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一切皆緣。
因緣巧合,吾於己亥孟冬,應友人邀約,遊於江南水鄉人傑地靈的昆山。昆山有亭林公園,公園位於昆山城內西北隅,素有“江東之山良秀絕”之譽,園內水碧草青,石奇木榮,曲溪環繞,一峰獨秀。園中有山,曰玉峰山,形似馬鞍,嵯峨峭拔,翠竹偉喬,怪石嶙峋。於江南水鄉之蘇滬間,百裏平疇獨一峰奇出;園內更有被譽為“玉峰三寶”的昆石、瓊花、並蒂蓮;造化自然,歎為觀止。
據介紹,是園占地850餘畝,於1906年始即辟地為景,依山命名,曰馬鞍山公園;至1936年,有司為紀念偉大思想家顧炎武,改名為亭林公園,並於園內設顧氏紀念館,與三十裏外千燈鎮顧氏故居,遙相望指,宛若雙璧。
山川毓秀,人傑地靈,小小昆山,明星璀璨,顧炎武、歸有莊、朱柏廬、魏良輔、顧景祥、梁辰魚,舉凡文學曆史、哲學經濟、政治思想乃至戲劇曲藝,無不為一時之冠,甚或為萬世之表。記得多年前去蘇州遊文廟,自古狀元二百餘人,蘇州竟占其四分之一;“江浙出才子”,自古而然也。
朋友驅車,過柏廬路、震川路,入亭林路,全是以名人字號命名的街道;人們常有戲言,“有錢就任性”,到了昆山市,隻覺得“有名人就任性”,條條街道全是名人;對於外人來說,這個隻有羨慕,不可嫉妒,誰教咱們的故鄉多是窮山溝,有個“名人”也就二狗子。
亭林公園,典型的江南水鄉園林,清流、石橋、曲廊、水榭,怪石嶙峋,奇峰突兀,芳草萋萋,佳木蔭蔭,亭台樓閣,點綴其中。而亭林公園之特別,在於她四周曲水環抱,古樹名花繁多,名勝古跡隨處可見,人文景觀俯拾皆是。園內古有七十二景之說,可見其天工奪巧,變化萬千,無怪乎園林專家陳從周評價為“江南園林甲天下,二分春色在玉峰”;其自然的神工鬼斧,人文的薈萃博覽,自非他處可比也。
漫步公園,處處珍寶,370年的紫藤,根部幾有合抱之圍;有如慈祥的老奶奶,絮絮叨叨向我們訴說著過去的故事。而那1200年白果樹,四人合抱之粗,直刺蒼穹之高,無不令人景仰;宛若一位曆盡滄桑的智者,對人們數落著昔日的宋詞元曲、盛衰興亡。並蒂蓮池,花已開過,枯荷老枝,精神矍鑠,孕育著明年美好的祝福。池畔的瓊花樹,已有300餘年的高齡,卻毫無老態龍鍾,一片生機勃勃。瓊花是深秋盛開,其豔麗富貴,隻能從牆上照片窺其芳容。玉石館內,昆玉璀璨,鏤空通透,千姿百態,千年磨礪,溫潤有方。回首看園間芳草,山中綠喬,方知“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古人誠不欺餘也。
亭林公園最牽動心靈的是顧炎武紀念館,看著圖片資料,讀著石碑詩文,其“有亡國,有亡天下”之宏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呐喊,四百年後,猶在耳際。還是周汝昌先生說得好:“傷心亡國亡天下,一卷遺詩萬古悲”;今生有幸,得覓聖賢遺蹤,他日回首,當無愧乎前人。
最令人意外的是,沿幽徑而登山,竟於山麓之下,見南宋愛國詞人劉過墓,龍洲先生本廬陵人,漫遊江浙,於昆山得佳人,遂居是地,未曾想到其墓竟築於此風水寶地,蘇人惜才憐才,於是可見一斑。吾佇立墓前,默頌先生“拂拭腰間,吹毛劍在,不斬樓蘭心不平”之句,想先生究心古今治亂之道而終不為世所用,不禁潸然淚下,悲從中來。塵世許多不平事,人生但作等閑看;時運不濟,無用強求,千古壯詞在,足以警後人。
玉峰雖不高,然形勢險峻,辟有人工石磴,窄而陡峭,拾級而上,頃刻絕嶺,遠處上海,高樓林立,眼前昆山,車水馬龍;聖人曰“登泰山而小天下”,吾則曰“登玉山而大胸襟”。想滬蘇經濟騰飛,昆山於百強縣中獨占鼇頭;比比工廠企業,然處處青山綠水,滿眼藍天白雲,不見汙染,舜日堯天,由是可見魚與熊掌,能以得兼,關鍵在乎人的理念,在乎有司運籌。
是日冬陽暖暖,惠風和暢,攜拙荊與友人賢伉儷遊興正酣,遺憾處,“昆曲博物館”因修葺而杜客,重門緊閉,欲一窺古戲台而不得。佛曰:“人不可太盡,事不可太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如是思之,心中戚戚然而不舍之念頓失,遺憾即是美,美可留待後來也。
不遠處,又有顧文康公崇功祠,顧景祥亦為昆山人,明代泰安知州,一生為官清正廉,有“公生明,廉生威”之官箴,千古流芳。後山東巡撫年富用楷體書《官箴》刻石,作為自己為官清正廉明、剛直不阿的座右銘。今其碑猶在,立於祠之東側,6個楷體大字,數百年來,不知警醒多少紅塵愚頑,又不知有多少人執迷不悟。先聖有雲:“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無論世事沉浮,曆史規律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隻不過時間或早或遲而已。吾頌是詞,心中悚然,當敬畏天命,無敢懈怠,舉頭三尺,神明在焉。
正沉吟處,旁有保安,肅立道邊,友人詢之,昆曲紀念館緣何不開?保安細語解釋;吾見其年青俊朗,戲之曰:是否見吾老朽,即不開也?保安正襟釋辯絕對不是,其神情嚴肅,甚是可愛。吾本戲言,渠作正經,心中忽生敬意,俗雲:“一方山水養一方人”,昆山錦繡,人心實誠,吾愛昆山,更愛昆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