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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
(榮獲收錄澳洲華人作家協會第七期書刊‘澳華放歌’)
劍冰
吳文采這輩子就隻有兩大嗜好:政治和文學。
也難怪,出生在內地,但很小就隨父母去了香港的他,對中文,尤其是散文有著近乎狂熱的喜愛。
後來去大洋洲島國留學並定居,成為了那兒的公民。對於中文的喜愛是暫時無法施展了。好在他的另一項喜愛好得到了充分發揮。憑著他流利的英語和極好的口才,坎(這是他的英文名字)得以在沒到知天命的歲數時當選為議員,並且一直連任。雖說沒有什麽特別建樹,但在當地的華人小區那可是一位響當當的人物。
‘您是我們華人的驕傲!’大家都這麽說。
他也覺得當之無愧。畢竟在海外當議員是為華人、至少是當地華人爭光了麽。
歲月如梭,光陰荏苒。轉瞬十多年過去。吳文采厭倦了政治生涯,打算退休了。
可他又不是個閑得下來的人。不搞政治了,總得做點別的什麽吧?
有了,寫作!
一想到從此可以做另一件他喜愛的事了,吳文采就雙眼發亮。這麽多年來他的中文用得很少,但因為現代科技發達,各種文字信息在網上比比皆是;他倒也是一直在看。
心動不如行動。吳文采立馬開始奮筆疾書 (哦不對,現在該說在計算機上碼字了),很快地寫了很多散文隨筆。多年來的從政經曆,自然也常在文章中被當作素材。
給周圍的華人們看;個個都說好!
‘真的嗎?’他還有些不自信。
‘當然真的:您是我們華人的驕傲啊!’大家如是說。
吳文采有些飄飄然了:嗯,咱大概還有些天賦。
既然寫東西,不如去哪兒投稿吧。說不定還能拿到個什麽獎項呢。
他開始到處尋找有關征文的信息。首先當然是家鄉內地。畢竟這是中文的發源地麽。
哦,寶島有征文廣告。
還有海外某個文壇也在歡迎投稿。
‘你到處投稿,就不怕都被拒絕?’他太太也是一個中文愛好者;不過她喜歡的是書法。
‘無所謂啦。不試試你怎麽知道?’
‘好吧,你老婆全力支持!’她刷刷刷地為吳文采題了兩幅字、。一副是‘名落孫山’;另一副則是‘金榜題名’。
‘但願你能用上第二幅。’他太太嬉嬉地笑。
隨後的一兩個月吳文采很忙;忙著趕稿。有些熱心朋友也幫他尋找有關征文消息。而當地的一個華社,竟然也向他伸出了‘橄欖枝’:‘吳議員啊,聽說您最近開始寫作啦?好事兒啊!我們正打算在近期舉辦一個此地華人百年滄桑史的寫作比賽。有獎哦。本來是打算請您作為顧問或評委的。既然你現在出山寫作,那就請您不吝賜稿囉……’
雖然離截稿時間已經很近,但吳文采還是緊趕慢趕地把文章寫出來送了出去。
接下來的幾個月,便是漫長的等待、等待、再等待。
終於,征文結果陸陸續續地發表了。
他家鄉的征文獎,沒他。
寶島的征文獎,也沒他。
他再查那個海外文學大獎。還是沒他。
吳文采很鬱悶。怎麽?我的文字就那麽一錢不值?連一個獎都拿不著?
失落之中他想到了朱歌亮。他是當地頗有名氣的華人作家,也是吳文采多年的好朋友。貌似他還是這次本地寫作比賽的評委之一。
‘老朱啊,哥們最近心情不佳。有空出來聊聊?’
‘沒問題;您老召喚,小的自然隨叫隨到……’
他們約在朱歌亮家附近一家咖啡館。因為朱患有眼疾,已經不再開車。
‘歌亮啊,你幫我分析分析:為什麽我投了那麽多稿,卻連一個獎項都沒拿到?我的中文水平就那麽差麽?’
‘您想聽真話?’
‘真話!’
‘好吧,那咱就和你細細道來…… 平心而論,作為一個在海外生活多年的華人,你的中文算是相當不錯了。至於得不得獎麽;你知道,文學這玩意兒本來就是見仁見智。你喜歡的東西別人不見得喜歡;往往要看評委的好惡了……’
‘哦,’不知是否因為多年從政的原因,吳文采認真起來還真是認真。他拿出專門打印好的那幾篇投稿文章:‘你給點評點評,這裏麵有什麽問題?’
‘你這幾篇大作是投到哪兒的?’
吳文采給朱歌亮詳細講述了一下。朱歌亮笑了:‘您投錯胎啦!’
‘此話怎講?’吳文采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看啊,這篇:您投到家鄉的。那邊近幾十年來發展迅速,征文要的也是歌頌家鄉建設的。您倒好,大談特談自己在海外如何如何……’
‘我們在海外打拚從政,不也是為老家爭光麽?’
‘可你這文不對題啊!你要是寫自己如何回去作出貢獻那還差不多……’
‘那我這篇讚美寶島中華文化底蘊深厚的散文又有什麽錯啦?’
‘是沒什麽錯。可你忘了:現在那邊有些政客拚命想要去中國化。你這大概又犯忌了。’
‘好好好,就算你說的都對。可我那篇投去海外某個有獎征文的拙作隻是讚美海外華人如何成功融入主流社會並宏揚中華文化的;這又犯啥錯啦?’吳文采貌似有點激動,站了起來大聲喊叫著。
‘吳議員啊吳議員!虧您還當了那麽多年的議員,怎麽對華人社會一點都不了解呢?’朱歌亮也站了起來。他衝吳文采揚揚那份文稿:‘你投的是某某文壇,是吧?’
‘是啊。他們說鼓勵自由發揮,祇要涉及華人的就行……’
‘所以說你不懂行呢。據我知道那文壇是個罵人的平台。負責人都是一些自命清高但又覺得懷才不遇的失落者。那裏麵充斥著負能量。可您老這大作完整的是一篇歌德派的讚美詩!你盛讚海外華人如何如何優秀,讓這些人情何以堪?您要中獎了才怪呢!’
‘原來是這麽回事!’吳文采跌坐回椅子:‘歌亮呀,謝謝你的靜僻分析;真是讓我醍醐灌頂啊!’他拿起那些文稿,一下子全給撕了。‘看來我想獲獎是無望嘍!’
‘那倒也不一定……’
‘啥意思?’
‘沒啥意思。’朱歌亮朝吳文采擠擠眼。
又過了幾天,吳文采接到了當地華人社團老張的電話:‘吳議員啊……’
‘前議員。’
‘哦,吳前議員,吳先生。恭喜你啊!’
‘何喜之有?’
‘祝賀您的大作獲得了特等獎!過兩天我們會舉辦一個隆重的頒獎儀式,以表彰您對我們華人小區的一貫支持!您是我們華人的驕傲啊……’
‘等等,等等!’吳文采一時找不到椅子,祇好站著說話了:‘這不是有獎征文麽?和我以前當議員有什麽關係呢?再說了,我那篇拙作是匆匆忙忙趕出來的,根本沒指望得獎啊……’他本來還想說這是我所有投的稿件中寫得最差的一篇;但還是忍住了。
‘不,不,您德高望重,在我們征文中獲獎是我們的榮幸,是我們的榮幸……’
不一會兒朱歌亮也打電話來祝賀了。談話中他還有意無意‘泄了密’,說獎項中本來是沒有特等獎的,但考慮到吳文采在此地華人社區的巨大影響力,評委們一致認為應該給他一個獎,以表鼓勵。
‘哎,其實得不得獎的沒什麽關係,我就是好這一口。也希望自己除了政壇以外也能在文壇獲得一些認可。沒想到……’吳文采的嗓子有些嘶啞。
‘想那麽多幹嘛?高高興興領獎去。到時候見!’朱歌亮掛了電話。
吳文采又想起了他太太給他的字。他回到自己的書房,苦笑著把兩幅字都掛了起來。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亦為巧合。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