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南玄三其人。
第七節:
梁忠甲臨行交給南玄三那個名單之後,特意向他囑咐道:千萬要留心隨同逃跑的,還有一個幹瘦的南蠻子秀才,一定要活的。不許打罵虐待,好生的伺候著帶回來,獎賞大洋3,000塊。
南玄三不知道這個饒漢祥是哪路神仙,但肯定是比郭鬆齡兩口子還重要,好像此次謀逆,這個幹巴瘦的南蠻子才是罪魁禍首。對郭鬆齡兩口子,都沒強調要活的,而隻要保他的活命?!
不管幹啥的,這也是此次追捕唯一給開了價的,盡管梁忠甲要求保密,但想必旅長不會賴賬。
饒漢祥是湖北廣濟縣(今:武穴市)人,參加科考中舉,投考京師大學堂排名第二未赴讀。光緒三十一年(公曆1905年)入日本東京政法大學。宣統末年(公曆1911年)入都督府任職,其行文風格(駢體文)被黎元洪褒獎為“羽檄修書,星馳電布,一篇脫手,八繳風傳”,晉升其為都督府秘書長,使饒漢祥一夜成名。據說袁世凱每次看到饒漢祥的電文,都會饒有興趣地拿筆圈點精彩之句,並自認是饒“文字知交”,對其垂青有加,以至於饒回鄉省親,袁派員攜親筆信前往慰問籠絡。郭鬆齡反叛,饒漢祥為代擬討張通電,列舉張五大罪狀,親往郭鬆齡部讚襄文告。饒漢祥為“槍手”(即“捉刀”,專指那些為別人寫文章的人)至此境界,曆史上可謂是鳳毛麟角。作為民國總統黎元洪“禦用”文案,堪稱文章“聖手”,據說“饒體”式通電,曾在民初風靡一時,引起了官場的模仿狂潮,伺候督軍政要想被人看重,不會和不能“拽”的都難混。
去村裏打探的吳忠良回報:郭鬆齡逃至此地,遭遇到東北陸軍穆春第十四師王永清騎七旅的騎兵突襲。
隨身的衛隊都是些小孩子,經不起騎兵的衝鋒,和郭鬆齡同行的林長民,被流彈打死了。郭鬆齡夫婦被搜查時,發現郭鬆齡身上有他自己的名片,郭鬆齡夫婦雙雙被俘關押在村內。
林長民福建閩侯人。是後來的著名才女林徽因之父,中共要人林覺民之兄。光緒二十八年(公曆1902年)赴日本早稻田大學研究政治、經濟。宣統元年(公曆1909年)回國,任福建省諮議局秘書長。民國元年(公曆1912年)任臨時參議院秘書長,參與草擬《中華民國臨時約法》。
民國二年任眾議院秘書長,擁戴袁世凱為正式大總統;民國六年任段祺瑞內閣司法總長。
南玄三沒聽說過什麽林長民,對他不感興趣。追悔莫及之後,派吳忠良進村再探,有沒有一個幹巴瘦的南蠻子老頭一起被抓,抓了關在那裏了?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饒漢祥押在村裏,天黑了就進村去綁票。隻要有把握把饒漢祥活著搶走,就不惜與王永清部火拚。
確定沒有饒漢祥的下落,南玄三打起精神,重新查看了一下戰場四周,果斷帶隊向西追去。往西追出不到二裏地,南玄三絕望了。斷定沒有成隊的人馬通過跡象,不過是落單的蹤跡。
當年在綹子裏“彈盡眾散(打完子彈後各自逃散)”或者“風緊扯呼出水(情況不好逃跑)”,大多也不抱團,多是撂單輕便。現在饒漢祥肯定沒和郭鬆齡一路走來。氣惱之下,覺得這二裏來地冤枉道更加窩心:“都散開,在500米的範圍內,都瞪大眼睛給我寸土不拉,沒準能遇到個死倒。”
南玄三沒判斷錯,往前不到300米的一大堆秫秸邊上,偎靠著一個一手握著空槍,一手拿著彈夾,但負傷已經連換彈夾氣力都沒有了的半大孩子。不知道郭鬆齡是怎麽想的,衛隊弄了群15、6歲的小孩,不知道是他不忍讓這些還沒長成的孩子當炮灰,還是要通過言傳身教,辦出一所郭氏軍事私塾,成為郭家軍的黃埔。讓這些整天在身邊端飯打水掃院子的小孩,將來統兵衝鋒陷陣。
吳忠良從右胸洞穿奄奄一息的小衛士身上,搜出了一袋大洋約有100多塊,還有一個軍官證:王文生,少尉,17歲。南玄三心中也算有些平慰,畢竟是個在名單裏的,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名單裏軍階最低的,竟然是個毛孩子。抬眼看了一下肩章,確實有個豆:“小雞巴崽子,還少尉……。”
南玄三仔細的打量一眼,怎麽看都不像是17歲,撐死了也就是個14、5歲,白胖的臉似乎麵熟,待看到胸口冒出的鮮血,帶著氣泡的時候,突然想起和那個讓他震撼過的冒鼻涕泡的孩子十分的像。或許是白白胖胖的娃娃臉顯眼,但如果是年頭能對上,南玄三絕對會懷疑:是那個孩子。
南玄三罵著身邊的一個中士:“杵在這裝儍屄呢你?趕緊給他灌點水,別他媽的讓他死了。”
“南連副,都這個屄德行了,你看他還能活嗎?!”吳忠良覺得麻煩:“咱就別白費勁了。”南玄三沒好氣的橫了吳忠良一眼,打發一個班長帶著三人,分頭去村子裏找掛大車來:“多帶回來兩床棉被,再看有沒有郎中,還有誰家有熱粥,都一塊給我弄來。”
讓留下那兩個正給王文生灌水的跟著他,南玄三讓吳忠良帶隊繼續往前搜索,交待著:“再往下還得細著點,捋上十裏地。不管能不能找到啥,都把隊伍帶回新民屯,在昨晚宿營地會齊。”
第八節:
吳忠良帶隊走後,南玄三讓留下的兩人向東上官道,奔奉天方向走,沿途找到郎中就扣下,就地在道口等著他們。兩人聽清楚了卻沒想明白,但確定沒聽錯,就趕緊按照吩咐,向東去了。
南玄三蹲到王文生跟前,看血已經止住。死死的盯著他的臉,怎麽看怎麽都像當年的那個孩子。
王文生蘇醒過來,稚嫩的堅毅表情,也掩飾不住對死亡的恐懼,仍竭力強忍著,不讓乞求和絕望的眼神流露出來,可南玄三似乎看到了他的淚流滿麵,還鼓起了一個大大的鼻涕泡……。
大車到了,沒有郎中。趕車的莊稼漢帶來了棉被和一包藥粉,說這藥止血愈合有奇效。向東奔奉天官道,走了不到20裏地,就遇到了找郎中的一個士兵報告:扣住一個郎中。另一個士兵在路邊的客棧裏,看押著郎中,怕再讓他跑了。幾個人把王文生抬進了客棧。
在客棧裏,忙活到了快天黑,郎中看著熟睡的王文生,告訴南玄三:命現在是保住了,但發炎化膿就還得沒命,天亮趕緊得回隊伍上的醫院,不用西藥指定是不行。
南玄三終於在經過兩天後,帶著王文生趕到了奉天,住進了盛京施醫院,一個月才康複出院。
托士兵帶給旅長梁忠甲的信中說:帶走的是救命恩人家的孩子,回報恩情不辭而別,請長官諒解。梁忠甲覺得蹊蹺,更有些不快,這兵營也不是你家廚房和後花園,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派出去的人找了三天,去找“亡命專業”的南玄三胡子,談何容易,能查的線索都是斷的。
梁忠甲無可奈何之下不了了之,南玄三帶的那排弟兄都在罵:高麗棒子,裹錢就跑太黑了!
南玄三自己也不知道,為啥就是不敢讓這個王文生死,每天腦子裏並不是王文生,而是那個冒著鼻涕泡的小男孩。王文生剛住進醫院的那天,又已經奄奄一息了。兩天換了五家客棧,七次換大車,好人這麽折騰都夠受了。醫院搶救到後半夜才結束,南玄三陪伴他躺在另一張空置的病床上。
夢見那個冒大鼻涕泡的孩子,騎在他身上掄著兩隻小手,哭嚎著打他的耳光。臉倒是不痛不癢的,作鬧的還挺好玩,但心卻是往一塊揪揪著。在肚子裏往一塊聚集,像是堆成了一個球。
打那以後天天晚上都做夢,都是自己躺在地上,被那個冒著鼻涕泡孩子拽著哭嚎的噩夢。王文生脫離危險的第二天,南玄三連解饞也是想解脫那個夢的糾纏,把自己喝了個半醉。說也奇怪,一晚都睡得踏踏實實,打那以後就再沒夢到那個冒大鼻涕泡的胖男孩來騷擾。
南玄三再也沒讓王文生離開他。王文生是個孤兒,郭鬆齡衛隊的半大小子,很多也是孤兒。因為老實寡言少語,被郭夫人韓淑秀相中,成了郭鬆齡的貼身警衛,兩年多一直形影不離。南玄三估計是老張家或者吳俊升,怕這孩子知道點啥,說出去不好聽,才想要他的命吧!
郭鬆齡叛逆的事情過後,很快就被人們遺忘腦後。張學良不想再去追究,更沒殃及部屬。南玄三和王文生就在奉天住了下來。南玄三什麽都不幹,整天帶著王文生吃香的喝辣的,逮著機會就背著王文生,自己不是賭博就是嫖娼,閑饑難忍的時候,還去大煙館抽抽耍煙享受。
不到二年,南玄三繳獲的700多塊大洋,10多根金條,就花了個屌蛋精光,又兜無分文。
王文生出去打零工,養活了南玄三不到一個禮拜,南玄三就受不了。雖然兩把槍在手,在奉天城裏打劫也不是個路子。正在走投無路時,遇到了當年帶著王文生幾次換客棧時,在興隆堡雇的大車車把式田老五,當時南玄三告訴他:一旦被追他們的人問到時,就說他們奔了盤錦。
為了堵住車把式的嘴,南玄三一路說說笑笑聊的很投機,知道這兄弟叫田老五,把他家打聽個底掉,連窗戶門從那邊開,都問了個一清二楚,到地又給了他10塊大洋,厲聲威脅他保密。
田老五拉著南玄三喝酒,南玄三一再推脫,被逼無奈才說:兜比臉還幹淨,不好讓你破費。到底還是被田老五給拽到了飯館,南玄三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田老五盛情難卻,又好幾天沒聞到的酒香,還是讓南玄三忘記了窘迫,推杯換盞的喝了個痛快。田老五被奉天監獄雇來當車老板子,已經來兩了個多月,能推薦他倆去當獄警,監獄正缺人,好人不稀幹,賴人幹不了。
田老五的一個屯親,在奉天監獄當副監獄長,招人歸他管,他們哥倆一塊去,留下誰是誰。
南玄三想過的三百六十行裏,除了當婊子沒人要以外,當警察是唯一漏下,沒去想的行當。王文生更不願意,他想和南玄三再去投軍。南玄三這才告訴他:當年上麵下令是要他的命。如果出關投軍連個路費都沒有,賣命打仗換口飯吃,真有個三長兩短,怎麽算計怎麽不合適。
“先去幹幾個月,賺點盤纏再說。”南玄三勸慰王文生:“反正在奉天也沒人認識咱倆。”
沒想到一去兩人就都被錄用了,一幹就還就幹了整整一年,誰也沒想明白下一步該去幹啥。
王文生在監獄整日心情憋悶,開始酗酒。終於醉酒傷人,南玄三又帶著他,逃回了黑龍江。民國十七年(公曆1928年)底,有一個多月沒事幹的南玄三,但也下定了決心:不再為匪。
鼓足勇氣像是賣身娼窯一般的難受,自己去了鶴城監獄,還真很順利的又當了獄警。王文生則到鶴城火車扛大包,累死哪怕是被打死,他也不想再幹人不人鬼不鬼的獄警。日本人挺進鶴城,溫慧池號召去三江橋打日本人,南玄三在彭正夫攛掇下算是響應,啞巴豆聞訊死活也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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