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朵雲飄過
風舒暢了我的心懷
花在盛開
春風來
那花兒開
我在等待你回來
,,,
我和薇薇安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但我們仿佛處於兩個平行時空裏,離的很近,卻不能時常見麵。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飛行,有時會連續飛行一周。而我因為頻繁的拍攝工作,也時常出差去外地。
我們見麵的時候她總是來去匆匆,最短的一次她在我的出租屋裏隻停留了幾個小時就不得不離去。
我走在街上,時常會仰頭仰望天空。有時一朵雲飄過,我就感覺到那是薇薇安在向我致意。
一次她生日,我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見麵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那天她的航班延誤了,我在機場等了很久,終於遠遠看見她和一群同事走出來。也許聊到了什麽有趣的事,她突然大笑起來,那種放肆的樣子在人群中顯得如此突兀。
在她完全沒有心裏準備的情況下,我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她怔了一下,瞬間安靜下來。她看著我手裏的花,眼中流露出幸福的表情。她走到我麵前,我正想說點什麽,她一把搶過那束花,然後將我抱住,旁若無人的親吻起來。
之後她沒有跟同事回基地,我們直接去了海邊。那天是周末,晚上海邊聚集了很多度假的人。人們嬉笑著,還有人放起了煙火,五彩的煙花將夜空照亮。
我們在房間的陽台上喝了很多酒,她依偎在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濃濃的酒氣。那天晚上她喝多了,吐了一地。我扶她上床躺下,她呢喃到,真想每天都這樣。
當她休息幾天的時候她就會去我的出租房,我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然後她就開始手腳忙亂的做飯。之後她看著我吃,緊張的問我味道怎麽樣?鹽有沒有放多?
夜晚在我們躺在堅硬的單人床上做愛,然後是通宵達旦的聊天。她突然對詩歌產生了興趣,讓我讀詩給她聽。我翻出一本金斯伯格的《嚎叫》,然後抽著煙,開始大聲的朗讀:
我看見這一代最傑出的頭腦毀於瘋狂
挨著餓歇斯底裏渾身赤裸
拖著自己走過黎明時分的黑人街巷尋找狠命的一劑
,,,
她並不懂金斯伯格詩歌裏要表達的東西,但她聽的很投入。
她看著書裏金斯伯格的照片,問這個人怎麽看上去這麽猥瑣?是不是詩人都長這樣?看我不語,她又說我的問題是不是很幼稚?
我回答說,他長得的確有點猥瑣。他是個同性戀,社會主義者,關心底層的老百姓,一直在抨擊資本主義的醜惡。他還吸毒,大部分時間住在曼哈頓中城的一個小公寓裏,有一次在樓下還被幾個流氓打劫了。
她一聲不吭,津津有味的聽著。有時我感到困惑,她為什麽會喜歡這些東西?
後來有一次她很認真的對我說,我中學剛畢業就工作了,有時總覺得自己讀書太少,所以見到讀書多的人就很崇拜。
可是這個社會,讀書多也不一定能養活自己。
可是我覺得人還是要讀點書的,否者不就太無知了嗎?
那如果我沒有工作了你還會和我交往嗎?
我可以養你啊。
如果你也失業了怎麽辦?
那我可以去夜總會做小姐啊。
你真的會去做小姐?
那有什麽,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薇薇安的性格中有一種天然純真的東西。大多數時間她的性格活潑開朗,一點點高興的事情都會讓她手舞足蹈。
有一次我們出去玩,她去買雪糕,一轉頭不見了蹤影。正當我四處尋覓的時候,她突然出現在我身後,然後大叫一聲,嚇得我差點靈魂出竅,她又一次大笑起來。看著我不悅的表情,她很無辜的問,我嚇到你了嗎?
我總是拿她深陷的眼眶開玩笑,我說你的祖上一定是個波斯人,留著大胡子,紮著頭巾,唐朝的時候千裏迢迢來中國經商。一天在街上遇到了一個中國女孩,被她深深吸引住了。他就一直跟著她走了很遠,直到看到她走進了一棟房子,他記下門牌號,然後回家。
改天他穿戴整齊,帶著豐厚的禮物登門拜訪,並說明來意。女孩的父母被他的誠意所打動,將女兒嫁給了他。後來他們生了很多孩子,一代一代繁衍下來,然後就有了你。
薇薇安聽完我編的故事,發呆片刻然後認真的問我,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有波斯人的血統嗎?如果那樣,那我上街是不是應該披一條頭巾?說完她又哈哈大笑起來。
那時我們那麽年輕,很多時間都是在夜場或酒吧裏度過的。她抽煙喝酒,有時甚至會喝醉,然後放肆的大叫,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有一次我們從夜場出來,回到宿舍門口發現鎖匙不見了。此時已是深夜,隔壁是一間茶水房,她讓我從茶水房的陽台上翻過去。我從小就恐高,爬了一半感覺雙腿發軟,就退了回來。薇薇安在一旁不停的嘲笑我,正當我猶豫不覺的時候,她已經翻過了陽台,然後打開宿舍的門。
然而,在我們相處的過程中,我發現了她性格中安靜的一麵。有時她會坐在那裏一言不發,臉上露出一種悲戚的神情。
我問她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她微微的搖搖頭,露出一絲苦笑,但並不回答我。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不打擾她,任她坐在那裏發呆。一次我從她身邊經過,看見她臉上掛著淚痕。
那天晚上我們躺在床上,她緊緊的依偎在我的身邊,問我,在這個世界上,你最愛的人是誰呢?
我思忖片刻,說我還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是我母親吧。
你母親現在怎麽樣了?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死了。
她是怎麽死的?
她自殺了,我沉默片刻說。她和我父親發生了一些爭執,後來有一天深夜,我們都睡了,她悄悄出門,然後在附近的一片樹林裏自殺了。
薇薇安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問,你那麽小她就拋下你走了,你不覺得她很自私嗎?
我想她一定遇到了一些無法解決的問題,否則她不會拋下我的。
薇薇安陷入了沉思。
然後我問,你呢,你深愛過一個人嗎?
我原來有一個男朋友,他是個飛行員。有一次我們一起飛行,晚上在酒吧意外相遇了,我們一起喝酒聊天到半夜,都有點醉了,我就跟他回了他的房間。
他長得很英俊,我從小就是個顏值控,根本經不起英俊男人的誘惑。我們好了以後我非常的愛他,有時他的航班延誤了,我可以一晚上不睡覺等他回來。
後來他性格上的缺陷逐漸表現出來,他的控製欲很強,他不允許我和任何其他男性接觸,並且刪掉了我手機上所有異性的聯係方式。
那時我一心一意的愛他,覺得這輩子就跟他過了。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後來有一次我無意間在他的口袋裏發現了一張房卡,我就開始留心,發現他與另一個女孩在交往。我問他,他承認了,說是那個女孩在勾引他。我原諒了他,對他更好,想讓他回心轉意。
後來我發現他與那個女孩一直都沒有分開,他們還利用飛行的機會一起去國外度假。我的同事看到他們在街頭親昵的接吻,還拍了照。我感到非常痛苦,還試圖自殺。
但是這一切都沒能挽回他的心,最後我們還是分手了。那時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清空了,不久我去三亞度假,順便散心,結果遇到了你。
除了她開朗及內斂的雙重性格,薇薇安身上還有另一種特質。也許與她出身平凡、中學一畢業就工作有關,她的日常行為中不時透露出一種不易察覺的謙卑。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問我到底愛不愛她,如果我點頭,她就會要求我說出來。
有一次她問我,除了你母親,在我們認識之前,你還認真的愛過其他的女孩嗎?
我交往過一些女孩,後來都無疾而終。
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說不清楚,也許是我的生活太不穩定了吧。
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我沉思片刻說,其實我內心一直有一個女人的形象。
是什麽樣的?
很完美,但是我知道那隻是一個幻覺而已。
是一個什麽幻覺讓你如此癡迷?
你知道特蕾莎嗎?
特蕾莎?是那個已經去世的歌星嗎?
我點點頭。
我知道她啊,你喜歡她?
多年前我們在啟德機場見過一麵,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一直都記得她的樣子。
薇薇安驚訝的看著我說,那時我才十來歲,真有意思。她又問,特蕾莎是個怎樣的人呢?
一言難盡,你知道有時人著魔是什麽樣子嗎?
那次的談話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有點意猶未盡,我們述說了各自內心的情感羈絆,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一天薇薇安去飛行了,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我坐在沙發上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來。我打開一瓶酒,在黑暗中聽著特蕾莎的歌。整個房間裏飄蕩著特蕾莎淒婉的歌聲,若隱若現、虛無縹緲,宛如天籟之音。我有點神情恍惚,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我迷迷糊糊接通電話。
電話那頭薇薇安問,你在幹嗎?
我睡著了。
在做夢嗎?
是的。
做什麽夢啊?
忘記了。
是美夢嗎?又夢見你的特蕾莎了?下樓接我,我帶了一箱比利時啤酒,明天我休息,今晚月亮很圓,我們一起喝酒賞月。
明天不行嗎?
我就要今天,如果不下來,我就去找其他的男人了。
那晚我們在公寓門前的台階上,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