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南方全力對付紅軍和兩廣反蔣集團的蔣介石,完全沒有想到日本人會在這個時候從遙遠的東北發動侵略。而在北平,靠鴉片維持精神的張學良甚至都不願意想,野心日盛的日本軍國主義分子早已視東三省為探囊可取之物。
表麵上,由於武裝調停中原大戰的巨大功績,張學良的政治生涯達到最輝煌的頂點,權力和榮譽接踵而來。1930年10月9日,蔣介石正式任命張學良為“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司令”。同年11月12日,少帥應邀到達南京,受到極其隆重的禮遇和接待。蔣竟以對等的身份,而不是以對待下屬的方式來歡迎他,規格之高,實出少帥的想象。
就任陸海空軍副司令後,張學良負責節製奉、吉、黑、晉、察、熱、綏、冀八省軍隊,在原東北地盤的基礎上,北平、天津、青島三市及河北、察哈爾兩省劃歸他管轄,一批東北大員也被委以重任。在全國的政治、軍事方麵,東北勢力開始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1931年4月,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司令行營在北平設立,張學良自沈陽抵達北平,主持行營工作。
可是,說北平的花花世界讓張學良從此不再留念東北並不公平,他不但想念東北,而且想多了就有一種失去她的恐懼。兩年前的“中東路事件”給他的心理留下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巨大陰影,那就是東北軍保衛不了自己的家鄉,連比日軍還弱的蘇軍都打不過,一旦日軍真的發動進攻,該怎麽辦?!每當這個恐懼出現的時候,鴉片和女人就成了他轉移注意的避風港。正因為他要逃避這個現實,所以更不想回到奉天去直接麵對。鴉片麻醉了他的精神,也掏空了他的身體,以至於經常需要進醫院療養。無情的現實是,日本人絲毫不因此變得心慈手軟。
“中東路事件”爆發時,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大佐組織“北滿參謀旅行”,借中蘇武裝衝突之機考察東北軍的軍事實力和東北當局的備戰能力。關東軍參謀石原莞爾中佐參加了這次參謀考察,展露出驚人的軍事謀劃才能。在有關會議上,石原莞爾根據所掌握的情報,全麵講解了他策劃的《關東軍占領滿蒙計劃》,得到與會者的支持。他在計劃中對進攻東北各城市如奉天、遼西、長春、哈爾濱、齊齊哈爾、海拉爾、滿洲裏等進行了詳細規劃,甚至細致到渡河作戰、火炮戰位、情報偵察、心理戰、宣傳戰以及詳實的後勤補給計劃。在此之後的兩年間,關東軍在石原莞爾親自指揮下,進行了四次大規模演習。
1930年5月,阪垣征四郎表示滿蒙問題非外交手段所能解決,惟有訴諸武力,驅逐張學良。從1931年1月起,關東軍參謀部每個周六就作戰計劃進行討論補充。可以說,為即將進行的侵略,關東軍已做好充分準備。到當年6月,日本陸軍與參謀本部擬成一個“解決滿洲問題方案”,關東軍進一步加強了對東北軍的偵察。
1931年6月,關東軍情報員中村震太郎大尉和其助手曹井杉延太郎,對在興安嶺索倫一帶的中方軍事禁區進行化妝偵察,被東北軍興安屯墾公署第三團團副董昆吾發現,當即指揮將對方扣留。在實物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團長關玉衡等人商量,認為日本在東北享有治外法權,一旦讓日方知道,一定會壓迫中方釋放他們,等於放虎歸山,白抓一場。於是關玉衡下令,秘密處決了中村震太郎。關玉衡隨後將情況上報。在北平的張學良得知後,見木已成舟,立即電令“妥善滅跡,做好保密”。
然而,日本特務機關通過進一步的間諜偵察,發現了中村被殺的痕跡。日軍總部避開其特務活動不談,於8月17日發表了所謂《關於中村大尉一行遇難聲明》,聲稱這是“帝國陸軍和日本的奇恥大辱”。日本內閣會議也認為,如果中國方麵不能迅速調查,“則日本軍事當局與外交當局應會同決定對付行動”。
張學良迫於壓力,讓東北軍參謀長榮臻秘密派人將關玉衡團長接到奉天保護起來。然後,東北軍對外宣稱已將屯墾三團團長關玉衡逮捕,令其聽候處置。
同年7月,長春萬寶山的韓僑與當地中國農民衝突,引起朝鮮半島內的排華暴動。作為殖民地宗主國的日本,又借機向東北當局發難。
麵對東北源源不斷的壞消息,張學良不止一次問過蔣介石,東北軍應采取什麽策略來對付咄咄逼人的日本人?蔣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明確無誤的答複,總是說要力避衝突,以我們的國力同日本開戰必輸,中央政府和“國聯”會通過外交公理來跟日本談判。蔣的態度造成了學良的僥幸心理,就是日本人的目的同“濟南慘案”的時候一樣,隻要我張學良像蔣總司令那樣對日方忍讓,他們就會在占到一定便宜後,適可而止。於是,少帥更不願意在外交和軍事上重蹈“中東路事件”的覆轍。
7月6日,學良密電東北政務委員會:“此時如與日本開戰,我方必敗。敗則日方將對我要求割地償款,東北將萬劫不複,亟宜避免衝突,以公理為周旋。”到了情勢嚴峻的9月6日,張學良給了東北軍更嚴格的約束,致電參謀長榮臻及東北三省政務委員會:“現在日方對我外交漸趨積極,應付一切,極宜力求穩慎,對於日人無論其如何尋事,我方務須萬方容忍,不可與之反抗,致釀事端。希迅即密電各屬,切實注意為要。”
當時,日本關東軍僅2萬人左右,中國東北軍駐在東北的有16萬5千人,跟隨少帥在關內的還有近10萬人。但是,在張學良的約束下,東北軍不但兵力分散,而且為了不刺激關東軍,完全沒有備戰計劃和針對性的部署。
1931年9月18日,由日本關東軍司令本莊繁親自擬訂的侵略行動方案開始實施。當天夜裏22時20分左右,關東軍鐵路守備隊柳條湖分遣隊隊長河本末守中尉為首的一個小分隊以巡視鐵路為名,在奉天北麵約7公裏半的地方,離東北軍駐地北大營800米處的柳條湖南滿鐵路段上引爆小型炸藥,炸毀了小段鐵路,並將三具身穿東北軍士兵服裝的中國流浪漢屍體放在現場。爆炸後,河本末守立刻向北大營方向射擊,並向日軍獨立守備隊第二大隊大隊長島本正一中佐報告:“北大營的中國軍隊,炸毀鐵路,攻擊守備隊”。獨立守備隊又立刻報告了旅順的關東軍司令部。高級參謀板垣征四郎大佐早已等候在那裏,這個報告一到,板垣當即下令向奉軍開火,進攻北大營和奉天城。
駐守北大營的是奉軍主力第七旅,全旅8千多人。在事發當天,旅長王以哲卻不在北大營,因家事告假在老家。旅參謀長潘鎮源緊急用電話向東北軍參謀長榮臻請示,榮臻轉而急忙電話請示遠在北平的張學良,卻被告知少帥外出未歸。榮根據少帥早先之命,令東北軍“不準抵抗,不準動,把槍放到庫房裏,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於是,北大營8000名守軍被隻有300名左右的日軍擊潰。日軍遂占領北大營、東大營。
9月19日淩晨開始,日軍展開全麵進攻。在8小時之內,關東軍1萬餘人占領奉天城、軍營、兵工廠、飛機場。搶劫中國兵工廠存儲步槍8萬支,機槍4千挺,飛機200餘架。至19日10時,日軍先後攻占奉天、四平、營口、鳳凰城、安東等南滿鐵路、安奉鐵路沿線18座城鎮。長春地區的東北軍自發反擊,戰至次日,長春陷落。
由於日軍行動在9月18日夜裏開始,諾大的中國竟沒有多少人知道發生了什麽。50萬奉天百姓當時大多都已入睡,即使被槍炮聲吵醒,也以為是日軍的例行演習。在關內,當夜最先得到這消息的除了張學良本人,還有天津《大公報》的一個記者。
9月19日淩晨1時許,《大公報》記者汪鬆年從北寧鐵路局給編輯部打電話,口述了一條簡短而重大的消息。這時,《大公報》要聞版已經截稿,總編輯張季鸞立刻決定抽掉一小段,補進這條《最後消息》,共80個字:“據交通方麵得到報告,昨夜十一時許,有某國兵在沈陽演習夜戰,城內炮聲突起,居民頗不安。鐵路之老叉道口,亦有某國兵甚多,因此夜半應行通過該處之平吉火車,當時為慎重起見,亦未能開行。”
此乃國內對“九一八事變”的最早報道。欲知各方將如何反應,請待下期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