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機長收到王博士的一封信,在他隱秘的內心世界裏,他愛的如此深沉,無可救藥
六月的時節,天空突然飄起大雪,世界變成白茫茫一片,這是王博士在用他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告別嗎?機長望著滿天雪花,想起王博士的一生,感覺他並不太在意生前的世界,他隻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機長突然感到理解了王博士的一生,他感到欣慰。
(失去了那些年輕的麵孔,城市隻剩下醜陋的軀殼)
一座曾經無比繁榮的城市,縱橫交錯的高架橋,繁華的街道,現代化的寫字樓,如同人體血管般延伸至城市各個角落的地鐵係統,每天成千上萬的年輕人湧入那條巨大的管道,然後湧出,開始嶄新和忙碌的一天。
一場瘟疫猶如秋風橫掃落葉般席卷了這座城市,摧毀了城市的繁華,那些地鐵裏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輕的麵孔,如今都已消失不見,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那裏,現在何處。城市中心廣場上那座巨大的不鏽鋼雕塑,已經鏽跡斑斑。
夜晚,整個城市燈光暗淡,街道的角落堆積著垃圾,老鼠成群結隊穿過街道,它們儼然成為街道新的主人。一座繁華城市,如今隻剩下一具具沒有生命的鋼鐵軀殼,堅硬而沒有靈魂。
(漲潮時分,極樂島飄過來的一個瓶子)
在極樂島,那座臨時搭建起來的巨大的帳篷醫院,那裏曾猶如戰場,無數忙碌的人不分晝夜的工作,搶救著那些源源不斷送進來的重症患者。如今隻剩下鐵絲網及各種廢棄的設備,橫七豎八散落在地上,滿目瘡痍,整個小島宛如經曆了一次突發的劫難,人們在毫無準備下匆忙離開。
島上的建築已人去樓空,隻剩下垃圾和街上肆意遊蕩的老鼠,由於沒有了人類,這裏變成了它們的天堂。似乎在一夜之間,極樂島變成了一座無人島,看不到任何人類的蹤跡。
那座巨大的黑色醜陋建築物,沒有窗戶,不分晝夜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如同嗜血怪獸吞噬著人類的身體,現在寂靜無聲,猶如一具暫時停止進食的饕餮怪獸,孤獨而寂寥。
那兩個高聳的煙囪,曾經濃煙滾滾,而如今靜靜佇立在那裏,宛如一具射完最後一滴精液的男性生殖器,看上去突兀而萎靡,王博士的肉體在這裏化成了一堆青灰,他的精神從這裏離開,升入天空,去向不明。
小島再次恢複了昔日的寧靜,建築物外的小廣場長滿野草,自然的力量在無聲無息中接管了一切,顯示它們才是這個孤島的主宰者。
清晨,那兩個孩子再次來到海灘,在海邊玩耍。
對麵的極樂島一覽無餘,那個終日忙碌、人滿為患的小島,如今變得異常寂靜。那從島上發出的巨大轟鳴聲消失了,終日蔓延的黑煙也消失了,一切都顯得如此神秘。
一個孩子說,你看,那個煙囪沒有冒煙了。
另外一個孩子說,那個大房子的聲音也沒有了。
我猜那可能是那些外星人已經完成了他們的工作,撤回他們的星球了。
那他們一定帶走了很多珍貴的東西。
此時正是漲潮時間,隨著潮水一陣陣湧來,遠處漂來一個東西,一個孩子發現了,他們跑過去,發現是一個漂流瓶。
他們打開瓶子,看到裏麵的蜻蜓標本。
好漂亮的蜻蜓。
還有一封信。
他打開信封,裏麵有一張三人合影,後麵寫著三個人的名字,其中一個叫陽光。
誰是陽光?好像是這個小孩的名字。
這個好像是要發給別人的,可是我們怎麽找到他們呢?
要不我們把它放回大海,也許有人正在等著這個瓶子。
好吧。
兩個孩子將瓶子封好,再次放入大海,看著那個漂流瓶緩緩飄走。
(一封信及王博士的內心世界)
這天,機長收到一個信封,他打開,是王博士寄給他的,還有一張銀行卡,因為疫情,晚了很多天才送到他手裏,他打開,是王博士的一封信,信中王博士提到了那次望鄉之行:
那次望鄉之行,發生了一些事一直想告訴你,但又不知怎麽說起,寫在紙上可能更容易一些,那天從望鄉回京都,路上你問我在想什麽,其實那一刻我的內心正起波瀾,我並沒有告訴你實情。
那次我與慕容是我的第一次,開始我有些障礙,我們沒有成功,她一直在安慰我,我們聊了很多。
我問起她為什麽做這一行業?
她說她有一個六歲的孩子,在一所私立幼兒園上學,她要掙錢給孩子付學費。
我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說她原來在一家公司做文員,有一個男朋友,關係很穩定,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但是因為家族遺傳,她被醫生診斷不能生育。
後來她的男朋友移情別戀,和一個女同事搞起了辦公室戀情,慕容與他分手了,這時她意外發現自己懷孕了,她覺得這是上天補償她的一次機會,她就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聯係了前男友,告訴他自己懷孕了,前男友說他正在準備婚事,讓她把孩子做掉。
她決定生下這個孩子,自己撫養,她辭掉了工作,之後生下這個孩子。孩子長的很漂亮,也很聰明,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因為沒有錢,她就做了小姐,供孩子讀最好的幼兒園。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到了要離開的時間,慕容挽留我,我們再次嚐試,她非常溫柔的幫助我,最後我們終於成功了,她成為我一生第一個女人,那次的記憶很特別,也很美好,讓我對女人有了新的認識,那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那一刻我愛上了慕容,我覺得她是上帝送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我每周都會去看望他們,我們一起帶孩子看電影,去遊樂場,給孩子輔導作業,就像一個正常的家庭,我覺得她就是一個賢妻良母,我感覺自己找到了家,這是我多年渴望的。
一天慕容說如果你不介意,就做孩子的父親吧。我同意了,我給孩子重新起了一個名字叫陽光,我希望他的未來像陽光一樣光明。
從此陽光真正有了父親,他非常自豪,幼兒園裏的老師和小夥伴都知道他有一個做醫生的爸爸。
我告訴他,等你長大了我和媽媽帶你去世界各地旅行,去看不同的風景,他非常期待。我覺得自己找到了深愛的女人,也有了兒子,此生無憾了。
我要感謝你帶我去望鄉,讓我有機會認識慕容,我的錢分成兩份,一半留給母親,一半留給慕容和陽光,如果有時間,請幫我去看看他們。
我會懷念那金壁輝的羅馬假日大廳,懷念第一次看到慕容的情景,她身穿亮晶晶比基尼猶如天仙。那個地方和那裏的人都已經成為美好的回憶,我將帶著這些記憶去另一個世界。如果有機會請代我去看望一下我的母親,再見了我的朋友!
機長讀完那封信,仰頭深深的呼吸,他的心情有點複雜,他感到一絲意外,又感到一種欣慰,他想到人類的情感是多麽奇妙和不可思議,那麽的深沉,又那麽脆弱。他想到人心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理解的東西,他曾以為自己很了解王博士,但此時他又感到他對王博士的了解很有限。
(一個邊遠的小山村,及孤獨的老母親)
六月的時候,機長請了假去了王博士的家鄉,他要去看望一下王博士的老母親,順便出去散散心。
王博士的家鄉位於北方一個很偏僻的山村,機長先飛到那裏的省城,然後再坐長途汽車,最後進入了一片綿延起伏的地區,不遠處是起伏的的雪山,周圍是茫茫雲海,茂密的森林,空氣異常新鮮。
路上機長想著王博士那封信,自己和王博士是如此不同的兩類人,擁有完全不同的精神世界和世界觀,但卻成了好朋友,這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路途遙遠而曲折,機長感慨在一個科技發達的時代還有如此偏遠落後的地區,他在顛簸中睡去,不知過了多久,機長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他發現已經到了王博士的家鄉。
機長一路打聽,來到了王博士家的村頭,他在村子的角落找到了那個小院,孤零零的坐落在一片荒野上,門前一棵大樹,由於年齡久遠,六月時節,竟然落葉飄零,然後又隨風飄走。
大門敞開著,他看見院子裏一個老人彎著腰忙碌著,他意識到那是王博士的老母親。他上前打招呼,說明來意,老人雖然上了年紀,但精神尚好,她請王博士進屋。
低矮的屋裏光線昏暗,牆上掛滿當地政府給王博士頒發的各種榮譽證書,機長看著那些印刷質量粗糙的王博士的頭像,心裏五味雜陳。
機長問,老人家過得還好嗎?
一切都很好,他們很關心我,經常來看我,還發了撫恤金,我為兒子感到驕傲,我沒有白養他,他是一個醫生,他救了很多人。
機長無語。
天色漸晚,老人留下機長吃飯,他們吃著飯,聊著家常。
機長問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老人說他們家族男人都去世的很早,所以人丁不旺,丈夫很年輕的時候就在一次狩獵的時候被幾隻野狼攻擊,受了重傷後來死掉了。如今兒子也不在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他沒有成個家。
機長告訴老人,他有個愛人,還有個孩子。
老人說從未聽他提起過,他的愛人是做什麽工作的?
機長說在酒店做服務工作。
人長什麽樣?
很漂亮,機長翻出一張同事照片給老人看,老人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機長說他們很相愛,他們的孩子也很聰明,可能他工作太忙,沒來得急告訴她。
老人說他什麽都沒告訴我,回去給他愛人帶個話,有時間帶孩子回家看看。
機長應允著,內心湧起一陣傷感,他走出昏暗的房間,來到院子裏,點著一根煙,深深吸了幾口,平複一下情緒,然後回到屋裏,留下王博士的物品,告訴老人明天再來看她。
(在一個湖邊小鎮,她找到了生活的平靜)
在回酒店的路上,機長給荷花打了一個電話。
在那裏?
我在西部的一個小鎮。
什麽時候回來?
暫時不回去了,我們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有什麽計劃嗎?
我要和夏川結婚了,她很平靜的說。
想清楚了?
應該是吧,這輩子就是他了,別看夏川看上去很陽光,其實他是個苦孩子,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苦多於樂,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我們都是在苦中取樂而已。
我們開了一間客棧,在房間就可以看到外麵的湖光山色,那一片湖水讓我的內心平靜了很多。
太好了。
對了,告訴你我懷孕了。
機長停頓片刻說,那要恭喜你,你不是一直想做母親嗎?
是的,我想生幾個孩子,陪著他們一起長大。
機長問夏川怎麽樣?
他每天都很忙,今天帶著客人去山裏了,大概明天才回來。
六月的北方山區,依然清涼,一陣風聲響起。
荷花問,你在哪裏?聽起來好大的風。
我在很遠的地方,王博士的家鄉。
什麽時候去的?
就這兩天,你知道嗎,他有一個兒子。
這不可能吧,從來沒聽他說過,孩子的媽是誰?
是我們一起去望鄉時認識的一個女人。
像他嗎?
小家夥很帥,而且和他一樣聰明。
那真的很為他高興。
就是,好人有好報。
他離世前對我說,他的人生很完美,能夠挽救眾生讓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很有價值。也許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上帝了,之前我一直不太理解,現在明白了,那就是他想要的人生吧。
機長說,好吧,不管怎麽說,我都為你高興,你終於把自己嫁出去了。
荷花沉默片刻說,還是要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和陪伴,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能夠感受到一點愛。
機長有點傷感,戲謔的說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我還是為你高興,希望你幸福。
你也是,保重。
(清晨,長長的送葬隊伍綿延了幾公裏)
在王博士的家鄉,因為他的事跡,他成了英雄,當地的人把他當成了神,他的祖上是遊牧民族,按照他們的習俗,他們要為他舉行了一次盛大的下葬儀式,以此來榮耀他們的祖先。
他們選擇的日子很特殊,據說是他們民族偉大創立者去世的日子。
第二天清晨,雖然已是夏季,山裏依然清涼,郎朗晴日。出殯的隊伍聲勢浩大,通往墓地的路上,很多人聞聲趕來,加入到隊伍中,延綿了幾公裏。
殯儀隊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吹鼓手穿著劣質的禮服,吹奏著歡樂而俗氣的音樂,麻木的表情與嗩呐刺耳的聲音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是他們那裏的習俗,低俗的音樂代表著人間濃濃的煙火氣。
跟在吹鼓手後麵的幾個人不停的撒錢,冥幣在空氣中飄舞,引來一群孩子哄搶,場麵熱鬧。
機長在村口加入了送葬的隊伍,他看到王博士的老母親走在隊伍中,她步履蹣跚,一頭白發稀疏而雜亂,她的眼神中看不到悲哀,她相信她的兒子已經變成了一個神,一切都是宿命。
此時,六月天突然降下大雪,雪花漫天飛舞,由於地處山區,這種特殊的天氣並不罕見,送葬的人們似乎並沒有感到意外,機長看著一片白茫茫幹淨大地,想這是王博士在以他的方式向這個世界告別嗎?
很巧合,在途中他們遇到了一個迎親的隊伍,五花大轎,色彩鮮豔,與白色的送葬隊伍形成了鮮明對比,兩支隊伍插肩而過,機長感到這是多麽怪異的一個場麵啊。
大概半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王博士下葬的墓地,幾個壯漢將棺木緩緩放入墓穴,然後是一陣高昂的嗩呐聲,聲音異常刺耳,冥幣滿天飛舞。
王博士魂歸故土,被埋在遙遠的邊陲,他出生的地方,周圍是高山峻嶺,雲霧繚繞。此時那場不期而遇的大雪停了,六月的大地一片潔白。
機長站在王博士的墓碑前,抽了根煙,拜了幾下,說恭喜你找到了自己愛的女人和兒子,我媽也是個青樓女子,可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女人,咱倆算有緣分吧。
(生活在繼續,飛往孤洲的航班)
一個月後,機長執行孤洲航班,經過近十個小時的飛行,此時飛機正在浩瀚的大洋上處於自動巡航階段,機艙裏氣氛輕鬆。
機長對副駕說,幾個月沒飛,我感覺自己都快生鏽了,可能我這人天生就是做飛行員的料,不幹這行還真不知道做什麽。
我們要在賭城停好幾天,有什麽計劃?
還沒想好,也許先沿著斯拉夫人大道跑個半馬,然後回去洗個熱水澡,去賭場小試一把身手,或者去公牛吧找個妞樂一下,生活太不容易,再不享受就真的老了。
我建議先去喝一杯,然後再說。
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
什麽事這麽神秘?
你懂得。
又故弄玄虛。
機長按呼喚鈴叫了一杯咖啡,片刻乘務長送咖啡進來。
今天看上去怎麽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
不知道,感覺就是和平時有點不同。
今天換了口紅。
我說嗎,就覺得你吃了什麽東西嘴巴沒擦幹淨。
你懂什麽,現在就流行這種顏色,看上去是不是很性感?
你這麽一解釋,看著又不一樣了。
算你是個聰明的小學生。
今晚我們喝一杯?
晚上的事晚上再說,工作的時候集中精力。
有本駕在一切都在掌控中,那就說好了今晚不見不散。
去你的。
就喜歡你一本正經的樣子。