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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哀牢山(二十三)

(2025-06-20 22:57:04) 下一個

晚飯後,我們幾個知青醫護人員在食堂裏聊天。窗外是雲霧妖嬈的哀牢山,幾近暮色。天空中橙紅色的霞光射入昏暗破舊的木頭平房,給小食堂增添了幾分陽氣。

“說發明的夜班呀?我們不是貓頭鷹,為什麽晚上不讓我們睡覺,而要上班?太沒人性了吧?”有人大聲抱怨。

“上夜班到三、四點鍾,常常困得睜不開眼睛,實在難受。”我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大醫生走到食堂門口,用手指著我,“你,過來!”

“我?”我驚訝地問。

“就是你!”大醫生嚴肅地對我招了一下手。

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起身走到大醫生麵前。

“今天你上夜班,是嗎?”沒有等我回答,大醫生接著說:“今夜你一分鍾也不能睡,給我盯著一號病房3號床的那個男孩子,看看他有什麽動靜。”

我聽到大醫生這麽說,滿肚子的不高興,“我又不是貓頭鷹,怎麽能一夜不閉眼呀?”

大醫生根本不理會我說什麽,繼續說道:“如果這個男孩晚上起來,你就跟著他,但不要說話,不要驚動他,隻要詳細觀察他的所有動作和去向,任何活動都要認真記錄下來。千萬不要打攪他,不要影響他。你的任務就是仔細觀察,並給我詳細記錄。”

“他去上廁所,我也跟去?”

“別傻鬧!這個病例你一定會感興趣,所以我特地安排在你上夜班的這個星期收他住院。要知道這個男孩可是縣裏大官兒的孩子,好好給我記錄病情。”

“你能透露一下這個男孩是什麽病嗎?”我十分好奇地問大醫生。

“夢遊症。”

“啊?什麽是夢遊症呀?沒聽說過。”

“好好給我做記錄,我會告訴你的。”大醫生詭異一笑,離開了食堂。

我已經沒有興趣繼續參合夥伴們的聊天,趕緊回家睡一會兒,因為今夜不能入眠。

1號病房3號床正對著護士辦公室裏中間的那張桌子,也就是說,隻要不關門,坐在護士辦公室裏就能看到1號病房3號床上病人的一舉一動。原來這個大醫生還挺會安排的。

那一夜,我把大卷的醫用棉花拉下一點一點做了很多小棉球,也把一大匹的紗布剪小片後疊了很多小紗布。病房裏輸液的病人很早就輸液完畢睡覺了,整個病區很安靜。3號床的男孩一夜睡到天亮,一點動靜也沒有,而且沒有起床上廁所。

交班記錄沒什麽可以寫的,一切平安無事。

連續三個晚上,3號床的男孩都睡得安穩。

第四天早上,我交班前見到那位大醫生,他還沒開口,我就有氣無力地對他說:“這三個晚上,我都用血管鉗拉著眼皮,一眼都沒閉。那縣衙門當官者的小子一夜睡到天亮,根本沒有動靜。他腦子裏有什麽夢遊,那我就不知道了。”

“嗯,這樣呀,那今天就讓他出院吧。”大醫生似乎很失望,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離開了。

“喂,你還沒有告訴我什麽是夢遊症呢?”

“你以後自己去鼓搗吧,我也不知道。”大醫生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後來我多次追問大醫生,究竟什麽是夢遊症?他回答不了,隻知道有人在夢中會做些事,比如在房間裏轉圈兒,或是把門打開,又關好,等等,然後睡下,醒後什麽也不記得。這些情境就是那男孩的父母所說的。看來大醫生確實不知道更多的內容。

十幾年後,我有機會在心理學的書堆裏“鼓搗”夢遊症。我知道了夢遊是指人在睡眠狀態下起來四處走動。夢遊在兒童中比成人中更常見。通常在十幾歲前會自行停止。偶爾出現夢遊通常不是嚴重問題,不需要治療。但如果經常夢遊,則可能意味著有潛在睡眠障礙。

後來我到加拿大工作,有個朋友給了我一本書,《Sleep》(睡眠)。這本書沒有公開發表,隻印了幾十本送給親友。書的作者是一位銀行高管,他根據親身獲得的經驗寫了這本關於夢遊症的驚悚之作,主要講一個未成年女孩夢遊殺人的故事。故事中提及的加拿大的醫療服務和政府的兒童監管措施描述的非常專業。



這本書又讓我回想起哀牢山裏的大醫生讓我鼓搗夢遊症的話語。

這一鼓搗,我發現了加拿大的駭人聽聞的夢遊症案例。

1987年5月24日的清晨,肯尼思·帕克斯 (Kenneth Parks) 從安大略省皮克林 (Pickering) 驅車20公裏來到位於安大略省斯卡伯勒 (Scarborough) 的他嶽父母家。他用他們之前給他的鑰匙進入了他們的房子,用卸輪胎鐵棒將他的嶽母打死。然後轉向他的嶽父,試圖掐死他,但沒有成功。

渾身是血的帕克斯回到車裏,徑直開到附近的警察局,對警察說:“我想我剛剛殺了兩個人。”

在審判中,帕克斯辯稱他是自動行為,即無需有意識的思考或控製而發生的動作或行為, 所以不需承擔刑事責任。

一名醫生為他辯護,確定被告在事發時正在夢遊,並且他患有睡眠障礙,而不是神經、精神或其他疾病。

五名神經學專家也證實,事發時他正在夢遊。

最後,陪審團宣判帕克斯無罪。

法院判帕克斯無罪釋放。

哀牢山男孩的夢遊症開啟了我對夢遊症的好奇,而帕克斯的夢遊殺人案將我拽入探究夢的奧秘的深淵。

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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