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夜色闌珊
夜色正闌珊
微微熒光閃閃
一遍又一遍
輕輕把你呼喚
陣陣風聲好像對我在叮嚀
真情怎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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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薇薇安之間的往事已經過去快三十年了。
那是九十年末,那時我還年輕,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大概隻有兩三年,我回憶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總是蒙上一些夢幻般的色彩,甚至不太真實。
那時我們的生活都在奔波中度過,薇薇安忙碌於飛行,而我因為工作的原因也經常出差去外地。那時的通訊還沒有現在這麽發達,有時我們會短暫的失聯幾天,然後我會突然收到她的短信,說她已經回來了。
有一次我乘坐的飛機剛剛落地,我發短信告訴她我剛落地。她回複說她正在機場候機,她看到了我的航班落地了,那種插肩而過的瞬間充滿了戲劇性。
薇薇安日常的工作一般是一段忙碌的飛行,之後是短暫的休息,然後又開始飛行,如此循環。如果碰到她休假而我也有時間,我們就會去旅行。旅途中的時間占據了我們大部分的時光。
在旅途中我們總是能找到彼此需要的東西,那也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白天的時間總是忙碌而充實的,夜晚總是熱烈的相愛。那是我們人生中難忘的一段時光,我們都愛上了這種生活。
有時她在長途巴士上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並發出輕微的鼾聲。她呼出的氣息輕輕的摩挲著我的脖頸,那一刻我感覺她就像一個孩子。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能感受到她性格中矛盾的地方。大部分時間她是開朗甚至是熱情洋溢的,但有時她也會陷入到一種悲戚、無助甚至是歇斯底裏的情緒中去,就像一個心智還未發育成熟的未成年孩子。
有一次我們一起去馬爾代夫,首都馬累麵積大概也就五、六平方公裏,在那個狹窄的小島上生活著十幾萬人。我們參觀清真寺、學校、魚市,流連在狹窄擁擠的街道上,品嚐當地的食物,用大半天的時間走完了這座城市。
白天我們一起去潛水,薇薇安從小在一條河邊長大,她水性極好,中學時代就代表學校獲得過遊泳獎牌。她穿著貼身的比基尼,在陽光下熠熠發光。在海底她像一條魚一樣自由的遨遊,各種五彩的小魚在我們身邊穿梭而過,感覺就像是置身於一個夢幻般的世界。
夜晚,薇薇安一個人坐在房間外,看著不遠處沙灘及海水發呆。我走近她,看到她悲戚的眼神,我問她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嗎?
她搖搖頭,輕輕的說,有時我在想我們其實是很不同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旅行,我不知道我們的關係還可以維持多久。
我問她為什麽這麽說?
她說不知道,就是能感覺到,你的內心世界並不屬於我。但是每次想到如果和你分手就沒有人可以陪我去旅行了,我就感到很失落甚至傷感。
有一天薇薇安又收到一張她母親寄來的明信片,她站在那裏看了很久。
我問她媽媽怎麽樣了?
她說,我媽媽又要結婚了?
我問是和之前那個男朋友嗎?
薇薇安搖搖頭說,去年他們分手了。我媽媽適不了北歐的天氣,去了西班牙,在海灘上認識了一個男人。他比媽媽大了十幾歲,是一個退休的教授,他們結婚了。
那晚我們喝著酒聊著她母親,薇薇安說,我媽媽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我父親生前他們關係一直不好,本來都要離婚了。後來我父親患病後我母親卻不離不棄,一直照顧了他十年。她耗去了自己的青春年華,直到一天她送走了我父親。
我還記得那天參加完父親的葬禮,走出殯儀館,我們走在街上,我看到她臉上洋溢著一種難言的輕鬆。她對我說,太壓抑了,以後我再也不想來這種地方了。
我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麽。
她對我說,我們去喝咖啡吧,我想慶祝一下。
我們在路邊一個咖啡館裏喝著咖啡,她翹著二郎腿,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副很悠閑的樣子。
我問她這麽多年照顧父親累嗎?
她輕輕搖搖頭,說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會有很多種責任。就算你收養了一隻狗,你都要對它負責,何況是一個人呢?
薇薇安停頓了片刻接著說,我父母的關係一直不好,但我母親照顧了他十年,我從未聽她說過一句怨言。父親去世後不到一個月她就出去旅行了。當她遇到一個她喜歡的男人她立刻就跟他走了。
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的很複雜,並不是簡單的愛與不愛的事情。母親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她經曆了很多事,她都坦然麵對。然後一旦有機會她就會義無反顧的去追求自己內心想要的生活。
我現在回憶起來,其實我和薇薇安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很長,但似乎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大概有一年左右的時間我們處於一種同居的狀態,雖然我們並不是天天住在一起。
在這段時間我們彼此之間的一些分歧也漸漸顯現出來,薇薇安的生活平淡而充滿活力。也許是受她母親的影響,她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大多數時間她都很開心的工作和生活,對於一些不如人意的事情也都淡然處之。
而我的內心卻一直處在一種難以言傳的焦慮之中。我對現實生活中的快樂時常無感,但卻很容易觸景生情,沉浸在對過去往事的回憶中。
有時晚上睡不著我會在客廳裏看書或看電視,薇薇安會一直開著臥室裏的床頭燈,當我回到床上,她才會輕輕關掉燈。有時我在沙發上睡著了,她總是會過來把我輕輕喚醒,讓我回房間去睡。如果我不回去,她會一直站在那裏,等到我回房間。
我們散步的時候,她喜歡與我十字相扣。如果我的手握的不夠用力,她會抱怨我對她不認真。
一天傍晚,薇薇安的航班延誤了。我一個人靠在沙發上聽著特蕾莎的音樂,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那是一首叫《夜之乘客》的歌曲,創作於一九七五年。
港燈漸漸遠去
遺留著愛意的街也在我的視線裏消失
把分手的信拋進波濤
依戀的話語又在心頭蕩漾
快要啟航了
突然禁不住感傷的想起往事
再見了,我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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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特蕾莎已經去世幾年了,我時常都會想起她,想起那次在啟德機場的邂逅。那場景如同刀子般深深銘刻在我的記憶中,恐怕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了。
我想象著特蕾莎的一生,就像一個匆匆趕路的過客,但是當她離開的時候卻為這個世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不知不覺中我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薇薇安回來了。她悄悄走到我的後麵,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頸部。她的長發摩挲著我我臉頰,讓我感到一絲的癢癢,我醒了。
她看到茶幾上的幾盤散亂的特蕾莎的磁帶,音箱裏還在輕柔的循環播放著特蕾莎的那首歌曲,她輕輕關掉。問我,又在想你的特蕾莎了?
我正要開口,她說我有點累,我要抽根煙,你繼續做你的美夢吧。
我看到薇薇安在陽台上的背影,她抽了一口煙,深深吸入,然後仰起頭優雅的吐出。期間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輕蔑的神態。
片刻她回到房間,對我說,給我說說你做的夢吧,你夢到什麽了?
我夢見我們和特蕾莎去了陶波湖旅行。
真有趣,都發生什麽了?
好多事,我們一起去釣魚,還一起去集市買菜。然後你們一起做飯,有說有笑的就像親姐妹。
為什麽這些年你會一直記得她?
也許是那次邂逅吧,我答應過她會把旅途中拍的照片發給她看,但是我從來沒有做過。
為什麽呢?
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拍的不夠好,再說即使她收到了也不會看的,她一定很忙。
那麽說你一直在心裏惦記她?
其實你知道的,那就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而已,我們是兩個世界裏的人。
可是一個人心裏的空間是有限的,如果你惦記著一個人就不會有空間去惦記其他的人了。
我不知該怎麽回答,我們陷入了沉默。她起身又倒了一杯紅酒,然後走到陽台,默默喝著。
我走過去,她用輕蔑的表情看著我,問我,你從來都沒有真正愛過我對嗎?
我欲言又止,她接著問,你是否一直都愛著特蕾莎,而我隻是你的一個備用品而已?
為什麽這樣說?
因為你總是說我們有多相似的地方。
你們確實有很多地方很像,你們都來自普通人家,對生活積極樂觀,,,
但我就是我,我誰都不想做隻想做我自己,她打斷了我。
那晚上我們躺在床上,薇薇安看著天花板,輕聲的問我,想過結婚嗎?
我沉吟片刻說,對我來說婚姻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事情。
為什麽?
不知道,也許我還沒準備好,我不知都自己是否具備家庭生活的能力。
可女人總是要結婚的。
你想結婚?
她點點頭說,想過很多次,我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請很多人來參加,我想讓所有的人都來分享我的快樂。
婚姻真有這麽重要嗎?
有,我還想生孩子,我覺得女人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孩子就不完美。
我沉默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提到婚姻的事情,之後她再也沒有提過和結婚有關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