發花白,留有一小撮仁丹胡;另一位是地拉那大學病蟲害防治專業的教授——戴基·卡爾達尼,四十餘歲,中等偏高的個子,身體健壯,頭發金黃、卷曲。留蘇的能講俄語。蓋廣宇介紹了中方的領導、專家和接待組的成員。東方泥介紹了蓋廣宇。東方泥翻成俄語以後,戴基又翻成阿語給季米特爾聽。

驅車到國際旅行社住下。兩位阿爾巴尼亞各住一套帶會客室的單間,三位中國的專家各住一間。李處長和東方泥住在兩位專家對麵的帶會客室的二人間,這樣便於翻譯的工作。住下以後,請兩位專家休息。

李處長和東方泥在會客室坐著聊了起來。李處長是1952年北京林學院畢業的,東方泥是1953年畢業分配到林業部航空測量調查隊任翻譯,當時李處長是航測隊的政治輔導員。1955年李處長去蘇聯實習一年,當時有四個組。李處長所在的這個組的翻譯是朱士林。蘇聯專家回國之後,部裏的這些翻譯都自奔前程了、分散了。一部分分到部屬情報研究所;有的到大學或中學去教書;有的離開北京到了其他省回老家了;有的到了工廠;被劃為右派的,有的在在北大荒勞動改造有的被遣送回農村勞教;有的不知所蹤。李處長問,朱士林現在在哪裏?好多年都沒有見著他了。東方泥說,他因照顧愛人關係,分到他愛人所在的大學管理圖書。李處長說:“唉呀,這批翻譯都有七八年的口譯工作經驗,都是人才啊!到用人的時候,都找不到人了。你呢!是怎麽到昆明的?東方泥說,我在東北野外勘察隊的翻譯任務完成以後,57年就到昆明的部屬野外勘察隊任翻譯,我是出差來的。1960年這一批蘇聯專家回國以後,龐廳長說,雲南還要請專家,就把我留下了。龐廳長你一定知道,原是部裏設計局的局長,57年調到雲南任廳長的。李處長說,龐局長我當然很熟悉,就是他把我們送去蘇聯實習的。當年局裏的大批蘇聯專家就是他報的計劃,國務院批準的,屬於蘇聯援助中國的156個大型項目中的一項。“文革”期間批判他積極推廣蘇修那一套,把他打成走資派、修正主義分子,我們這些送去蘇聯實習的人就成了修正主義的苗子。東方泥說苗子還算好的啊!218號信箱機關“文革小組”的人聽說龐廳長在北京部裏被批為修正主義分子、走資派。我就被內定為蘇修特嫌,排成三類,候補反革命。原因是,當時在華工作過的幾位蘇聯專家,過年過節時都給龐廳長寄賀年卡,是我幫助翻譯的,這就變成了裏通外國。李處長說,真是荒唐透頂,哪有用明信片搞特務活動的。東方泥說,誰還敢搞外語,誰還敢跟外國人接觸。現在到用我的時候,我的腦子已經生鏽了,打磨除鏽都來不及。隻有十天的時間,我把蠶豆當作芝麻吃,把那些生單詞一把把地往肚裏塞,把人都梗得翻白眼……,李處長笑了起來。正說著,住在對麵的戴基出來了,見這邊的房門開著就走了進來。李處長和東方泥趕忙讓坐。東方泥正想找他,把搜集的這些專業單詞請他看看,征求一下意見。就說:“我有十多年沒有講俄語了,而且對油橄欖也不熟悉。”並把生單詞本遞給戴基,問道:“這些詞匯對不對?是否用得著?還需要準備些什麽知識和詞匯?”

戴基忙說:“我也是十多年沒有講俄語了,你想想,我國正在批判蘇聯的修正主義,誰還敢說俄語啊?(東方泥心想,社會主義國家都一個樣)我是來向你事先勾通一下,能夠用普通語言說清的問題,我們盡量用普通的字眼,不要說得很複雜,不要用哪些不常用的生僻的字眼。”

東方泥忙說:“真是太好了,我們倆人想到一塊去了。”

戴基一邊翻閱著生字本,一邊連連說:“太好了,太好了,這正是我們需要的單詞,我也是很長時間沒有接觸專業方麵的俄語資料了,我也需要複習。你們還有很多俄華方麵的字典,我們連這方麵的字典都很少。你這本單詞本準備得很好,我們的共同語言就在這裏。至於是否還需要什麽新的詞匯,現在還很難說,有了這個基礎,即使有個別的新詞也好辦。”

東方泥把他們的這一段對話解釋給李處長聽,並說:“他這麽一說,我心上壓著的一塊大石頭也被搬掉了。”

李處長說:“是,是,這樣很好。”

東方泥想起關於“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毗鄰”的譯法,就問戴基,戴基用俄語作了解釋,相當於中國的直譯。東方泥告訴戴基俄語還有一種譯法,即“對於真正的朋友,沒有遠的距離”。這種譯法用詞普通,句式簡潔。以後我用這一句俄語時,你就按你們的阿文的直譯法。戴基說,好,好,就這樣。我們都是講第二外語,怎樣翻譯事先勾通一下有好處。

當晚省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劉明輝,設宴招待遠道而來的兩位阿專家,為他們接風洗塵。在劉明輝的致詞中,第一句話裏就用到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毗鄰”這句詩。在翻譯過程中,兩個人都交流了一下別人不易察覺的會心的微笑。東方泥將劉明輝的講話翻譯成俄語,然後戴基將俄語翻譯成阿語,這在翻譯場合是絕無僅有的現象,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因為我們不懂阿文,他們不懂中文。蓋廣宇特向劉明輝作了解釋。

晚宴後,蓋廣宇向季米特爾說:“你們不顧千裏之勞到了北京,又趕到昆明,明天上午休息,下午到昆明的風景區看看,放鬆一下,倒倒時差,後天我們向你們匯報油橄欖在雲南移栽的情況,大後天我們到海口林場去,那裏有首批移栽的大麵積油橄欖林。我們組織了一個培訓班,雲南重要種植點都派人來了。請你們作報告,指導油橄欖的栽培和防治病蟲害。”

季米特爾說:“不休息了,見不到油橄欖,不了解種植油橄欖的情況,我們也心不安,睡不著覺哩!明天上午聽你們介紹這幾年種植油橄欖的情況,下午我們就到林場去,盡快地接觸實際,我們才會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主隨客便,尊敬不如從命。

(三)短兵相接,考功夫

第二天上午蓋廣宇就將雲南引種油橄欖的情況作了全麵匯報。

蓋廣宇照著材料講,東方泥作了充分的準備,翻譯過程還算順利。兩位專家對雲南的工作做了很好的評價。特別是當蓋廣宇匯報到周總理在海口林場親手種下第一株油橄欖時,所作的指示,周總理告訴我們說:“油橄欖是生長在地中海沿岸的一種食用油料樹,喜溫濕氣候。大喬木,壽命長。果實可鹽漬或榨油,出油率可達24%,是高級植物油,可用於醫藥,人食利脾髒、潤肺、外敷可治燒傷等等。”並提出:“引種過程中要過好五關,即,成活關、生長關、開花結果關、豐產出油關、傳宗接代關。還把昆明與阿爾巴尼亞的氣候作了比較,提醒注意幾個問題。

兩位專家聽了以後,十分折服周總理的驚人記憶力以及對油橄的

豐富知識。認為周總理提出的過好五關,的確抓住了發展油橄欖的關鍵。有了總理的關心和指示,油撖欖在中國的發展一定會很好。

當天下午就趕到海口林場,但場長與何蓓琨組織學員舉行了一次簡短的歡迎阿專家的儀式。但場長表達了大家迫切盼望他們到來的心情;部裏的李處長向學員們介紹兩位專家的情況。

季米特爾說:“感謝大家對我們的熱烈歡迎。我們從地拉那上飛機那一刻開始,就一直渴望著快點到達中國,快點看到從阿爾巴尼亞移植到中國的那一批油橄欖樹苗。喏!”季米特爾朝禮堂窗子往外看出去,“現在它們就在眼前了。請原諒我,我們現在坐不住了,我們急於要了解一下阿爾巴尼亞油橄欖的這一批子孫到這裏安家落戶的情況,走吧!我們一道去看看吧!油橄欖在召喚我們!”

大家哈哈一陣笑,熱烈鼓掌。但場長原打算向兩位專家作詳細的匯報。現在隻好邊走、邊看、邊匯報。這樣更好,結合一些情況和問題匯報更具體更現實。專家的看法、意見也更切合實際。

專家一邊看樹苗,一邊聽匯報,然後作出結論說“Very good!”。看來,專家總的評價是好的。讚揚林場的領導和職工像愛護自己的眼珠一樣看護這批油橄欖。

走到周總理親手種的那株油橄欖麵前,專家的表情嚴肅,沒有吭氣了。圍著樹轉了三圈,季米特爾沉重地說:“要對這棵樹進行槍救!”。這等於下病危通知了。

但場長說:“這株樹是長得不好。因為它是周總理親手種的,我們不敢輕舉妄動。也不知道怎麽辦?”

季米特爾說:“阿爾巴尼亞的油橄欖遠隔千裏移植到中國,有不適應的情況,死幾株苗子,這不算什麽,從這當中我們可以總結經驗教訓。但是這一株必須搶救過來,讓它活著而且要活得很好,這株樹應該與世長存,是有政治意義的。

“我一路走來,觀察了一下,培拉特品種生長得要好一些,而愛爾巴桑的品種普遍稍差。當年才運到昆明,就選了一株給周總理栽種,也不知道什麽品種適合在昆明栽(但場長說,當時隻考慮選一株壯苗)現在看出來,品種的適應性並不一樣。

“另外,我聽匯報得知,昆明以及一些種植點的氣候與阿爾巴尼亞不同。阿爾巴尼亞秋冬季是雨季、春夏季是旱季。昆明卻恰恰相反,春夏是雨季,秋冬是旱季。油橄欖是一種深根作物,因為生長季節是旱季,此時植物的生命力比較旺盛,為了尋求水分,根係必須直往土層以下深入,所以根係很發達;昆明的雨季在春夏季,此時根係很容易得到水分,勿須深入到土層深處,油橄欖就變成了懶根性了,較淺地鋪在土壤表層,一到秋冬旱季,土壤表層幹旱,根係得不到足夠的水分,植株生長不好,甚至死亡,我看你們苗圃起出來準備移栽的苗木,普遍根係不發達。”

但場長忙說:“是,是,這就抓在問題的節眼上了。”

季米特爾說:“可以將周總理種的這棵樹的根係刨開來看一看。”在培訓班學員的幫助下,季米特爾親自刨開一部分土,大家看到根係比較淺,證明專家的分析是對的。

“我考慮用兩種方法來拯救這棵樹。”季米特爾說,“第一,在這棵樹的四麵各挖一條垂直的深溝,構成一個‘十’字形。溝底墊上鵝卵石,上麵蓋上一層木炭,上麵再蓋上一層河沙,上麵再蓋上一層細土。冬秋旱季,天天保證澆水,保持濕度;春複雨季十字溝便於排水,不致形成懶根性。”

專家說完,大家立刻動手。林場派汽車到附近一條小河拉鵝卵石和泥沙;職工獻出一些木炭來。一個下午就把這十字溝挖妥填好了。大家都等待專家說第二個方法。

“第二”,專家看看天色說,“今天已經晚了,來不及了,明天再說。”

但場長說:“你先說說,我們好做些準備,要不然我今天晚上睡不著覺。”

大家哈哈大笑,專家也笑了。

季米特爾說:“我剛才說了,大家也看到了,培拉特品種生長得比較好,我準備把周總理種的這棵樹的四個主幹全部鋸掉,選四枝長得好的培拉特的枝條嫁接上去……”

但場長說:“那就等於把這株樹的樹冠全部換掉了。”

季米特爾說:“是這樣的,根基沒有變,是周總理種下的。”

第二天早上,季米特爾自己親自動手,把四根愛爾巴桑品種的蔫癟枝條鋸掉,把四根枝葉長得好的培拉特品種枝條嫁接上。並用苔鮮和地衣之類的植物將接口包紮好。這一下子,樹就變得欣欣向榮了。

但場長私下說:“我就不敢這樣幹,萬一出了問題,誰擔當得起。”

大家都忙得一身汗。好在是住在溫泉,晚上可以洗溫泉澡。把專家安排在一號樓的溫泉洗,這裏的水溫高達41度。

緊接著阿專家係統講課,季米特爾上午講栽培,從苗床準備、選種、播種、催芽、苗圃管理、移栽、扡插、撫育、施肥、嫁接、修剪等等。介紹國際上的一些做法以及自己的經驗。講兩個小時課,然後到地裏實際操作;下午是戴基講防治油橄欖的病蟲害,介紹了油橄欖病蟲害的概況、種類,講防治的方法,藥物的特性和效果,怎樣識別病害,講病原等。也是講兩個小時,然後到地裏實際操作。

講課之際,季米特爾也會讓大家提問題。有一次,一位學員提出了這樣的問題:“剛才專家講到植物的蒸發作用,植物應該是蒸騰作用,這是個普通常識問題”。東方泥一聽感到這不是提出問題,這是在糾偏。當然如果專家講錯了,也可以糾偏,甚至有不同的看法也可以爭論。季米特爾是阿首席果樹專家,不會犯這樣的常識性錯誤。就自責地說:“你的話是否可以不翻譯過去了。我們之間的語言轉了兩道口,阿文翻成俄文,俄文再翻成中文。這是我翻譯成中文時出的錯,我的確缺乏這方麵的常識,否則不會出錯。請同誌們把這個錯誤糾正過來。也希望大家對我的口譯工作提出意見,以免謬誤流傳。這位學員就沒有吭氣了。季米特爾問,剛才他提了什麽問題?東方泥說,有個地方我翻譯得不準確,我作了點解釋。

下課以後,李處長對東方泥說:“你這樣處理很好。我聽到戴基從阿文譯成俄文時,是用的蒸發(испарение)這個詞,臨時臨為的讓他上陣,難免在口譯時有誤。”

東方泥說:“蒸騰的俄語是транспирация,與英文的發音transpiration相近,但是我聽戴基說的是испарение(蒸發)我就照蒸發翻了,腦子一下子沒有轉過來,沒有考慮到在這裏應該用蒸騰這個字,說明業務還是不熟悉。在普通英漢辭典裏,transpiration的漢語解釋是‘蒸發’,在英漢林業辭典裏,解釋是‘蒸騰作用’。所以要看用在什麽地方,用在植物上應該說蒸騰,真是吃一塹,長一智。我不知道阿文是怎麽說的,如果阿文與英文的發音也相近,那麽是否也存在兩種解釋呢?我找個時間和戴基交換一下意見。

雖然東方泥對這次的翻譯工作做了充分的準備,也難免不卡殼的。

有一次戴基講防治病蟲害問題時,講到阿爾巴尼亞從中國進口的一種農藥叫agrofos,效果很好。東方泥不知中文名,隻好說拉丁文。問在坐的學員,誰知道這種農藥的中文名稱?都說不知道,戴基說,這是中國製造的,難道你們沒有用過嗎?三位中國的專家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字還經常用到,隻好請學員們先記下拉丁文,待以後查著中文名再補記。何蓓琨是負責培訓班的業務工作,他們秘書組有三個人,每天他們都把專家講課的內容,現場指導操作的講話都記錄下來,晚上整理出來,連夜打印出,發給學員。

季米特爾懂四國語言,他深知從事口譯工作的難處,難免遺漏一點。能翻譯出90%就不錯了。有一天傍晚休息時,兩位專家和秘書組以及幾位學員在一起嘮嗑。季米特爾笑著說:“我從英文翻譯成阿文,漏掉10%,戴基從阿文翻譯成俄文漏掉10%,東方泥再從俄文翻譯成中文,又漏掉10%,學員們聽到的隻是剩下的70%,如果有的學員一不專心聽,連70%都達不到。”大家哈哈一陣笑。

戴基不以為然地向東方泥說:“我沒有漏掉那麽多。”

季米特爾雖然是說的笑話,但反應出他對轉三道口的口譯工作是不放心的。

東方泥後來才知道,季米特爾講課時的主要參考書是英文的,他一邊看著英文,一邊口譯成阿文,戴基再譯成俄文,東方泥又譯成中文。東方泥拿起那本英文書念了幾句,季米特爾高興地說:“0!you know  English?(哦!你懂英文?)東方泥說:“Have a smattenring  of written  translation.(對筆譯略知一二。)

季米特爾說:“那就太好了。這本英文書對油橄欖的栽培,都是按工作程序撰寫的,寫得很細很有條理。我每天根據工作的需要,分小節把要講的段落勾劃出來,你事先把它筆譯出來。我照著書的內容講英文,你就念譯文。這樣就保證不會錯。你看怎麽樣,行嗎?”

東方泥說:“Let me have a try(讓我試試。)”

東方泥把季米特爾的要求,向培訓班的領導和秘書組的同誌講了。

蓋廣宇說:“你也懂英語嗎?”

東方泥說:“我從小學五年級就開始學英文,我學英文的時間比學俄文的時間還要長。隻不過解放後我是在外語係學的俄文專業,強度不一樣。”

蓋廣宇說:“你能夠承擔英語的翻譯當然好,那你就更辛苦一些了。”

東方泥說:“一樣的,我搞俄語也是要下功夫背單詞,而且還不知道範圍,心裏沒有底。搞英文,專家事先把要講的勾出來,我筆譯出來,心裏就有底了。我有底放矢背單字,效果更好。”

大家都同意試試。

(四)現苦英語讓阿專家放心

每一天傍晚季米特爾把第二天要講的內容勾劃出來,東方泥當晚把它筆譯妥當。第二天早上先講課,然後按講課的內容及要求,進行現場操作。

雖然每天隻講一節,但要把這幾千字筆譯出來,而且有些單詞還得記住,總得要花四五個小時。每天晚飯後,東方泥陪著專家在安寧溫泉街上散散步,八點鍾開始筆譯,一直到深夜十二點,甚至淩晨一兩點鍾。好在東方泥對種樹並不陌生,每年植樹節都要參加植樹造林。218號信箱有一個苗圃,以前困難時期,都輪流到苗圃勞動過,也種過經濟林木,搞過扡插、嫁接等工作。關鍵是要記住這一些英文單詞。東方泥又請何蓓琨趕忙派車派人到呈貢綜合研究所借英漢林業辭典,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工具書就好辦些囉!關鍵是要充分地、有效地利用晚上的這段時間。這倒不怕,主動權在自己手上,無非是少睡點覺。

東方泥通過英文的翻譯,了解到有這麽三種情況:一、用普通詞匯表示的專業敘語,如:acid soi1 酸性土壤,adu1e tree成熟樹,age c1ass齡級,air root 氣根,backcross回交,bed苖床,bed system 畦植法,hard-wood cutting 硬枝扡插, bottom heat 溫床(底熱),antibady  抗體,等。這些字一看就懂,也容易記;二、發音與俄語相近,如:agroecosytem 農業生態係統,agroecotype生物生態形,bacteria細菌,azotobacterria固氮細菌,biobalance生物平衡,bioclimate 生物氣候,biocoeno1ory 生物群落學,agar 瓊脂等。有不少科學技術方麵的專業詞匯,在西語的發音中都是相近的,多來源於拉丁語、英語,比較好記。還有,在兩個字中有一個字的發音與俄語近似,如asexua1 generation 無性世代,世代的發音與俄語近似;f1ower-bud differentiation 花芽分化,分化的發音與俄語近似,這都有利於單字的記憶。需要記的是那些獨立的、無法借鑒和依靠的字,如auxin 植物生長素,ca1yx花萼,canker(植物的)潰瘍,chip budding 嵌芽接,dista1  crossing 遠緣雜交,kinetin 激動素,top  pruning 樹冠修剪,training 整形、整枝,statob1ast 休眠牙,sprout 抽條 graft1ing 嫁接,ingraftment 接技,grafting variation 嫁接變異, graft chimaera嫁接嵌合體,graft compatibi1ity嫁接親和性,等等。這些專業方麵的單詞就多了,要下功夫記熟,一聽就懂,一說就能脫口。好在每天都是按不同的工作程序內容做的,事先有準備。在現場操作的時間比較長,專家要求人人能動手,這樣一來,兩三天之內,所接觸的用語和詞匯就是那些,經過幾番重複使用,就記牢了。

在修剪的實習過程中,季米特爾感到普遍地做得不夠。專家親自示範,拿起枝剪哢嚓、哢嚓,把徒長枝、過密的枝葉、特別是樹幹中心的枝葉剪掉不少。專家說,樹冠中心要留下足夠的空間,以便吸收陽光,有利於開花結果。但場長說,主要是因為這是中阿友誼樹,怕把樹剪傷了。

有一位學員問,油橄欖在元江生長得很好,但是隻開花不結果,是什麽原因?

專家問了元江縣的自然條件,特別是氣溫,年平均溫,,最高溫,最低溫是多少?這個學員作了回答以後,專家說,你們那裏冬天氣溫過高。油橄欖的花芽要經過冬天的低溫才會分化得充分,氣溫過高花芽分化不充分,不結果,或結的果實很小,當然含油量也很低。

東方泥晚上搞英文的筆譯,第二天上早搞栽培的英文口譯,下午搞防治病蟲害的俄語口譯,一天大概十三個小時不停地運轉。就像一台擱置較久的機器,開始運轉時十分枯澀,經過近兩個月的磨打、加機油,機器的運轉潤滑起來。

根據秘書組的安排,兩位專家要到綜會研究所去考察和進行指導。領導班子、雲大、農林學院的兩位教授、北京林學院的孫講師和秘書組的人,隨專家轉移到昆明國際旅行社。但場長繼續根據專家講的內容進行實際操作,組織學習討論,提出問題。

這一天碰見下雨,道上有泥水。北京林學院的孫老師,進到國際旅行社的大門後,在大門口放置著的鋼絲圈腳墊上跺了幾下腳。

站在門廳裏的一個年輕的服務員大聲怒斥道:“你跺什麽腳?”

“咦!這就怪了,這個腳墊放在這裏,就是讓人跺的嘛!”孫老師反駁道。

“你使這麽大的勁幹什麽?”小青年還在怒斥,並怒目相視。

“你不準我跺腳,你們放這個墊子在這裏幹什麽?我不使勁,泥巴下不來,會弄髒大樓走道上的地毯,你知道嗎?”孫老師還在跟他講道理。

這時正巧李處長和東方泥也在門廳裏。

“這太不像話了。”李處長也發火了。“你對我們請來的專家太無禮了。誰給你這樣的權力,怒斥我們的專家?況且他並沒有錯。跺幾下腳,你就訓斥人,你把你們的腳墊看得比我們的專家還重要嗎?你太把知識分子不當人了!叫你們的經理來!”

小青年這才變得萎縮了。經理來了。

東方泥立即介紹道:“這位是中央農林部的領導同誌,是陪同阿爾巴尼亞專家來的。”並談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經過。

經理立即向孫老師陪禮道歉,並解釋說,這個小青年是剛招收來的,還缺乏教育,我們要以此為訓,立即改變這種情況。嚴肅地指示這個小青年向孫老師承認錯誤,陪禮道歉。小青年這回是嚇著了,趕快承認錯誤,陪禮道歉。

孫老師說:“我並不想為難你,你能承認錯誤,以後並能改正,好好工作,還是個好青年。你們這裏是賓館,來來往往的賓客會很多,你要學習對人有禮貌,學會尊重人。”`

後來,大家議論道,這雖然是個別現象,但這是整個社會風氣所導致的結果。見著知識分子就不順眼,知識分子是臭老九,把知識分子不當人,誰都可以斥責。

綜合研究所在呈貢,去到以後,綜合研究所的黨總支高書記負責接待,組織了一次簡短的歡迎會。在考察的過程中,由科技人員匯報種植油橄欖的情況:

1964年綜合研究所試驗地種植了周恩來總理從阿爾巴尼亞引進的油橄欖40株。先後有八位科技人員進行了“油橄欖栽培技術的研究”。其主要技術措施是:(1)選好適合雲南氣候土壤條件的油橄欖品種。經8年的引種栽和試驗、品種評比,以弗郎多依奧品種在雲南高原生長良好,開花結實正常;(2)合理施肥和灌水是高產的關鍵。經比較試驗,冬季施氮、磷、鉀肥比為1:1:1·5;要增施磷鉀肥;若在3、4月份灌1次透水,可促進開花和提高座果率;施硼也事關重要。(3)用適宜本地自然條件的品種對不適生的品種進行高接換種,效果顯著。如在昆明地區用2號弗郎多依奧品種的穗條高接在不適生的品種上,當年可形成樹冠,2一3年後即可開花結果;(4)及時防治病蟲害。孔雀班病是油橄欖的大敵,每6、7、9、10月間的連續陰雨時要用千分之一的多菌靈,五分之一甲基托布津噴灑,每15一20天噴1次,可控製病情;(5)每年都要進行修剪整形,培養四大主枝,提高樹體的空間利用率,以達高產的目的。

專家在綜合研究所考察了兩天,看了實驗地、實驗室、苗圃、溫窒、化驗室等。對油橄欖的種植給予了很好的評價,認為雖然隻種了40株,但這40株都種得很好,而且摸索出一套成功的經驗。認為大家對油橄欖的愛護,像愛護自己的未婚妻一樣。這是帶有深深愛戀感情的評語,大家都笑了起來。至於種植油橄欖的世界概況以及有關的注意事項,一些操作細節,秘書組有綜合所的人參加,有詳細的記錄,專家就沒有細說了。

星期天組織兩位阿專家遊覽石林。季米特爾是意大利留學生,他說,全世界隻有兩個“石林”,一個在意大利,那是人工的石林,另一個在中國的雲南,是天然的石林。我感到十分幸運,終於有機會看到了天然的石林。這個林石簡直像個迷宮,神奇的造型,妙不可言。

晚上沒有安排什麽活動,讓他們休息。

兩個多月以來,東方泥沒有機會進昆明市,也不知道兩個娃娃怎樣了,就向李處長請假,回家去看看。李處長這才知道他家庭的情況,讓他趕快回去,說這邊不會有什麽事,若有事我來應對。

走到珠璣街218號信箱宿舍一棟一單元大門口,正好碰見周屾,周屾高興地說:“唉呀,聽說你們回城裏來了,住在國際旅行社,我正想去找你,給你送工資去……”。東方泥這才想起來,“啊,是的,忙暈了頭,這兩個月的工資都還沒有領,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周屾忙把錢遞給老東,老東忙說:“謝謝。今天晚上專家沒有什麽活動,我特回來看看兩個娃娃。”周屾說:“好,好,我就不到你們家打擾你了。”

東方泥走到自己家門口,黑洞洞的,心想,晚上了這兩個小家夥怎麽不在家,跑到哪裏去了?掏出鑰匙打開門,屋裏也是黑洞洞的。突然一個小黑影跑過來抱著東方泥的腿,喊道:爸爸!這個小家夥眼睛尖,看出是爸爸回來了。屋裏這才打開燈,七八個娃娃都站起來,哈哈地笑。原來他們在“放電影”,用電筒把幻燈片的影子打在牆壁上。見清菊的爸爸回來了,就動身告辭了。東方泥忙說:“你們下回再來,經常來玩。”清菊很興奮,爬到爸爸的腿上,讓爸爸摟著,不停地說,爸爸,我會唱歌!爸爸,我會跳舞!爸爸,我會認好多的字了!爸爸就稱讚她聰明、聽話。寒梅就坐在旁邊嘿嘿地笑,輪不到她說話。後來東方泥才問:“飯菜票夠不夠,還剩多少錢?”寒梅說:“飯菜票還有一點,還剩三塊錢。因為給妹妹交了兩個月的夥食費,每個月八塊五角錢,一共交了十七抉錢。”東方泥說:“啊!幸虧我留了一點錢給你,我原來連清菊的夥食費都沒有考慮。這些事過去都是你媽媽管的,爸爸考慮問題很不細。”趕快掏出四十塊錢給寒梅,寒梅就順手夾在那本精裝的書裏麵。東方泥又問:“你經常洗頭嗎?”寒梅說:“三姐洗頭的時候,我也會洗的。”東方泥又問:“洗澡呢?過去我們家有一個洗衣服的大盆,現在大盆在你媽媽那裏,你怎麽洗澡?”寒梅說:“畢阿姨家有大盆,我借來洗過澡,也給妹妹洗過澡。東方泥說:“這就很好,要注意不要涼著,涼著就會感冒。”寒梅說:“我們都在天晴,有太陽照進屋裏的時候洗。過去媽媽就是這樣幫我們洗澡。”東方泥說:“是呀!都是爸爸沒有考慮好。過去我都是在長春路省級機關沐浴室去洗澡,沒有管你們的事……”寒梅說:“有一回我感冒了,發燒,我隻有三塊錢了,我怕錢不夠買藥,就喝開水,在被子裏捂出汗,兩天就好了。”說罷就笑起來。東方泥自責地說:“唉呀!是爸爸不好,也沒有給你買點藥放在家裏。這些事你媽媽考慮得就比較細,不會發生。走!我們現在就去給你買點藥放在家裏,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東方泥背著小的,領著大的上街了。珠璣街有一個藥店,買了三種藥:感冒清、止咳糖漿、黃連素。並交待給寒梅怎麽吃。好在藥瓶上的說明她也認得一些。大概晚上九點半鍾,隔壁三妹過來睡覺。東方泥感謝她過來陪伴寒梅。三妹笑笑說:“沒得啥,我像住在自己家裏一樣,而且這邊還清靜一些,好做功課。”東方泥又過去向勞局長和畢阿姨表示感謝,他們表示說:“這對我們也不是什麽為難的事。你和酈靜月都是為了工作,不在孩子身邊,我們是鄰居,照應一下也是應該的”東方泥這才放心地離去。

阿專家一行又回到海口林場,講課、實習的事情已接近尾聲。何蓓琨將阿專家講課的材料以及對學員操作時的指導意見,已完全整理好,交給東方泥,再從中文口譯成為英文和俄文,請專家審核,看看是否有遺漏和錯誤或不妥之處。首先翻譯季米特爾講的這一部分。他聽得很認真、很仔細,有些地方還叫東方泥重複翻譯過,對某些用詞也作了推敲。大概翻譯了三個大問題,季米特爾就叫停了。說整理得很好,筆譯的部分是準確的。(東方泥心想,筆譯的中文質量是可以保證的,至於這次又口譯過去的英文,我是下了死功夫背過的。)口譯的部分也很細致。季專家(中國同誌都這麽稱外國專家,好記)對翻譯和記錄整理的人員表示感謝。

第二天晚上向戴基口譯防治病蟲害的部分。聽了幾段,戴基說,你的俄語基礎很好,雖然你這次是初次接觸油橄欖的病蟲害防治,但你準備得十分充分。你在那個筆記本上記的單詞對我也很有用,以這個為準,我相信翻譯的質量沒有問題,不必再念了。至於agrofos這個詞的中文譯法,我們再多問幾個人,總可以解決的,這是中國出產的農藥嘛!

何蓓琨說:“還要感謝朱教授和任教授。一個是植物生理和栽培方麵的專家;一個是病理、病蟲害防治方麵的專家。他們一直都跟著聽課和操作。他們聽得很細,領會得比我們一般的學員要深。在整理資料的成文過程中,他們在理論上、邏輯上、技術要領上都作了一些細致的補充。”

蓋廣宇說:“這份材料要正式出版,得有一個過程。我們準備先交謄印社刻印幾十份,讓學員們先帶走。謄印社刻印裝的質量比較好。”

李處長要帶兩份走,一份待工作結束之後,向部裏匯報時留存;一份交給以下五個考查點複製,帶多了背不動。

“我這一關總算通過了,我的任務結束了。”東方泥終於鬆了一口氣。

“噯,你的任務還沒有結束啊!你要跟我們一起走。”李處長說。

“李處長,我有困難啊!我若一起跟你們走,要考查四個省五個點,至少得六七個月。我大女兒才十一歲,她還得帶領五歲的小妹妹,我不放心啊!”東方泥很為難地說。

李處長說:“我了解這個情況,我的意思是向省裏的有關領導反應一下,把你愛人調回昆明來嘛。請蓋副廳長出麵說說。”

蓋廣宇說:“好,好,我來說。他們的問題是應該解決。”

培訓班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接待組決定組織阿專家遊滇池。早上從大觀樓乘遊艇出發,中午到白魚口工人療養院釣魚、吃野餐,下午再乘遊艇回大觀樓。

領導同誌有農村工作部的軍總代表,原在部隊是部長,大家仍稱他尚部長(參加外事活動的軍代表均穿便裝);杲建義副組長;218號信箱機關的軍總代表,原在部隊是局長,大家仍稱他卓局長;218號信箱機關的副總軍代表,原在部隊是政委,大家仍稱他為矯政委;218信箱革委會副主任居文田;尚部長的秘書周屾,再加上接待組的大部分成員,大概有20多人。

一上遊艇,尚部長就說:“這就是閻紅彥動用六十五萬元,專程從武漢請來造船工人在滇池旁趕工建造的遊艇。閻紅彥挨了批判,我們來享受。

蓋廣宇說:“他不挨批判,這艘遊艇隻能少數人享用,我們享受不到,你們信不信。”

卓局長說:“這也倒是。”

接待組的後勤組工作人員說:“這艘遊艇後來交給省政府革命委員會辦公廳管理。一直停靠在滇池邊,沒有人敢動。這是第一次用於接待外賓。經過請示,得到批準,這是合理合法的。”

李處長出麵向各位領導介紹了兩位阿專家以後,就很自然地談到油橄欖的事,阿專家很讚揚中國的周總理、省裏的各級有關領導、科技人員,對發展油橄欖極為重視。油橄欖發展很快、長勢很好。

在交談的過程中,尚部長發現季米特爾講的是英語,戴基講的是俄語,都是由東方泥任翻譯,就問他是哪個單位的。東方泥答:“是218號信箱的。”

尚部長就朝向卓局長說:“想不到你們還藏著這樣一位人才,同時可以作兩種語言的口譯工作。”

真正了解東方泥的是蓋廣宇,於是立即接上說道:“東方泥原來是俄語翻譯,搞了七八年的口譯工作,隻不過十多年沒有講俄語了,丟生了,他恢複得很快,那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因為季米特爾不懂俄語,需要戴基將阿語翻譯成俄語,然後東方泥將俄語譯成漢語,這就比較麻煩。後來發現季米特爾能講英文,他的油橄欖的參考資料都是英文,東方泥過去學過英文,有一定的基礎,為了滿足工作的需要,他又來突擊英文。”

李處長說:“東方泥上午講英語,下午講俄語,晚上要為第二天的英文翻譯作準備,一天要苦幹十多個小時,任務完成得不錯,受到專家的肯定,但東方泥的體重下降了好幾公斤。”

尚部長說:“不錯,不錯,搞社會主義建設什麽人才都需要。”

東方泥說:“懂兩門外語不算什麽,季米特爾懂四國外語。他是意大利留學生,還懂英語、法語、匈牙利語。我的一些同學,過去都是學英語的,解放後又立即轉為學俄語。現在中蘇關係緊張,俄語資料少了,我的那些俄語翻譯同行,又都轉向英語。”

周屾說:“同時用兩種語言口譯兩種不同專業的翻譯還是少見。”

尚部長說:“是的,我們當領導的要愛護各種人才,為他們創造條件,使他們精通業務,不至於荒疏。說,‘我是中國人,何必學外文’那是不妥的。”

何蓓琨說:“這句話是個學生說的,她是嫌煩,不想動這個腦筋。問題是有些人拿這句話來炒作,否定學外語,給學外語的人找麻煩,那就十分錯誤了。馬克思說:‘外國語是人生鬥爭的一種武器’這才是我們應該認真思考的。他到了晚年還準備學中文,想研究中國的問題。”

杲建義說:“不能說‘文革’前十七年學校是教育黑線統治的,培養出來的都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教師隊伍不是沒有問題,但總的還是毛澤東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為主導。特別是現在,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工程技術人員青黃不接,許多專門的技術工作,還是解放後黨培養出來的這批知識分子在頂著幹。”

周屾盯著東方泥微微地笑了一下。

正談著,季米特爾提出意見道:“我們這裏的工作可以結束了。我們以下幾個點上的任務還很重,特別是翻譯工作,一步也離不開,我希望東方泥同誌能跟我們一道走。經過三個月的磨合,我們配合得很好。到下幾個點上我要講的也是這些內容,東方泥都掌握了,不會有什麽大的困難。如果下幾個點上都要另請翻譯,甚至請兩個翻譯,專業不熟悉,還得再磨合一段時間,還不知道是什麽效果。”

東方泥譯完這一段話後,為難地講了他的困難。

李處長從中央部裏的角度,請雲南支援一下,這的確是工作的需要,請領導解決一下他的家庭困難。

蓋廣宇證實了東方泥的困難,並作了一些補充。請尚部長幫幫忙,把他愛人調到昆明來。

尚部長問東方泥:“你愛人在哪個縣?”

東方泥說:“在宣威縣。”

尚部長說:“這個好辦,宣威縣的軍總代表恰恰是我原來的部下,我跟他說一下,調動個把人不是個問題。”

周屾趕緊說:“尚部長,你同意囉!這個電話我來替你打,行嗎?”

尚部長說:“行,行,我的事情多,同意了的事會忘記。”

218號信箱的幾位領導都在場,表示說:“隻要調令來了,我們可以安排工作。”

到了白魚口工人療養院,就開始釣魚。說實話,釣魚是個技術活,要憑經驗,要安靜、要有耐心,這幾個條件都不具備。魚釣得不多,準備煮魚湯的佐料卻有一大包,就煮了一大鍋以佐料為主的清湯魚。吃著麵包、饅頭,喝著魚清湯,也蠻有滋味。朱教授是法國留學生,也是好久沒有說法語了,與季米特爾一搭上腔,十分愉快,就當了法語的義務翻譯。有時候任教授插上幾句英語,與季米特爾交流。在東方泥翻譯戴基的講話時,李處長也插上幾句俄語。遊艇的小客廳裏,漢語、法語、英語、俄語匯合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這一天過得很愉快,特別是東方泥,解決了後顧之憂。若沒有這次機會,愛人工作的調動也不知道會拖到那一天。

東方泥說:“我沾了外國人的光。”

李處長說:“是知識幫了你的忙,這三個月你沒有白苦。人生的最大需要是被需要。這是勤奮換得的,勤奮比機遇更重要。”

第二天周屾與宣威縣的軍總代表聯係上了,問題解決了,軍代表同意放人。

人事調動得有一段過程,這個過程有多長還很難說。為了減輕寒梅的負擔,經商量後,酈靜月趕到昆明來把清菊接到宣威去了。

東方泥覺得寒梅眼睛裏有一種惶惑、失望的神情,悶悶不樂。是的,東方泥理解她,媽媽領著妹妹悄悄地走了,爸爸也要走了,什麽時候回來也說不清。無法通電話,也不會寫信,心當然是懸著的。以前有爸爸在昆明,那怕見不到,總覺得有個影子靠山在,心不虛。東方泥向

東方泥向她說,媽媽可以調回昆明了,正在辦理手續,大概要個十多二十天。這段時間有隔壁三姐陪伴你,不必害怕。近三個月以來都是你在假日裏接送妹妹,領著妹妹。現在爸爸媽媽都不在昆明,媽媽怕你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把妹妹接走,你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就簡單些,你說是嗎?寒梅答應,嗯!東方泥說,時間不長,你不要著急。你有什麽困難可以找周叔叔。寒梅答,嗯!東方泥說,媽媽回來以後就好了,我是出差,時間會長一點,等我回來以後,我們四個人就在一起了,很多事情由爸爸媽媽辦,你就可以集中精力做好功課,搞好學習。寒梅的情緒好一點了。唉!懂事的娃娃多曆難,無助的孩子早當家。

阿專家又專門去海口林場看了一下周總理種的那棵樹,長勢很好,放心了。

離開昆明的前夜,省革委會副主任魯瑞林設宴款待何專家。這也是出於對等的考慮。一個支持砲派,一個支持八派。

(五)知識分子臭豆腐。

第二站是廣西柳州。接待組由自治區革委會、林業廳、林科所、林場等單位組成,也組織了一個培訓班。按農林部的通知,廣西、湖南、湖北、江蘇四省的油橄欖種植點上都派人到柳州培訓班學習。自治區對這次接待阿專家很重視,專門撥款給林場蓋了一棟三層樓的房子,有會議室、客廳、辦公室、實驗室,具有抽水馬桶的洗手間(顯然是為專家準備的)。

講課、實際操作,都是按昆明培訓班那一套,因為有現成的材料,都是講過的內容,翻譯起來,也十分順利,重點是解決現場的問題。

星期天組織阿專家參觀一個柑橘園。廣西的甜橙是有名的。季米特爾吃了一個說,很好,很甜。但是阿爾巴尼亞的橙子是酸的,歐洲人都喜歡吃酸的,吃沙拉,還專門要擠一些檸檬汁在上麵,因為酸的水果含維生素C高。各國的習慣不一樣。果園的技術員笑笑說,是的,中國人喜歡吃甜的,酸水果不好賣。

東方泥問:“你們果園用不用agrofos農藥?”

“用啊!”技術員說。

東方泥高興地說:“哦!快告訴我,這個農藥的中文怎麽說?”

“叫‘氟乙酰胺’”技術員說。

這個字怎樣翻譯總算解決了,立即告訴戴基,戴基也很高興。東方泥當晚就寫信告訴何蓓琨,把這個字補到講義上去,將來要出書也是要用的。

技術員了解到這個字的翻譯過程,笑笑說:“是的,在裝農藥的塑料袋上就寫著這個拉丁文,但中國人一般隻注意中文,不太注意拉丁文。”

李處長笑笑說:“你這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東方泥把眼睛一愣說:“咋不費工夫,我找油橄欖的俄文名稱,花了兩個半天時間;我找agrofos的中文名稱,從雲南找到廣西。”

技術員說:“做學問就是要有這樣一點精神。”

到廣西柳州近一個月,東方泥終於收到酈靜月一封信:我已調回昆明,安排在218號信箱的一個直屬單位。昆明家裏的情況你可以放心了,安心搞好自己的工作。寒梅更是高興得像解脫了枷鎖,兩個孩子都盼著你早點回來,我們一道去《白雲餐廳》吃冰激淩,等等。

廣西的天氣很熱,課堂上講課的時間不多,多半是在現場實習。一天幹下來,大家都汗流浹背。戴基襠部的大腿兩側起了兩片紅色疹,而且刺痛。接待組專門從部隊請了一位青年衛生員,負責培訓班的專家和學員的醫療和衛生工作。他對工作十分隊真負責,對人熱情,天天背著藥箱跟著大家。衛生員看了阿專家的症狀以後,也不知是什麽。阿專家怕是皮膚傳染病,若染上了不好辦。衛生員說,先擦一點消毒藥水試試,若不解決問題,再到醫院看皮膚科。衛生員給戴基擦了一種黃色藥水,反而更糟糕了,引起皮膚潰爛,連走路都成問題。衛生員也急了,要求趕快送醫院。戴基說,脖子上也起了一片,有時候一熱就炸疼。東方泥一看說,不要緊,這是痱子,因為才生成,看得比較清楚。戴基不知道什麽是痱子,翻開俄語辭典給他看這個字,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衛生員也沒有得過痱子,李處長是北方人,也不知道痱子是什麽症狀。東方泥說:不要緊,我在武漢、重慶這兩大‘火爐’都生活過,夏天經常生痱子。這些天,經常在露天地裏操作,太陽辣,天氣熱,出汗多,再加上毛孔被灰塵堵塞,就生痱子。到藥店去買一筒爽身粉擦擦就會好了。衛生員很快就買來了。擦了三天爽身粉,情況就好轉了。因為皮膚潰爛了,要完全恢複還得一段時間,走路時要兩腿張開,一歪一歪的,避免摩擦。

李處長說:“衛生員太認真了,用藥過頭了。”

東方泥向接待組的領導說:“天氣太熱,又多在露無地裏操作,出汗多,兩位專家穿的是毛呢西服褲,汗鮓在褲檔裏,戴基襠部生了痱子,把皮膚摩擦破了,走路都團難。能不能給他們每人做一條薄褲子?”

領導決定給他們一人做了一條的確良(涼)的褲子,當晚就請師傅給他們量了尺寸,第二天早上就送來了褲子,專家十分高興。

阿專家還到幾個種植點上去看了,作了報告,解答了問題。在現場作示範時,衛生員約了一個工人為兩位專家打傘,他們堅決不要,說,哪有在野外工作時,讓別人替自己打傘的。於是一人給一頂草帽遮遮陽。

兩位專家的牙齒都有問題,牙科醫生診斷後說,可以給他們安金牙。東方泥問,黃金好買嗎?醫生說,自治區可以自主動用一點黃金,隻要醫生開個證明就可以買黃金。這是個機會,離開自治區就難辦一些。給兩位專家各安了兩顆金牙,他們十分高興,說這是永恒的紀念。

離開柳州時,戴基的痱子基本消失了。

 

第三站是桂林。對油橄欖的種植點、科研單位進行了考查,講了課,進行了現場指導。桂林的林業單位曾派人到柳州培訓班學習過,也拿到了昆明培訓班整理的材料,這次專家又就桂林的一些技術問題作了詳細的解答。

星期天組織阿專家到幾個景點參觀,放鬆一下。早上天氣涼快一點,到市中心的一座山——獨秀峰參觀。

從山腳至峰頂,共有三百零六個石階,在石山縫中曲折而上,孤峭聳立。岩石上刻著“嘎然獨立”、“南天一柱”字樣。上得峰頂全市盡收眼底。

季米特爾說:“在一個大城市的中心有這麽一枝(他用的是——branch)頂天地立地的山峰,恐怕不僅僅是‘南天一柱’,而是‘世界一柱’。真可謂‘一枝獨秀’”了。

下午參觀七星岩等幾個溶洞,是在地下,涼快。

戴基說:“在昆朋我們參觀了地上的岩石迷宮,在桂林我們參觀了地下的岩石迷宮。”

桂林市的領導對接待工作非常重視,為阿專家舉行了一次專場文藝演出。天氣熱,劇場舞台前擺放著幾大塊冰塊以降溫。演出節目中有一個舞蹈,是關於種植阿爾巴尼亞油橄欖的。舞蹈演員手拿新鮮的油橄欖枝條,變換著著各種舞姿和隊形,表示了勞動場麵的熱烈。通過“友誼樹”,展示了中阿人民之間的友誼。

坐在一旁的軍代表向東方泥說,第一排左起第二個人是黃婉秋。

東方泥不理解地問:“她是劉三姐嘛,是歌唱演員嘛,怎麽跳起舞來了。”

軍代表說:“唉呀!現在劉三姐的影片被批判了,不讓她唱歌了。”

東方泥直率地說:“這就不合適了。這部影片是反封建的,劉三姐唱出了勞動人民的誌氣,錯在那裏?再說,她當時還是藝術學校的學生,隻有16歲。她唱劉三姐一炮走紅,說明她的確有這方麵的優越條件(沒有說是天才),她是被廣大觀眾認可和喜愛的演員。既然可以讓她上台跳舞,為什麽不可以讓她唱歌呢?這豈不是要扼殺她的才能嗎?”

軍代表說:“看來有這個意思。”

東方泥說:“既然你特意向我指出誰是黃婉秋,說明你是關注她、認可她的。你是軍代表,要支持左派,對不正確的做法,你要提出意見。”

軍代表無可奈何地說:“我們不在一個單位”。

東方泥說:“民間傳說、民歌,劄根於人民群眾之中,過去隻在局部地方傳播。有了電影,有了黃婉秋的形象和歌聲,全國人民都知道了,甚至跨出了國界,那種影響力是不可估量的,不是幾句話就可以否定掉的。”

軍代表點點頭。

在桂林考察的最後一個星期天,接待組安排阿專家遊覽陽朔。汽車把兩位阿專家及陪同人員送到象鼻山渡口,然後空車沿公路直奔陽朔。接待組租了一條往陽朔運貨的大木船,在寬長的船前身臨時搭了一個涼棚,放了十幾把椅子。專家等人登上船,船順漓江而下。兩岸山青水秀、雲淡風爽,木船慢搖著前進,景色變換著後退。陽朔的山如玉柱拔地而起,陽朔的水如瓊漿幽靜遠長;田疇五色斒斕,農舍炊煙嫋嫋;岸上境明,水中意亮;如帶漓江畫筆,繪盡人間重景。

李處長介紹說:“中國有句俗話:‘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

季米特爾讚歎道:“名不虛傳,不枉此行。如此奇特幽雅、恬靜平和的山水養育出來的人民,也勤勞、美麗、純樸、善良。”

船在水中行,人在畫中遊,神情恍惚中已到陽朔,大家舍不得地離船上岸。一棵碩大無比的樹擋在眼前,其茂密的樹冠籠罩著一大片草地,遊人如梭。

軍代表說:“這裏就是劉三姐對歌的地方。”大家這才醒悟道,啊!是的。於是踏進歌裏。

東方泥向兩位專家解釋了這棵大樹的曆史。隨即在“根線草”地上坐下(據說這種草越踩越發)吃了野餐。然後乘先頭到達的汽車回桂林。現代化的汽車講的是速度,公路的景致單調,一晃而過。

劉三姐的歌聲仿佛還在樹梢繚繞……

第四站是湖南韶山。在省革委會、省林業廳及有關部門組成的接待組帶領下,首先參觀了毛主席的故居和毛主席生平的一個展覽館,看到了許多過去未曾見到的資料。例如,毛主席中學時代寫的作文本,是寫得非常規範的一手好小楷,與現在我們看到的毛主席的字體完全不一樣,令人有些吃驚。東方泥說:“小楷是書法的基礎,是練字的筆法、結構,沒有好的小楷,不可能有好的行草。毛主席欣賞懷素和尚的行草,毛主席現在寫的行草體,是吸收了古代名家的行草精華而自己有所創造的毛體——大氣磅礴。”

在接待組的帶領下,來到韶山油橄欖林場。

一走到林場附近,極目所至的幾大片山地,全是鬱鬱蔥蔥的油橄欖林。這是阿專家到中國以後看到的最大的一片油橄欖林,棵棵枝葉繁茂,青翠欲滴,未曾細看已先聲奪人。走進林子裏,經過一番仔細觀察,幾乎棵棵樹都一塵不染,兩位專家都非常驚歎林場的管理工作。技術員笑笑說,恰好在阿專家到來之前,下了兩場大雨,把樹葉子上的塵土都衝幹淨了。季米特爾說,雨雖然幫了一點忙,但看得出林地很整潔,這是管理的結果。戴基說,這麽大的幾片山地,簡直看不見一根雜草,這是很難做到的。技術員說,為迎接阿專家的考查,林場職工是下了工夫除草,特別是縣領導動員少先隊員來幫忙。老師號召說,大家努力把雜草全部拔光,一根也不留。少先隊員們非常聽話,真是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一根雜草也沒有留下。兩位專家聽了非常感動,季米特爾說,這真是全民動員種好油橄欖樹。技術員說,是的,《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報道了阿爾巴尼亞油橄欖樹在毛主席故鄉韶山安家落戶,茁壯成長。全國人民都知道油橄欖是‘中阿友誼樹’,隻能種好,不能出問題。

邊走邊談,邊提出問題、解答問題,專家還示範。

技術員說,那邊山頭上有一棵樹葉子黃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擔心,若是病害,還會傳染,得趁早處理掉。

戴基說,走吧!去看一看。翻過一個大山丘,技術員指著一棵樹說,喏!這棵樹稍上有好幾片黃葉。戴基一看說,這不是病。一棵樹有這麽幾片黃葉,算不得什麽,是生理現象,總有營養不足的地方。這棵樹很正常,甚至是健壯的。

從山頭下來以後,戴基感慨地說:“你真是認真負責,你幾乎把幾大片山地的油橄欖都放在心上,有幾片黃葉在哪棵樹上都記得,簡直把油橄欖當作自已的孩子看待。”拍拍他的肩膀說:“ты,молодец   (你,好樣的!)”這回的評價又進了一步,愛護油橄欖像愛護自己的親生骨肉。這種感情何等了得。

第五站來到武漢。湖北省革命委員會副主任潘振武,是負責生產的軍總代表 。他原是中國駐阿爾巴尼亞大使館的武官,對阿爾巴尼亞有特殊的感情。在他的關注下,湖北省是種阿爾巴尼亞油橄欖最多的省份。對這次阿專家的到訪十分重視,從部隊調來一位講阿爾巴尼亞語的翻譯,親自接送。阿專家能在武漢遇見一位能講阿語的翻譯,當然很高興。

重點是考查省林科所的油橄欖試驗地。所領導曾派一位女科技員到柳州培訓班學習過,了解一些情況,在阿專家到來之前,他們從工作上、生活上都作了充分的準備。這位女科技員知道,阿專家熱得長痱子引起皮膚潰爛,連走路都困難。特在實驗地搭了一個涼柵,買了大量的西瓜,堆滿一個角落。這次她是接待工作的主力,忙出忙進,也是忙得一身汗。專家在現場進行指導,講得很細,兩位專家輪流講,雖然發了前兩個培訓班的材料,但專家仍不厭其煩,親自操作示範。那汗啦,直從手膀拐子處往下滴,這是大家親眼看到的。隔一段時間女科技員就讓阿專家和陪同人員、學員們歇一下,吃點西瓜。三個人切西瓜都來不及供應,西瓜皮堆在另一個角落,忙不贏處理。東方泥問:“你們買了多少斤西瓜啊?”女科技員說:“買了大半卡車。”唉喲!不以斤論,大家都笑了起來。女科技員說:“天氣熱死人,出汗多,你看,大家的汗都直淌,光喝水不行,要吃西瓜,吃西瓜才解決問題,否則會中暑。今天的氣溫是攝氏38度,這是武漢的最高溫,再往上就不報了,怕引起市民恐慌。我們在室外太陽底下操作,何止38度,我也不說了。”李處長笑著說:“你的大半卡車西瓜真是救了命啊!”大家又笑了起來。東方泥補充說:“這是實話。我們這麽多人都在太陽下麵幹活,若中暑就不是一個人的問題,要是成批的人中暑,那還得了。他們在西瓜堆裏是放了冰塊的。”

“啊!難怪不得。”一個學員說,我一口吃下去,從喉管一直涼到小腹,真舒服,所以吃了還想吃……”

另一個學員說:“哪那麽快,你又不是直腸子。”大家一陣笑。

幾天熬下來,兩位專家都顯得瘦些了。季米特爾的確涼褲子的腰上、褲腿上都顯白色的鹽霜。東方泥讓季米特爾把褲子換下來,幫他洗洗。季米特爾怕幹不了,明天還得穿這條薄褲子。東方泥說,不要緊,的確良的衣服幹得很快。他換下來以後非要堅持自己洗。

天氣酷熱,沒有組織專家遊覽,專門組織了一場雜技表演,這一點東方泥倒是十分讚同,因為雜技是用不著遂句翻譯的,大體上解釋一下即可。接待組包了中間靠前的幾排位子,其餘賣票。大門口豎了一塊牌子:本場放冷氣。所以場子暴滿。

一進入劇場,涼氣拂麵而來,季米特爾說,啊!我們回到昆明了。

節目演到第四還是第五個,場子漸慚平靜下來。報幕的姑娘興奮地說道,下一個節目由夏菊花主演她的絕技……話未說完,頓時全場爆發出炸雷般的掌聲。東方泥忙向兩位專家介紹道,夏菊花是莫斯科第六屆世界青年聯歡節的金獎得主。那時候世界青年聯歡節是社會主義陣營主辦的,阿專家知道這個聯歡節的份量。坐在一旁的一位年輕的軍代表說道,這是“文革”以來,她第一次登台演出,是為招待外賓,借此機會讓她亮相。她做了許多從不同角度、不同姿勢用嘴叼花的高難度動作,每做一個都獲得熱烈的掌聲。最後一個動作將是背朝觀眾,站在一條長板凳上,慢慢向後彎下腰來,雙手懸空,全憑兩腿搭在長板凳上,一直彎到頭快接近地麵,把插在地上的一朵花用嘴叼上來。這完全要憑腰功。當舞台上的工作人員把長凳擺在舞台中央,並隨手當地一聲把一朵小花甩插在地板上,全場掌聲轟然,等待夏菊花出場。她出來了,帶了一位年輕的徒弟,示意讓徒弟做,掌聲仍然不斷,夏菊花反複向觀眾鞠躬,表示歉意,為難地退了下去。

軍代表用沉痛的語調說:“‘文革’初期,她的腰被打斷了……”

“這是什麽人幹的?她又不是反革命分子,即使是反革命,該殺的,殺;該關的,關。用不著一般的人去動手。”東方泥也為夏菊花鳴不平。

“這是內行人幹的,專打腰,她的本領就在於腰功,把你的腰打斷,看你還出什麽名?羨慕生嫉妒,我出不了名,我就把你整倒、整臭、整垮、整死。名人在‘文革’初期幾乎都挨整。”軍代表說。

“是的,是的,雲南演《五朵金花》而揚名四海的楊麗坤被整瘋了;廣西演劉三姐一舉成名的黃婉秋,不讓唱歌。這些整人的人不會有好下場。”東方泥又趕忙向阿專家解釋說,“她讓她的徒弟做,是表示後繼有人。”

兩位專家都說:“對的,對的。”

看完演出,走出劇場,一陣熱浪撲麵而來,人幾乎被熏倒。專家、李處長、東方泥住在臨大街的“勝利飯店”。晚上戴基看見大街上擺了許多竹床,睡滿了人。他就把涼蓆鋪在臨街的陽台上,睡在這裏當然比睡在屋內稍好一點,涼快還談不上。季米特爾就睡在戴基的隔壁,第二天一清早,季米特爾來到陽台上呼吸一點新鮮空氣,看見隔壁的戴基睡在陽台的地上。

見到東方泥就指著戴基笑著說:“Yesteday night that on the

outside.”(可以理解為:昨天晚上,那個人出界了;或那個人睡在外麵;第三可以理解為,昨晚那個人成了門外漢。這也是事實,昨夜他的確睡在門外。但中文“門外漢”的正確含義是,外行人,或對某個領域不懂。)東方泥向戴基作了解釋以後,戴基笑著說:“對,對,我的確是門外漢,我隻在中國睡在門外,我對中國的確不了解。”

戴基用阿語與季米特爾說了一陣。

季爾特爾笑著說:“Chinese is great interest,a sing1e phrase with a doub1e meaning.(中文非常有趣,一語雙關。)

阿專家在武漢的考察任務完成後,潘振武副主任設宴歡送。東方泥考慮到潘副主任肯定會帶上阿文的翻譯,自己沒有翻譯任務,就向李處長請了假,利用這個機會晚上與在武漢的幾個同學聚會了一次,一共十人。陳大姐在她任教的學院職工食堂備了一桌便飯。

一見麵那高興勁不用說了,像一群喜鵲回到了窩,嘰嘰喳喳、嘻嘻哈哈,鬧熱了窩。即使是在武漢的同班同學,也很少見麵。大家說東道西,七扯八拉,話題廣泛,內容龐雜,但有三件事值得一提。

一談到“文革”的遭遇,就問,你參加了哪一派?不約而同,異口同聲都說是參加了造反派。因為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在學校裏,由於“修正主義統治學校十七年了”,校長、教師首當其衝被鎮壓;在企、事業單位的知識分子是十七年舊教育製度培養出來的,理所當然地被鎮壓。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這次得到毛主席的支持,使一大批人從反革命泥潭中解脫出來,這一點很得人心。全國億萬人為什麽都陷入“文革”而不能自拔,這是很重要的動因。

一談到專業,大家一致認為,既然選擇了外語,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當初陳大姐原是中學英語教師,解放後,學校不開英語課了,她立即轉學俄語,畢業後在大學任教,現在英語又吃香了,她駕輕就熟地又開始教英語。還有老揭、老汪等同學,原是華中大學英語係二年級的學生,解放後他們轉到俄語係,畢業後教俄語,現在又把過去學的英浯揀起來,教英語了。東方泥說,我們這批搞俄語口譯的翻譯,現在英語、俄語都在搞。搞科技信息,懂得的語言越多越好,有的同事還在苦第三門外語。國外有些科技專家,國際機構的領導和工作人員懂得四、五國語言,不稀奇。他們的信息來源廣,有利於他的研究和工作,也便於和各種人物打交道。陳大姐說,無論與論對學外語的如何不利,我們要堅持自己的陣地,西方不亮東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山上種上樹,不愁無柴燒。

一談到某些往事,有兩個人令人深思。

一個是外語係團總支書記。土改的時候,他經不起階級鬥爭的考驗,瘋掉了……。是,是,東方泥說,當年我和這位團總支書記在一個鄉。在開群眾大會鬥爭一個惡霸地主的時候,一個貧農在控訴中,說到自己的家人被逼死了,氣憤得打了這個惡霸地主。我們的這個團總支書記突然上前抱住這個惡霸地主,喊道:你莫打呀!打不得呀!整個鬥爭會場被這情景驚呆了,怎麽工作的人保護地主?而且利用這種明目張膽的方式。老唐和我們幾個人立即上去,把他拉開。老唐罵道,你這個混蛋,這是什麽立場?滾下去,我們把他拉下去以後,就發現他瘋了,立即把他送到縣政府土改工作隊的總部。工作隊和學院就把他開除了。他家裏的一個什麽人在北京工作,給有關部門寫了一封信,認為把他開除了,讓他流浪社會不妥,對階級立場不穩的人,應該留在單位便於加強思想改造。於是又讓他回到學校……。老揭證實說,是這個情況,他原來比我們高一班,回校後降到我們班,這家夥的俄語還不混亂,蘇籍教授提的問題,他都能正確回答,哪裏像瘋子。但是他對誰都是惡狠狠、氣鼓鼓的,後來發展到動不動就發脾氣、罵人,瘋癲癲地動手打人。學院裏有這麽一個瘋子,弄得大家都惶恐不安,這怎麽行?也不利於他的治病和思想改造。不久他的家人把他接走了。

老揭說,另一個也是外語係團總支書記,姓魏。並問東方泥,不知你記不記得。東方泥說,記得,大塊頭,壯壯的,也是比我們高一班。當年,外語係的同學住宿,都是高低班混編的,便於高班的同學幫助低班的同學。我和他住同一寢室。他又怎麽了?老揭說,他是特務。啊!東方泥驚訝極了,問道,鎮壓反革命運動時,我們學院抓了好幾個特務,押到洪山槍斃了,怎麽就沒有查出他也是特務呢?老揭說,他當時是團總支書記,積極分子,依靠對象,後來又是先進工作者、黨員、當了領導,也就沒有下功夫查他的老底子,就這麽混過來了。“文革”中,審查幹部,紅衛兵查了大量的敵偽檔案,才把他查出來。當把證據擺在他麵前時,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暗藏的特務,答應要詳細交待。正要收審,他自殺了。

大家議論到,這兩個人都是極左分子,假積極分子,容易迷惑人,才能受到當權的信任。一個是對別人馬列主義,對自己馬虎主義,在關鍵時刻,未能經受住考驗而瘋掉了;另一個受到當權的信任,入了黨,當了官,隱瞞了二十年,最終還是暴露了,他無法向組織交待,無法向同事、朋友交待,更無法向愛自己、信任自己的妻子、兒女交待,隻好以死來贖罪。

東方泥說:“曆史是無情的,也是公證的。”

離開武漢時,接待組到車站送行。季米特爾說:“阿爾巴尼亞油橄欖樹的子孫在中國找到了好婆家。我十分欣慰。”

女科技員說:“這是對我們科技人員最好的評價和鼓勵。”

第六站是上海。阿專家對林業科研單位作了詳細的考查、示範和解答問題。上海有關部門的接待組安排阿專家住在錦江飯店,利用休息時間,帶他們到上海飯店頂層參觀上海市容。上海是中國最大的商業城市,商品豐富,品種齊全。東方泥建義,若想買什麽東西,就在上海買。星期天接待組的人員陪他們到南京路,街上人山人海。兩位專家這才真正體會到人口大國的氛圍。

季米特爾向接待人員感慨地說:“The street was jam-packed with peop1e coming and going a11 the time.(街道被來往行人硬塞滿了。)

接待組工作人員說:“南京路是條著名的商業街,星期天來買東西的人多,這天南京路規定為步行街,不準汽車進來,否則會堵得水泄不通。(東方泥譯的英文是:Not even a drop of water cou1d trick1e  through——甚至連一滴水都通不過。”

季米特爾笑著說:“Yes,yes…”

好不容易擠進了專為外賓開的“友誼商店”。他們都買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

兩位專家於1972年早春二月到昆明,金秋十月回到北京。留下了許多寶貴的經驗,也流了許多汗水。

副部長、李處長陪他們參觀了故宮、遊覽了長城。遊覽期間他們仍三句話不離本行。季米特爾說:“中國的周總理、部長、副部長、各級領導幹部對發展油橄欖都十分重視。一路走來,我們發現你們有一批很好的科技隊伍,他們勤勞、虛心好學,對事業忠耿耿,那種獻身精神十分感人。油橄欖的事業今後一定會有一個很好的發展前途。”

李處長說:“知識分子是‘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這句話東方泥沒有翻給兩位專家聽,因為他們沒有吃過臭豆腐。而且他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副部長聽的。

副部長哈哈笑起來。

最後,由部長出麵宴請兩位專家,然後送別。

朱士林知道東方泥來到北京,住在新僑飯店,他從易縣到北京來辦事,特來到新僑飯店與東方泥相會。因李處長家在北京,晚上不住在新僑飯店,這張床正好讓朱士林睡,這種機會難得,他們倆聊了兩個晚上。

 

六、劉少奇近況怎樣了?

東方泥詢問道:“最近沒有聽到關於劉少奇的消息,以前在小報上還不時看到關於他的一些文章。”

(一)背後藏有殺機。

朱士林說:

據我所了解到的情況,就在最後一次毛主席派秘書接劉少奇到人民大會堂談話以後幾天,家裏被強行拆下了電話,斷絕了劉少奇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劉少奇從子女買回的小報中看到張春橋等人說自己吹棒電影《清宮秘史》,還自稱“紅色買辦”。劉少奇感到這是一個不尋常的信號,背後藏有殺機。3月28日當天就給毛主席寫信,駁斥張春橋等人在電影《清宮秘史》評價問題上的造謠誣蔑,以澄清事實真相:“我看過《清宮秘史》這個電影,記得是在毛主席處開會回來,在春耦齋看的。一起看的,有總理周恩來同誌,似乎還有胡喬木等人。看後就散了,我們都沒有講什麽。”“我根本沒有《清宮秘史》是愛國主義這種想法和看法,不可能……講這個話。”劉少奇要求中央進行調查。

4月1號,各大報紙一齊刊出戚本禹的文章《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評反動影片〈清宮秘史〉》。文章繼續散布劉少奇讚揚《清宮秘史》的謊言,同時攻擊劉少奇:“你就是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

劉少奇讀到這篇文章,極為憤慨。他把報紙狠狠一摔說:“這篇文章有許多假話。不符合事實,是栽贓!黨內鬥爭從來沒有這麽不嚴肅過。”

鬥爭愈演愈烈,對劉少奇的各種造謠誣陷的汙水傾盆潑去。

(二)劉少奇說,有人逼我當反革命,我問心無愧

劉少奇非常氣憤地說:“在我主持中央工作的幾十年裏,違反毛澤東思想的錯誤是有,但沒有反過。工作錯誤是有,但都是嚴格遵守黨的原則的,沒有搞過陰謀詭計,工作是大家一起做的,要我承擔責任,可以!但錯誤得自己去改。去年8月,我就不再過問中央工作,從那從後,錯誤仍在繼續;將來群眾鬥群眾的情況還要厲害,不改,後果更嚴重。責任不能再推到我身上。”

東方泥插話說:“後麵這幾句話倒是說準了。”

朱士林繼續說:

劉少奇對他的家人說:“有人要逼我當反革命,可我問心無愧地說,不論過去和現在,就是將來也永遠不反毛主席,永遠不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一個革命者,生為革命,死也永遠為共產主義事業,一心不變。”

(三)第一次批鬥劉少奇

1967年4月,在江青支持下,清華大學舉行了30萬人批鬥王光美大會。王光美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迫套上旗袍,戴著一長串用乒乓球串成的項鏈!

1967年4月6日,“造反派”(極左派和紅二代的紅衛兵,其他人進不了中南海)衝進劉家,對劉少奇進行了第一次揪鬥。7月18日,“造反派”把劉少奇和王光美揪到中南海的兩個食堂進行批鬥,同時進行抄家。鬥爭會後,劉少奇被押回前院(他的辦公室),王光美被押到後院。兩人被隔離看管。

1967年9月13日上午,王光美的三個子女被趕出中南海。下午最小的女兒劉瀟瀟還不滿6歲,也和老保姆一起被趕走。當天晚上,王光美正式被捕,關進北京秦城監獄,被定性為“美國特務”。

東方泥說:“這一點我就無法理解了。王光美原是輔仁大學本科生,學的是光學專業,後又讀研究生,當了助教。原打算去美國留學,學原子物理,學成回國搞建設。結果把她介紹到剛剛成立不久的北平軍事調處執行部中共代表團當翻譯。你我都是搞翻譯的,搞口譯工作哪那麽容易,特別是在軍事調處那種場合,說明王光美的英語相當好,而她卻不是外語係的研究生,這一點是很可貴的。在這期間,她認識了葉劍英等領導,他們那種一心為革命、為人民服務的崇高精神感染了她,她才奔赴延安,走上革命的道路。‘文革’中說她是‘美國特務’,根據在哪裏?她是中共代表團的英語翻譯,如果是‘美國特務’,難道還讓她當翻譯嗎?還讓她去延安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不僅是對王光美,我們這些學外語的,跟外國人有過接觸的人,都被認為是‘特務’,這就是極左分子幹的事。這種人隻會運動來了,靠誣陷、打擊、戕害別人,才得以撈個一官半職。真正幹事業卻是酒囊飯袋。”

朱士林說:“你說的那種人是小政治扒手,高層的是為了保官、升官。‘酒囊飯袋’隻會腫脖子(方:撐飯),成不了氣候。而高層的極左分子是政客,這些人幹了許多壞事,使黨的政策偏離正確的方向,破壞社會主義建設、破壞黨的聲譽。一些高幹、老百姓怨聲載道啊!”

朱士林繼續說劉少奇的事:

劉少奇在得知妻子和孩子都已被迫離家,隻剩下自己孑然一身之後,精神迫於崩潰。他有糖尿病,“造反派”卻故意停了藥,強迫他改變生活習慣,每天隻能睡兩三個小時,有時徹夜不眠。

劉少奇被打得腰伸不直了,打傷的腿一瘸一拐,手臂在戰爭中留下傷殘,此時一遭扭打舊病複發,頻頻顫抖,每天穿一件衣服要折騰一兩個小時;到飯廳吃飯,短短的30米距離竟要“走”50分鍾,甚至兩個小時。前後跟著的看守戰士誰也不敢上去扶一把。最後根本不能走了,隻能由工作人員把飯打回來吃。年近七旬,他滿口隻剩下七顆殘存的牙齒,嚼不動窩窩頭、粗飯,又長期患有胃病,加上經常吃剩菜餿飯,常拉肚子,手顫抖得不聽使喚,飯送不到嘴裏。由於植物神經紊亂,最後已經不能吞咽食物,隻靠鼻飼維持著快要枯竭的生命。

(四)給他留一口氣“接受審判”。

1968年夏,劉少奇發高燒,轉成肺炎引起多種並發症,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上麵得知後,通知醫生說:“現在快要開劉少奇的會了,不能讓他死掉,要讓他看到被開除出黨,要留個活靶子。”這才對劉少奇進行搶救,醫生提出監護、住院治療,被拒絕了;請求摘掉室內掛滿的標語口號,使病人減少精神刺激,又被拒絕了。隻是給他留一口氣“接受審判”。

1968年10月31日,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通過了“把劉少奇永遠開除出黨”的決議。可是在一段時間內不通知他本人,偏要等到11月24日劉少奇生日的那一天,才讓劉少奇知道。

當劉少奇得知這一消息後,立即氣憤得渾身顫抖,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哇哇”地嘔吐起來。長期積鬱心頭的悲憤和非人的折磨留給他的多種疾病,一起爆發了——血壓陡升到260/130毫米汞柱,體溫驟然高達40度c……”

聽到這裏,東方泥忍不住地插話說道:“怎麽這樣殘無人道!他是國家主席,中國的二把手,他對‘文革’中所犯錯誤的檢討,毛主席也是肯定過的,說‘尤其是第二部分寫得好’,幾次講話都是在保劉、鄧的,說‘不能怪他們。’現在怎麽弄成這等慘,即使是敵我矛盾也要給飯吃,也要給看病嘛!我們對俘虜還‘不許虐待’,‘不許打罵不許搜腰包’哩!……”

朱士林說:“不許搜腰包!?據說,幾個看守搜查了劉少奇的房間,命令劉少奇把皮帶解下來,劉少奇感到這是對他的汙辱,提出嚴厲的抗議,可是幾隻粗壯的手硬把劉少奇摁倒在地上,強行抽走了他的皮帶。劉少奇趴在床上,氣得渾身顫抖,半天爬不起來……人道主義是資產階級的世界觀,現在講的是階級鬥爭,手段越殘酷越革命。”

東方泥說:“人道主義在反封建製度的鬥爭中起過巨大的進步作用,社會主義社會也要講人的尊嚴。”

朱士林繼續說道:

林彪戰備的第一號命令下達後,要將劉少奇轉移到開封。走前,護士用棉簽蘸上紫藥水,在一張報紙上寫了幾個大字:“中央決定把你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劉少奇轉過臉不看。護士又把報紙拿到另一邊讓他看,他又把臉扭了過去。他的衛士長上前對著他的耳朵把報紙上的字念了一遍。劉少奇閉著眼,一言不發。

(五)劉少奇赤著身用被子一裹送往開封

1969年10月17日,晚上,劉少奇赤著身子用被子一裹放上擔架,被專機送往開封,被關押在過去國民黨政權“金城銀行”的金庫。

這個新牢房的小院四麵被三層高的樓房嚴嚴實實地包圍著,幾乎

終日不見陽光。小院四周的屋頂上,分別駕著4挺機關槍,兩個排的兵力守衛著小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到開封的第三天,淩晨劉少奇肺炎複發,咳血,高燒,是旅途顛簸、受了驚嚇引起。北京一同到來的老衛士長請求搶救。曹護士拿出北京帶來的治療肺炎的藥物,注射。黎明時分他入睡。上午,曹護士給他喂玉米糊糊,他不肯吃。曹護士抓住他的手輕輕搖晃著勸慰道:“哎,吃點東西呀……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他睜開了眼睛,看著曹護士的手,大約認出來了,是一起從北京來的。

第十一天,曹護士剛替病人擦洗完,就轉身去了對麵放藥的房間,卻在門口被人擋住:上級命令,北京帶來的藥不準再使用?曹護士空手反回,眼睛發紅。

第十六天,劉少奇的體溫到了四十度,昏迷,渾身抽搐。曹護士立即用吸痰器給他吸痰、輸液。病人十分聽話,主動配合治療。

第二十二天,特派員和駐軍首長命令醫護人員在天井院內緊急集合。特派員給大家傳達上級重要指示:北京來的人員全部撤回去!北京帶來的藥也全部帶回去。老衛士長俯下身去,在劉少奇耳邊輕輕告訴了要回北京……

第二十三天,劉少奇免強吃了小半碗玉米糊。下午又開始發燒。

第二十五天,劉少奇不能再進食。沒有藥,醫護人員做不了任何事。

(六)劉少奇熬盡體能而斷氣……

第二十七天,1969年11月12日,淩晨六時四十五分,劉少奇的心髒停止了跳動,終年71歲。死時,嘴鼻變形,白發有一尺多長。

劉少奇主席原衛士長李太和親手為劉少奇的遺體剪去亂發和胡須,並為遺體穿好衣服和鞋子,於當晚由開封的執行者將劉少奇的遺體抬上一輛嘎司69軍用吉普車。車身容不下劉少奇那高大的身軀,小腳和腿都露在外麵,就這樣被迅速地送到開封城東南的火化場。

當時為了保密,選定夜間火化,並且謊稱被火化的遺體是一“傳染病患者”。火葬場由軍人予以警戒和封鎖,隻留下了兩名火化工人。

“怕什麽?”東方泥插了一句。

朱士林說:“做賊心虛。火化手續由北京趕來的專案組人員辦理,登記申請人時冒用了“劉原”的名字,對死者則填寫了‘劉衛黃’這個劉少奇少年時曾經用過卻不為外界所知的名字。火化後,劉少奇的骨灰被放在一個普通的木質骨灰盒裏,由北京來的人交費放在開封火葬場骨灰存放室,第124號框格裏。他的遺物被警衛戰士當做“烈性傳染病患者”的衣物而焚燒了。

“這就是一個國家主席,中國的二把手的遭遇。”

東方泥說:“這哪有人權,連人性都沒有。”

朱士林說:“這還不是劉少奇一個人的事情,還涉及到他的妻子、子女,劉少奇、王光美專案組,有備案的人就多達百萬。別的不說,就說王光美,中共‘九大’之後,林彪曾下令判處王光美死刑,要‘立即執行’。判決書送到毛澤東手裏,他批了“刀下留人”四個字,算是保住王光美一命,但是王光美80歲的老母親,卻慘死獄中。

(七)劉少奇子女被允許探監見媽媽

1971年秋,林彪事件發生,這給在工廠勞動的劉亭亭帶來一線曙光。她寫信給毛澤東,希望能看到四年不見的父母,信如何能交到毛澤東手裏,他們想到了宋慶齡媽媽,便給宋慶齡寫信請她幫助。宋慶齡收到信後立刻將這封信連同自己的親筆信寄給了毛澤東。毛澤東批示:父親已死,可以見媽媽。

在宋慶齡的幫助下,孩子們終於獲準到監獄探望他們的母親王光美。悲喜交集的王光美聲音顫抖地說:“沒想到你們能活下來!”孩子們悄悄告訴母親:“宋媽媽最近還給我們回了信,送了雜誌和糖果,鼓勵我們好好學習。”王光美熱淚縱橫。

東方泥深沉地說:“‘文革’的曆史就是一部血淚史。‘文革’中一些名人、高級幹部和大量老百姓所遭遇的不幸,種種醜惡行徑,種種罪惡,有人會寫的。其子女會寫;從事黨史研究、曆史研究的人會寫;‘文革’的親曆者會寫;有冤情的人會寫;不給平反又無處申訴的人會寫……。這是為什麽?不幸的根源在哪裏?我們進行無產階級革命的目的是為了什麽?怎樣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農林部外事處的王處長,是具體負責組織接待阿專家工作的,特到新僑飯店來和東方泥聊了一陣。他說:“從各個接待單位反饋的情況來看,對你們這次的工作都表示滿意。特別是從頭到尾全程陪同的李處長,認為你為了完成這次口譯任務,下了很大的功夫,不容易。他向副部長提出,要把你借調出來,副部長已經同意了。我們現在很缺翻譯人才。明年初,我們要派一個農業專家組到阿爾巴尼亞去,準備派你去任翻譯。時間是一年。”東方泥說:“農業科技廣泛得很,又是個無底洞,我怎麽翻譯啊。”王處長說:“主要是幫助他們發展水稻。種水稻難道你沒有幹過?我們準備派最有經驗的農民去。幹吧!你作好思想準備。”

東方泥回到昆明,這個小家總算又團圓了。

東方泥回到昆明不久,一天馬驫突然來造訪了,興奮地、笑咪咪地告訴老東,他們夫婦一道調回昆明,他本人被安排在文化局下屬的一個單位,他愛人還是回原單位。

“啊!那太好囉!”東方泥也非常高興地說道,“你怎麽會被安排到文化局係統的呢?”

馬驫說:“我下放到蒙自縣的一個公社插隊以後,得知省文化局一位副局長也下放到這個公社來插隊。公社的領導請這位副局長抓一下農村的文藝活動,豐富農民的文化生活,也是一種很好的教育形式。”

“這位公社書記到是一位有遠見卓識的人。一位省文化局副局長,你讓他挑糞、挖地,隻能頂半個勞動力。你讓他抓一下群眾的文化活動,調動群的積極性,那就會大大提高公社整體的勞動生產力。”東方泥說。

馬驫說:“是這個理。副局長就把我也用上了,他說他看過我在《雲南日報》文藝副刊和文藝雜誌上發表的文藝作品,對我的名字有較深的印象。不是文章寫得好,而是因為我是四馬的關係吧!(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今天在這種場合遇見了,正是用得著的時候。我就邊勞動邊創作,寫了幾個花燈劇、獨幕劇、相聲、快板之類的東西,得到他的肯定。我們經常在一起切磋,雖然他原是砲派,我原是八派,卻很談得來。後來他調回昆明仍任省文化局副局長,不久把我也調上來了。”

“很好、很好。人啦,要有專長,要有儲備,總會有發揮作用的地方和時候。至於派性,你們當時的處境都一樣,又沒有原來的舊恨,是可以調和的。這個時候他抓的是人才,跟派無關。”

“我今天是來向你約稿的。”馬驫言歸正傳了,“局裏決定恢複文藝刊物的出版,特約你寫一篇散文,怎麽樣?”

“好,寫散文可以,寫生產第一線的工人。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這篇散文用在了“文革”後期複刊的文藝雜誌的第一期上,這是個很好的開頭。

1973年新年剛過,農林部商量借調東方泥的公函就到了。

廳團委書記佀姝有一天向東方泥說:“部裏要借調你的事,廳領導班子研究過了,力誌窅副主任不同意把你借調出去。他說,‘像東方泥這樣的人,借出去就回不來了。關於東方泥申請入黨的事,支部不是研究幾次了嗎?思想統一了就抓緊時間辦吧!’”隔了一會兒佀姝又笑笑說:“不想要的人送不出去;工作表現好的人,又焊死在一個地方,走不了。其實,這次出國對你是個最好的鍛煉機會。”

東方泥無不遺憾地說:“你說的倒也是……”

幹部處長皇不興找東方泥說:“部裏借調你的事,廳領導研究了,不同意你去,主要是怕把你放走了回不來。另外,現在正討論你入黨的事。據我了解,已經研究過好幾次了,都是因為你臨時有任務,出差去了,沒有及時討論,一直拖了下來。這一次還是先把你入黨的事情解決了再說,這對你一生來說更重要。”

不久,政治部黨支部討論,一致同意吸收東方泥為黨員。又根據‘吐故納新’的原則,選舉東方泥為黨支部宣傳委員。

這段時間,下放到新平縣插隊的良健祥幫公社建小型水電站,常到昆明來買材料,也順便到東方泥、馬驫家裏來談心、敘舊。老良這個人肯鑽研,他哪裏學過建水電站的技術,他看農村很需要小型水電站,就買書、找資料,自己搗鼓搗鼓,終於把小型水電站搞成了。那些設備、機器,都是他親自到昆明采購、運回去,又親自扛上山的,這種幹勁感動了農民、感動了縣領導。把他從公社調到縣上來,讓他負更大的責任,後來得知他愛人原是軍區某醫院的醫生,因劃線站隊的原因,把她下放到良健祥的老家福建當農民,而且降為三級工。縣領導認為這樣做不合適,縣醫院也需要人,遂把她從福建農村調到縣醫院,並恢複了原工資級別。算是落實了政策。

“老東,你現在回到218號信箱,上下的領導你都比較熟悉,你向廳領導反映一下,把良健祥調回來,這個人是個多麵手,工作又肯賣力氣,勤於鑽研,是個人才,他愛人又是醫生,也不難安排。”馬驫說。

“是,是,他跟我說過,他想回218號信箱。我正在想辦法,要看機會,看什麽地方需要他們這樣的人才。”

這個機會終於來了,218號信箱準備成立一個職工醫院,解決山區、林區、偏遠地區職工的大病、疑難病症的問題。

東方泥就找政治部主任臨偉英反映,良健祥想回到218號信箱。臨偉英本人倒沒有說什麽,隻是說有人反映他“文革”期間先是參加“捍總”,三大保皇總部垮了,他沒有參加什麽活動。但是捍總的人參加砲派以後,他暗中與他們有聯係,經常向他們通報八派的情況。

東方泥說:“這話是極左派公輸欣夫說的,這種人是社會機體的一小截盲腸,平時沒有什麽用處,還經常鬧點毛病,到盲腸炎穿孔了,引起腹膜炎就成問題了。如果僅憑他說的這一條,不是什麽大問題。就算他通報了八派的情況,也不見對八派有什麽損失,況且那個時候八派的活動都是公開的。我認為:第一、這個人是個多麵手,工作肯幹,廳裏的領導過去了解。他愛人是醫生,來我們係統也會發揮作用。這是工作的需要,不屬於拉關係走後門,安插性的;第二、他本人要求回來,如果同意了,把他們一家子都調回昆明,這對他們家來說是件大事,他會記得的,他不不會對關鍵領導人做什麽不利的事;第三、劃線站隊時,他倆口子都是挨整的,群眾裏有人對老良總是另眼相看,他愛人更是被整得慘。我看並沒有影響他們的情緒和工作。讓他們回來是落實政策,不管是哪一派,你是個人才,對社會主義建設能作出貢獻我就用。一個單位的領導應該有這種氣度和膽識。”

領導同意他回218號信箱,發函致縣委聯係商調,縣委同意了,一切都很順利。

老良回昆明以後,表示願意去廳屬招待所,廳領導認為也行。老東說,所長我認識,八派觀點,為人正直。又趕緊找到所長聯係,介紹良健祥的情況,所長也表示歡迎,很快他倆就上崗了,而且受到所長的器重。

老東向馬驫說:“你受砲老當重用,良健祥倆口子受八老當重用。說明八派砲派並非死對頭。形勢一變,人的利益點一變,人際關係也就變了。中央現在進行人事大調動,反對任人唯親、任人唯派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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