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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北京頑主吧的舊文

(2024-08-07 23:54:33) 下一個

萬物生長——1974(1)

 

 

 

春遊頤和園

(在北京頑主吧的舊帖子)

 

 

 

山楂樹、深深的海洋、哎呦媽媽這些歌都出自一本文革前“世界民歌二百首”裏,可以說這可是當時的搶手貨。

我們幾個同學經常聚在物資部梁小亮家,他拉手風琴,我們就合唱,有時梁小亮姐姐小璞和她的一個女同學也湊過來,彈著吉它,還對唱、輪唱什麽的。那時候男女界限比較嚴重,平時在學校裏男女生是不說話的,隻有在家裏一起唱歌聊天,那種快樂後來知道叫荷爾蒙。有一次大家從下午唱到太陽落山,誰也不想去開燈,就這麽坐在黑暗中聽梁小亮拉手風琴,一個女孩隨手彈著吉它,好像音樂把大家的魂都飄走了。忽然小璞提議說,星期天咱們去頤和園玩吧。

我回了家認真準備好要穿的行頭:擦亮了皮鞋、把豆色翻領夾克洗幹淨疊好放在枕頭下壓平,的確涼褲子黃呢帽,還有一付白邊平光鏡,26鳳凰輕便打足氣,當然軍挎裏還藏了一把自製刮刀。我的點零用錢大概78塊的樣子,這在當年的學生中已經算很有錢的了,這是我平時負責家裏買菜等生活費克扣下來的,比如去賣5毛錢的餡兒隻買4毛,一斤醬油打8兩,加上每月家裏每個孩子發2塊錢的零用,我弟弟的零用錢由我替他存著,最後也就咪了。

星期天一大早,我們在物資部大院北門口集合,相互一瞧,個個人五人六,梁小亮一身舊軍裝洗得一塵不染,背著那台黑色鸚鵡琴,他那輛飛鴿26全鏈套車座拔的高高的;白胖子騎著錳鋼車戴著他爸的一副水晶墨鏡跟個算命先生是的;最像頑主的朱堅,這位我們班的團支書,高高的墊肩把藍製服撐得有棱有角,白邊懶漢鞋、白布手套,軍帽右斜,鼓鼓囊囊的挎包裏據說除了水果罐頭還有一把鏈子鎖。

我們抽著煙有一搭無一搭的胡扯,小璞和兩個女孩騎著車姍姍來遲——內副打扮!我們幾個心說這招蜂引蝶的,去頤和園不打個頭破血流都難!簡單說,她們一水兒帶肩絆兒人字紋軍裝,一水兒無縫鋼管兒的頭型,一水兒的黑邊懶漢鞋,還背把吉它,笑嘻嘻的。

白胖子笑眯了眼,結結巴巴的和我們稱之為“小披肩”的姐姐獻媚,我替你背吉他吧。“小披肩”笑,說胖子邊兒涼快去。我們大笑!喊聲走吧搖起轉鈴呼嘯上路,在我們的笑聲中,一片陰雲隱隱的預示著我們頤和園春遊的不祥。

 

 

頤和園,據說是老佛爺200多年前挪用大清海軍軍費為自己修的一座後花園,是專供皇帝大臣和妃子宮女們在裏麵胡鬧的地方。解放以後歸了勞動人民,成了“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所在,在那裏開班會學雷鋒扶老攜幼唱革命歌曲健康成長。文革後,那裏又成“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們隔三差五拔份的地方,說白了我們就是不想在那裏成長,想在那裏胡鬧。從動物園往西,早上不到八點,路上東一夥西一夥半大小子和丫頭片子有如過江之鯽,紛紛湧往頤和園。

“哎呦媽媽你可不要生氣,哎呦媽媽你可不要生氣……”忽然後麵一夥人騎車接唱“年輕人就是這樣——沒出息!”那幫人浪笑而過!好一會兒,朱堅批評說,也特麽不敢唱原詞,麵!其實我們也不敢大聲唱出來“年輕人就是這樣——相愛。”因為愛這個字眼兒,在當時是個流氓詞。

我們到了頤和園東門口,一眼望去嗚泱泱的全是我們這樣的,見不到幾個真正遊客。文革內會兒家家難保人人自
危,誰有心去逛公園啊,也就我們這些不安分的學生、社會上遊手好閑的混混,到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來撒撒野、挑挑事兒。門票一毛錢一張,見小璞要掏錢,我就搶了先做東。小璞衝我一笑,我暗暗得意。存了車,我們大聲嗬呼著、左右護衛著小姐姐們擠進了頤和園。

 

 

進了頤和園,大家直奔十七孔橋,路過銅牛像,一窩蜂的衝上去有抱牛頭有拽牛尾的嬉笑拍照,那牛要不是銅鑄的,早讓我們給拆了。小璞拿出照相機——蘇聯基輔135那種後開蓋裝片,鏡頭一拉一擰,小鋼炮似的,純牛皮套閃閃發亮。幾個小姐姐個個撓首弄姿,又是紗巾又是墨鏡,把我們看的心就慌起來!怕什麽就來什麽,幾個小子嬉皮笑臉地走過,眼神兒和表情分明是一幅輕薄樣。我暗暗祈禱隻要他們不過分,咱就不必多事。就在他們快走過去時,有人冒出一句:“臭圈子!”我的心一涼!

果然,正在拍照的朱堅放下相機,陰沉著臉喝一聲:“站住!”

那幾個小子晃晃悠悠的站住,並轉過了身,一個個充滿挑釁的樣。

朱堅覺得要平時忍了就算了,可現在有女孩在場,丟不起這個份,於是準備挑起這場衝突。梁小亮下意識地把手風琴、吉它往白胖子身邊推過去,意思就是動起手來你帶上這些裝備護著女孩先撤。我剛想插上前說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化解危機,冷不防小披肩淡淡的冒出一句:“小痞子,你丫活膩了吧。”

我眼睛一黑,這不拱火嗎?!

雙方漸漸逼近時,對方有人突然衝我喊“嘿!是不是藍藍啊?”我一愣,那小子又試探一句“王淳你認識吧?我永安路的小富農兒。”我點點頭。“我住王淳他們家樓下,咱見過呀,你在他家不是住過一星期嗎?”

我好像是想起來了,王淳是我媽老戰友的孩子,比我高兩年級,在永安路那一片大小也算個頑主,有一次跟洪茂溝的一幫小子打架,我還專門搬過王淳的兵,那小子是王淳的一個催。“我操!是你丫的,”我笑了,“沒認出來,王淳現在幹嘛呢?”

話到這個份兒上架是打不起來了。我推開氣勢洶洶的朱堅,小富農兒推開那邊的一個青皮,我倆站在中間握手,互相打聽人,又張羅地把雙方介紹了一番,大家臉上都掛上了笑容,互相遞煙聊起來。

虛驚一場。

和小富農兒他們分手後,我們就奔了十七孔橋。大家心情愉快,回憶著剛才劍拔弩張時每人的表現,有說有笑,小璞誇張的說“看不出來藍藍交際還挺廣啊。”我感到她在意我了很是受用。我們都覺得經過剛才一役,猶如撥開烏雲見太陽,那頤和園就是我們的地盤兒,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可誰都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危險氣息悄悄地彌漫上來,那才是一場真正的血腥格鬥,而且離我們愈來愈近。

 

 

在十七孔橋上,那幾個女孩子更是肆無忌憚的猖狂起來,在照相機前擺起各種流氓姿勢,擱現在看也就是些扭捏作態的小pose。看的白胖子小臉兒紅彤彤的,我也有點不那個。但憑良心說,女孩子的笑聲和散發出的青春氣息還是有點讓我們這些半大小子春心萌動。我們沒有合影,他們沒暗示,我們也不敢提,大概這是男女關係的底線。不過我預感小璞說不定會叫我和她合個影,我還在心裏琢磨反對的理由呢。

橋那頭過來一撥看起來比我們大些的孩子,大概是聽這邊浪聲笑語的過來照照。走近有人叫“小璞”,她就走了過去。遠遠的看見她和那幾個聊得挺近乎,讓我很是運氣!不一會兒,她帶著那幾個人走來介紹說是外交部的,於是大夥又成了一家人。但我沒理那個和小璞挺熟的叫什麽“和平”的,估計他也看我不順眼。不過在幾個小時後我們就並肩戰鬥了,這是後話。

“和平”那幫人足足在我們這蘑菇了好一會兒,才嘻嘻哈哈的和我們分手,並且非要借走那把吉他,說以後還。我當然明白這是想“喇”,瞧丫那操行!

我們過了十七孔橋,遊逛到萬壽山下的長廊,這裏人漸漸多了起來。一路上不斷遇上各種打扮的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女,這在當時中國一片灰藍保守的裝束中,就如進了一個大秀場:大蓋帽、布拉吉、西裝領帶、高統皮靴,還有畫黑眼圈、塗口紅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目瞪口呆!頤和園成了當時名副其實的時尚之地!同時這種被稱為追求資產階級腐朽生活方式、奇裝異服流氓習氣的作派正是無產階級專政打擊的對象。冒著隨時有被無產階級專政鐵拳重擊的危險在這裏胡鬧,應該說是表達了那個時代年輕人的一種反抗心理,和追求美的天性。人來人往中,那一張張凸著青春痘的臉上寫滿了放蕩不羈的神情,而一雙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裏閃爍著的是挑釁的目光,似乎人人身上都帶著電,稍不留神的對視、相撞,都可能惹出麻煩,就連空氣中都散發著一種咄咄逼人的危險,也隱隱令人產生恐怖的心理!

 

 

接前天寫。事情是這樣開始的:

樹林裏一幫人在拉手風琴,還不斷有人高聲怪叫:好——
梁小亮忍不住非要過去?一眼,人家一幫人也沒反對,還是自顧自的拍手叫好。我們圍著聽了一會兒,悄悄諷刺說這跟拉風是的叫個蛋好啊,便哄一聲想轉身走人,可這聲“噢”一出口,連我們自己都聽著不厚道,擺明了是叫茬兒啊。

果不然,琴聲一停那幫人刷的眼睛全看著我們,拉琴的大哥開口了:“盤一道是吧?”小亮很有把握走出來,“是啊,馬刀曲怎麽樣?”說著他卸下肩上背的手風琴,掛在胸前,兩手還活動活動,接著在鍵盤上快速彈出一串音階:“那我先來。”沒等人家回話,左手拉開風箱右手在鍵盤上開始快速跳動,這可是個專業入門的曲子,完全碾壓了剛才對手的水平。我們幾個搖頭晃腦,嘴裏還隨著琴聲快速哼哼著。那幾個家夥還真被鎮住,大概也沒想到遇上對手了。我一看心想咱宜將剩勇追窮寇吧,僅著我那點樂理常識白貨起來“小和弦漂亮!……切分音給勁!……下滑音留索呀!”白胖子添油加醋地誇小亮說“要不是文革丫早考到中央音樂學院去了,還能在這賣藝!”

小亮最後一個結束音符我估摸他心裏早設計好了:用力一收風箱,快速按上搭扣,肩一卸,把琴背到身後,轉身就走,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這就走?別介啊。”對方拉琴的小子站了起來,“瞧不起哥們兒吧。”小亮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行,你拉什麽?”那小子轉頭向另一個坐在一邊的人催促著:“哥們兒上吧!”就把琴交給了那人。原來還有高手。不過好歹我們也算贏了第一道,興奮的女孩們笑個不停。

那人一出手我們就聽出他拉得是“快樂波爾卡”,不足為懼!可小亮一幅凝神靜聽的樣子,我猜那家夥拉的也不賴。他們也有一個人吹上了:“傻逼了吧!我們這哥們兒那是當年音樂學院開除了,為什麽?老師教不了都!”

朱堅馬上反擊:“玩兒去!是氣
的老師教不了吧!”

“孫子!會說人話嗎?!”

“瞧你那德行和你說的著人話嗎?”

“草!花了你丫的,,,”

“花了你丫的!”朱堅立刻陰沉下臉,大吼一聲,特別強調那個“你”字。

話頂話到這時候,雙方火氣開始升級!那個拉琴的竟然堅持拉完最後一個音,也是一套快速扣上搭扣卸下琴的路數:“怎麽著,茬琴還是茬架?!”這話一出口,雙方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哪方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一場血雨腥風!但現在還有一絲挽回的餘地,就是那半句——茬琴。隻不過雙方都要麵子,誰也不想先認栽。要是扛過去了,雙方不再挑釁,可能也就過去了。

 

 

誰知道事情又壞在了那幾個女孩身上!

“那彈琴的是手還是脯啊?”小璞冷不丁冒出一句。

大家猝不及防,也沒聽懂這話的意思。隻有小亮笑了,我見拉琴那小子臉紅了,又由紅變白!似乎我也一下明白了,小璞意思是說他彈琴的指法拖泥帶水,好像五根手指粘在一起,不過這話說得有點損。

“臭圈子,你丫閉嘴!”拉琴的小子終於忍不住了,惡狠狠劍指小璞。

“說誰呢你?!”朱堅往前站一步擋在她身前,也劍指那小子,“你丫老實點!”

“回去練練輪指吧,臭大糞。”小披肩嬌笑著煽風點火說。

本來可以大事化小,可這幾個女的幾次三番的非要挑事兒,我心裏就不太高興了,而且對方有六、七個人個個瞪起眼睛,罵罵咧咧,戰事一觸即發!

“等等!”拉琴那小子喊了一聲,“鬧歸鬧可都別碰了樂器!”於是雙方都把樂器傳遞到各自身後遠遠的放好。“還有——”他又指著小披肩她們,“這幾個滿嘴噴糞的圈子,滾遠點!”嘿,到還挺仗義!

“你們哪兒的?”朱堅大聲問。我心說這都命在旦夕了,還特麽通什麽名報什麽姓啊,誰知這是朱堅一計!就在那拉琴小子剛回說“我是和平裏老廖……”話音未落,朱堅的挎包已經輪了上去!

什麽叫先下手為強啊?連家夥都來不及掏就幹上了!我們發聲喊“打的就是你和平裏……”蜂擁而上!我們是堅決貫徹林總“在戰場上敵情瞬變,要敢於打亂仗,猛衝猛打猛追!”的三猛戰術。果然,和平裏老廖頭中一彈,哎呦一聲打了一個晃,差點跌倒。聽聲音朱堅挎包裏的罐頭瓶子嘩地碎了,他不停的掄圓了砸向其他幾人,我好像看見人群頭頂上不時飛濺著的罐頭水果的碎塊。說實話,當時我還比較清醒,雖然動起手來了,但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敢輕易掏出挎包裏的刀子,我深知,如果此時雙方刀一出鞘,後果將不堪設想,肯定會有人躺下才算完。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接著說。

通常打群架有三個層次,最初是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直到掄王八拳以一方抱頭鼠竄或認栽為止,外帶點輕傷如流鼻血、烏眼兒青;即使有家夥能不用就不用,大家心裏是有條底線的,即以言語、拳腳爭個輸贏出口氣就算了。倘有哪方遇上個二愣子、暴脾氣掄上了板兒磚掏出了家夥,要是光嚇唬一下,雙方各找個台階下台,揚言你等著走著瞧,也還算是第一層次裏的;可要有一方壓不住火,底線一破,這群架的性質就升級到第二個層次,那就非見血不可了。即使如此,出刀下手也還是帶講究的,目的是打擊對方有生戰鬥力,而不是殺人。比如板兒磚專拍頭頂,一來長自己氣勢滅對手威風,二來砸暈對方令其喪失鬥誌,三來就是一般不會出人命最多就是個腦震蕩;再比如彈簧鎖、板兒帶之類的也是專往戴著棉帽子的頭上招呼,或者往前胸後背上猛掄;至於刀子,則專劃手臂紮屁股,功效同上。事情如果控製在這個層麵上,即便出了事傷了人,被警察公安抓著,也不過是流氓滋事、打架鬥毆的罪名,教育一頓關幾天,最多是個勞教。當然在瞬息萬變的交手中不可能百步穿楊,失手傷人甚至死人的事常有,那就看個人的造化了。要說這第三層,那就是雙方都起了必殺之念,狹路相逢,刀子土槍出手就衝著要命的地方去,決不含糊!例如小混蛋之死、西直門追殺小四兒、農二師命案,樁樁要命,結果就是判大刑蹲大獄甚至吃槍子兒。

我們這種根紅苗壯愣裝流氓的主兒,頂多是在學校或居住地惹事生非起哄架秧,根本沒有膽量殺人。就算真要打一架,也是先瞪起眼珠掏出家夥,用第二層的方式在第一層解決問題。今天情況大抵就是想先敵一步動手打出氣勢,如果對方服個軟求個饒,我們也就住手了。眼看這個目的已經快達到了,對方老廖直往後退,其他人也無心戀戰,就在我剛想喊一聲差不多了,給對方一個台階下,別逼得狗急跳牆時,忽聽身後隱隱傳來喧嘩聲和奔跑的腳步聲。我想壞了!一定是老廖他們的救兵到了,要不趕緊撤,我們就腹背受敵,今天說不定就成了第二層的犧牲品。可我一看那幾位打得正歡,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白胖子竟忙裏偷閑的將什麽東西往懷裏藏,這戰鬥還沒結束就私撿戰利品了!我急得大喊:“胖子!拿著樂器帶她們先走!”我是按戰前預案的要求先撤離女孩,接著我又向朱堅小亮喊“讓他們滾吧!咱們走!”

但是晚了,誰也走不了了,後麵的人已經圍了上來!

 

 

包圍我們的人原來是“和平”和他的六、七個人,一定是聽到這邊有動靜趕過來看熱鬧的。

雖然我並不喜歡他,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趕來,無疑在我們大局已定的情勢下,又增加了一份鎖定勝利的砝碼,對鞏固無產階級專政有大大的好處。我們不僅可以全身而退,還可以再添“鎮和平裏”的名號,借用巴頓將軍對士兵的話說“六十年後,你的孫子問你:爺爺,七十年代那會兒你們在幹什麽呢?你把孫子從左膝移到右膝上尷尬的說:咳咳,在三裏河鐵二中校門口罵人呢。不!小子,你應該這樣說:我和幾個狗娘養的在頤和園把和平裏老廖打得滿地找牙!”

我的如意算盤還沒打完,事情又發生了變化,而且已經漸漸失控!

那個年代年輕人身上的荷爾蒙旺盛,無處發泄,隻能整天在街上東遊西蕩、惹是生非,何況今天到頤和園來的所有人都不安生,和平他們衝過來就是荷爾蒙鬧的!

他們到跟前兒一看還認識我們,和平衝著小璞喊了一句電影台詞“我們堅決把敵人消滅在陣地前沿!”就混戰了進來!原本就頹勢的和平裏老廖在這群生力軍加入後更是不堪一擊!很快就都倒在了地上,躬腰抱頭表示認栽了。

如果事情到這結束,也算名正言順的”鎮了”和平裏,功德圓滿皆大歡喜。可偏偏和平他們剛剛動手戰鬥就結束,完全沒有滿足他們好勇鬥狠的表現欲!最不該的是他們繼續痛打已經倒下的老廖,還禍及我們事先說好互不損壞樂器的約定,一腳將老廖的手風琴踢飛!我還沒來得及阻攔,另一個小子補上一棍打碎了鍵盤!應該說,從打壞了手風琴開始,這場由茬琴引起的茬架也就從第一層次上升到第二層次了。

我攔住了和平毆打戰俘,讓老廖他們趕緊滾蛋。我們幾個和生力軍們額手稱慶,紛紛笑“列寧同誌已經不咳嗽啦!”老廖他們站在不遠處,圍著損壞了的手風琴,默默不退。我感到他那發紅的眼睛裏充滿了殺氣!我們誰也沒發現對手中少了兩個人,就算少了兩個人,估計也是落荒而逃。可正是這兩個悄悄溜走的人,很快就搬來了救兵,引發出了更大範圍的鬥毆,製造了頤和園最大規模的一次流血群架!

 

 

果然不到十分鍾,就在我們還沉浸在喜悅中黑壓壓二十幾個麵露凶光的虎狼之輩衝了過來,而且個個手裏都帶著家夥!他們圍在老廖的身邊,老廖身上的土、嘴角的血和被打壞的手風琴,都激起他們無比的憤怒!甚至不打算通名報姓,就一言不發的一步步逼了上來。

我登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明顯看出這陣勢已經升級到第二個層次了,哆嗦著趕緊掏出挎包裏的刀子壯膽。

我身邊的和平看著漸漸逼近的人群,有種好喜歡的興奮,他還逗呢“同誌們!鬼子上來了,準備拚刺刀!”說著,他從身後抽出兩把肉店裏磨刀用的鋼錐,一尺多長,一打眼就知道這對錐子正手握可抽可砸,反手握可刺可劃,端的是他成名的利器!其他幾人也是紛紛亮出各式家夥,很有經驗的站成個半弧,一個個顯得十分亢奮!和平看了一眼小璞低聲對我說:“帶他們先走,這兒交我了。”

我心裏迅速判斷了雙方態勢:我們十幾個人,除去三個女的,士氣很旺;對方有二十幾個,估計也就是老廖的水平,大體勢均力敵;可我們幾個帶著女的一撤,和平他們就隻能以寡敵眾,虎入狼群,勝算不大了。而且關鍵時刻也有點不仗義,傳出去將來很難做人的。我一咬牙,叫白胖子帶上樂器女孩退遠點兒,我和朱堅梁小亮留下來,聽天由命吧。

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頤和園裏好象都知道這裏發生了一場鬥毆,東一夥、西一夥的人從四麵八方往這裏湧!有的認識我們一夥,有的認識老廖他們,有的誰也不認識就慫恿趕緊打啊,奇怪的是,那天竟沒有一個人兩邊都認識而站出來做和事佬,就像影視劇裏說的群架陣勢越大越打不起來一樣。不斷聚攏來的人群越來越多,有點兒裏三層外三層的意思,還都兩邊拱火,生怕打不起來插不上手!

終於雙方交上了火,從互相推搡、叫罵很快升級到動起手來!但終因人太多,擠成了一砣誰也輪不開。我高舉著刀被擁得東倒西歪,就是找不著機會下手,也不知道衝誰下手!說是打架,就跟拚命擠公共汽車似的。不過當時還是險象環生,我的胸不知被誰、用什麽物器狠狠頂了一下,痛得差點背過氣去!混亂擁擠中,和平衝我擠擠眼喊:“哥們兒仗義!快走吧……遇到朋友往這兒招呼!”轉眼他就被擠沒了影。

我在人群中隻找到朱堅,拉著他退出戰鬥,匯合了白胖子和小披肩她們,往十七孔橋南邊退去。至於小亮我相信他會按著戰前預案很快追上我們的。

硝煙未退,小璞追上我一臉擔心地問:“和平怎麽樣啦?”他弟弟還生死不明呢,她到先顧上別人了!我一下火了,張口就罵:“廢他媽什麽話!你媽逼今天你們不挑事兒,能這樣嗎?!”胖子趕緊攔住我,大概他從沒見過我這麽火爆,生怕我再動手打女孩兒。我還沒完沒了的罵,“今天來我就覺得不對勁,瞧你們幾個那操行,裝什麽圈子呀!見人就浪,拿我們當崔打架你們看熱鬧是吧?行!連你弟都敢舍出去,就知道雞巴和平!”我也是借題發揮出口惡氣。後來白胖子告訴我,說那天我罵得實在太難聽,他都驚著了。這是後話。當時朱堅也勸我:“算了,都什麽時候了,趕緊找亮亮吧!”

其實這時候梁小亮已經被開了瓢兒,血流滿麵,踉踉蹌蹌的退出了戰鬥,歪在十七孔橋北邊。

 

 

我們退到十七孔橋南邊的亭子裏,我好像看見小亮捂著頭搖搖晃晃的向這邊走來,於是趕緊奔回去。一看之下,頭頂傷得不輕,人也迷迷糊糊的,腳下像踩著棉花,我扶著他趕緊往回走。

當我們回到亭子前,永安路的小富農兒興奮得迎上來,滿臉亢奮的說“我個nnd!這頤和園裏亂了套了,哪哪兒都打,跟他媽過節是的!怎麽回事兒啊?……呦,這位讓人花了?”他趕緊幫我扶著小亮,大家紛紛拿出手絹紗巾什麽的按住他頭上的傷口,朱堅摘下國綠軍帽嚴嚴實實的給他扣在頭上,以固定止血。我還沒來得及感謝小富農兒,他們幾個就急不可待的向混戰的地方跑去。我隻得在他們身後大喊:“找和平他們!……”“黃河明白……”人影已經消失在橋的那邊。

當我們撤到頤和園大門時,看到門外已經集合了不少警察,還有一隊隊工人民兵排著隊往這裏跑,都提著鎬把什麽的。我們讓女孩圍著梁小亮,以免被人發現他的傷而遭到扣留。終於我們和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流擦肩而過,逃出了瘋狂的頤和園。

在回城的路上,梁小亮麵色慘白,咬著牙硬挺著,看來根本無法騎車了。我們快速分了一下工:讓小亮坐在我的車後座上,朱堅趕著小亮的車,白胖子背琴開路,直奔北醫三院。女孩們能跟上的就跟,跟不上的就地解散回家。

頤和園裏那場惡鬥就像一場瘟疫般彌散開來,沾上就瘋!而且後來裹進去的人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麽打、跟誰打,也沒人在意,完全就如狂歡節一般!

也許,沒那麽邪乎。但事實是,那天頤和園裏上百人的混戰重傷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和平,身中兩刀差點翹了辮子!在醫院裏住了半年多才出來。那年北京有不少頑主都參加了那場鬥毆,還被抓進去好幾個人。這是我參與的最大一場群架,也是一場由茬琴引起的荷爾蒙混戰,直到今天想起,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和莫明其妙!這事兒跟誰說都讓人覺得不靠譜兒。

 

 

真的假的大家一聽一樂,謝謝。

梁小亮兩個月沒有上學,在家休養。我們幾個常去看他,但很少再見到他姐姐小璞,有時偶爾遇上點個頭“啊”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不久聽說她當兵走了。

白胖子在那次混戰中,竟揀到一本“世界民歌二百首”,可惜自打頤和園茬琴之後,我們忽然對那些唱歌拔份的事沒了興趣。他說要送給我,我沒要。

朱堅不久也漸漸不太露麵了,據說和一票計委有思想的孩子混,半年多後有一天西城分局的警察如臨大敵的闖入我們學校,五花大綁的抓走了他,罪名是“妄圖顛覆社會主義”。原來他們組織了一個馬列學習小組,估計光學馬列不學毛著,對社會現實不滿,準備推翻黨的領導,成立臨時政府,他還是個總理的角色,結果玩笑開大了,折進了局子。這些都是他被手銬腳鐐的押回學校批判時公布的。不過半年後他們就被放了出來,團籍被開了,團支書自然也被抹了。

我那年認識了一個我家老戰友的女孩,是一個圓臉盤小眼睛、嬌聲嬌氣的,和小璞完全不一樣。我一下被她迷上了,開始寫日記和給她寫信,我們在信裏討論
學校和社會以及人生的各種大問題,為了惡補文化還廢寢忘食的讀了很多外國小說。雖然那時候極左思潮下可讀的書很少,但在我一生中讀書最多的就是那段時間。我也很少再去梁小亮家,我們這幾個哥們兒的關係就這樣淡淡的疏遠了。

頤和園,讓我們長大了。                                                                                 2005.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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