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那些故事 (小說連載)
故事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前言
講述在美華人醫生的故事
第四季 人生若隻如初見
本季內容將發生在醫院工作的24小時的時間內,每2小時轉換一個場景和一個主要人物,環環相扣,步步驚心。
(九)11:00 - 1:00
夜,夏夜。
紐約的夏夜,時常會來一段不知所措的短陣暴雨。
雨,密而急促,瞬間給潮熱的空氣中注入絲絲清涼。
李健很喜歡夏天下雨的感覺。
在夏夜的雨後,站在屋簷下,望著遠處燈火闌珊,深呼吸著暴雨過後帶來的新鮮臭氧層特有的味道,讓人保持清醒和興奮。
今夜的李健需要這樣的刺激。
作為Medical Senior的他,需要保持一夜的清醒。
這將是一個長夜,夜才剛剛開始。
這時有個熟悉的身影從急診室的停車場向李健的方向跑過來。
李健瞄了一眼身後急診室大廳牆壁上的掛鍾,11點。什麽人這麽晚地匆匆來醫院?
此時的雨已經細而稀疏。
來人走到近處,看到急診室門外的李健,打起招呼來,“健,我還以為是哪個煙鬼站在門口過煙癮呢?“
李健立刻也認出來人,很驚訝而關心地問道:“是李強啊,你怎麽來醫院了?這是破天荒的事啊,你們病理科也會有急事?“
李強是病理科三年級的住院醫生,和李健同一年進入布魯克林總院培訓。兩人都姓李,讓很多人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有趣的一個現象,在美國病理科住院醫生中,中國醫學院的畢業生占比例不少。或許是病理科醫生不需要直接麵對病人,語言交流相對較少,病理科的申請中又很看重學術背景,這些優勢很符合中國醫學留學生。據說在2000年之前,有美國博士學位可以減免一年的病理科培訓。病理科的中國住院醫生有超過一半都擁有美國博士學位。李健曾經很遺憾地對李強說道,你可惜了,沒有擠上這個順風車啊。
和內科的3年培訓不同,病理科住院醫生培訓需要4年時間,培訓內容包括兩個主要方麵,臨床病理和解剖病理。培訓中的屍檢,細胞學,電鏡,法醫病理,外科病理,一樣不少,工作量也不輕,光是住院培訓期間需要完成50例屍體解剖的要求就難退了不少人。
這個月李強在法醫病理輪轉,工作倒一直很是輕鬆,晚上值班也是平靜的很,都是一覺睡到天亮。今晚卻是很突然地收到緊急呼叫,一架小型私人飛機在布魯克林的一個住宅區墜毀,需要法醫部門到現場處理和辨認遇難者身份。
李強對李健簡單的說明了來醫院的原因後,直接跑去病理科拿法醫工具箱。法醫主管強生醫生已經先去了現場。
病理科辦公室位於總院大樓的負一層。
李強從電梯口出來,快步走在地下室長長的走廊中,天花板上的一盞盞日光燈很有節奏地隨著李強的身影先後被點亮。黑漆漆的走廊盡頭,回響著李強急促的腳步聲,除此之外,樓道內寂靜無聲,讓李強可以聽到自己的砰砰心跳。
病理科醫生是不是醫生中膽量最大的?每天和屍體打交道,還有什麽會害怕。
這麽晚來病理科辦公室,三年來還是他的頭一次。
李強走過冰凍切片室時,突然注意到屋內有微弱的燈光透出,門虛掩著,這麽晚了,還有人在嗎?或者有其他情況?
他很謹慎地輕輕推開切片室的門,探頭向內看去。
這時坐在切片機前的一個白色身影突然抬起頭,長長的黑發如瀑布般遮蓋著臉,而這張臉卻對著李強發出咯咯的笑聲。
李強不由地一哆嗦,快速地按下進門牆壁上的燈光按鈕,再定睛一看,心有餘悸地歎聲道:“原來是張娟啊,把我嚇了一跳,這麽晚怎麽還沒回家?”
“李哥,”張娟伸手捋了一下自己額頭的頭發,指了指切片機,為難地說道,“今天外科的大體標本還沒有完成。”
張娟是第一年的病理科住院醫生,李強是個樂善好施的人,低年級的同學都愛叫他一聲“李哥”。
李強走上前看了看張娟的工作手冊,安慰道:“剛開始做手生,是會慢些,要和你的高年住院講,請求幫助,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大家會互相幫助。”
“是,謝謝李哥”,張娟很懂事地點點頭回答道,“快了,我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李強把切片室的燈光放暗,不打擾張娟的工作。
看到對方還是詫異地看著自己,李強連忙解釋道:“是這樣,我被叫去飛機事故現場做法醫調查,所以來取工具的。你自己不要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剩下的活明早可以和你的住院醫生一起完成。”
李強也不是呆子,平時感覺到張娟一直對他有好感,但是也不想讓張娟有誤解,他這麽晚來辦公室不是來探望關心對方。或許他應該這樣去做的?
飛機事故現場,一片狼藉。
一架小型飛機墜毀在布魯克林東郊的一個住宅區,飛機右側機翼先撞到一幢住宅,然後整個機身嵌入另一座房子,房子和飛機冒著滾滾煙霧,消防隊員們已經撲滅了明火,正在清理現場。
李強穿過警察設置的層層警戒線後,終於在現場臨時指揮處找到了法醫主管強生醫生。
李強站在強生醫生的身後,聽取警察局,消防局,以及聯邦調查局的簡短通報。
飛機從新澤西州出發在紐約市出事,跨了兩個州,因此聯邦調查局介入調查。
會議結束後,強生醫生向李強布置了任務。
飛機上是父母兩人帶著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原計劃從新澤西的普林斯頓市飛往康尼迪克州的紐黑文市,父母兩人都有正規飛行駕照,都有超過500小時的飛行經驗。目前考慮是起飛後遇上強對流氣候導致飛機失控墜毀。機上父母和女孩當場身亡,男孩重傷僥幸存活已經送醫院救治。地麵有兩座住宅受損,一名居民死亡,兩人受傷送醫院。法醫的任務是快速核實確定死者身份。
強生醫生和李強來到飛機失事現場。各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在按部就班地忙著各自的工作。
李強一指眼前的飛機,很熟練地對強生醫生說道:“這是單引擎Cessna 172飛機,性能卓越,事故率很低。”
強生醫生略有驚訝地看向李強,問道:“你很懂飛機?”
“是這樣的,”李強謙虛地回答道,“我從小喜歡研究飛機,來美國後也上過開飛機課程,用的就是這款172型飛機,它是美國銷量最多最安全的小型飛機。”
李強走到飛機旁,探頭往機內查看了一番。此時,遇難者的遺體已經被放入擔架準備運往總院病理科做進一步屍檢。
強生醫生遞給李強看了多張警方拍攝的飛機現場照片。
李強先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指向機艙內給強生醫生解釋道:“172型飛機是一種教練機型,你看,在前排有兩個控製方向盤,右側的方向盤是教練用的,可以糾正左側方向盤的作用。當時的情況是妻子坐在左側行駛操作飛機,丈夫坐在教練席。兩個孩子坐在後排。”
李強停頓一下,再看了一眼現場照片,繼續說道:“很奇怪的是,從身體的損害程度上看,丈夫似乎傷的更重,這有點不合常理。”
強生醫生很納悶地問道:“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李強一邊用手托著下巴做思考,一邊說道:“從給的資料看,丈夫是更有經驗的飛行員。當遇到緊急情況時,理所當然的是丈夫接手操作飛行。出於不自主的條件反射,當出事故時駕駛員會盡量避免自己同側的撞擊,這就是為什麽在坐轎車時嘉賓的最安全位置是坐在駕駛員身後的座位。但是,強生醫生你看,丈夫胸廓變形嚴重,是遭受到前方的直接撞擊,而手臂的損傷並不嚴重,似乎丈夫沒有做任何保護。我們知道在發生撞擊前,我們本能都會用雙手護頭護胸。看妻子的情況,她的手臂完全變形,損傷嚴重,而胸部傷口不是致命傷。”
“你說的有道理,”強生醫生指著一張照片說道,“妻子的致命傷是飛機的一塊擋風玻璃割到了她的頸動脈,失血過多死亡。”
強生醫生隨後滿意地用手拍拍李強的肩膀,總結道:“或許丈夫為了保護妻子兒女,最後時刻強行扭轉飛機讓自己遭受最大的撞擊,也有這個可能。具體發生了什麽,我們現在不得而知,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法醫工作的重要性,我們需要認真做好病理解剖,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還原當時的特定情況,給家屬和公眾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