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故事（24）

第二十四章、又是秋季，夜鶯悲啼

 

 

又是秋季，夜鶯悲啼

如今他已離我遠去

春去秋來，縈繞心頭

往日的愛不能遺忘

，，，

  

 

與薇薇安分手之後，我的生活過的充滿著迷茫與困惑。我頻繁的奔波在不同的目的地，在疲憊中入住簡陋的客棧，用這種方法讓我的內心平靜一點。

 

當我在旅途中從夢中醒來，看到旁邊空空的座位，就會有一種失落感，我在很長時間都無法適應。我想起和薇薇安一起的旅行的日子，無數個不眠之夜，熱烈的性愛，如今這一切都已隨風而逝。

 

九月的時候，我再次來到普吉島。

九月對於我有一種特別的意義，我出生在九月，我與薇薇安在九月相識。每年九月我的內心都會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所喚醒，並讓我陷入到一種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一個黎明時分我來到那片我們熟悉的海灘，遼闊的海岸線一覽無遺。朝陽正在緩緩升起，海天一色。我光著腳走在沙灘上，細膩的沙子摩挲著腳底，讓我的內心有一種柔軟的感覺。

 

我和薇薇安也曾一起在這裏度假，我們住在酒店裏就位於離海灘不遠的地方。當我經過那個酒店的時候，我又一次回憶起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慵懶的下午的時光。我躺在床上看書，薇薇安靠在躺椅上，將腳翹的高高的，像一個壞女孩那樣貪婪的抽著煙，並優雅的吐出一個煙圈。

 

清晨的海灘很安靜，大多人的人還在睡夢中，時光在這裏似乎變得緩慢起來。十幾年過去了整個海灘還是過去的樣子，看上去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我知道同樣的風景，但很多內在的東西已經改變了。

 

路口那個大螃蟹的招牌竟然還在那裏，隻不過經曆了歲月的洗滌，顏色已經退盡，隻留下淡淡的幾個不易辨認的字跡。

 

我在街頭的一個小攤要了一份炒粉，一個中年女人正在忙碌著，看上去有點麵熟。旁邊還有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在幫忙，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我吃著炒粉感覺味道很熟悉，我看見女人手腕上戴的手鐲，突然想起來多年前我也曾在這個檔口吃過炒粉。當年那個年輕的女人就戴著同樣的手鐲，令我我印象深刻。

我還曾對她說，你的手鐲很漂亮。

她對我莞爾一笑，說那是當年她結婚時她媽媽送給她的。

 

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中年女人就是當年那個年輕的女孩，隻是歲月把她變成了一個中年婦女。

我問她這個食檔做了多少年了？

她說超過二十年了，

我問她作這麽久不會煩嗎？

她說這個小攤是當年用母親給的嫁妝盤下來的，後來她的老公去世了，她就帶著兩個孩子撐起了這個小攤，而旁邊忙碌的少年少女就是她的孩子。

 

我想起當年我和薇薇安也時常來這個小攤吃飯，當時還是她們夫妻兩人，還沒有孩子。而如今她的丈夫已經不在，而孩子已經長大了，這就是人生吧。

 

 

那天我坐在海邊一個簡易酒吧裏喝啤酒，看到街對麵一個露天咖啡館裏坐著一個亞洲麵孔的女孩。她抽著煙，喝著咖啡，神情悠閑，恍惚間我覺得就像薇薇安。當我們目光相遇的時候，她對著我舉了一下杯子，微笑著表示致意。

 

我想起第一次在三亞的海灘第一次遇到薇薇安的時刻，夜光下她赤裸身體在水中遨遊的景象。在菜市場她與商販討價還價，為每一次的做飯而絞盡腦汁以及我們在一起度過的許多時光。

 

她會為一份口味獨特的街邊小食而讚歎不已，她也會為一片落葉而歎息。她是如此的感性，她很少談論過去，也很少展望未來的生活，她隻關心當下的時光，生活在當下的快樂之中，簡單而用心。

 

那天黃昏，我在海灘邊欣賞著落日。

在大海的映襯之下，夕陽正在變成一個巨大的火球，並快速的沉入大海。此時它已經失去了白天熾熱的光芒，隻剩下柔和的光線，宛如一個遲暮的美人，雖然青春已逝，但依然充滿性感。在火球徹底沉入海底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月亮已經出現在天空中，此時此景真是人世間最壯美的景觀。

 

我想起那次我們在清邁最後的時光，她要去機場了，我們走在客棧外的巷子裏。她對我說，人都是會死的，活著的人應該努力的讓自己快樂，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人。

 

她是一個世俗的女孩，一個活在戀愛中的女孩，她渴望婚姻及正常女人的生活。而那時我的內心卻在現實與幻境中掙紮，我們從來都不是同一類人，我屬於過去，而她屬於現在，這一切是如此的不可調和，分手對於我和薇薇安可能都是一種解脫。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現在薇薇安在什麽地方呢？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已經成為人妻了吧，甚至已經做了母親。她是那麽的熱愛生活，對世界充滿樂觀的情緒，不管她生活在哪裏，我想她都會過的很快活的。

 

 

夜深了，我起身走出房間，剛下過一場雨，空氣清新。我抬頭，望見漫天繁星。

我想起特蕾莎一九八二年在香港伊麗莎白體育館的演出，在第二小節她用粵語演唱到：

 

啊，星夜燦爛

伴我夜行給我影

啊，星光引路

風之語 輕輕聽

，，，

 

我想起陶坡湖的那個夜晚，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我驚訝為什麽一場夢境會留下如此清晰的印記，現實與夢境的邊界究竟在哪裏？那美麗的時光何其美好、何其溫馨。如果所有美好的事物隻能在夢中出現，那我寧願生活在夢境之中。

 

在浩渺的時空中，我竟然有一段時間與特蕾莎生活在同一個天空下，是多麽的幸運。在我多年的旅途中，無數個無助的夜晚，是她的歌聲給了我勇氣和希望。我想到這一點感到自己是多麽的幸運，謝謝你特蕾莎。

 

 

一天下午陽光普照，我騎著摩托車沿著海岸線行駛。突然晴朗的天空下起了大雨。瞬間我就被淋濕了，我沒有停下來，冒雨繼續沿著盤山公路行駛。大約半小時後我抵達了半山腰，看見不遠處的山崖處有一個觀景台。這時雨停了，我站在山崖邊望過去，遠處是霧氣中湛藍的大海。

 

突然一陣風刮來，吹動了我戴的草帽，我心裏一驚伸手想抓住但是草帽還是飄走了。我看著那頂草帽在風中起舞，越飄越遠，最後緩緩落入山底。我的心也像那跌落的草帽，沉入了穀底。

 

那頂草帽是母親送給我的，跟隨了我很多年。每次出行我都帶著它，它已經很破舊了，但它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如今它隨風而去，這預示著什麽嗎？

 

觀景台旁有一條長滿雜草的小徑，不仔細看很難辨認出來。我懷著失落的心情，沿著小徑進入到一片茂密的森林中。不久我抵達了一個荒蕪的花園，由於花園被濃密的枝葉所遮蓋，裏麵的光線異常暗淡，幾乎就像夜晚時分。

 

因為常年失修，花園已經破敗不堪，四處長滿了齊腰高的野草。花園四周暮氣氤氳，還伴隨著一陣陣的竊竊私語。看上去昏暗、淒涼，甚至有點恐怖。

 

花園裏有一座破敗的小屋，我經過小屋的時候，一陣風起，一扇打開的窗戶咯咯作響，周圍的樹葉也發出了一片婆娑聲。一隻貓像一個幽靈一樣悄無聲息的從不遠處走過，讓我的內心一緊。

 

小屋的後麵是一片廢棄的墓地，很多墓碑已經倒塌。腐朽而陰暗的墳塚上爬滿紫藤，令人驚奇的是墓地的周圍長滿茂密的迷迭香。濃鬱的迷迭香及墳墓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四處飄散開來。

 

我看到一個長著衰老麵孔的天使在陰影中深深的歎息然後隱去，我看到樹枝上有一對戀人一邊蕩著秋千一邊竊竊私語，我還看到一個母親在安撫懷中的孩子，孩在母親的懷抱裏痛哭，，，

 

我的內心受到了驚嚇，迅速的離開墓地，返回到小木屋旁。就在我驚魂未定的時候，我突然看到夜色朦朧中母親倚門而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她的容貌慘白黯淡，眼睛如月光般發出幽幽的藍光。

 

我突然憶起兒時母親陪我躺在床上，給我講過的一個童話故事。也是在一個荒蕪的花園裏有一棟很舊的房子，裏麵住著一個美麗的精靈，，，，我大吃一驚，為什麽這些塵封的記憶此時此刻會突然湧現出來？難道是母親用這種方式來暗示我嗎？

 

我的眼前又一次顯現處那個夜晚，醫院走廊裏淩亂的腳步聲，慌亂奔跑的護士，躺在地上母親冰冷的身體。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那些場景竟然依然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我想起兒時與母親一起度過的短暫時光，那時她三十出頭，擁有美麗的容顏，是這個世界上我看到過的最美的女性。而如今母親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多年，她的身體早已在那片泥土裏腐爛了吧。想到這一切淚水再一次湧上眼眶，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想與母親多呆一會兒，我就一直坐在那片小花園裏，像一個冥想者，看著眼前的一切陷入沉思。不知不覺中夜幕已經來臨，月色慘淡。一陣風吹過，我打了一個寒顫，沿著那條小路離開了荒蕪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