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河流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愛情是美好的。 ——加西亞?馬爾克斯
第二十六章，老畢在康複之家的生活
那天我看新聞，環保部門查處了一個非法養殖猴子的農場。猴子被放生後感到很迷茫，有些甚至得了嚴重的思鄉病。它們懷念被關在籠子裏的生活，不愁吃穿，長大後被一抹脖子，沒有痛苦瞬間成為人類美食的原料。
在高樓林立的鳳凰城市中心，坐落著一座巨大的室內體院館。平時這裏用來舉辦體育賽事和音樂會。疫情期間這裏被臨時改造成一座集中隔離感染病毒者的場所。有關部門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康複之家，每天源源不斷的大巴將各種疑似感染者送到這裏。
康複之家裏被隔成無數個格子，每個格子裏有一張床鋪及一個存放私人物品的小櫃子。裏麵住著上千人，每個人的生活背景、精神狀態都不一樣。有些人覺得生不如死，有些人過的醉生夢死、逍遙自在。
在這裏每天上演著各種人間悲喜劇。一個男人因為與老婆關係長期惡劣，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來到這裏卻意外找到了自己的新戀人，開始了一段新戀情。
一個高談闊論的哲學教授研究了一輩子共產主義，他發現一個始終無法解決的人的私欲的問題，在康複之家他找到了完美的解決辦法。
這裏是一個封閉的社會，最大的管理者是趙主任。他用簡單的方法管理著這座封閉的小社會，一切依靠權力的運行來維持，權力真是一個好東西。
在這座封閉的小社會裏，有一個叫老畢的中年人。
老畢看起來有點與眾不同，他穿了一件鮮豔的緊身小棉襖，頭發染成了金黃色，並整齊的倒向一側。他戴了一副金絲眼鏡，給整個人增添了幾分知識分子的氣質。
其實老畢沒上過什麽學，他名片上的職務是個人形象設計師，具體說就是一個理發師。在他有點漫長的職業生涯中他接觸過無數的人，尤其是女人，無論是各種年齡、各種職業，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訴求，就是努力提升自己的外在形象。
一次老畢給一個不算年輕的女人做了一個獨特的造型，後來這個女人榜上了一個大款，成功的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老畢通過多年的實踐得出一個結論，從本質上講人是一種很勢力的物種。人的外表、顏值在很多時候比實際的內容更重要。你是什麽樣的人取決於你看上去像什麽，而不取決於你真的是什麽。
他給自己設計了一個形象，標誌的發型、眼鏡、領帶、有顏色的褲子、斜挎在肩上的皮包，最後配上他筆挺的身材，使他在這個紛紜的世界上顯得與眾不同。這是一個奇怪的時代，你得看上去像個成功人士，之後你才能成為成功人士。
老畢來自農村，童年艱苦的生活培養了他，通過努力老畢終於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成為一個交際場所，每天都有很多徐娘半老的中年婦女聚集在那裏，交流各種生活和工作心得，那是老畢事業的高光時刻。但是很快，疫情爆發後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後不得不關門大吉，老畢又一次跌落到人間。
不久老畢因為居住的小區有一個賣肉的感染病毒，連累整個小區居民被送到康複之家隔離。
最初老畢很不習慣，經過多年的努力，老畢已經從心理上完成了從一個屌絲到中產階級的逆襲。而如今每天看著周圍的芸芸眾生，為了搶奪廁所的使用權而大打出手。廁所裏的臭味一陣陣飄來，讓他感覺呼吸困難。
他旁邊住了幾個家夥，原本都是街上的遊手好閑之徒，沒什麽正經工作。現在被關在這裏，天天胡吃海喝，養的膘肥體壯。他們每天糾集在一起打牌，不時飆出幾句髒話，吵的老畢無法睡覺，感覺自己又一次跌入了人生的低穀。
一天老畢坐在窗前，看見外麵有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狗在四處遊蕩。那隻狗是個稀有的品種，脖子上戴著項圈，估計是主人出了問題才淪落街頭。因為失去了人的庇護，它突然麵臨生存問題。它發現了一堆屎，還冒著熱氣，估計是什麽人內急，找不到廁所就地解決了。
老畢看著那條名貴的小狗吧唧吧唧吃著那坨屎，突然有所感悟。他想起自己的祖先，他們過著飲毛茹血的生活，最後生存下來。人是一種特殊的動物，之所以能在叢林世界裏勝出，是因為人會審時度勢，運用謀略，做出判斷，然後采取行動。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老畢從心理上適應了這裏的生活。畢竟他出生寒門，骨子裏對艱苦的生活有一種天然的適應能力。他感到這裏很安全，甚至有一種家的感覺。他豁然開朗，重新找到了生活方向。
老畢適應了這裏的生活，很快他的天賦發揮出來。他察言觀色，工作表現的恰到好處，很快得到趙主任的信任。這天趙主任找他修理一下頭發，他們從世界格局聊到康複之家。
趙主任說，這是一個依靠權力運行的世界，誰擁有權力誰就控製了世界。失去權力就應該老老實實的成為權力的依附者。
大部分人的生活目的就是活著，他們天天想的就是如何搶到一塊肉，或運氣好遇到一個不錯的女人，成家生個孩子，然後過完一生，所有你也可以說他們是一群行屍走肉。
不久老畢成了趙主任的副手，負責執行趙主任的各種指示及落實各項工作安排。
權力這種東西具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哪怕一點權力都會產生很大的邊界效應。很快老畢身邊有了幾個幫手，負責檢查衛生、維持秩序、分配食物，同時打探情報、解決各種糾紛，儼然就是一個嚴密的組織。
老畢心態發生了徹底的變化，他不再想念外麵的世界，這裏的生活讓他充實。
一天領導來康複之家視察，並發表了講話。領導鼓勵大家在這裏調整好心態，養好身體，盡快戰勝病魔。
之後領導關切的問，大家每天都能吃到肉嗎？
老王隔壁那個小混混跳出來喊道，我們被騙了，當初他們動員我們來這裏時說這裏應有盡有，不缺吃喝。結果來了以後天天吃豬肉，已經吃到快吐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出問題的，建議調整一下夥食，吃點牛羊肉之類的。
領導沉吟片刻，問趙主任，這個可以改進嗎？
趙主任說，馬上改。
第二天，那幾個混混的夥食就換成了牛肉。
黃昏時分，老畢在康複之家的外麵散步，這是領導層的特權，每天可以在周圍散散心。一排圍欄與外麵隔離開來，不遠處就是高樓林立的CBD金融區，遠遠望去金融大街空空如也，見不到一個人影。
這時一個女人朝老畢走過來，隔著圍欄向他揮手打招呼。
她是個年輕女人，嘴上塗著血紅的口紅，穿著一套看上去價格不菲的套裝，但顯然有段時間沒洗了，上麵明顯有一些汙漬。
老畢感到好奇，走了過去。
女人問，大哥要操逼嗎？
老畢問，幹嘛這麽直接？
好久沒吃頓像樣的飯了，顧不了那麽多了。
老畢問，現在都封城了，你怎麽跑出來的？
女人指了指後麵的金融街說，我從那裏溜出來的。
老畢看著女人血紅的嘴唇，問隔著圍欄怎麽弄？
女人伸出手一把抓住老畢的褲襠，老畢有點不適。
女人問，大哥這把年紀了，幹這種事情還不好意思嗎？
老畢說看你不像是做這個行當的。
女人說自己原來是做文員的，後來做了老總秘書，再後來變成老總的情人，工作輕鬆，衣食無憂。疫情爆發後老總回國了，自己生活沒著落了。
老畢歎了口氣說，哎，還是年齡小沒經驗，不幫你我也不好意思。
女人隔著圍欄幫著老畢爽了一下。完事後老畢回去拿了一包牛肉，隔著圍欄遞給她。
女人說，大哥，看這兵荒馬亂的，遇到你個好心人也不容易，交個朋友吧。
兩人留了電話，離開前女人又問，大哥下次什麽時候見？
老畢說，再約吧。
亞當斯密說商業的本質是交換，這種商業交換很早就在人類社會存在了。而性交易是最古老的商業交易之一。
領導的視察講話，還有那個出來賣的女人讓老畢再次受到啟發。他發現了一個商機，在特殊情況下原本很普通的物資都變成了稀缺貨。一包煙、一瓶可樂、一箱方便麵、一包衛生巾都可以待價而沽。
方艙住了上千人，除了平日的吃喝拉撒，他們的需求千奇百怪。有個有潔癖的老太太出價一千塊買一瓶敵敵畏，就是因為她無法容忍她周圍出現一隻蟑螂。
在趙主任的授意下，老畢壟斷了所有物資的采購權。他從破產的低穀走了出來，重新爬上人生的巔峰。
那天老畢看著隔壁那幾個無所事事，幾乎喪心病狂的家夥，他突然想到了一種稀缺物質，那就是酒精。酒精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它可以撫慰人的心靈，讓人進入到一種涅槃的境界。
他絞盡腦汁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一個人。他們曾經做過一次生意，後來他還找了個借口少付了對方一筆錢。但在這個特殊時期，麵對這麽一筆大生意，估計對方應該不會計較之前的那點得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