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在哀牢山小縣城醫院工作時,某天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外婆笑眯眯地對我說:“我死了。”
早上醒來,我與醫院的同事一起早餐,說起了夜裏我做的“外婆死了”的夢,覺得奇怪,因為家裏才來信說外婆身體硬朗,生活能自理,還常常要指揮管理家務事,盡管她已經96歲高齡了。
那年代,我與上海家裏的聯係方式隻有書信,一封信從上海寄到哀牢山小城大約要7-8天。就在“外婆死了”的夢後7-8天,我收到媽媽來信,告訴我外婆死了,就像蠟燭燃盡,滅了。
閱信後,我頓時哭了起來,同事們關心地問我發生了什麽?我告訴他們媽媽來信說外婆死了。同事們即刻驚呼起來:“就是那天,你說過你做了你外婆死了的夢,難道那夢裏的外婆是靈魂再現嗎?夢究竟是怎麽回事呀!”
我的這個夢曾在小醫院裏引起一波漣漪,當時人們普遍的認為這個夢是“魂的出遊,是亡者的托言”。
這個夢是導致我癡迷於夢的探索的原因之一,我想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夢?
踏入心理學界後,我知道我們每天做夢,通常我們隻知道那些醒後記得的夢。而那些“應驗”的夢,人們更是津津樂道。心理學將這種現象稱之為“預感夢”(Precognitive Dream),即在夢中夢見一個尚未發生的事件,而這個事件後來真的在現實中發生了。這種夢,貫穿古今中外的文化、宗教、甚至曆史記載。
但我不認為我的這個夢是預感夢,因為時間上不是先後,好像是同時性的,應該歸類於“共時性夢”。
另一種說法是:夢境和現實的巧合可能純屬偶然。因為這件事對我有著深刻的情感意義,所以我的大腦會賦予它特殊的解釋。這種現象在心理學中被稱為“意義模式識別”(Pattern recognition for meaning)。
課本裏的各種解說沒能回答我的“為什麽”。
閱讀心理學家卡爾·古斯塔夫·榮格(Carl Gustav Jung)的自傳時,有一段話吸引了我。榮格提到他自己的一次奇異的夢境:
有一天晚上,他剛剛睡著了卻不知怎地心裏一驚,醒了過來。他感到他是被一種不那麽劇烈的疼痛弄醒了,仿佛某種東西敲了一下他的前額,然後又敲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第二天,他接到一份電報,說他的一位病人已經自殺了。病人是開槍自殺的,那顆子彈穿過前額後便留在了後腦勺裏沒有射穿出來。
榮格的夢與我的外婆之夢不是有著某種異曲同工之妙嗎?
榮格解釋是:世界上有些事件並非因果關聯,而是意義上的同步。這種“共時性”正是無意識世界向我們顯現意義的一種方式。
榮格曾用島嶼作個比方,露出水麵的那些小島是人能感知到的意識;由於潮來潮去而顯露出來的水下部分是個人無意識;而島嶼的最底層是作為基地的海床,那就是我們的集體無意識。
意識的層麵
心理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說,夢是無意識的顯現。 他在《夢的解析》一書中還寫道:
一位男士的孩子死了,他在置放他孩子的屍體四周點燃蠟燭,請了一位老頭看顧死屍,且在那裏低聲禱告。那位男士睡了數小時後,夢見他孩子站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低聲地責怪他:“難道你不知道我被燒著嗎?” 那男士驚醒過來,發現隔壁房正燃著耀目的火焰。他衝過去一看,發現那位守候的老先生睡著了,而一枝點燃著的蠟燭掉下來了,把四周圍著的布料和他深愛的孩子的一條手臂給燒著了。
弗洛伊德所描述的也是“共時性夢”呀!
近年來,量子力學盛行。榮格、弗洛伊德和我的夢不是很類似量子糾纏嗎?
量子糾纏是量子力學中的一種現象,指兩個或多個粒子在特定條件下,它們的狀態會相互關聯,無論相距多遠,對其中一個粒子的測量都會在同一瞬間影響另一個粒子的狀態。
我外婆在上海去世,同一時刻,我在哀牢山裏做夢時感知到了。榮格病人自殺,榮格在自己家裏睡覺時夢到了。弗洛伊德描述的男士在自己房間睡覺,夢見兒子的死屍被燒著了。這種沒有空間距離限製的關聯難道是量子糾纏嗎?
物理學家聽到我的解說後覺得沒有道理。他們認為,從量子糾纏的科學定義來看,這種夢沒有物理糾纏的證據,我和外婆之間沒有明確的物理機製(如量子態的共享)來形成糾纏。
於是乎,這是一類無解之夢。
如果我偏向心理學,我可以將其理解為無意識對信息的整合與警示;如果我相信精神層麵的連接,它可以是一種“靈魂共鳴”或“時間之外的對話”;如果我相信宗教,那是神靈的啟示;如果我沉迷於哲學係統,那夢是跨界傳遞信息的一種工具。
這些道理我都信。
隻是,我仍然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共時性夢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