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帶蓬蓬去樓下散步,蓬蓬是一個下雨天我從陰溝裏撿回來的兔子。我碰到一個遛狗的中年婦女,她看到蓬蓬時一臉不屑。嘟囔說一隻兔子有什麽好遛的,真無聊。我沒搭理她,難道兔子就不是一條生命嗎?
在遙遠的歐洲,帝國與黃金國之間的戰爭仍在持續。
在郊區的一棟房子裏住著一位老太太,她幾天前剛剛得到兒子的死訊。這兩天她一直處於茫然中,來人說她兒子是被地雷炸死的。她兒子是一個運送貨物的司機,路上遇到了障礙,他下車檢查時踩到一顆地雷,地雷炸掉了他的雙腳。戰友將他抬到一棵樹下,給他點了一支煙,煙沒抽完他就死了。
老太太的丈夫已經去世多年,她一直同兒子生活在一起,她陷入到一種巨大的悲哀之中。這兩天她翻出了兒子生前的照片,沉浸在對過去歲月的回憶中。兒子年紀不小了,但一直沒結婚。他說他不想承擔婚姻的責任,他想過躺平的生活,陪在母親身邊過一輩子。
與此同時,帝國的一個雇傭兵也遇到了麻煩。
他原來是一個囚犯,每天的工作是清理牛棚。他站在泥濘的牛圈裏,每天麵對堆積如山臭烘烘的牛糞工作十幾個小時,他已經麻木了。他原來生活在一個小城市,在一個小酒館做搬運工。一天在路邊遇到一個醉酒的女人,他實在太饑渴了,就強奸了那個女人,之後被判了十年的刑。
戰爭爆發後一位長官找到他,問他是否願意去前線。帝國在那裏正在進行一場低烈度的維持當地治安的軍事行動,如果他願意去,他可以赦免他還未完成的刑期。
他接受了短暫的訓練,然後乘坐一輛軍用汽車,在一個深夜進入了黃金國。他所在的班除了班長全部是囚犯,他們犯的罪包括盜竊、搶劫、販毒等。他的班長是個職業軍人,祖上三代都是軍人。他是一個冷血變態的家夥,性格怪異,行事不計後果。
一支前麵的突擊部隊在路上遇到埋伏,幾個士兵陣亡,襲擊者逃進了一個村子。
他們接到命令,進村搜索掃蕩恐怖分子,那是他們對抵抗組織的稱呼。
他們進入村子,開始逐棟搜索,襲擊者早已不見蹤影。他們在一座教堂的地下室裏發現了上百人,大部分是老人、婦女和兒童。一個女孩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樣子,她因為恐懼不停的尖叫,激怒了班長。他咆哮著朝她的頭上開了一槍,一槍斃命。
士兵在一旁嚇呆了,班長很冷血的對他說,在戰場上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我殺了那個孩子,因為她的尖叫傷害了我的耳膜。我們的任務是掃蕩並消除所有潛在的威脅者。任何威脅都不能放過,無論是老人還是兒童。
一天班長喝醉了,搖搖晃晃走在街上。看到不遠處有個人行色匆匆,看到他們後驚慌失措的想逃走。班長命令手下逮捕了那個男人,帶回去一直審訊到深夜,什麽也沒問出來。他感到那個家夥浪費了他的時間,就用尖刀隔斷了他喉嚨,血噴了一地。
戰場釋放了人類邪惡的天性,每天都會發生很多殺戮。這一切都是在士兵的眼前發生,讓他感到強烈的厭惡。班長威脅說,如果有人敢背叛組織,一旦被抓到就會被用大鐵錘砸爛腦袋。
士兵所在班的任務是掃蕩、清剿殘敵。他們進入一個廢棄的城鎮,中心區的街道肮髒不堪,堆滿垃圾和糞便。牆上是侵略者和抵抗者留下的塗鴉,大部分是互相詛咒、問候對方父母的髒話。
他看到一具屍體綁在樹上,已經開始腐爛膨脹。他生前可能是一個受傷的士兵或者一個平民。他被俘虜後綁在樹上,然後被嘲笑、虐待,之後被遺棄。他哀嚎了很久,最後死在了那裏。
他們洗劫了一個診所,打死了前台的老太太,然後拔掉了她嘴裏的兩顆金牙,一顆上交給班長,士兵自己私藏了一顆。幾個士兵將一個女性職員拖進房間強奸了她。他們還在診所找了一些消毒用的酒精,他們勾兌了一些水,然後就在那裏唱著歌喝起來。在寒冷的冬天酒精是最美妙的東西。
一天深夜,他們的班被送到一片小樹林。下車後班長告知他們,現在他們已經處於真正的前線了。很快他們遭到了炮擊,泥土在四周飛濺。他的一隻眼睛睜不開了,一個耳朵也被震聾。他憑借剩下的一隻眼睛和一個耳朵艱難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之後他們開始前進,不久便遇到了抵抗,一場殘酷的戰鬥在泥濘的土地上展開。
混亂中他脫離了隊伍,他躲在一片樹林裏。此時下起了小雨,他渾身濕透了,寒冷難耐。他隻接受過簡單的訓練,沒什麽戰鬥經驗,恐懼使他整夜無法入睡。
他腿部的肌肉和韌帶被拉傷了,背部和脖子也在疼痛。製服上血跡斑斑,他一瘸一拐的在田野裏前行,走不動了就在凍土上歇上一會。他感到饑渴難忍,他發現了一個池塘,喝了一點池塘裏的水,不久開始劇烈腹瀉,讓他感到精疲力竭。
他在一個坑裏躲了一天,快餓暈了。他感覺他必須行動,否則他很快會死在這片荒郊野嶺。前麵是一片開闊的收割完的麥田,遠處有幾棟房子。他接近一棟房子,翻進院子,發現屋後有一個小門通往地下室,他鑽進了地下室。
老太太夜不能眠,她一直在回憶與兒子生前的時光。他不想做艱苦的工作,他熱愛音樂,每天抱著一把破吉他打發快樂的時間。他說生活是用來享受的,所有和努力有關的工作他都沒興趣。戰爭爆發後他成為一名司機,他依然很快樂,他說戰爭很快會結束,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樣子。
就在老太太回憶兒子的時候,她聽到外麵有一點動靜。她起身出門,發現儲物室裏發出微弱的光線。透過窗戶她看到一個士兵正在翻東西,他翻出了一點雞用飼料,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老太太看著士兵的背影,想起自己的兒子,感覺她的兒子就是被這些士兵殺死的。她心中湧起了仇恨,她沉著冷靜的鎖上了儲物室的門。她想折磨這個士兵,看著他餓死在地下室裏。
士兵發現了老太太,他驚慌失措,說他快餓死了,隻想找點吃的東西,他並不想傷害她。他從口袋裏摸出那顆金牙遞給老太太,想讓她放過他,被老太太拒絕了。
夜晚,老太太聽到地下室不斷傳來敲牆的聲音,還隱約伴隨著哀嚎聲。
第二天老太太去地下室,看到士兵蜷縮在角落,眼裏露出祈求的目光。
士兵編了一個故事,說自己來自帝國中部的一個小鎮,因為沒工作,家裏窮,母親又有病。招兵的長官動員他去前線,說那裏有免費的巧克力、罐頭和香煙。他的工作是挖戰壕、運送物質之類的後勤工作。他就來到了前線,但是他從未殺過人,他來這裏隻是為了一份工作而已。
老太太冷冷的聽著他的故事,不知可否。
又一天過去了,士兵已經有點神誌不清,他斷斷續續的說著自己的故事。
他說自己的母親因為酗酒,從小就很少關心他,他的童年時常挨餓。雖然他的童年生活淒慘,但他已經原諒了自己的母親。他說你看起來就像是我的母親,我不想歸隊,我回去就會被槍斃。我可以做你的兒子,照顧你陪伴你。
又是一個清晨,老太太起身,感覺周圍很安靜。她去地下室,看到士兵躺在肮髒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沒有呼吸了。
老太太打開門進去,看見士兵的嘴唇在蠕動,他看上去就像街邊一條奄奄一息的流浪狗。他看見老太太,眼皮眨了一下沒說話,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老太太湊過去,聽到士兵微弱的叫了一聲媽媽。
老太太想起自己的兒子,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感覺內心的仇恨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憐憫。她拿來了食物,給他鋪好被褥,喂他牛奶,他的臉色開始有了血色。
老太太相信了士兵說的故事,原諒並收留了他。
一天抵抗軍的一支偵察小隊經過這裏,他們上門詢問她的情況。
她說她一切都好。
他們又問有沒有發現掉隊的士兵?
她說沒有。
士兵躲在老太太家的地下室裏,老太太每天給他送飯,看著他一天天康複。每次士兵見到她,都會叫一聲媽媽。
老太太對士兵的情感漸漸發生了改變,她不再怨恨,她移情別戀,愛上那個孩子。
大部分時間他們躲在地下室裏,相依為命。戰爭還在持續,什麽時候結束沒人知道,但是不管怎樣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了。戰爭終歸有結束的那一天,他們還會像大部分人一樣過平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