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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飄散的記憶》- 2.初進工廠,- 2A.偶然機遇

(2024-12-16 05:41:40) 下一個

2. 初進工廠

鍛煉、勞動、讀書,徒步旅遊與農村體驗。內容豐富,時而感覺似夢似幻,頗有收獲感,這是輕鬆自在忙碌又充實的一年。從1965年夏天到1966年夏天,在履曆表上應該是待業,但近乎完成了從學校走向社會的轉變,開始懂得一點人應該如何自強不息。看我一派無憂無慮的樣子,媽媽和姐姐越來越擔心我的出路,聽到她們在悄悄地議論:如何是好?一個偶然的機會,結束了我的這段尚有點留戀的自由時光。

2A. 偶然機遇

那時很少招工,也許是配合上山下鄉的需要而為之。但也有一些青黃不接的,憋不住要少量招幾個。在漫長的等待之後,工作的機會終於來了,應該是我的兩個姐姐都已經下鄉的原因。一次有人通知媽媽,讓我去銀行,說是信用社要招人。到了銀行行長的辦公室,麵無表情的行長問我會不會打算盤?我說稍微會一點,他即淺淺地笑了笑,拿過一張紙來讓我算一下。我一看,就有點發怵,滿滿的一張紙,所有數字都至少是上千萬的,心慌意亂地打了一遍,把合計數給他看。他拿出答案讓我自己對一下,相差不是一點點。他說:回去再練練吧。我在緊張中度過了十來分鍾就出來了,非常懊喪,覺得實在太不爭氣。回去向媽媽稟報,媽媽是認識和了解這個人的,她笑了笑說,他大概已經有人了。我聽後還沒有悟出其中有什麽奧妙,但這個工作我本來不喜歡,也就釋然了。不多久小組長叫我去居委會,居委會主任跟我說是招撐木排的,要吃住在木排上,我拿不定主意,要和家裏商量一下。家裏都人極力反對,說太危險了,夜裏一翻身保不定就掉河裏了,即使會遊泳,一旦罩在木排底下還有命嗎?我隻好向居委會表示遺憾,主任說不要緊,以後再等機會吧。我於是滿懷希望愉快地回家去。

但老長一段時間,再沒有等到招工的通知,一切都靜默了。恰好我大姐從下放的農村回鎮上,去鎮政府辦點事。問起我的工作,他們說,居委會的人反映,你的這個弟弟不好伺候,這也不願意去,那也不願意去,他們以後再不給他分配工作了。姐姐忙向他們解釋,以前要上木排實在是太危險了。他們說現在化肥廠需要幾個運煤工,你弟弟願不願意去?我不知道運煤工究竟是個什麽工作,但當時正在建造的化肥廠是縣裏技術最先進,投資最大的工廠,所以先答應下來。

1966年6月,拿著鎮政府的介紹信,我興衝衝地到化肥廠的廠長辦公室去,辦公室主任隨即領我去見一個長著鷹勾鼻的瘦老頭,是財務供銷科長。他一見我就說,哎呀!你不行,太小了。我的臉馬上紅了說,我不小,十七了,你們有什麽活我肯定幹得了。見我們要爭執的樣子,那個辦公室主任打圓場說,先留下試試吧。於是供銷科長一邊念叨著你太小了,太小了,一邊帶我去了倉庫。以後有好幾次,那個滿臉笑容的辦公室主任見我就會打趣說:我不小了,讓我很不好意思。其實,若沒有他,我也許真的被拒了。

辦化肥廠是當時縣裏最重要的事,縣政府砸鍋賣鐵也要幹。據說投資是三百萬,年產三千頓合成氨,最終的產品碳化氨水能有約二萬多噸,折合硫酸銨也有一萬多噸,這對一個農業縣來說是件舉足輕重的大事。當時化肥還很少,按農民的說法就像炒菜撒味精一樣,稍微撒一點,讓莊稼嚐嚐味道。但施化肥後增產的效果很好,當時說一斤化肥可以增產一斤糧食,我們縣約有30萬農村人口,滿打滿算每個農村人口可以增產近百斤糧食。應該可以讓農民吃飽肚子。即使到不了那麽多,也可以改善不少。那時縣計委主任天天蹲在化肥廠,督辦各種物資的調度,縣委書記也隔三岔五地來看看,什麽時候能夠生產化肥?了解到這些,我覺得此行不虛,不管幹什麽,都有點實實在在的意義。

我去的是煤倉庫,當天上午又分來了一位個頭矮小的老小夥子。我看他還不如我壯實,不知道那位科長是怎麽想的。我們幹了點零活,又在四處逛了逛。廠區的設備、管道等都已安裝完畢,正在油漆。但路上還有好些大坑,坑裏埋著吊裝設備時作地錨用的枕木,安裝公司的起重工正在把它們挖起來回收利用。到處都有人跑來跑去,應該是準備開工了。後來知道,包括廠長在內的技術人員都是從就近地區的兩家中型化肥廠調來的,工人都是從縣裏各工廠、學校、機關、商店、供銷社等所有國營單位挑來的黨員、積極分子和大中專畢業生,大部分經過幾個月的培訓,剛集中到廠裏。

第二天,倉庫來了兩個比我大些的社會青年,一個是女的。下午又來了二名複員軍人,我們都歸煤倉庫的管理員領導。首先要幹的工作是將大小不均的塊狀無煙煤敲成五六厘米大的小塊,將碎屑篩去,運到煤焦棚去備用。我不久前當過泥水小工,還在義務勞動挖塘和農忙勞動時經受過一些鍛煉,覺得負擔不算太重。二位複員軍人在部隊都是技術兵,一個是開推土機的,另一個好像是搞爆破的,二人都是五好戰士、黨員、班長,現在幹這個活都有點情緒,尤其是當穿著大皮鞋和嶄新工作服的造氣工出現在我們麵前,很神氣地要我們必須非常認真地選煤塊,不能有半點碎屑的時候,讓他們更覺得憋屈:在部隊是英雄,到這裏是狗熊。另一個姓陸的男青年好像原來是幹文職的,但比較積極,瘦老頭似的老蔡雖然矮小,但脫去外衣後露出兩隻粗壯的胳膊,力氣還不錯。

剛進入七月,天暴熱起來。汗水把衣服都濕透了,沾上煤粉,臉和雙臂弄得烏黑。兩個當過兵的顯然不能適應這樣的工作,幹了一陣就到樹蔭下去侃他們在部隊時的趣事。每天有15噸的指標,剩下我們幾個很努力地幹著,但還是不容易達到。

回到家,家裏人看我混身黑乎乎的像煤礦工人的樣子,趕緊打來水洗臉,泡了鹹菜湯補充鹽分。見我胃口還不錯,都放心了。鼓勵我要堅持下去,努力勝任這份工作。我的老祖母那時已七十幾歲了,她是藥店老板的女兒,嫁給爺爺後成了醬園的老板娘,這時也讚成我堅持幹下去,讓我很意外。以為在這個時候,我的家庭已經全部真誠地接受了社會主義改造,開始無產階級化和勞動化。

漫長的歲月一晃而過,有了經曆後我方才知曉:十六七歲正是最活潑也是思想和體魄最易於塑造的時期,意識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漸漸的堅硬起來,以致難於改變。想起當年祖母對我的支持,依然有點感動。但我終於明白,其實她娘家經營的中藥炮製和夫家醬油、醋、腐乳的釀造都是手工勞動,經營者都需要尊重勞動、尊重技藝、尊重師傅才會將產品做好。我的父輩和以前的小老板們都到別人的店裏學生意,以免脫離實際養尊處優,所以也能懂得年輕人需要從底層做起。看來如何看待勞動,並不隻取決於是否曾經擁有財富。

大約過了半個月,幹焦棚堆滿了我們篩揀的塊煤,這段帶有甄別性的勞動也告一段落。下午聚在倉庫開會,鷹勾鼻的財務供銷科長也來了,二位複員軍人挨了他的批評,或許是看到他穿著染過色的舊軍裝,肩膀上還有兩個係肩章的孔,二人都沒吭聲。接著就宣布我們的正式工作,二位複員軍人和姓陸的男青年給三班製的造氣工段送煤,每人跟一個班。女青年小範在倉庫記賬,先去財務室接受指導。我和老蔡留在煤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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