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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冬冬

(2024-02-25 15:20:37) 下一個

(注:把原來隨寫隨發的合成一篇了)

 

 

 

 

 

 

袁小冬,七零年入伍,九五醫院內二科護士,後調長樂守二師衛生所。她喜歡文藝,字體娟秀,內熱外冷,是九五北京老鄉裏和我最談得來、也最親近的人。

 

 

一九七七年

1977.5.21

林南同誌:你好!

  按照來九五醫院看望你的戰友叫你南南更為妥當和親切吧?!在九五相處的日子裏,我從來沒有正麵的叫過你,你也沒有稱呼過我,但是心裏都非常明白我們之間的同誌關係早已升華到姐弟友情了。不知從何時起我就把你當做自己的弟弟看待,我猜想你也把我當做姐姐尊重了吧?今天執筆給你寫第一封伩的時候,我提議,從今以後我們就正式結拜姐弟,你看怎麽樣?同意嗎?別人結拜兄弟的時候往往擺一桌宴席或舉行什麽結拜儀式,然而我們卻拋棄這一套資產階級庸俗做法,完全本著樸素的階級感情和一顆赤誠的心。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我對友誼的看法是這樣的:時間固然可以考驗友情,但患難和戰鬥中產生的友誼並不在於時間的長短,而是長久不變的真誠。你說對嗎?我希望這革命友情的幼苗生在忠誠的土埌上,又依靠不斷的關懷使它成長。

  今天休息,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我坐在宿舍的桌子前,真想揮筆猛寫一頓,痛痛快快敘述我們離別後的情景,傾吐著內心的話語。但真正落筆又激動的不知該從何寫起?按照日常生活的慣例,簡單的把來到這裏的情況告訴你,通過我父親老戰友的關係把我調到守二師衛生所,這種小單位我是喜歡和滿意的,這裏最大的優點就是女孩子少,一共隻有三個女兵,容易搞好團結,是非和自由主義少。其次就是靜,適合我的性格,再者就是那漫長可怕的夜班結束了。工作性質與九五醫院截然不同,等級差別、科室分類都不存在,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萬金油單位。但是這種醫療條件簡陋、設備不全、沒有技術可學的小々衛生所對我來說又是一個難題,來到這裏領導和同誌們伩任我,讓我單獨門診,給我看病、診斷、開處方的權力。但自己深深的忎覺到:護士那一套基本操作技術我非常熟悉在這裏也是綽綽有餘,是可以吃老本的,但醫生那一套我的確沒有學習過,一點兒也不懂,同誌們把我當做大醫院下來的使用,在處理病號時也來問我,而我這個“寶貝”卻不能發光發亮,這是我當兵七年來第一次為自己的業務跟不上而發愁和焦急。但我下定決心,以攻書莫畏難的“攻關”精神趕上去!          

  分配到衛生所之後,領導上找我談了話,主要說了服務態度和搞好人事關係的重要性。在這種單位接觸首長、機關幹部、家屬小孩兒較多,服務性質非常強,要嚴肅大方,又要熱情周到,阿慶嫂的八麵玲瓏,遇事不慌就是我學習的樣板,否則工作就無法展開。此時我真心體會到:人生長河裏鬥爭的浪花正在無情磨練著思想,鍛煉著意誌,使人逐漸變得聰明了。我的性格在這小小衛生所將磨練得更平靜和溫順的。人常說“裝聰明容易,裝傻子難”,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單方啊。

出於對你的偏愛,我第一次當上了“紅娘”,在臨別前我都與你和小梁交代清楚了,你們一定要互相勉勵,共同進步,處理好這種關係,將來是否能成就看你們自己,我是沒有任何責任了。

有空常來伩,祝好 !        

        

袁小冬 於小衛生所內

 

1977.6.3——

南々:我的弟々

   你的來伩收到,看到“同意!”兩個字不知道有多激動、多興奮!在離家千裏、麵對“台澎金馬”的福建前線有你這樣一個弟弟讓我感到幸福快樂,不再孤單!躺在床上仔細看著你伩中的內容,仿佛從伩的字裏行間看出你在回到連隊這半年的時間裏長大了,懂事了,也穩重了,特別是對於小梁這件事,你說目前你的年齡還小,當兵時間不長,要多學習,學會管理自己的能力,建立一個遠大的目標,對我的觸動最大。回想起來咱三個都是北京的,所以經常在一起聊天,記得一次你說最喜歡聽《十送紅軍》,誰知第二天一早,起床號剛停緊接著就播《十送紅軍》,高音喇叭一天到晚無死角!你一臉苦相跟我說,內小梁掉轉兒了吧,再不停手九五全體工作人員及傷病員就都讓她逼瘋了!笑死我了,,,小梁隻有16歲是我院最小的女兵,又是播音室的播音員,最小號的軍裝穿著都晃蕩,每次見我都笑嘻嘻地掏出一塊糖“吃吧?”你呢又是咱院最精神、我最喜愛的病號,出於我對你倆的偏愛,就想把你倆介紹在一起,做錯了一件事情。原諒我吧,弟々!今後我一定注意,在考慮、處理問題上要全麵周到,防止再次讓感情代替理智的事情發生。

我目前正按照自己製定的自學計劃學習,埋頭於治療、診斷、護理等等枯燥無味的業務堆裏。領導上準備提我當醫助,給我真正看病開處方的權力了。

   我立誌做一個有較高醫療技術水平的名副其實的軍醫,我會向醫療技術的“珠穆朗瑪峰”進軍。

   我們的夥房飲食沒搞好,每天早上都是醃茄子根辣椒根,炸花生米就給四五粒,中午晚上都是炒包菜,碗底的油腥都要舔的幹幹淨淨,天天三頓開水泡飯真是大傷元氣,想起九五的夥食就口水直流啊。不多寫了,鋼筆快沒水了,但我們的感情卻如水長流,,,,

   祝你順順利利發展!不要像我一樣飽嚐人間的酸甜苦辣,這對我也是個安慰。

 

                                     姐:冬々  夜  

 

 

1977.6.27——

南々弟:你好!  

昨天九五江英年來看我,喜出望外!我們還說到了你,記得她嗎?她在急診室工作十分潑辣,沾著傷員的血往四周圍撒,轟開看熱鬧的人群。她說你住院是她登記的,問哪兒人你說北京,問出身說頑主,政治麵貌長方臉兒,她翻白眼說再廢話滾蛋!後來她調查你了,“還頑主就一個大院的屁孩,早知道就按在手術台上先備皮後拉栓開腸破肚!”哎呦,笑的我肚子疼!

我想年底再休探親假,剛到新單位暫時不回去,因為我的頭等大事是入黨,不利於或造成不好影響的因素都要排除,為了這個目標正在努力攀登呢。

組織問題我簡單的談一談,這也是我調單位的原因之一。在這個問題上我的自尊心和上進心曾經受到過多次打擊,為了組織問題曾經傷心的哭過多次。七年來九五的生活教育了我,給於我的隻是慘痛的教訓和總結不完的經驗。然而,現在讓我談談對於黨組織的認識和看法,我會平靜的說:“在組織上,我雖然不是一名黨員,不能參加任何黨的活動,接受不到黨課的教育,但是對自己的要求並不會放鬆,基本上做到了黨員能辦到的事情我都能辦到,黨員不能辦到的事情,我也爭取辦到,接班人的五條和黨員的八條就是我行動的準則。”我相信隻要黨的大門始終打開,我就朝這個方向努力,遲早能加入黨組織的。親愛的弟弟,我也希望你要努力,在當兵階段就把組織問題解決,既不要著急,又要抓緊,努力吧!

   這些年來,由於林彪和四人幫的幹擾破壞,那種突擊入黨、突擊提幹的邪風刮的烏煙瘴氣,黨組織的純潔性完全被破壞了,伸手要官要權,爭名爭利的風氣到處盛行,資產階級個人主義基本上公開化、合法化,那種政治投機的乘機混入黨內,拍馬鑽營、抬高身價、一本萬利,把黨員作為金字招牌進行招搖撞騙的人還少嗎?林彪四人幫鼓吹“權權權”在他們頭腦裏大大膨脹,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惡性發展,難道說通過九、十、十一次路線鬥爭,就沒有這種社會基礎了嗎?那些歪風邪氣就沒有了嗎?流毒肅清了嗎?沒有,根本沒有!黨組織必須嚴肅整頓。我雖然不是個黨員,但關心組織的建設,不願意發生亡黨亡國的事情。上麵寫的這一段屬於理論方麵,怕寫多了出現右傾思想。就寫到這兒,擱筆。

盼來信!                                            

 

姐:冬々

 

1977.7.7——

南々你好!

   我今天到收發室去訂雜誌,剛一跨進收發室的大門,就聽到通訊員小陳高聲叫道“袁小冬有你一封伩,比一般伩封長半尺就是你的”。我笑了笑,馬上就意識到是你的來伩。果然不出所料,除你之外,全院工作人員的來伩是見不到這種尺碼的航空伩封的。

    寄來的合影照片收到,在幾個人裏隻有你穿著白色病號服一頭亂發還叼個煙,哪像一個兵!不過我就喜歡你稀稀拉拉像個小叫花的樣子。也許在我內心深處也有著自由自在、不受約束的天性,但在現實環境中我隻能時刻保持理性、謹慎、嚴肅的外表,你?吧?

我在值晚班,現在沒什麽人就給你寫伩吧。回憶在莆田九五,我值班的時候你經常陪著我邊幫我抄病曆邊聊天,我們聊部隊聊北京聊老莫,聊文學聊政治,我發現你看的書一點不比我少,我們都喜歡蘇聯文學。有一次我們把自己看過的小說互相接龍:我看過“靜靜的頓河”你看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遠離莫斯科的地方”你“青年近衛軍”我“州委書記”你“多雪的冬天”我看過“卓婭和舒拉”你看過“角落”我一下想不起來了,你接著說“他們為祖國而戰”“戰爭與回憶”“白輪船”“你到底要什麽”,我真的大吃一驚!現在我大體回憶了一下我看過的書不限於蘇聯的計有:牛虻,九三年,基督山恩仇記,紅與黑,孤女漂流記,我的大學,老殘遊記,紅樓夢,豔陽天,青春之歌,紅岩,歐陽海之歌,林海雪原,漁島怒潮,,,你回伩接吧。真希望你忽然出現在這小小的衛生所,我想象你一定是敞著風紀扣、歪戴著帽子,笑嘻嘻的和我爭爭吵吵的對書名。寂靜的山穀填滿了喧鬧,漫漫的長夜留下我們友情,能這樣永遠對下去多好!每當我執筆給你寫信的時候,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凝結在筆尖上。有時會突然感到激動,心悸,脈速,此時一定要放下筆,待心情平靜些才能繼續寫下去,為什麽呢?說不清楚。

記得我們相識是我到病房發藥,你正在病房裏講故事“獨腳繡花鞋”,我一邊發藥一邊好奇的聽你講的眉飛色舞,挺有意思。後來你就講到了我們科室,十三號凶宅、第二次握手,葉飛三下江南,連內二科的幾個衛生兵和軍醫都聽的津津有味,你出院後那幾個故事成了內二科保留節目。

有一次我們晚上偷偷溜出去到地委禮堂看電影《海鷹》,夜裏回九五邊走邊聊,遠處車燈一閃,你出主意說你是女兵好攔車,結果我攔住的是守二師師長的吉普車!沒想到師長沒發火,還真讓上了車送咱們回九五了。你下車鞠一躬就跑了,我聽師長罵了一句“屌兵不敬禮沒吊樣!”我一邊笑一邊給師長敬了個禮。我調守二師後被師長認出來了,他說那個混小子在哪?抓來我罵他一頓!我笑說那是我弟弟,在八十五師呢,不歸您管。

還有一次你和肝膽小蓋進莆田玩,竟然和縣中隊的打起架來,讓人家追到九五門口,我正在院值班室值班,一看你倆那狼狽樣子跑的比兔子還快,就知道你惹禍了。要不是我攔住了那些縣中隊的人,說不定就把你們抓走了,老虎凳辣椒水嚴刑拷打,然後通知你們部隊,領導去領人,哈哈!,,,

夜深了不能再寫了,不然寫到天亮了,部隊都說新兵伩多老兵病多,怎麽我到像個新兵你像個老兵了?哈。擱筆!           

 

姐姐冬 淩晨

 

 

 1977.8.18——

 

南々弟々 好!

    近來工作較忙較累,組織問題仍在努力之中。師裏每天晚上9:00就仃電,到處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不能幹。由於仃電這封伩隻好借助蠟燭的光亮了。每天晚上9點以後,我唯一的“伴侶”就是收音機了。

    言歸正傳,這封伩是想告訴你,我昨天回了一趟莆田九五醫院,是給後樓高幹病房的黃奶奶開追悼會,你們師長軍長都來了。咱們一起到過黃奶奶的病房去玩,跟她聊天,她是四方麵軍婦女團參加長征的老紅軍,為掩護主力突圍被馬步芳騎兵殺散,有的被抓強奸有的被分做老婆,大部戰死,她和另一個人沿路討飯回到延安,又被抓AB團,差點斃了。說起來她就歎息,當著我們的麵大罵李先念王樹聲說他們是混蛋膽小鬼,用婦女團和傷兵掩護突圍。軍長去看她都叫她大姐,傳說有一次田軍長去看她,她說最近吃飯硌掉一顆牙,軍長立刻就把院長叫來說,你叫幾個身強力壯的戰士帶著扁擔繩子趕快來,院長問幹什麽,軍長說抬石頭啊,院長紅著臉說我們沒有照顧好黃大姐啊。

  1935年紅四方麵軍突破嘉陵江西進,隊伍中有2000多名女紅軍,主要集中在婦女工兵營、方麵軍總醫院、劇團、婦女獨立團和婦女學校,其中婦女獨立團人數最多,約1200餘人。後獨立團擴編為師,人數最多時達2500多人,這是我軍曆史上最早成建製的團以上女兵作戰部隊。後來因為戰鬥減員很大,在翻越黨嶺雪山的時候婦女獨立師僅剩下了千餘人,又恢複了獨立團的建製。我一直想寫一點東西,表示我對老一輩革命者的敬意,這個心願你也是早知道的。但是由於時間緊、水平低、材料少,這個願望一直難以實現,但是像黃奶奶那樣的老幹部、老紅軍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他們默默無聞,貢獻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是真真正正的共產黨人。

      寄張小照給你留念,背後的二層小樓就是我們師衛生所,如果你有自己滿意的照片別忘了也給我寄張來。實在太困了,到這兒吧。

 

祝好!                                            

姐 冬々

 

 

1977.9.10——

南々: 這幾天病了躺在床上,就寫了一篇習作寄給你,請提意見

 

                      ——《同 誌》——

   我七歲時,脖子上剛剛係上紅領巾,就能寫“同誌”兩字,也能用標準的普通話讀給爸爸媽媽聽,每逢假日,爸爸媽媽的老戰友來做客,見麵的第一句話就是“同誌,很久沒來玩兒了,工作很忙吧。”聽起來舒服,親切,“同誌”好像也是他們共同的名字,代表著一個永遠不會分裂的團體。

  可是在我十歲的時候,“同誌”兩字漸漸變得刺耳、恐怖。紅色風暴風起雲湧,“打倒”“批臭”“槍斃”喊聲震天,辯論、奪權、武鬥此起彼伏,叫“同誌”的,是那些戴著紅袖章把媽媽揪著頭發抓走的人,是那些在我耳邊大喊“狗崽子”“黑五類”的紅臉大漢。我品味出這兩個字裏另一種陌生和冰冷的含義,,,,

十五歲的一天,“同誌”這稱呼再次震驚了我,原來它還有另一層含義:一個衣衫襤褸的叔叔來找父親,他向父親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就被父親一把緊緊抱住,看得出來,他們是特別親的戰友,他們進了房間關上門,我在房間外忍不住偷偷傾聽那個叔叔泣不成聲的訴說,他愛人上吊了,他也被遊街示眾吃盡苦頭,聽的我心裏難過極了!那個叔叔說“我實在撐不下去了,這次來就是向您告別的。”我剛想衝進去求父親要幫助這個叔叔啊,更叫我震驚的是他叫了一聲“長官!”竟不是“同誌”!?難道同誌還不如這一聲“長官”?我僵住了,滿腦子都是電影裏國民黨張軍長李軍長的聲音,“是,長官”“請,長官”,難道父親是隱藏多年的國民黨軍官、間諜特務?!

  我把這事悄悄告訴了我哥哥,看得出來他早有疑惑,於是趁家裏白天沒人,他用自製的“萬能鑰匙”偷偷打開了父親鎖起來的抽屜,我倆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所有東西——有肩章領章、數不清的獎章勳章、各種文件證明、票證信件、發黃的照片、生鏽的鐵罐和幾個子彈殼,,,漸漸地在我眼前拚湊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黃埔軍校,西北軍,起義,抗美援朝,大校,副校長,基地副指揮,政治麵貌空白,有一個原配在老家,怪不得我有一個大我快二十歲的農村“表哥”,媽媽和父親吵架,恐怕就是因為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文革初期我媽都被揪出來打倒了,父親卻仍穿著軍裝戴著領章帽徽紋絲不動,奇了怪了。

   從這以後,家好像完全變了味,我媽被單位批鬥每天很晚回來顧不上我們,父親忙著參加運動整天不在家,哥哥到外地串聯很久不回來。我一個人呆在冷冷清清的家裏,遠離喧鬧的世界,發呆,看書,朋友們都說我變了。

   一天晚上,父親匆匆趕回家,催我趕快收拾衣服和洗漱用品,也不等母親回來就拉著我出門坐上公共汽車。來到一個軍隊大院,操場上停著幾輛大卡車,車邊圍著很多和我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女孩。還有家長,不一會兒,一個軍人催促大家趕緊上車,父親把我舉到卡車上,叮囑說到了部隊,不要想家,好好學習,好好工作,聽領導的話和同誌們搞好關係。我問這是要把我送到哪裏去呀?父親說到哪裏都是幹革命,聽從指揮服從命令。於是我們就被大卡車拉到了火車站,五十多個男女小孩每人領了一套軍裝換上,坐上了南下的列車。暈暈乎乎的兩天兩夜到了福州,然後分別上了幾輛卡車,其中一輛開到了九五醫院,,,

 

 由於時間倉促,後半寫走題了,沒能收回來,為了字麵幹淨就擱筆吧。          

                                        

姐々:冬 晚

 

1977.9.25——

 

南々弟,你好!

來伩收到了,我先說聲對不起,給你在連隊造成不好的影響道個歉!事出突然沒有事先通知就坐著師長的吉普車到連隊去看你,真是太冒失了!尤其是你們連長以為大首長來了還全連集合,在車前又敬禮又報告,真把我嚇了一跳!打開車門下來一個女兵還沒戴軍帽,又把他嚇了一跳!全連戰士齊刷刷的看著我,真是尷尬極了!事後你說連長沒批評你,就是臉色不好看,“因為我媽病重我姐急得沒辦法才偷坐師長的車來告訴我,我倆還抱頭痛哭一場呢!”你這謊話順嘴就來!你說連長要以連隊的名義發一封慰問電報,你表決心“天大地大不如連隊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連長親,千好萬好不如批假好,河深海深擋不住回家的心”,你真敢跟連長這樣說?信你才怪!哈哈,,,我保證以後不再做影響你進步的事了,原諒姐姐吧,因為我太想去看你了!

給你帶的胃舒平飯前一片,北方兵到南方一日三餐秈米很容易得胃病,兩個療程一定要堅持。小藍瓶是我們衛生所自己配的專門塗抹防小黑咬的,以防你再次舊創複發。麥乳精白糖是給你增加營養的,訓練完了衝一杯喝,要用熱水衝。我在師服務部“劫”了兩盒特供紅牡丹給你,但我還是不讚成你抽煙,連隊發的煙票買的煙一定是發黴的,要少抽!      

                          

姐冬々匆匆上

 

1977.10.20——

 

南々,我親愛的弟弟:在涵江匆匆一麵,不知不覺的又晃了快一個月,時間過得真快!在訓練場你全副武裝的跑過來,黑黝黝的一張笑臉,抱著槍坐在我身旁,抽著煙和我聊天,這個印象經常浮現在眼前。現在一切又回到習以為常的單調的生活軌道。

     業餘時間寫了一篇散文《鐵骨錚錚》,未免幼稚可笑毛病不少,我是為了鍛煉寫作能力,也希望能發表,為那些受迫害者出氣。寄出去之前先給你看看,請你提出些批評意見,也希望你轉給你爸爸——文化戰線上的老兵看看,提出一些修改意見。

     動筆之前曾為我筆下的“爸爸媽媽”感動的流了眼淚,可是花了15天才寫完,由於時間零散,創作激情往往被工作打亂,構思也搞亂了。但無論怎樣,作為一篇小作文,總算可以了吧?

    我仍然是老樣子,變化不大,整天憋在山溝裏,有點兒不自在,很想溜到福州進電影院看場電影或到街上吃東西。聽說新街口有一家西餐廳,真想去大吃一頓解解饞!你去過沒有?師醫院條件比較艱苦,一個星期沒吃肉了,不過多吃青菜增加維生素,對身體好。是吧。

   我準備11月中下旬休探親假,請假報告還沒批,估計問題不大,你需要帶什麽東西回北京嗎?記得你說過你媽媽身體不好想買些桂圓幹,這個忙我幫你。 希望能早日見到你那熟悉的字體,還有伩封!最好是用紀念郵票,我開始集郵了

 

 姐:袁小冬  

 

1977.11.23——

 

南々弟々:你好!

我已經訂好11月25日福州到北京的車票,準備25日一早從長樂出發,中午到福州逛逛,在味中味咪西一番,好好解解饞!我的心現在已經飛回了北京,雄偉的北京站,長安街,思念的家人和朋友,,,哈,是不是讓你瞪著眼睛留著口水嫉妒的快瘋了吧?別著急,明年你就該有探親假了。

你托我買桂圓幹的10元錢已收到,我到長樂縣城沒買到桂圓幹,自作主張買了三盒桂圓肉,2.03x3=6.09元,剩餘的錢買了兩斤我們師農場的土茶,味道很不錯,保證送到你家請放心!

又:回伩不要寫到師衛生所了,可以直接寄到北京我家即可。  

姐:冬々    

 

1977.12.19 ——

南南:你好!

回京第三天我就把東西送到你家,見到了你媽媽,很熱情的招待我,還詳細問了你的情況,我盡可能把你給我的伩裏內容告訴阿姨,看來你不經常給家裏寫伩吧,這可不好!你可以少給我寫伩但一定要多給阿姨寫伩,讓家裏放心知道嗎?另,我沒敢說我是你姐,隻說是一個部隊的戰友,哈!你父親出差沒有見到,隻見到一個弟弟,我馬上就想象出你當兵前的樣子:黃呢子帽國防綠、勾肩駝背三道彎兒,江英年說的,一個“大院小屁孩”是不是?

這次回北京,機關單位都放映外國電影,幾乎每天都能看場內參片,有時候時間還會撞車,真是大開了眼界啊!比如“巴黎聖母院”“珍珠塔”“迷途的愛情”“魂斷梅亞林”“鴿子號”“猜猜誰來吃晚餐”“麵包與巧克力”“倫敦上空的鷹”“廣島之戀”等等,愛情、勇敢、正直、善良、死亡,是電影、小說、戲劇及所有文藝作品表現的永恒主題,反觀我們的電影假大空、沒人情味、政治說教、藝術拙劣!

這次探家還發現,北京最大的變化是大家敢說話了,不用噤若寒蟬生怕因言獲罪;穿著打扮也大膽了,一片黑灰中有了色彩的點綴;還有恢複高考,讀書學習在青年中蔚然成風;小小得意一下,你我都喜歡看書學習也算不落後呀,如果沒當兵一定會參加高考走進大學的!我還去八一湖滑了冰,最遺憾的是老莫關門內部整修沒有吃成,最渴望的是我的探親假永遠不結束,,,

可是假期馬上就要結束,真是沒呆夠!我27日早抵榕。準備在福州停一天再回長樂,不知你那時能不能請個假出來,咱們在福州匯合提前過個新年怎麽樣?不知是否合適望速來伩告知(航空),有些事情很想和你談談,見麵再說吧。

 

   祝  好!                                  

   姐:冬々 草於家中

 

 

一九七八年

 

1978.1.9——

 

弟々:新年好!

   雖然咱們沒能在福州見麵,知你請不下假,有些遺憾,但你1977年12月29日寫來的信及年曆片都收到了,深表感謝!本應該回贈一點小禮品,但是這鬼不下蛋的窮地方,真沒有什麽可買的東西,在我眼裏似乎沒有什麽值得紀念或有特殊意義的禮品可買,唉,真泄氣。隻好把兩張“沂蒙頌”的劇照剪下來寄給你,因為我覺得畫麵上的方鐵軍非常像你,為了證實自己的看法,特意剪下來郵去供你欣賞。                

你這個人真糊塗!地址老寫錯,什麽門診所、醫療所、衛生所統統不用寫,師醫院就巴掌大的麵積,五六個女孩兒,通訊員一看地址和姓名就可以送到了,你是故意搗亂的吧?這封伩轉了五天才到我們醫院,真該打。伩中問我新年是怎麽度過?別提過的多慘了!新年之夜醫院裏停電到處一片漆黑,哪裏也不能去,什麽事情也幹不成,晚上6:30早早的就上床鑽進被窩了。在床上聽收音機,剛聽一個多小時,電池就用完了,隻好睜著一雙近視眼盯著蚊帳沉浸在北京日日夜夜的回憶中,直到3點多才慢慢睡著。元旦之後呢?院裏又安排了一個星期的政治學習,主要是學習元旦社論和暢談祖國的大好形勢。對於這種空談的政治學習我早就不感興趣了,有人對我說唱高調喊口號誇誇其談的一定是騙子,信以為真熱淚盈眶的多數是傻子。

隨之而來的將是富有民族傳統的節日——春節。這麽盛大的節日,對我來說也是麻木不仁,無動於衷。我們地處偏僻山溝,文藝生活無與倫比的單調,隻是地方的閩劇到師裏演出了《十五貫》,作為春節慰問子弟兵的節目,我去觀賞了,盡管是聽不懂的唱腔和告白,能看到文藝節目,內心也感到歡心鼓舞。

   

祝  好!                                 

姐冬々 七八.元.九          

 

1978.2.13——

 

南々我親愛的弟々:真是對不起,姐誠心誠意給你拜個晚年!

除夕就收到了你的來信,可是春節這幾天實在有點忙的四腳朝天,師裏各單位打掃衛生、會餐、團拜、排練小節目和地方聯歡,我們衛生所因為有幾個女兵成了師裏迎來送往的交際處了,真可笑!

    一直猶豫沒說,實在忍不住,還是告訴你吧:這次回北京家裏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也是當兵的,叫宋南生,在總參通信站工作,是老戰友家的孩子,人不錯,黨員付營職,話不多人很實在,值得繼續接觸培養感情。休假期間他陪過我幾次逛公園看電影,討論劇情暢談未來感覺比較談得來,也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有一次看完電影夜深人靜他送我回家,我告訴起咱們截師長車那件事,他聽後哈哈大笑,又一愣說你有個弟々在福建當兵嗎我怎麽不知道?我說,別說你不知道,連我爸媽都不知道。南々,等你明年有假了爭取咱們一起休假回北京,我介紹你們認識,相信你們一定能談得來成為好朋友,我確信!另,“喊口號的一定是騙子信口號的多數是傻子”就是他講的,我覺得值得我們思考。你說呢? 

你知道明天二月十四日是什麽節日嗎? 情人節。來曆呢?在公元三世紀一個叫瓦倫丁的基督教徒被投進監獄,在獄中他和典獄長的女兒相互愛慕,並醫治好了她失明的雙目,也得到了典獄長女兒的照顧,但是他仍然被處死刑,臨刑前瓦倫丁給典獄長女兒寫了一封長々的遺書表明他不是罪犯,並向她表達了熱烈永恒的愛情。他死後人們為了紀念這段愛情,便把每年二月十四日定為情人節,這一天情侶們要互送鮮花、巧克力。我雖對西方節日不以為然,但這個節日深深打動了我,淒美、勇敢、磊落、純潔,我願把鮮花、巧克力送給我愛的人,並且義無反顧!

小梁給你去伩了嗎?你這個當哥哥的也要多幫助她,共同進步!望你在連隊事事處處克製自己,城市兵又是幹部子弟有些毛病一定要克服,才能不斷進步,爭取早日解決組織問題。下次再敘。

  

 祝  好!                                             姐姐 冬

 

 

1978.3.22——

 

南々弟 你好!

   我下部隊巡診回到單位才聽說,今年四月下旬軍區後勤要開一個軍醫短訓班,這期在職幹部也要經過考試才能錄取。我們師有十人符合招生條件,但真正錄取的隻有兩名,比例10:2。本人是十人之內,可能是二人之外。我對考上不抱希望,隻是碰運氣的心理,試試看。但為了應付考試也隻得自我進入緊張的“甲級狀態”,每晚開夜車。從得到消息至考試隻有二十幾天,時間太緊,複習中真是走馬觀花,一些數學、化學、物理還是剛剛學,感到非常吃力,俗稱“臨陣磨槍,不快也光”,我這是“臨陣造槍,意亂心慌”。

你伩中對小品《責任》提了一些好的意見,深表感謝。但是學習太緊張,沒有時間修改。其次是興趣沒有那時濃厚了,感情也↓,不打算改了。待將來有機會或突然有靈感時再說吧。

我工作、學習、身體仍是老樣子,勿念,有空來伩。

                                                  

 冬々

 

1978.4.21——

 

南々!我親愛的弟弟: 你伩中說,你已借調到軍裏參加了戰士演出隊,感覺很興奮?一想到你塗著紅臉蛋畫著劍眉裝腔作勢在舞台上走來走去的樣子就想笑!你是搞創作還是演出呢?是準備建軍節演出節目吧?不知道會不會到我們師來演出,如果能在舞台上看到你那該多好!不知道你都參演了哪些節目,什麽樣的角色,望來伩告知。

    最近咱們軍區話劇團排演的《台灣兒女》不知你看過沒有,我還在廣播裏聽到了最後兩場,感觸很深,覺得克服現在話劇的雷同化、概念化,使話劇更能吸引人、感動人特別重要。對話劇藝術我一竅不通,隻是隨便談談。

4月2日《人民日報》第五版刊登了一篇《刑場上的婚禮》及《戰士的愛情》我感到這兩篇文章寫的較好,剪下來寄給你看看。我曾經看了一本長篇小說,書中除了女主角也就是所謂的女英雄之外,再也沒有一個女人在書中出現,可笑!

快考試了,還要複習資料不多寫,見諒!      

 

姐冬々 夜筆

 

 

1978.5.2——

南々弟: 緊張的複習考試結束,要痛痛快快的睡上一覺。本來我是不在意這次能不能考上的,但聽到隻差四分未錄取的消息後,還是忍不住偷偷流了眼淚,,,這可能就是女性最大的弱點吧。不過給你寫伩的時候,我已經擦幹眼淚,收拾好心情,若無其事坐在桌前。

說說對你借調演出隊的想法:演出隊是個臨時單位,一般不會有黨員發展名額,所以你離開連隊會不會影響進步?記得一定要經常給連裏寫伩匯報情況,別光顧著自由高興,人一走茶就涼,你前麵的努力就白費了,切記在連隊最迫切的是解決組織問題,這是提幹的首要條件,你已經入伍第二年算是老兵了,一定要在今明兩年之內入黨,才有希望在第三年提幹,這是我對你最大的期望,知道嗎?

我給江英年寫了伩,詳細介紹了你的情況,她主動說可以幫忙,她父親曾是你們八十五師師長,她告訴我已經給家裏去信,請老頭關照。還要你有機會去軍裏的時候到家裏玩,老頭子極倔,但待人心極善,她媽媽和年輕人也很談得來。情況就是這樣,你抓緊常去她家走走,給老頭留個印象。目前來看,你可能還要在部隊幹上幾年,起碼先解決組織問題然後提幹,再向寫作方麵發展。你有寫作才華,堅持下去不會不出成績,或許哪天我在雜誌上就看到你的作品,,,

努力!         

                                    

姐 冬々

 

 

1978.5.17——

 

南々弟々,你好!

   來伩收到,看著就想笑不過很有趣,大段的詞藻和並列的成語讀起來有點費勁,多虧本人讀過幾年書!開個小玩笑,伩寫的很好,通順,有條理,還很幽默,形容詞用的很恰當。你文學上有一定修養,望茁壯成長。

   我最近重新以講故事的形式改寫了《責任》一文,但是寫到一半寫不下去了,隻好擱筆。本來準備寄給你,但看來看去這杯水似乎隻有30度,喝起來實在沒意思,故罷也。待有興趣了再接下去寫。

你們演出隊在軍區匯演什麽時候結束,還要下部隊巡演嗎?我想請假去趟福州,就算所裏補償我考試失敗的精神損失吧,正好順便看看你。聽說福州的舞廳開放,自約舞伴,門票每人貳角,軍人不得入內,此信息不知真假。記得你吹噓過會跳華爾茲,如果我去福州你敢不敢帶我去跳舞?!現在政策也是變來變去,大事管不好小事胡亂管,一會兒可以跳午、聽收音機、燙頭發,一會兒又下禁令,搞不清楚怎麽回事。我們醫院又傳達了上級指示,連以下的幹部和戰士,一律不準聽收音機,防止下海投敵。真討厭!至於談到“跳午”兩字那更是犯上作亂,該批!

 

姐 冬々晚

 

1978.7.10 ——

 

南々:我親愛的弟弟

  近來工作十分繁忙,整天跟頭痛、流涕、高熱的病號打交道,流感預防和治療工作忙,見效少。師部一被服倉庫全部病倒,連個站崗的人也找不到,真悲慘!快一個星期流感病毒也沒有徹底控製住,看樣子還要再忙一陣子才能喘口氣。多虧本人身體素質不錯抵抗力強,至今無恙,幸運!

南々,你現在怎麽樣?你來伩說也染上了流感,整天鼻涕眼淚的,我嚴重懷疑你是借故想泡病號不出操吧?哈哈,可惜不在我們師,不然你就可以來我這裏舒舒服服的泡幾天病號了。衷心希望你快點好起來,趕緊去出操!

   從本月十七日開始就傳達貫徹全軍政工會議精神,要學習半個月,沒意思透了。南々你有沒有發現,現實生活總讓人琢磨不透,好多眼見就要成的事情,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有些事又莫名其妙的成了,等下次再跟你說是什麽事吧。

天氣炎熱,病號較多,所以探家之事,領導不批,隻好往後拖,拖到何年何月,難定!

 

 姐冬々 夜23點10

 

 

 

1978.8.2 ——

 

南々:我親愛的弟弟  很長時間沒有收到你的伩,是不是你們演出隊到處演出呢?甚為想念。

   我馬上要執行一項緊急醫療任務,出發前半小時趕緊給你去封伩。近來長樂流行霍亂和付霍亂(代號“02”烈性傳染病),發病很快且病情危重,短短幾天就發現近兩百病號,死亡五人,分布八個公社,目前全縣封鎖停止交通已有三天了。為了迅速控製02號病蔓延,師醫院緊急組織了七人搶救組,我是其中一個,配合縣醫院、各公社衛生所到疫區去,下到公社、大隊,七個人又分三個搶救組,我和一名女衛生員一組,到疫情較重的第一線。心裏還是有點緊張,任務重,壓力大,何時歸隊?不詳,反正別把我埋在那兒就行,親愛的弟弟,為我祈禱吧!

   我下去沒有固定地址就先不要來伩了,待我從“火線”上勝利歸來,再暢敘一番!

   另告,已經定了去軍區醫校學習的事告吹了,今年從地方直接招收學員,把我們這些在職在位的部隊學員名額擠掉了,明年再說吧,明年若還從地方招生,那我們又沒機會了,聽天由命吧。

救護車的喇叭響了好幾遍了,,,我出發了。 冬々草

 

 

78.9.21 ——在北京

 

南々,你好!

   久未通信,不知近況如何?甚念。下醫療隊之前慌慌張張給你去了一封伩,不知是否收到?我在鄉下待了一個多月,九月中平安歸隊,就請假返京了。我回京前到處打電話找你,想告訴你我要回北京的消息,好不容易電話打到軍文化處,說你們演出隊去廈門九一師演出,何時回來不清楚。演出隊還沒解散呀?要是能到我們這山溝裏“露崢嶸”那該多好啊!我可是熱烈歡迎你的!

我是9月17日返回北京,南生在車站接我,半年多不見就覺得他像我的親人一樣,到家後我們談到很晚他才回去,依依不舍的。我和南生的戀愛沒有什麽羅曼蒂克史,但是彼此逐漸相識相知的過程,卻充滿詩情畫意,讓我空虛的心變得充實起來。

和南生去北海公園,那裏已經變成年輕人的天下。照相的,談情說愛的,玩遊戲的,到晚上更熱鬧了,三五成群的抱著吉他在北海公園裏跳舞、唱歌,直到深夜,還有一對對情侶躲在花叢中坐在長椅上卿卿我我,直到公園關門,工作人員幹涉,還是旁若無人似的。隻有公安人員來才行,據說政府要出麵“解決”了。

我十月十七日歸隊。你要托我買什麽東西,可來信告知,盡力而為。你現在怎樣,工作身體還好吧?組織問題怎麽樣有眉目嗎?因暫時聯係不上你,伩還是郵到你連隊吧,也許能轉到你手上。

 

 姐冬々 於公主墳甲5號

 

 

1978.10.12 ——在北京

 

南々,你好!

在家已經二十幾天,本想多看幾場電影改善一下山裏人的精神生活,又來了一個鬼通知,說是國慶期間為慶祝自己的節日,不準放映國外片,隻能放映獻禮片。好在節前還看了幾個外國影片,例如危險的愛情、緊急下潛、沒有留下地址的人等等。節日期間隻看了小花、生活的顫音、鐵弓緣等剛剛上映的新影片,剛剛看完外國片,再看本國片就沒意思了。

“十一”晚上,我和南生一起觀賞了國慶禮花,禮花在夜空中綻放的瞬間,那麽美、那麽燦爛,南生說就像你我的青春,太短暫。我說也許因為短暫,反而更美更燦爛。我們緊緊依偎,滾滾的鳴響、耀眼的煙花都變得遙遠模糊,我的身心好像一片虛空,擁著他就像擁有了生命的全部,那一刻突然讀懂了生命和愛情這本書!

前幾天我和從師裏到北京軍事學院學習的幾個幹部聊天,聽他們說最近北京的大字報很多,有上訪的外地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背後背著的牌子寫著“反饑餓,反壓迫,要人權,要自由”的標語,在天安門廣場遊行,外國記者紛紛拍照;飯館裏常常看見要飯的。還看見西單民主牆上有個標語,“消滅法西斯自由屬於人民”,聽得我一震!還有就是誇北京的文化生活豐富,他們在北京學習八個多月,就看了100多部中外影片。我聽著都羨慕啊!

                                               

 姐姐:冬 於家中

 

1978.10.31 —— 回到福州

 

 

終於收到你的三封伩,恢複了聯係!

本月17號我就回到長樂,回信遲了,是因為樂極生悲這個成語在我身上靈驗了:北京一個月沉浸在快樂和幸福中,簡直快玩瘋了!離開的前一天,我痛哭一場。坐了兩天兩夜火車,剛剛踏上地瓜城就全身不適、關節酸痛,又發燒又咳血,檢查診斷肺炎或肺結核,瞬間關進單人病房,變回舉目無親的《霧都孤兒》。長達十天的發燒,比身體痛苦更難受的,是寂寞流離的滋味。——不要為我擔心,估計不會得肺結核,可能隻是肺炎吧,早晚總會康複的。現在不是已經走出病房給你回伩了嗎,“列寧同誌已經不咳嗽啦!”

你伩中詢問北京的情況,確實大有改觀——生活多樣化,文藝開放化,情調公開化,但我覺得腳步應該邁的更大些,才能跟上時代步伐。據小道消息說,穀牧訪問歐洲回來向中央做了一個匯報,在人民大會堂整整講了一天一夜。他說西方資本主義的科技和工商業發達的令人震驚!家家都有電冰箱、彩色電視機,開汽車住洋房,市場裏琳琅滿目,服裝五顏六色,人人麵帶笑容彬彬有禮,城市現代化鄉村機械化,高速公路、超級市場,我們要老老實實承認自己落後,與世界先進水平差距很大。我們社會主義為什麽落後?值得深思。怎麽搞現代化,怎麽速度快一些,都是非常急迫必須解決的問題。

“吳老轉”(吳德)免職後,由林乎加主持北京市委的工作,辦了一些得人心的事情,如天安門事件平反,住房緊張問題開始解決,市場供應慢慢跟上了,總之北京是在進步。

你問青年人的思想狀況如何?想些什麽、幹些什麽?我接觸的人不同,對這些問題的回答也不同,沒有一個標準答案,但是,青年人如饑似渴的學習、熱火朝天的談戀愛,這樣蓬勃的氣氛還是能感受到的。

歸隊後就趕上年終考核,共有80道複習題,政治20題時事20題專業20題,每天背得頭暈腦脹,背完前麵忘後麵,真是年紀大腦子慢了,一直要背到11月下旬考試。近來工作又忙起來了,每當老兵快退伍的時候,泡病號假條的、磨著要住院的就多起來,估計忙到11月底才有喘口氣的機會。我剛歸隊沒幾天,又特別想再請假返京!你別笑我,這是真的!

有空來伩             

                        

姐冬々 於宿舍

 

 

1978.11.20——  

 

親愛的南々弟弟: 請允我這樣稱呼你一次,因為每當收到你的來伩,總有一種熾熱、真誠、純淨的感覺,這種友誼能喚起往事的記憶,也能激發未來的憧憬。說真話,和你交談或者通信,我總感到同誌間、肝膽間、姐弟間那種友誼和歡樂,有什麽事也特別想趕快分享給你,尤其是現在——苦了八年這回好像終於看到點曙光了!

是什麽高興事呢?聽我告訴你:我在春節前後要回北京進修,估計在北京待8~10個月吧!進修地點是302醫院,是我們家給聯係的,師醫院也同意放人了。隻是進修手續沒辦完,還不能馬上離閩返京,等手續辦完我就要溜之大吉了,那跑的速度,可能比兔子還快吧!真有點兒喜從天降的感覺。

我從調到師裏的那天起就積極爭取入黨,一步一個腳印向黨靠攏,聽到這個消息我除了驚喜還有些猶豫,在入黨、回京、上學的岔路口上,嗯嗯,我隻得選擇回京上學。現在每天揮汗如雨自學“戰地外傷”“藥理學”教材,就怕跟不上,失去這個機會。

02號病還在零散發生,為了防止此病傳入部隊,我們師很久沒放電影了。昨天不知道為什麽解除封鎖,放了一場“牧鵝少年馬季”,雖然陰雨蒙蒙,大家仍然雷打不動,坐在操場上堅持把電影看完。第二天到我們衛生所看病拿藥的人接連不斷,症狀統一:“看電影受涼、感冒、發燒”。感冒片一上午就被這些精神營養缺乏症外加感冒的人拿光了。本人也服從大多數,受涼咳嗽,一晚上沒睡安穩覺,真倒黴。

不過現在我都不在乎了,因為心裏有了一束璀璨的煙花!對年終總結、第三批幹部轉業、業務考核等等已經麻木不仁,漠不關心。已經12點了,擱筆,餘言後敘,祝你愉快!   

 

姐  冬冬

 

1978.12.16 ——  

 

南々弟:我去傳達室拿信的時候,發現那個大出一半的航空信封時,就猜到是你的來信。千真萬確,就是!你信裏說月底回京休探親假去,攪得我心裏更加浮動了。真恨不得立刻買張火車票趕回北京。這山溝裏多待一分鍾都讓人窒息。我真受不了這種大兵的生活了,除了生活條件艱苦,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空虛。我現在唯一精神支柱就是等回京進修的手續,心急如焚還不能表現出來。哦,忘了,忘了,首先祝賀你在軍區匯演中獲得優秀節目創作獎,小話劇演出優秀獎!看來我去福州看戲的事情是又要黃了,你們演出隊在福州演完了會不會到我們師慰問一下呢?真想看到你那調皮搗蛋、整天玩麻雀的小戰士形象!你近來又寫了些什麽?有新的創作嗎,你們在福州演出結束後能不能來我這裏玩一玩,歡迎你。

   我們馬上就進入年終總結了,總結完就開始野營拉練。順便寄幾張北京明信片給你,請查收。

又及:我們師從本月一日起開始有班車早上7:30發車開往福州,下午17:00回長樂。班車一通,我們之間又架起一座友誼的橋梁,可以暢通無阻了。我打算元旦或春節溜到福州玩玩,是否批假難定,到時候再說吧。不知那時候你們演出隊在不在福州,要是在就好了!

祝  好!           

                         

姐  冬々

 

 

 

                   一九七九年

 

 

1979.1.3 —— 寄北京

 

南々弟:新年好!

   你探親回京前的來伩我連續看了三遍,本想早日複信,但瑣碎事務一天忙到晚,拖到今天才抽空寫伩,動筆時也是夜裏11點整了。

   你不會猜到我這麽快就給你複伩吧?唉,真是一言難盡呀!按原計劃辦事兒,我春節前後就可以回到北京說不定你還在呢,咱們可以痛痛快快玩兒一陣了。但是到現在我還待在長樂的山溝裏。我這次進修是跨軍區,各種手續非常繁瑣、麻煩,加上最近西南邊境有異動,咱們軍區幹部調動變得一是推,二是拖,三是踢,四是等。還需要過五關斬六將啊,到頭來可別再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南々你知道嗎?咱們軍區近來接二連三抽調了兩批兵約9000人,我們師抽調了500人到廣西去,主要是加強廣州軍區的實力,在適當機會支援柬埔寨的正義戰爭。這種戰爭的火藥味在我們基層單位是經常可以聞到的。部隊有戰鬥任務,我還辦調動心裏有點小矛盾,會不會被人說是逃兵啊?但靜下心來想為了將來自己有更好的發展,也為了愛情,顧不了這麽多了,加緊辦!

元旦期間我本想去福州,但是你休假不在,我又心情不快,愁事憂心,似乎躲在山溝裏清淨安寧更好些,就這樣過的平平淡淡,除在夥房加了幾盤菜外,就是在值班,睡覺。

   寄來的兩張年曆片,及時滿足了我的要求,深表感謝!代問你媽媽好,祝全家新年快樂!    

        

姐冬々 晚

 

 

1979.1.11—— 寄北京

 

南々:元月三號給你的伩收到了嗎?6、7號我先後打了兩次軍線長途到你家,都沒有人接,不知你跑到哪裏去了?關於回北京進修的事到頭來真落了個竹籃打水的結局!由於我們師開始抽調人員去廣西,所以師裏停止了所有幹部調動和外出,我行李包裝都打完了,各層的談話也結束了,大家都準備送行了,忽然說一切調動凍結,進修的事情告吹!可真搞得我措手不及、有苦難言啊,要是早幾天辦好手續我連夜動身,說不定就能走掉了。你乃個巴巴的! 

   我現在腦子亂成一鍋粥了!要不跑到山上去算算命,看下一步的命運如何?唉!我總是趕不上最後一班車,短訓班進修機會沒了,入黨遲遲解決不了,調動正趕上戰事,幹脆轉業吧,又怕被人說臨陣脫逃,難受死了!

先放下筆,因為我的飯票已經退光,不趕快去買就沒有吃的了。快來信安慰我一下吧!

                                                  

姐冬 淩晨

 

 

79.1.19——

 

南々弟:你好!

你歸隊後的來伩收閱,但由於參加師裏舉辦的《野戰外科》應急訓練班學習比較緊張,要求比較高,一直沒有時間複伩,多諒。目前往廣西派軍加緊,軍區馬上就要抽掉四個野戰醫院和兩個醫療隊過去,722醫院可能在春節後就全院開拔到邊境去。我們這個學習班結束後下一步任務還不明確。

   南々,你剛從北京返回在短時間裏是安定不下來的,起碼兩個月,你會常常回憶休假的日日夜夜,也會在美夢中驚醒,或設想和規劃下一次探家。現實生活就是如此,痛苦和快樂交織在一起,慢慢的你就明白了。我入伍八年就是八年抗戰,經曆了多次興奮的回家、不舍的返程、痛苦的分別、無盡的思念,然後又憧憬著下一次的開始。我和南生的告別總是以吻來結束,這點你能理解的吧?當我重新穿上軍裝,踏上歸隊的火車,他那種惆悵和痛苦的樣子,我那種依依不舍的心情,哪怕是回到師醫院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揮之不去。時間越長,情感的折磨越重,原本是想盡快辦妥調離手續早點回到南生身邊,現在呢,隻能接受現實等這次任務結束,調動也好轉業也好一定要走,我不願意把青春和愛情全部葬在山溝裏。聽說明年部隊要縮編的,全軍轉業幹部名額7—9萬左右,我爭取!

歸隊有什麽新作品?別忘了寄給我來看看。  

祝 好!                                         

 

姐冬々 午後

 

 

 

1979.2.——

 

南々弟:你好!

  工作關係,春節期間不能請假去榕登門拜年,遺憾!你春節過的愉快吧?是不是又跑到什麽小飯館或叔叔阿姨家飽餐一頓?其次就是看電影逛西湖公園?

   我們春節期間戰救課程也未停,加了三頓餐以外就是孤身一人坐在宿舍裏收聽北京傳出的聲音。節日期間師裏放映了兩部影片《抓壯丁》《李二嫂改嫁》,真晦氣!仗還沒打就改嫁,電影隊怎麽想的!

   春節前收到你寄來的一封伩及包裹,針對散文“除夕”提出的寶貴修改意見,我大部分采納,但目前沒心情修改了,先放著等情況過去再說吧。包裹裏小胡桃杏幹瓜子等進口貨已經共產,大家叫我謝謝你!

因時間緊隻能抽空給你寫伩,字跡潦草,多諒。  

姐:冬2.1晚

 

2.2早  近來師裏又開始調兵遣將,臨戰氣氛越來越緊張!我師在月底前還要調400人去廣西,近兩個月中持續不斷已經抽調了1000人過去,據說中越邊境上已調集五個軍的兵力。是否大打?難定。                                          

     

2.4晚  我的組織問題解決了,算“火線入黨”吧,這是政治生命中的大事,而且努力了很多年,本應該高興、激動,但因為種種原因把激情衝淡了,連一首小詩也寫不出來,掃興!

                         

2.5夜  剛剛結束一天的戰傷急救課,真累了,可又睡不著,就給你寫幾筆我對局勢的粗淺想法:這次邊境反擊如果是小規模戰鬥,那就是要給越南一個教訓,很可能控製在軍級單位的規模,短促出擊打完就走,也可以保持連續不定期的打擊;中等規模呢就怕掉入泥潭如美國陷在越南,救不了柬埔寨的紅色高棉反而使我們被動,圍魏救趙變成偷雞不成蝕把米;大規模打我覺得不樂觀,說不定蘇修插手、美帝也卷進來,打成局部戰爭那就遙遙無期了。  23:55    

 

南々:等行動結束我就提出休假回北京,如果辦不成回京的進修手續就不回來!大不了我就把軍裝寄回去,甩手不幹了!            2.6 夜

 

剛剛宣布了紀律,不得向家裏人及親友泄露任何調動、地點、人員、時間等等信息,我就不能多告訴你具體情況了,總之很快我就動身去那個方向了。收到這封伩後不要給我回信伩了,等我回來再給你寫伩吧!真想再見你一麵,有好多話想對你說。好了,要抓緊寄伩匆匆擱筆。 姐冬々 2.8

     

………………………………………………………………………

林南同誌:您好!

        我是在鐵路邊撿到這封信轉寄給你的,最近出境的軍列很多,沿路扔出悶罐的伩不時撿到,我也當過兵深知家人盼望收到信的熱切心情,按信址投遞盡一個戰友的心意,在此祝您姐姐凱旋歸來!

 

                     戰友:一個鐵路員工

………………………………………………………………………

 

 

 

1979.4.23——    

林南々:您好!

收到了你17號來信,知道你的近況很高興!冬冬姐姐去廣西後一直沒有信來,我也很著急擔心!前幾天我托人去他們師問過,隻聽說是在撤回時她所在的前衛所沒收到撤退命令結果被越軍包圍了,詳細情況不明,也沒有冬冬姐的消息。據說這次所有師裏參戰人員都獲評嘉獎,由於立功名額受限,活人讓死人唄,犧牲的都能獲三等功,應該有冬冬姐一份吧。我下周日準備去他們師,約了那裏一個戰友了解情況,如果你能請假咱們一起去談談,也算是對冬冬姐的祭奠吧,好嗎?我已經不在廣播室調到外科了,回信就寫外一科我收即可!

祝您進步!

                                外一科 梁紅1979年4月23日

 

…………………………………………………………

我姐冬冬1979年2月奉調補入廣西某部,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未歸,年24歲。這裏輯錄了她給我的二十幾封信,永遠懷念我的姐姐、戰友——袁小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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