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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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沉眠滿洲國---第十二章(5、6、)

(2022-11-29 04:47:52) 下一個

第十二章: 

第五節:

    在前麵趕車的康孝仁還不滿18周歲,到袁家燒鍋就跟著袁卓福學趕車兩年,是被袁卓福一手教出來的。
來到袁家之前,康孝仁在達安中學讀了一年半,輟學又當了一年多兵,練就一手好槍法。
  “九一八”後,部隊都亂套了,他年底就跑回了家。袁卓福試過他的槍法,覺得在溫林地界,論“槍杆直流兒(東北俗語-槍法好)”,也能算是數得著的了。本想讓康孝仁幫著自己,寫寫算算的記個帳,跟在自己的身邊,也能當個保鏢。這世道太亂,胡子劫匪遍地都是,提心吊膽的防不勝防。在家門口的這方圓幾十裏地內,出出進進的都沒把握,草叢裏冷不丁蹦出個兔子都會被嚇一跳。
   康孝仁非要當車把式,袁卓福見他聰明勤快,體格也不錯,就收下當做徒弟一樣親手調教。

   袁家買賣還不算很大,按北滿不成文的規矩,還不夠雇炮手的規模,一般是養不起專職的炮手,都是讓放心的老夥計,兼做看家護院和隨身的保鏢。東家給配備了洋炮之類的家什,也還是夥計地位。要是稱為“炮手”,那就得是徹頭徹尾的土鱉財主。吹牛不知深淺,擺譜不會招式。
   袁卓福的眼光很毒,康孝仁天賦很好,辦事也十分用心,讀過新式學堂幹活利落,能吃辛苦不講條件,忠於主家沒有吃裏扒外的花心。特別是讀過書的不耍滑頭能悶頭幹活,尤為難能可貴。袁卓福認康孝仁做幹了兒子,做主拿出聘禮,剛為他把五格的堂妹埃爾斯瑪格給娶進門。

  “二叔,實在是受不了了,前麵有家客棧,暖和暖和吧。”康孝仁向車棚裏大聲的喊著。
有些迷迷糊糊的金植,從五格的懷裏把手拽了出來,看看手腕上夜光的羅馬手表,已經淩晨4點了,從袁家大院出來,跑了3個多小時。想必車外的兩個夥計,凍得也夠受了:“行呀!”
   跟在馬車後麵跑著的徐亞斌,趕忙跑到大車店院裏去砸店門。馬車在大車店門前剛停穩,凍得渾身已經僵硬,連哆嗦都哆嗦不起來的康孝仁,又上前去接著鑽出車棚的金植和五格往下蹦。
金植見康孝仁狗皮帽子和臉上的圍巾,都是哈氣結成的白花花冰碴了,再回頭看看客棧院外的曠野,近處彌漫著白色露水般的狼煙,能見度也不過二三十米,遠處朦朦朧朧的隱約看出被風卷起的雪霧彌漫,在打著漩渦快速的移動著,這是遇到鬼呲牙的煙泡天了。生氣似的罵道:“肏,這是什麽雞巴鬼天氣?站著撒尿不用棍敲,牛子都得連著尿流,直接給凍著接在地上了。”
   大車店的門被徐亞斌砸開了,康孝仁讓金植和五格先進屋,對在門外係馬韁繩的徐亞斌說:“斌子,啥都不用管,趕快進屋暖和。”衝著睡眼朦朧的店小二說道:“兄弟,把馬拴好了,車頂的箱子和車鬥裏的兩個炭火盆,都給收拾進來,多喂些高粱和豆餅,一會我給它們飲水。”

“掌櫃的,有什麽好東西,盡管給我這倆孩子上,都他媽的給凍壞了。燙3斤好酒,泡壺好茶。”金植對剛走到前堂的掌櫃的吩咐完,就轉頭對康孝仁埋怨:“我在車鬥裏迷迷糊糊的,也看不見外麵的煙炮。你早就該停下避避!這不把人都給凍毀了嗎!

 “大哥在牢裏麵遭罪呢,掌櫃的急的滿嘴大泡?!二半夜往外跑,也不就是為了晚上能趕到鶴城嘛。不是二叔回來,掌櫃的上吊心都有了,我們幹不了啥事,隻能在這當口多遭點罪。”康孝仁跺著腳還在屋內蹦躂著,不停的搓著手和臉:“真是實在抗不了,我們哥倆有一多半的路,是輪著班躲在車後麵或者側麵能避點風,好在還都有點順風,要不然這60來裏地,跟著跑也早凍僵了。頂風也就五六裏地就扛不住了,馬都不遠往前走,要換別人家的馬,早就拉鬆套不玩活了。今年這也不知怎麽的了,冷得這麽快?!都快趕上十冬臘月了……。”
  “我都去了公安局了,就差沒進看守所看他一眼了,他還遭個屁罪?明天你們掌櫃的就能一天三頓給他送飯了,在裏麵吃香的喝辣的,倒是咱們爺們才真遭罪。喝完酒就好好的睡一覺,。天放亮這煙泡就該停了,等日頭出來了再走!”轉頭又對掌櫃的交待道:“給我們找間通炕的大屋子,大炕要使勁燒,再打幾盆子熱水來,都先好好燙燙手腳。手凍得都他媽的捏不住酒杯。”

 

第六節:

   四人在大車店裏的大炕上,睡到太陽升起老高,才爬起來準備上路。店家按照金植囑咐,做了一大盆的疙瘩湯,烙了一大盆的油餅,吃飽喝足了小哥倆先出去套車,金植坐在屋裏又喝了兩大茶壺的濃茶,才懶洋洋的上路。
   按照金植的吩咐,康孝仁每跑一個來小時,大約30裏地左右,就找個大車店休息打尖,暖和半個來小時,吃點東西再趕路,中間連吃午飯歇了三氣,金植更是有啥好吃的就給他們哥倆點啥。

   康孝仁趕著大車,第二天吃晚飯的當口,才趕到了鶴城。在鶴城的城邊,金植指著一家很闊氣的大車店,讓康孝仁停下車。塞給了他10個大洋:“這幾天你帶著小斌子,就喝酒睡覺好好歇著別惹禍,我最快也得十來天,才能過來找你們。”還不放心的囑咐著:“錢是給你倆在這花的,不是拿回家過日子的,中午晚上兩頓得有酒有肉。不夠花不要緊,車馬都在這,就向大車店的掌櫃的支。隻要不是出去耍錢,花多少二叔都給。”

   金植交待完,拎著他的皮箱,領著五格,叫上一輛單馬拉著的兩輪鬥車,扔下康孝仁和徐亞斌,徑直到了市區中心。進到城區金植先找了家麵館,領著五格每人吃了碗熱湯羊肉刀削麵。
   五格出嫁前沒進過城,嫁到了袁家以後,和三丫出門都少,一個月也撈不著上街轉悠一趟。從來沒進過大城市,進到城裏盡管連凍帶顛簸,但看到通亮的路燈,都很是興奮。胃口也特別好,不是被金植擋著,還得再吃一碗。在大車店就聽到金植說了,袁鶴運在牢裏現在除了不能抽大煙睡女人,有吃有喝的比在家還舒服呢,也就一點不像袁卓福的那樣焦慮了,袁鶴運在家也不能天天有肉吃。反正在家也幹不了啥,莫如在裏麵多住些日子,沒準還能把剛上點癮的大煙給戒絕了。

   金植和五格吃完飯,都渾身暖洋洋的。金植領著五格費了好大勁,找了一家看上去還洋氣一些的理發館。帶著五格站在門口向裏看看,嘴裏罵著:“這屄養地方,連找家毛子開的理發店都這麽費勁!就是個大屯子,也好意思說是省會。嗯!燙發的那個娘們倒還算時髦,那就這家吧。”
   出於女人的敏感,五格進城就看到了城裏年輕的女人,好多不留“疙瘩鬏兒(注:東北婦女結婚後,將頭發卷起,在後腦勺卷成一個發髻)”有梳短發的,還有卷卷著毛的更好看,收拾起來也省事。還沒等自己動念頭下決心開口,金植就給做主了。這倒好,回家老爺們不願意,自己也好交待。像是和金植商量好了的,進門二話都沒說,就高高興興的徑直的坐到了椅子上。
   金植對剃頭匠吩咐道:“把她的疙瘩鬏兒剪掉,鉸(東北俗語-同剪)個稍微過肩膀的短發,包括劉海要不要,都你看著來。”掃了一眼燙好發走向門外的女人:“我看你很會打扮女人。”
   五格的肩寬胯大臉盤也大,金植覺得頭發太短了,腦袋就會像個筐了,還會顯胖不會好看。
   剃頭匠略微端詳了一下五格這個大號女人的麵龐,又仔細的看了看她頭發,然後對金植說道:“您過獎了,吃這碗飯吃久了,或許能積攢些拙笨勁,再老老實實的按照客人的要求,不挨罵還能讓客人高興的來高興的走,也就阿彌陀佛了。”邊說邊給五格圍上白色的圍單,和金植用商量的口吻說道:“這妹子的頭發太好了,先稍微留長一點,再過個三五天,要是覺得長了不舒服,就來找我適當的再去點,修修邊就行,我也不收錢。如果改主意想燙,也還留有餘富……。”

   從理發店出來,金植領著五格,按照剃頭匠的指點,到了掛著“馬裁縫”的裁縫店,對笑臉相迎的掌櫃馬裁縫說道:“勞煩您給她好好量量,從裏到外都做。內衣內褲兩套,緞麵的薄棉夾襖,再用小羊羔皮做褲子和外套大衣。”坐到桌子邊的椅子上,接過了馬裁縫遞過的香煙:“聽說馬掌櫃的在鶴城做女裝是一流,我這可是慕名而來呀,就全拜托你了,還得辛苦趕工。”
   馬裁縫招呼金植坐下後,又把媳婦給喊了出來:“你帶著這位妹子,進裏屋去量下全身。”金植對往裏屋走的馬裁縫媳婦說道:“還得勞煩你,順便幫著看看她那腳,是多大尺碼。”
   馬裁縫給金植倒上茶水,拿著本子坐到他側邊:“掌櫃的,布料怎麽安排,還有什麽吩咐。”金植說道:“棉褲要好洋布的,不能用土布,顏色花式你看著辦。作旁開門那種,不要老式‘勉(折疊收緊)’腰的,窩窩囊囊的大褲襠。緞麵的夾棉襖要對襟,反正都要現在的這些新樣式,可以時髦一些,別太花哨了就行。都緊身一點,冬天穿得多,又肥又大的就像個缸了。”
   馬裁縫逐一不漏的在大本子上記著,又抬頭問道:“棉袍用什麽布料?衣領用什麽皮子?”
“你看呢?我不懂這些穿衣戴帽的事,說的都是我想到的”金植反問道:“現在時興什麽?”
“我覺得皮袍用‘趟絨(東北俗語-燈芯絨)’的最好,夠檔次也不花哨,配上狐狸領子就可以了。不過皮褲用洋布麵子,挺不起來就顯得嘚瑟了,還是用嗶嘰的吧。”馬裁縫的回答道。“都按你說的,顏色你也看著給搭就行,反正都你做主。”金植說完就自顧著喝起茶水來。
   五格量完尺寸,從裏屋回到了店鋪的前屋。馬裁縫看了看尺寸,很快就算出全部衣褲的價錢。

   金植沒還價便付錢,又額外拿出20塊大洋放到櫃台:“你明天晚上給我送到銀鶴大旅社,還得去幫我給她配上一雙牛皮厚棉鞋和一個毛皮的抄手,一條老毛子的長圍巾。都挑好的,樣式你來搭,我就信得著你了。另外線襪子和褲衩、兜胸一樣來五個,讓你媳婦幫著,都去買現成的,錢不夠到時再告訴我,要是有剩,就都賞給你了。”有些歉意的說道:“都得你挨累了。”
   馬裁縫看著桌上的錢,有些意外:“掌櫃的,這實在是太多了。賞錢也要不了這麽多。”
 “用好料做出好東西,這就不算多了!”金植笑著把煙掐滅,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說道:“說真話,給你們添這麽大的麻煩,我還真覺得拿不出手呢。咱都別客氣了,你能盡心就好。”
   馬裁縫忙不迭地對金植說:“連夜趕時間是緊了點,可我和一個師傅,還帶著兩個夥計,我媳婦和倆徒弟也是半拉架,倒是問題還不大。就是這羊羔皮我得出去現找,不敢保證今晚上就一定能找到可心的。如果今晚拿不到羊羔皮,就得推遲半天。”看著金植的臉色,覺得還是蠻通情達理,接著說道:“不過您也別擔心,再晚後天上午,也應該都能做出來,不耽誤您吧?”
  “你就盡快吧。”金植拿起馬裁縫的毛筆,在算賬的單子上寫上名字:“到銀鶴大旅社,他們就會告訴你我的房間,明天晚飯前我等你。能都完活最好,不能全完就把做好的先拿過去。”

   馬裁縫看著金植和五格的背影,很犯尋思:從金植衣著和舉止,就能斷定出是大城市的老板或者吃官飯的;這女人應該也是個農村的良家小媳婦,但肯定不是兩口子,可也不像是拐騙的。看倆人的勁,不偷偷摸摸還招搖過市,也不像是奸夫淫婦,這年頭讓人琢磨不透的花花事太多。
   在一旁的媳婦看出他的疑惑:“做你的生意,操那麽多閑心幹什麽?!這個小媳婦,年紀輕輕的那麽窩囊,還‘死拉’的埋汰。棉襖裏就有個兜胸,就差光大膀子了,估計棉褲裏也就是個褲衩,你說她穿著也不難受?!
   五格按照金植在出門前私下對她關照的,連衣服都沒換,就是在家裏穿的棉襖棉褲和大棉鞋。隻多長了個心眼,把袁鶴運的狗皮帽子戴上了,灰突突的色調,加上窩窩囊囊的臃腫,讓人感覺還髒兮兮的。腰裏紮的那條布帶子,下車金植就讓她解了下來,和狗皮帽子一塊,給扔在了車鬥裏麵。五大三粗的身材,寬鬆的棉襖棉褲,臉上微微的高原紅又風塵仆仆,確實不招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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